第三章

(竟說已經找到了我的破綻,這個家夥,是自大的虛誇,還是真得把握到了些什麽…)

在以一敵五的劣勢下成功将對手分割,更将其中一人完全擊潰,雖然未能取命,可在那種情況下,玄武卻相信,對手的戰鬥力已完全消失,可以不計。

可是,面對這樣的對手,劉宗亮卻充滿自信的宣稱已将他的破綻窺中,完全不明白對方的意思,在狐疑的同時,玄武也不由得想起臨來前天機紫薇的說話。

"那五個人,若真得會齊心協力的話,你與大聖爺的此去,便隻是送死。"

"可是,他們絕對不會。"

"全都心懷異志的他們,在帝少景還有足夠權威和力量來控制一切的時候,确實不會笨得去挑戰他的權威,可是,當清晰而明顯的挑戰已經出現時,他們的野心便會開始蠢動。"

"這就是我們的機會。"

"以快攻結合幻術切斷他們間的聯系,他們自會隻求無過,不會涉險進取。"

"隻要支持到一個時辰以上,大聖必可敗殺帝少景,那時五人更加不會舍生求勝。而那時,相信'冰火九重天'也還來不及趕到。"

"但,千萬不可貪功求進,欲有所殲殺。"

"若對手是五個人,先生就可以将他們拖延到大聖所需的時候,可若對手隻剩四個,先生就恐會不敵。"

"今次事情,關系到我雲台一脈興衰,大聖深信先生,方将一切壓上,也盼先生能全力襄助,紫薇在此先謝。"

(那個人,雖然身在千裏之外,卻的确精準的預言了迄今爲止的每個細節,可是,你真得能夠無所不知嗎?)

(五個人都勝不了我,隻得四人的時候,又能奈我何了?)

冷冷的在心裏笑着,玄武将雙拳握緊,盯着正橫劍胸前,充滿自信,看着自己的劉宗亮。

"不知道,現在,李仙風有沒有倒下呢?"

德合殿前,仲達蠕動着幹癟的嘴唇,喃喃的說着。

"若這樣的話,陛下的勝機,就應該接近了吧?"

低低的語聲,在這身周二十丈内都沒有旁人的地方,就沒有誰能夠聽到,但縱是如此,仍有一些說話,是隻在仲達自己的心中回蕩。

(玄武對"開京趙家"的仇恨,的确是值得信任,但,那種東西,他也是一把雙刃之劍。)

(紫薇…不,鬼谷鳳雛,我的師弟,輕易取得盛京的成功,會否令你的判斷失準呢?)

眯着眼,擡起頭,盯着那掩映在雲間的早春陽光,雖然整個人都沐浴在這溫暖而明亮的光中,仲達卻仍然似是沉浸在黑暗當中,沒法看透,和絲絲的散發着寒意。

(繼承着先師們的智慧,同時也繼承着他們的宿命,如數千年來的每次故事一樣,我們将那些自以爲是的豪強玩弄掌中,以智慧博奕,以天下爲注,進行着鬼谷門人反複玩了數千年的遊戲。)

(可是,今次,卻出現了從未有過的變數,号稱能夠用"無"來抗衡"無限"的"伏龍,竟然重現世上,但同時,他所擁有的,也的确是與你我都根本沒法相比的資源。)

(龜負六合,鳳舞九州…又或者,龍翔天地?)

(最後的結局,誰可告我呢…)

是時,久居深宮的"鬼谷玄龜"仲達尚不知道,在冀北雪原的争鬥當中,鬼谷重現人間,鬼谷四靈當中之前僅缺的"鬼谷卧麟"也已履足人世争端。

(原來是這樣!)

心中閃過恨恨的念頭,玄武抽身急退,同時以雙臂互擊,震動如雷聲浪,化作無形氣牆,卻不抵什麽用,旋就被曹治與劉宗亮刀劍化壁,硬生生劈碎開來,雖然兩人身法也因此爲之一滞,可本欲把握此機會逆襲的玄武,卻又受阻于滔滔黑水龍勁的實體攻擊與直接作用于腦部的千幻虛境的雙重狙擊,饒是他立刻以"花港觀魚"的飛旋巧勁将兩人分開,但隻耽誤得一點時間,飛電如霜,赤宵若火,早又夾攻而擊。

自剛才起,劉宗亮戰法大變,竟似被李仙風的倒下迫出了勇氣與鬥心,他再沒有半點保留與怯懦,以着幾乎是"奮不頓身"的戰法,着着争先,式式行險,在完全不顧忌自己的情況下,他所發揮出的戰力便遠遠勝與方才,而雖然有多次機會可以将之重創,但面對這擁有禦天神兵的強者,玄武卻沒有信心如對付李仙風般以一擊将他的戰鬥力完全剝奪,而同時,曹治等人的戰意更也被劉宗亮的"勇進"喚醒,開始全力合作,在"金科玉殺律",和"黑水長生訣"的夾攻之下,以玄武之強,也不敢輕易留下空隙,更不要說還有一個如鬼如魅,似乎可有可無,卻又似乎無所不在,總能夠将玄武的出手加以幹擾和使他的防守出現錯判的孫無違,在他自己的估算中,如果當真不顧一切的全力一搏,雖有八成機會擊殺劉宗亮,亦有六成以上機會将餘下三人中的至少一個擊倒,但到最後,自己再沒法防守破綻,被敗殺當場的機會,卻在九成之上,肩負着爲孫無法争取時間的重任,同時心底亦有太多事情要去執行,玄武他自然不會取此選擇。

從表面看來,戰局的轉變緣由于劉宗亮态度的轉變,可是,有着足夠的智慧,更曾受過天機紫薇的提醒,隻用了很短的時間,玄武他已将"真實"看清,在面對現實,耐心的以遊鬥來糾纏拖延四人的同時,亦在心底恨恨的嗤罵着:

(這個老混蛋,真是一隻老狐狸…)

(劉宗亮,真是一隻老狐狸,竟然與我想到同樣的事情,可怕…)

心底轉着相同的念頭,卻不知道自己已與面前的敵人有了幾分"共鳴",曹治在心裏默默的盤算着,手上的銳刀使得一發緊了。

當李仙風倒下時,短暫的驚訝之後,曹治轉過的第一個念頭就是:"機會來了!"

自一開始,曹治便在默默的估算着場中的形勢:玄武雖強,但五人如果齊心協力,他決然敗死無疑,可,那樣的話,五人當中至少會倒下兩到三人。而之如孫無法之前所說,在大勢未明的情況下,誰也不願當真冒上這種風險。

在曹治的估算中,如果自己挺身而出,如劉宗亮此刻般強攻不休的話,确能将玄武完全壓制,但那前提,是餘下四人必得真心守護自己在強攻中所暴露的弱點,一如現在,如果沒有自己與孫無違完顔千軍的連動,劉宗亮便和送死無異。

(五個人的話,絕不可能有這樣的配合,但,如果隻剩下四個人的話…)

如果玄武和孫無法的目的是擊殺帝少景,那麽,面對五人各懷機心的進攻,他一定是求之不得,戰局自然會被導向漫長和沒有危險的泥沼戰,可如果他對五人也同樣懷有殺意的話,那麽,在生死壓力的前面,餘衆也就必須拿出與之前不一樣的态度:帝少景或其它同僚的生命當然全可以不在乎,但至少,"唇亡齒寒"的道理每個人還都明白。

隻要有一個人倒下,便可以立刻将攻勢逆轉。"帶着這樣的認識,曹治冷靜的介入遊鬥之中,并耐心的等待着那個可以"施恩"和"立威"的機會,更已打好了腹稿,準備好了在那一刻應該怎樣呼喝出自己的忠誠并通過适當的帶一點輕傷來表現自己的奮勇。

可是,那機會,當它終于出現的時候,卻被劉宗亮奪走。

(這個老狐狸…)

恨恨想着的同時,曹治更不由得驚訝與劉宗亮所展現出來的力量。

一直以來,當朝三大世家當中,劉家都被認爲是相當"中庸"的一族,雖然一直承傳着極爲精要的風系法術及幻化萬千的無定雲身,也有着名列禦天神兵當中的"斬劍赤宵",可大數人在提到劉家時,還是會愣一愣,然後就會說:"哦,是那個'四世三公'的劉家啊…"

累世重勳,與"晉原李家"同爲"開京趙家"初掌帝姓時的臂助,劉家一直都享有着崇高地位,在官場上發揮着巨大影響,更與帝姓數代通婚,如今在位的家主劉宗亮,其生母便是前代帝者之妹,嚴格來說,與帝少景實可兄弟相稱。

古老的榮耀,龐大的勢力,交錯的關系,所有這些,使劉家成爲自視極高,目中無人的一族世家,雖然位份在曹治之下,可每逢朝會之時,對劉宗亮執着恭敬笑容的中層官吏卻總是更多,而在地方上,劉家的門生故吏之多,姻親朋黨之盛,更非曹家所能想望。

也正是因此,對與之無關的普通官吏乃至大夏國民來說,"沛上劉家"就不是一個怎樣可親的對象,雖有着巨大的敬畏,卻也有着巨大的距離感,一直以來,曹治及九曲兒曹在默默耕耘擴展着曹家力量時,也都是沿着這樣的方向去施加努力。在曹治的估算中,"力"的層面上,劉宗亮被當作一名谙于風系法術并擁有禦天神兵,卻幾乎沒有實戰經驗的人,"智"以及"德"的層面上,則将之視爲一名娴熟智略和以玩弄陰謀爲能事的天煌貴胄,從來也不視之爲擁有個人魅力,可以立身陣前,喚起普通層面巨大回應的領袖。

在慢慢起步的過程中,曹治一直視自己及董涼儒爲朝中在力量層面上"最強"的兩大朝臣,擊殺董涼儒之後則是視手擁黑水大軍的完顔千軍爲最大威脅,雖也給劉孫諸家以極大重視,卻更多的是在謀略或宮庭方面,從未視劉孫二人爲與自己同等的武者對手,在他的心目中,空擁衆多大員支持的劉宗亮,隻會因其勢力而成爲帝少景的眼中釘,若真一日有變,自己更有信心透過對基層官吏及兵士民衆的掌握來将之的優勢抵消。

(可是,我好象錯了呢…)

此刻的劉宗亮,單止是憑籍"武"的力量,便已将玄武成功壓制,而雖然那也是因爲他采用了全不防守的戰略,但饒是如此,也令之前一直視他爲陰謀者及術者的曹治大爲震驚,同時,在赤宵不住揮動時,那蠕蠕而動的紅黑條紋更是令他猛省起一件之前一直都有所忽略的事情。

(斬劍赤宵…那東西的本命元靈好象是"璧水貐"吧,紅黑相間的水中神獸…難道說,劉宗亮他早已經将元靈成功請降?!)

訝然和遺憾于曹家情報系統的無能,同時,曹治更在反省着自己。

(劉宗亮,他并非之前所估計的那種類型!縱然是謀定而後動也好,敢于揮刃前行的人,就不會是一個怯懦的謀士,能夠以身擲險,冒着我們将之出賣後散逃的危險,這個人,他有着絕對的資格成爲萬軍陣前的領袖…)

(以重爵和高貴來掩飾自己的能力,用"貴家子"的面具來保護那強悍兇狠的面容,劉宗亮,他其實是比董涼儒更可怕的強敵!)

玄武陷入苦戰的時候,上方的戰鬥也漸漸趨向結局。

感應到玄武戰局的不利,孫無法再不留手,出手越來越急,一條金棍揮舞的若是條沖天火龍般無所不在,單止是餘勁所及,便令大塊大塊的泥土掀動飛起,令周圍的山壁上出現片片龜裂,而每當可以與帝少景的霸锏正面硬撼時,更是會引發若雷鳴的巨響,使狂風大作,向四面八方鼓蕩而去。

雖然這樣的攻勢一時間還沒法将帝少景的防守擊破,卻也已将帝少景的氣勢完全壓制,使之不得不采幾乎是完全的守勢。

(狂風不終朝,暴雨不終夕,無法雖強,也沒可能将這樣的攻勢長久支持,智慧如他者,不可能不明白這種事情,所以,若非他的力量上有了什麽正常之外的變數,就是那邊的戰局中有一些我暫時還不清楚的趨勢,使他不得不如此爲之。)

(那麽…)

默默的判斷着局勢,帝少景開始采取一些針對的措施,锏法漸趨柔和,舞動若盾,以一種非常有效的手法将孫無法的攻擊慢慢中和,縱然幾乎沒有任何有效的反擊,可憑籍着這樣的防守,卻能令孫無法的攻擊幾乎完全落至無功而返。

自表面上看來,孫無法正陷入若老鼠拉龜般的尴尬境地,同時,也随時都有可能陷入腹背受敵的不利局面,可是,在心中,他卻在發着冷冷的笑。

(僞裝罷,便假作要用"柔韌"這東西來将我拖延,将你的臣子們等待吧。)

(少景,我才不信,你會連戰格也都改變哪…)



"大聖此去,前景難言,但既然大聖執意如此,紫薇也便不再多言。"

"隻再多一事。"

"玄武先生的可靠,不必再作懷疑,但這個人對當今帝姓以及其忠誠臣子的仇恨,已經強到了'不正常'的地步,在這種情況下,他能否堅持以'不令任何人感到危險'的原則作戰,紫薇并沒有十足的信心。"

"而,若真有變的話,那時候,大聖,便依着咱們之前所研究的那個方法去戰罷…"

回想着天機紫薇的說話,孫無法更明白,自己至多可以将這樣的攻擊再持續百招不到,而以帝少景所展現出的能力而言,在這攻擊"中衰"的時候,也便是他将要展開全面反擊的時候。

(紫薇,這一次,我孫無法便把命完全壓在你手上了!)

在心底無聲怒吼着,孫無法的攻擊越發猛烈了。

"嚎!"

憤怒的吼叫着,玄武卻唯有面對現實,在四人如怒海狂濤般的攻擊之下,他已沒法将戰線執守:之前劃下的深溝是早已經被突破,在那之後,也已有了約三十步以上的退讓。

和峰頂戰團之前的直線距離,很快被縮短到了隻有五丈左右了。亦是到了此時,在某些微妙心理的作用之下,玄武始能将局勢漸漸扳回。

(都想要成爲第一個搶上峰頂救駕的"功臣"嗎?貪婪的家夥們,所以,你們便隻是一群逐利的狗啊…)

刻意加強出手中的選擇性,将對曹治的羁縻放松,而果然,每當曹治可有機會自玄武身側突破時,劉宗亮或是完顔千軍必會若有意若無意的将攻勢放緩使玄武得到"安全的"重創曹治之機會,利用這樣的手段,玄武開始重建自己的防守,而當四人間的互信漸漸消失時,可完全壓制四人中任何一者的他,更能夠漸漸取回先前那"好整以暇"的對敵姿态,亦開始可以有一點的分心去察探峰頂的戰局。

(怎麽會這樣?孫無法他如此不顧一切的去出手攻擊,難道是對我沒有信心嗎?!)

短暫的驚訝,令玄武犯下追悔莫及的錯誤:一瞬間的失神雖短,卻已被窺侯已久的老狐抓住,同時,更發生了令五人俱都大驚的事情。

"陛下爲重,諸公請速奮迅!"

大吼着,劉宗亮手上的赤宵閃現出壯美的劍光,竟完全放棄了奔襲峰頂的念頭,而是不顧一切的将玄武死死纏住!

(這家夥,不會真是"忠"得吧?)

閃着狐疑的念頭,諸人卻不會放過這個機會,同聲喝叫着"謝劉太傅忠心爲國!"之類的說話,他們紛紛自玄武身側掠過,隻有曹治,在額頭閃過短暫的疑窦之後,突然有了恐怖的震顫,随後,似有意若無意,他更落身在完顔千軍與孫無違的後面,并揮出數道刀氣,似要爲劉宗亮解圍。

隻是,刀氣似已晚了,在掠至以前,憤怒的玄武,已爆發出強大的拳力,将劉宗亮遠遠轟出,同時,更有鮮血飛濺于空,似是證明着劉宗亮的"奮不顧身"。

(這家夥,竟真得想借助雲台山的人連我們也都一網打盡?!)

戰粟着,曹治再不猶豫,邊驚呼着"劉太傅!"邊奔向劉宗亮飛去的方向,而正如他的所料,還未奔出一半,他已見着了一個面色慘白,口角溢血,卻正殺氣騰騰,高速奔回的劉宗亮。

見着曹治,劉宗亮眼中閃過奇怪的光芒,卻隻道:"多謝。"同時,心照不宣的對視着,兩人竟同時将腳步放慢,将功力提聚。

而,此時,玄武,已如憤怒的巨龍般,轉身急追!

"混蛋,都給我停住!"

大吼着,玄武連眼角也崩裂開來,一路灑落下漫空的殷紅溫熱,轉眼間,已将兩人追上!

(怎會,曹治劉宗亮兩個聯手竟也不能稍稍阻他…)

蓦地驚醒,已然不及,閃着美麗月輪的強拳,已将完顔千軍與孫無違的後心重重轟到。

"玄武十絕,三潭印月!"

狂嚎着,玄武全不留力,将那充滿潛動與爆破特質的力量不住灌輸入兩人體内,直到身後風聲又複響起,他方急轉回身,将雙臂舞動。

刀劍破空,血光飛濺,在舊力已竭,新力方生的瞬間,卻處身于沒法規避的地點,隻一招,玄武已被曹劉二人的聯手重創,半個身子都被鮮血染紅,可,同時,在他的身後,無奈的晃了一下,完顔千軍與孫無違帶着"不甘"的表情,軟軟倒地。

(很好…)

心中閃過幾乎相同的念頭,曹劉兩人卻又同時感到一種惡寒,和極大的憎怒。

一種,令他們更想立刻破面,先将身邊這所謂"戰友"殺下的憎怒。

(可怕…)

是時,兩人尚不知道,這短短的片刻紛亂,已将上面的戰局導向完全的混亂與逆轉。

當紛亂與呼叫聲傳來時,帝少景的面部,突然抽搐。

(難道他們竟這快便能沖過來"救駕"了?)

(那樣的話,便不能再拖延下去了。)

(雖然還有點"不滿"和"奇怪",但,無法,今日之戰,已是時候結束了!)

怒喝着,将金棍全力揮動,橫擊向帝少景的腰部,在孫無法的估算中,這就是沒可能擊中的一下,同時,他也有預備着,要将這一棍反撩上擊,追打應該是會躍起避讓的帝少景。

但,帝少景未避。

同樣是一聲怒喝,他右臂急揮,霸锏直劈而下,竟将孫無法的戰棍生生砸落土中!

"無法,是結束的時候了!"

吼叫着,大量的白氣急劇的自帝少景身上湧現,化作若有實質的屏障,将風的流動也都完全制止。

随即。

氣卷動,凝成濃濃如膠狀般的存在,散發出巨大的熱量及迫力,滾滾而進,湧向金棍方被砸入土中,尚未及變招的孫無法。

禦天乘龍法,上九,亢龍有悔!

隐忍了許久,在感覺上已迫近至攻守易勢的"臨界點"之後,帝少景終于發難,将自己的最強招數迫發,在他的心目中,這雖然并不足以将孫無法擊倒甚或隻是令他受傷,卻已足夠将他完全逼退,置于下風,而随即,在諸多臣下趕至之後,帝少景更可以"勝者"之姿指揮他們,聯起手來,将孫無法完全殺滅。

與孫無法糾纏苦鬥多年,對帝少景而言,這個對手就是那種最爲特殊的"存在",是那種不唯必須對之取得"最後勝利",同時還一定要赢下"每個細節"的那種對手。

在帝少景來說,與之纏鬥至落下風,至須得靠臣子們的援救方能勝出,便是一種如火焰般熾烈的恥辱,一種令他沒法忍受的恥辱。

一種,他這個曾經忍氣吞聲,蹈光養晦,潛伏隐藏多年之後突然發難,弑父殺兄,誅長奪位,更成功得到那大内老監及文武雙王認可,一舉掌握帝權的人,也沒法忍耐的恥辱。

那"恥辱",來自"執着"。

一種超乎在"計算"之上的執着,一種沒有任何道理可言的執着。

一種"怎樣也好,反正不能落在那家夥下風"的,非常盲目的執着。

一種,已沒了對象的執着。

或者,正因爲,早在多年之前,兩人間的争競便已永失所逐,這樣的執着,才會慢慢出現,才會形成,和不離不散罷?

面對那翻翻滾滾,若大江東下,一往無前,又似天懸飛瀑,勢不可當的蒼茫氣勁,孫無法,忽然露出怪異的笑。

笑容中,他不避不讓,任那氣勁将他吞噬,将他轟擊。

雖然身軀早已鍛煉的如鋼似鐵,可是,當那足可分山裂海的寂滅氣勁卷過時,他的皮膚上,還是出現了快速的龜裂,并呈現枯黃的焦色。

雖同時亦以"百勝象身變"強化了自己的皮膚,但,這曾将玄武月拳之力成功抵禦的神變卻沒法全功,隻是稍緩了孫無法的"老化",并不能将之停止。

面對這據稱便是"禦天乘龍法最強殺着"的神技,縱以孫無法之能,也沒可能長久支持而不受到嚴重的傷損,可是,立身在這如創世時的"寂滅"當中,孫無法還是在笑。

"冷漠"和"自嘲"的笑。令帝少景在"大占優勢"時卻感到"恐怖"的笑。

(怎麽會?他不可能連走避之能都沒有的,爲什麽…)

"一切,都如軍師所料,雖然我并不相信他對你的判斷。"

"可,既然,他是對的,我便該付出代價,少景。"

"硬吃你的強招,将我的反擊延後十個彈指,使我受到可能需要一月時間方能痊愈的傷害。"

"然後,少景,你便給我上路罷!"

大喝聲中,孫無法的身子忽如破草金蛇般妖異的彎曲縮動,一轉眼,已自氣力的正面脫出,随後,更以隻手前辟,若分水玄犀般,在這氣勁當中側擊而入,将之快速的弱化。

(金蛇縮寸變,玄英辟犀變…用在此處,确是最有效率的組合,那麽,下面…)

揉身而進,将霸锏揮動,帝少景希望能夠暫阻孫無法的行動,可是,幾乎是剛剛發動,他便發現,無數柔韌而厚密的細絲,正翻卷着粘向锏上身上,将自己的動作限制。

全力前沖,卻落入"千幻盤絲變"的陷阱,帝少景身子劇震,出現了短時的停滞,雖然,那時間不會超過十分之一個彈指,可是,對于一個早有準備,一直也在等待這一時機的強者來說,已經足夠了!

"怒海掀波,浮海巨鲸變!"

大吼着,孫無法弓身抱臂,屈體如圓,身側幻現出強悍無匹的巨鲸形象,隻一下,便将已被他大幅削弱的亢龍氣勁震開。

"少景,正如你所說,這一戰,是時候結束了!"

叱喝聲中,孫無法戰棍抖動,如銳槍長矛,直刺帝少景的咽喉!

天空中,狂風呼嘯,那被目爲"天下最強"的人,已将帝京通過。

風急雲嘯,正如他此刻的"憤怒"與"焦急",雖知道下面正有人在冷冷窺視,他也沒有作任何保留的,将他能夠發揮的最強力量在傾盡一切的使用。

(半個多時辰的工夫,他已将由金州至此的三百裏路趕過,縱然是滲進了法術的效力也好,這種事情也再沒有第二個'人'可以辦到,滄月明的實力,真得是深不可測…)

(雖然"冰火九重天"先行了半個時辰,可是,依這樣的速度來看,恐怕仍隻是幾乎同時到達,那樣的話…)

凝神思索,仲達忽地身子劇震,脫口道:"是你?!"

"…唔,就是我了。"

懶懶的說着話,一道黝黑的身影自虛空中凝現出來,斜斜倚在了德合殿前的白玉扶手上,帶着諷刺的笑容,看着仲達的背影。

感覺到他的目光,仲達抖了一下,将身子挺直,卻沒有轉身。

"爲何,沒有同去?"

聽着仲達似質問般的說話,那遍體黝黑,身材修長,眼中閃着寶藍色森寒光芒的男子聳聳眉頭,道:"爲何要去?"

"善後的事情,我從來不做,而,此去若是有戰的話,他們四個,便可将局勢控制,令任何一方也不能妄動。"

"我也去?"

"我若也去,孫無法必死,而若果我再突然發瘋的話,強弩之未的滄月明,大約也難逃與我同歸于盡的厄運。"

"那樣的話,此後的天下,不是太無趣了麽?"

淡淡說着如此"高傲"的話,那男子自背後睨視仲達,忽地裂開嘴唇,現出如食肉獸般兇殘而優美的笑。

"更何況,若我也去的話,帝京當中,豈不便陷入完全失控的狀态了麽?"

"哼。"

輕輕的嗤着鼻子,仲達冷冷道:"以你的力量,任何時候也都可以将整個十三衙門連根拔起,區區數百裏的距離,更不會成爲你無法應變的理由,以這樣的借口留京,該算是對我的'挑釁',還是對我的'尊重'呢?"

"兩樣都可以啊,看你怎麽想了。"

懶懶的伸展着身體,那男子看向橫于天中,色容慘淡的太陽,輕蔑的笑着。

"總之,别以爲你的那什麽'智慧'真得可以将一切算到,别以爲一件事若是'應該發生',就會'一定發生'。"

"'該去'又如何?我便偏不想去。"

"記着啊,公公,隻要陛下一日仍需要你們,你和十三衙門便始終是我們會給以尊重和忍讓的對象,可是,若果,有一天…"

帶一點微笑的說着話,卻忽地嘎然而止,那男子冷冷道:"若要鬥智,我便分作十個也不是你對手,可是,在十步之内,便是整個十三衙門的人都擋在這裏,也别想保得住你的性命。"

說着話,他已轉過身,揚長而去,隻留下一字字,一句句,若數九寒冰般的說話,丢在空中。

"隔着籠子耍弄野獸是很有趣,可是,仲公公啊,請你記住…"

"若果那野獸面前并沒有籠子的時候,耍獸的人,便最好多穿幾層鐵甲哪!"

聲音漸淡時,忽有汗珠滴落。

是時,人已杳然。

慢慢拭去額上的汗珠,仲達的面上,仍是木無表情。

(這頭野獸,和它作遊戲,真得是太危險了…)

(人王當年留下的手尾,竟是如此可怕的存在哪…)

強者對敵,勝負隻在毫厘之間,就如高手對奕,有道是"一子落索,滿盤皆輸",真真是半字不錯,在實力相當的前提下,誰若能夠料敵機先,便可說已有了七八成的赢面。

正如此刻,一直都是膠着的戰況,因爲孫無法算定了帝少景的出手,施以早有準備的強手組合,立刻将帝少景迫到窘境,雖然險險避過了當胸一刺,身法卻已完全失位,每一移每一讓也都盡落孫無法的掌握,在拼盡全力讓過孫無法如影随形的第三棍時,兩個人都明白:如果沒有"變數"的話,在第五棍上,帝少景的左臂将會受創,沒法再在近身時使用指爪之術襲敵,在第八棍上,當帝少景退身到東首大石右側的時候,孫無法的戰棍必會裂石穿戮,将他的小腹洞穿。

而,那兩個可能的"變數",雖然看似随時可以來援,可因爲再沒有了那怕是一點點的互信,他們反而沒法作到剛剛已經作到的事情,沒法将那個已至多可以發揮出六成戰力的玄武突破。

依照精密計算而得的戰法,孫無法已自信能将今日的最終戰果掌握,毫不留情的揮動着每一棍每一拳,他相信,很快,面前這死敵的熱血便會崩濺在自己的臉上身上,而在此前,現下正在發生着的每一個細節,每一個過程,都隻是那已落貓爪的老鼠的最後掙紮,都隻能夠爲他增添更多的樂趣。

所以,當帝少景完全不避不讓的停止不動時,孫無法會感到"吃驚"…以及,以及"擔憂"。

快速的,"擔憂"轉換爲"震驚",那是緣由于帝少景竟可以隻手強行将金棍的棍首壓制按下,而很快的,那"震驚"又變作"了然",因爲,正森然看向這邊的眼光,冷冽的已近乎"非人類"。

"無法,你真得是很強。"

慢慢的說着話,帝少景的動作也變得無比的緩慢,緩緩将手提起,緩緩将戰棍推開,緩緩的走向前來。

看着這緩緩的動作,孫無法卻沒法作到任何事情,隻能死死的咬着牙,設法與正遍走全身,令他恨不得立刻撲倒在地,大吼大叫的巨大痛苦相抗衡。

方才,在帝少景與那戰棍接觸的一刹那,如有麻痹之力的電流通過他的身體,使他沒法動彈,随後,便是這可怕到令人沒法承受的巨大痛苦。

與這種痛苦相比,用鈍刀蘸着鹽水在新鮮的傷口上磨擦那種感覺,簡直就象是情人溫柔的按摩一樣可親。

汗如雨下,轉眼間已将孫無法的眼睛模糊,透過那已朦胧的視線,他看到那死敵正在緩緩走近。

"所以,你也令我憤怒。"

"你做了什麽,你知不知道?"

"你逼我掀開了底牌,掀開了這四百年間從來沒有掀開過的底牌。"

"這,我本來準備用來鎮壓局面,本來以爲隻會用在月明身上的底牌。"

"那後果,你明白嗎?"

"呔!"

終于爆發,在帝少景将要走至身前時,孫無法發聲狂吼,身形長起!

(驚雷變,疾電變,冰霜變,五嶽變,統統給我出來!)

風流動,整個峰頂,也都随着這驟然凝聚的巨大能量而開始顫抖,但,凜然無懼的帝少景,卻連一點點要規避的意思也沒有。

負着手,帶一點輕蔑的笑,他冷冷看着孫無法,似在看一隻蝼蟻,進行他最後的掙紮。

"呔!"

再發一聲怒吼,孫無法終将其力量推動,隻見冰刀霜劍,雷炮電鞭,森嚴山獄,紛紛而下,卻不是向着帝少景,而是盡數轟擊在他自己身上!

"以毒攻毒,以痛制痛,這麽快便能找到至少是暫時壓制痛苦的方法,無法你還真是出色…"

微笑着,帝少景淡淡述說,竟不趁機出手,似是已有信心将今日的勝利完全掌握。

"這力量,就是傳說當中,禦天乘龍法的'最終變化'?"

喘息着,自一片混亂當中,丢出了孫無法的問話,那聲音猶帶一絲疲倦,更帶着兩分顫抖,似仍未能自剛才的沖擊中回複。

"答案是,對。"

"盡成禦天乘龍法前六式之後,再結合某些'機遇',便有可能領悟到禦天乘龍法那不落文字的第七變化:用九,見群龍,無首,大吉。"

"可也不對,因爲,這并非禦天乘龍法的'力量',而是我的'力量'。"

"拜你之賜,得到的'力量'。"

"拜我之賜?"

意料之外的答案,使孫無法的聲音中出現了一線迷惑,但很快,那聲音便變得"恍然大悟"起來。

"那就是說,傳說是正确的。"

"禦天乘龍法的第七式,并非如前六式般可以修練的'有形招法',而是依修練者本身特點而定的'潛力開發'?"

"對。"

笑容漸變,由微笑慢慢化爲獰笑,似是想起來曾經的記憶,帝少景的眼神,越來越兇狠起來。

"依前人所傳,所謂'第七式',其實并不存在,隻是将前六式揉和而成的一種'進化'。"

"禦天乘龍法出自于'易',其本質,是對'天力'的借用。而同時,因着'天人合一'那東西,每練成一式後,在能夠更多和更精确的借用'天力'時,修練者也會得以更加清晰的掌握到'自身之力'。"

"而在六式盡悟之後,修練者便将得到機會,将自己的潛能在某個方向推進,推進到沒法想象的地方,掌握到沒法想象的力量。"

"記載中,我趙家先祖曾有人自第七式内掌握到了'讀心'之力,在沒有修習咒法的情況下便可以察人心思,萬無一失。"

"也有人得到的是'預測',靠着那樣的力量,在戰鬥中,他便可以将周圍的一切變化掌握,使比他強上三成的對手也隻能鬥成不分勝負。"

"而我的力量,是'痛苦'。"

"由'你',以及'她',合起手來,送給我的'痛苦'。"

"因那'痛苦',我萬念俱灰,五内皆焚,可,也是因爲那樣,使我得到了'痛苦'的力量,這能夠将'痛'的感覺放大千倍萬倍,施加人身的力量。"

"敗在這力量之下,無法,你可心服?!"

"胡…"

喘着粗氣,孫無法的身子又開始彎曲下去,以重創自身爲代價換取的片刻舒緩已然結束,那種令人沒法忍受的痛苦,已又自身體的各個角落竄出,肆意攻割着那些最脆弱的地方。

撐持着将戰棍揮動,孫無法勉力擋開了帝少景的第一波進擊,但沒法将精神集中的棍,就不能對帝少景形成任何威脅,止是一個簡單的側身,他已将戰棍避過,欺身進來,以一記樸實的中拳,搗在孫無法的胸口上,雖然七成以上的拳力被即時閃耀于孫無法胸前的"金身變"吸收卸下,但僅是不足三成的拳力便已足夠令孫無法倒飛而出,狼狽非常的栽在地上。

兩名當世最強者的死鬥,那結果,便能令到風雲也都變色,天地也都動容,雖然沒法在千萬裏外掌握到每一個細節,可是,每一個有能力感應到這一戰的強者,全都放下了一切手頭的事情,聚精會神的,想要盡量多的捕捉到一些東西。

當中,又以正高速飛馳向戰場的"他",感應到最多,最清楚。

同時,他也感覺到,在他的前方,有成集團的強者之氣,正在向着同一個目的地急速進發。

(混蛋,好象已經快不可收拾了…)

(而且,"冰火九重天"…如果他們先到的話,雲台一脈必然全滅,不行,絕不能讓這樣的事情發生…)

心中破口大罵着,憂心如焚的滄月明,身形已快到非凡人肉眼可見,那雷電一樣的速度,已令他身側的"風"也都在高速的沖撞下燃燒起來。

承京峰下,對峰頂的戰局有所感知,曹劉兩人不約而同的加重了手上的攻勢,畢竟,以五擊一的"救駕者",若到最後的結果竟是三敗兩傷,反是上面的孤獨皇者憑一已之力豪取勝果,那兩人之前的心機布置,便真等若白搭。

此刻的玄武,在苦苦撐持之下,已漸漸不支,除之前所受的一刀一劍之外,又添上了數道血淋淋的口子,更已沒法再憑身法來分散兩人的攻擊,隻如一支鐵釘般死死插在通向峰頂的道路上,拼力阻住不讓,任誰也看到出他乃是強弩之末,卻偏偏就是不崩不碎,反使那深沉狡詐的兩名對手漸漸暴躁起來。

"你到底是爲的什麽?!"

再忍耐不住,一劍斬擊之後,劉宗亮終于開口喝問。

"你應該也感覺得到,孫無法之敗,已近在眼前,爲自己好,就趁現在逃命去罷!"

當劉宗亮說着似乎在"指點生路"的話時,曹治卻全然沒有松懈,久曆權争官場的他,在劉宗亮甫一開口時,便已明白了他的用意:以說話惑敵,俟機則殺!

隻要玄武稍有動搖,曹治便有信心将他刺殺刀下,隻是,不知是看穿了兩人的用意還是别的什麽原因,在閃過了一絲古怪而堅韌的笑之後,玄武并沒有呈現出兩人期望中的"軟弱",更以倍于方才的鬥志與戰意,将雙拳揮動。

"我不會逃,也不會擔心和回頭。"

"這裏,才是我的責任所在。"

"無論發生了什麽變故,隻要我能夠守在這裏,将你們擋住,那未,那昏君就一定會死,大聖一定能勝。"

"對我這樣承諾的人,乃是'天下第一軍師'啊!"

"原來,是這樣呢…"

吃力的躬着身子,蜷坐在地上,将無赦斜斜的扛在肩上,那什麽霸氣,鬥志,戰意之類的東西,似已從孫無法身上消失的無影無蹤。

以疲倦的眼神看着正站在身前五六步遠地方的對手,孫無法慢慢道:"利用據說是得之于'神賜'的力量,你将'痛苦'那東西送出給别人。雖然力量層面上并不足以傷人,可是,那樣的感覺,卻能夠令任何人的注意力沒法集中,沒法将自己的最強狀态發揮。"

"在這種情況下,勝利那東西,當然也就是垂手可得。"

"竟然會有這麽荒誕的事情,開京趙家,你們不愧爲'神所戚顧'的一族。"

在說話的時候,孫無法的身體仍在不時的輕輕顫抖,雖然似乎隻是非常簡單的一個動作,可是,對這傲視天下,連刀劍加身,冰火交作也不會皺一皺眉的的混天大聖來說,便已是一種非常"不得了"的事情。

同時,還不僅僅是孫無法這個"人",便連他周圍那些厚重,高貴,已安靜的沉睡了數千年時光,連适才兩人的全力拼鬥也未引發太大變故的五色後土,也都似有知覺般,在皺縮,在蜷動着,呈現出一波波名爲"痛苦"的泥浪。

"嘶…"

微微戰粟着,孫無法他長長吐息,支着戰棍,勉力站起。

隻片刻工夫,他的臉色竟已有些灰白,如大病初愈般的憔悴。

那"痛苦",實是一種敲骨吸髓,要将人的每一分"力量"和"忍耐"也都擠壓出來,吮吸殆盡的東西。

"可是,少景,有一件事,我卻感到好奇。"

"不,是好笑。"

"爲何強調說,這一招是要留給月明他用的?"

"是本來并不看得起我,還是說,你自己也明白,月明他便永遠也都會在我們之上,永遠也非我們所能掌握和超越?"

"那事情,有何好笑?"

目露兇光,帝少景大步而進,以提爐橫擊,孫無法雖然以無赦擋住要害,卻似是壓不住那锏上巨力,被震得倒飛而出,急将金棍抖動,蓦地裏變長丈餘,向下插入土中,直将地面帶得如波浪般顫抖不停,劃出六丈來長條深溝來,方才止住去勢。

他卻仍然在笑。

"那事情,當然好笑。"

"權傾天下,亦傲視天下的當今帝者,竟然對一名一無所有的草野遊俠如此忌憚,縱然恨極畏極,卻連仰仗部下圍毆的勇氣也沒有,隻敢自己揣摸些什麽東西,騙自己說這便可以辦到。"

"這種事情,你還說不好笑?"

"若真有自信能憑這東西敗下月明,你早已經率冰火九重天設計圍殺他了罷?!"

"那又怎樣?!"

被孫無法以冷語相譏,帝少景卻沒有任何反應,仍舊是冷面寒眼,飛身追至。

"就算是這樣的令你不屑也好,此刻的你,難道又有把握将之破去?"

輕蔑說話同時,帝少景亦将"警惕"這東西提至最高,與孫無法糾纏多年,沒有誰比他更清楚這對手的堅強與可怕,雖似占盡上風,他卻并不會因此而放松一點戒備。

重拳擊空,卻以提爐快速自左脅下穿出,縱不能建有大功,亦已令孫無法肩胛濺血,帝少景同時也快速擰身,将"痛苦力量"聚起,左手立掌如刀,砍向孫無法頸間。

"攻夠了罷?!"

握拳逆上,一擊将帝少景手刀震開,孫無法卻沒法制止"痛苦"的侵入,不得已之下,将已經踢出的右腿收回,更以左手四指并立如刀,重重戮擊在自己右臂彎處,籍此來将那奇怪力量暫時壓制。

隐忍已久換來的機會,卻到底還是功虧一匮,眼中閃過明顯的"失望",孫無法喘息着道:"還是不行哪。"

"雖然明知你的這什麽'痛苦'并不能造成實際傷害,可是,當我的力量中有三成以上要用來鎮壓它的時候,的确已沒法勝你。"

"少景,我便承認了罷,以我'一個人'的力量,是沒法子破掉這'禦天乘龍法第七式'的…"

苦戰近一個時辰,終于等來了這應該便算是"認輸"的說話,可是,帝少景的背上,卻流過了之前從未體驗過的寒氣。

('一個人',這算什麽意思…)

随後,被"直覺"那東西驅使,帝少景猛然将提爐擎起,欲向孫無法展開再不留力的猛攻,可是,隻到一半,他已将那動作中止。

緩緩的,他将手垂下,将整個身體調節至最"木讷"同時也是最"敏銳"的狀态,努力想要判斷清楚背後到底發生了什麽。

(這是…)

雖未回頭,帝少景卻已感到,在自己的背後,強勁無比的"氣"正在快速的聚集和翻滾着,那種赤裸裸的,兇霸無倫的壓迫感,竟比正立于自己面前的孫無法也毫不遜色.

(這樣的氣,絕對有第九級修爲,而且,從聚而不散的"控制"上來看,對于"完全境界"的領悟也已到了極高的段數,是誰…)

心念急動,帝少景卻想不出會是誰,達至第九級力量的高手,堪稱鳳毛鱗角,每一個都有着強烈的原則與自尊,更都在力量運用上有着鮮明的特點,且不說是張元和釋浮圖等人沒可能與孫無法攜手對付自己,而便是他們當真因某些原因與孫無法秘密合作,也沒可能迫發出這樣的感覺。

(也絕對不是玄武,現在的他,沒這種力量…)

同時,在驚愕當中,帝少景更察覺到了一些東西,一些令他困惑,卻又在顫抖當中渴望親近,更因之而怒發如狂的東西。

"孫無法,你這畜生,在搞什麽東西!"

怒吼着,帝少景的鬥氣驟然高漲,将周圍的土礫激得紛飛亂起,身側一片模糊。

隻是,他卻仍然不敢回身。

"什麽東西?"

"你竟敢稱之爲'東西',少景?"

帶着諷刺的笑容,孫無法斜抱戰棍,垂着頭,坐在地上。

"那,應該,是你非常想要見到的'存在'啊…"

"你…"

聲音竟也開始不穩,帝少景的手顫抖着,努力想要将手中的霸锏握緊一點。

背後,那"感覺"越來越清晰了。

"少景,你的确有你的'痛苦',但是,我也有我的'思念'啊…"

隻手握棍,以棍尾重重擊入土中的同時,孫無法長身而起,目光如炬,盯着帝少景。

"既你的'痛苦'殺不了我,便看看我的'思念'又是否能夠成功?"

"風,咱們一起上罷!"

與孫無法的大吼同時,幽暗的黑劃過空中,兩頭壯美強悍的"煉獄暗豹"蓦地現身,自後方分左右兩路夾擊帝少景,氣勢之強,運用之精,竟已在當初英異人之上!

"孫無法!"

目眦欲裂,帝少景憤極而嘶,在身側震出巨大的弧光,将兩頭暗豹一擊化粉,更提锏而前,急取孫無法!

…在他的身後,一片混亂當中,輕盈的身影閃過,緊緊追擊着帝少景的身形。

那缥缈若不真實的一掠,似是一個古老的幻夢,一個虛無的傳說。卻在體外幻化出巨大的怒象形狀,以一種開山裂海的氣概,銜尾而進。

狂怒之下,帝少景将力量催谷到頂峰,僅隻是一個"前沖",都将空氣激動,蕩起強勁的風暴,狂風勁吹當中,孫無法卻如定海神針,左手駐棍于地,右手斜斜卡在腰間,任亂發黃袍被大風扯緊如崩,眼也不眨一下,更還帶着一種"奇怪"甚至是"同情"的笑。

"能夠走到'禦天乘龍法第七式'那樣的地方,少景,我佩服你,非常佩服你,可是,在我'夫妻二人'的攜手之下,你絕對沒可能笑到最後!"

"卑鄙的東西,你到底作了什麽!?"

已近乎"絕望"的吼叫着,帝少景揮锏猛擊,将孫無法的金棍壓制,但,下一個瞬間,巨象奮鼻揚蹄,重重蹬踏在了他的後心。

"呔!"

泥土崩濺若泉,帝少景瘋狂揮锏,在身側蕩出燦爛的金圈,終将來自前後的夾擊一起揮去,可是,在這樣的動作之後,他也沒法站穩身子,劇烈的顫抖當中,他屈下身子,将提爐插進土裏,雙手都壓在锏柄上,把已在自口邊溢出血痕的身子支住。

瞪視前方,他的眼神中卻還有更多的東西,不唯是"恐懼"或"仇恨",更還有着一絲若有若無的"嫉妒"。

…那邊,飄浮未定的塵霧當中,很明顯的,有"兩個人"在。

('氣'的變化越來越激烈了,這兩個家夥,大概已經把什麽本錢都翻出來了。)

(不行,不能再這樣了啊!)

爲了避免多餘的幹擾,那心急如焚的箭客已将前進的高度提至數丈以上,面對着一覽無餘的碧空,他的心情,卻比風狂雨驟的黑暗更爲壓郁。而當感應到在自己的側前方,若幹名沉默不語的強者正在全速的向着同一目的進發時,就更加的焦躁不安。

(至少,一定要比他們到的更早才行!)

"無法,你,這,到底是什麽東西…"

木然的語聲中,帝少景隻覺得心意搖曳,不能自專,再沒法分辨"現實"與"記憶"的區别。心痛如焚,口幹胸悶,恍惚當中,竟然看不清自己面前的究竟的是誰。

那,他曾經熟悉至極,卻又睽違多年,更以爲永也不會再有機會見着的形象,竟然又淺笑嫣然,裙袂飄搖的站在了自己面前,眼角笑紋,舉手投足,與當年更無二緻。

如不是站在那人身邊的孫無法面上并無半點溫柔笑意,更與自己一樣,落滿了風刀霜劍的雕刻痕迹,帝少景幾便要疑自己已經堕身進了一個惡夢,一個令他沒法選擇,去再度面對那早已經埋沒于心中的絕望與哀傷的惡夢。

自以爲早已經熄滅的火焰,卻突然發現到,寂滅原來隻是在等待一個更強的迸發,那,會是怎樣的情景?!

怔登間,帝少景竟錯覺自己實是身在帝京,正置身于那絕無第二人有資格可以進入的密宮當中,在那裏,有他親手複現的一嗔一笑,有由最高明的畫師依描述繪下的春遊秋冶。

…可是,沒有什麽,能比得上"生命"的活力。

面對那正唇含微笑,生機勃勃,若初綻春花,正待要以一種滿懷期待與好奇的心情去迎接未知世界的女子,苦笑着,帝少景在心中承認了那整座密宮的"無謂"與"可悲"。

沒有,什麽,能夠比得上生命的活力。

"竟然連'生命'這東西也敢操縱,無法,你在向'神'的領域挑戰啊…"

"'神'?"

"'生命'?"

嘴邊挂着帶苦澀之色的怪異微笑,孫無法舉目上望,喃喃道:"少景,你便太看得起我。"

"你所見着的,隻是,隻是我的'思念'哪!"

…雲台山上。

瑤草奇花不謝,青松翠柏長春,煙霞時常照耀,祥瑞每見蒸熏。在這一直都被譽爲"福地洞天"的地方,那統率大軍,有資格以冷眼蔑視任何豪強的霸者,卻總會在一年當中有那麽幾天,要被天機紫薇發現到正提着碩大的酒甕,一個人,躺在我爲峰西麓的巨大斜坡上,看着如血塗出般的殘陽赤霞,被黑暗一點點的吞噬下去,消失不見。

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千裏孤墳,無處話凄涼。縱使相逢應不識,塵滿面,鬓如霜。

銷魂唯相思,挫磨是情絲,便強可逆天也好,便權傾天下也好,卻總有一些事情,是總要不依不饒的,萦繞心底,是"力量"所沒法制服,是"權力"所沒法撫慰的…

負手而立,用沉默表示出他的不滿之後,天機紫薇總是會悄然離開,從未開口勸誡過孫無法什麽,絕對不會爲這些事情而煩惱的他,雖不贊同,但隻要孫無法不緻因此而犯下難以彌補的錯誤,便不會去故意拂逆他的情緒。

聰明的他,清楚的知道,在什麽時候,人是聽不進任何那怕是正确的"忠告"的。

而,在将那能夠醉死一頭大象的烈酒喝幹之後,孫無法更會躍身空中,以虛空爲敵,以碧落爲界,盡情搏擊,将他的混天七十二變和着醉狂,肆意揮灑長空,将風也都擊斷,将雲也都撕裂,令星與月也都要在顫抖中将烏雲扯過,使自己與那瘋亂而悲傷的眼神間有所隔絕。

将"思念"釋放之後,孫無法便能回複平靜,再度展現出他的冷靜與智慧,用他的判斷力去處理每件呈到他手上的大小事務,似是他心中從未有過任何波漪…至少,在下一次的"發洩"之前,他都會是這樣。

直到,有一天。

作爲唯一被孫無法允許能夠在這種時候呆在附近的人,當天機紫薇正默默觀看,邊在思考如何能夠定計使這樣的沖動之力能夠在最高峰時對陣上帝姓大軍時,卻在不經意中,見證了"神迹"的出現。

虛空中,風糾合住雲,盤旋不定,将周圍的水滴盡數吸附,振抖出迷離的霧雨,當孫無法将風流迷霧天河諸變同施時,這便是個不足爲奇的現象,可是,被發自于心的敏銳驚動,天機紫薇突然開始顫抖,将他的視線投向那通常并不會認真觀看的地方。

那裏,飛舞的雨正漸漸聚合,被某些無形的力量吸合與改造,漸漸出現了"顔色",構成了"形狀",而很快的,更形成了一個令天機紫薇目瞪口呆,一個他曾多次與聞,卻從未親睹過的形象。

(夜來幽夢忽還鄉。小軒窗,正梳妝。相顧無言,惟有淚千行。料得年年腸斷處,明月夜,短松岡…)

從來也隻以微笑對人,視任何情感都爲多餘及絆累的智者,在那個瞬間,竟不自由主,任那他雖每有吟哦,卻不以爲然的詩句,帶着若穿透的震動,在心底流過。

(若是這樣的女人,的确,可以令人年年腸斷,夜夜還鄉呢…)

随後,在驚愕當中,他更看到,那形象竟如有生命般躍起,若翩翩仙子,引雲弦,按風節,與孫無法共舞于天地之間,随後,更迫發出暗豹餓虎,霸熊金獅等強絕氣勁,與孫無法的七十二變形成連動,向着并不存在面前的某個存在,展開着無可制禦的攻擊。

若"神迹"般的表演,僅持續了不足三十個彈指,可是,在天機紫薇而言,那卻是他自出鬼谷以後,首次沒法掌握自己的心情,将身側的"時間"與"世界"忘卻。

當一切盡都回複平靜,當孫無法臉上猶帶哀傷的自雲中緩緩降下時,天機紫薇方才尋回"自我",帶着尚存的激動,向前踏出。

"恭喜大聖,終于将混天神變推進至第七十三變了。"



"分身變?"

"混天神變第七十三變,'分身變'?"

"對。"

"因我的'思念'而生,故仍能保有當年她離去時那年輕容顔的力量分身,我相信,這必是她所想望。"

一時間,兩人皆無語,似又見着二十年前,那女子回旋繁花衆中,一邊笑說道:"以老醜病身硬撐着活下去?我才不要哪!"

"在'最美'時離開,在'最被愛着時'離開,便能以那時之姿,永遠活在某人的心裏,這樣的事情,豈不比紅衰綠馳,倚門歎息的凄涼晚景來得更好?!"



"以自己的思念将她完全重塑于想象當中,更給她以因體質所限而沒法擁有的力量,使她可以将她比任何人都理解更深的獸神訣完美推動。"

"這種事情也能做到,無法,你真得是個瘋子。"

苦笑着喃喃說話,帝少景将霸锏提起,右手握,左手撫,斜于身前。

天地八極當中,向數滄月明爲"最強",他究竟去到了那個境界,是誰也不知道的事情,除他以外,已擁有第九級中階力量的敖複奇,便可在力量層面上壓制世間的任何"人",甚至還有傳言說,滄月明的真正力量也不過如斯,但是,因爲敖複奇并沒與這力量相稱的足夠智慧,就使他并沒法如滄月明般将餘衆壓制,隻能作爲"天地八極"中的一員,來服從于每個人也隻能服從的規則。

除他們外,"武皇"帝少景也好,"佛尊"釋浮圖也好,"孝水人王"王思千也好,"混天大聖"孫無法也好,每個人也一樣,都止身在第九級初階那個地方,無論他們怎樣努力,也沒法将之突破,或是将自己的部下親信點撥,幫助他們侪身到自己已然掌握的世界,以緻于有人笑稱說力量本由天定,乃是"神之界線",在"神"開恩之前,人身的努力,再怎麽也是無用,而敖複奇之所能比旁人走得更遠,也是因爲他所修習的"龍拳"乃是神世所遺,可稱"半神之學"的緣故。

至于,如何突破那道界線,據說也有其方法,隻是,唯一知道那方法的人,卻選擇了将其保留,不示于任何人知,而因爲他那"最強"的身份,也使得沒人膽敢用"強行"的手段之将之獲取。

直至,今日:用自己的方式,孫無法實現了第一個挑戰,雖然沒能讓自己的力量突破屏障,他卻成功的複現出自己的第二戰體,使其擁有了在各種意義上都與自己相當的力量,與巨門等人合力制造的那種"赝品"不同,他的"分身變"便擁有自己的思維,同時,也有着相稱的"完全境界",在某種意義來說,與之對敵,并不輕松過對敵孫無法本人。

而現在,這兩名獨立,卻又一命相連,心意相通的強者,便要聯起手來,在那些力量已強至可以"攪局"的人趕到前,将擁有這世上最大權力的帝者轟殺,将已是在動蕩不安的曆史,再導向一個更加混亂無序的前景。

而,瀕臨絕境的帝者,卻猶不肯放棄,除了他永不言敗的強悍天性之外,自信已将對手的弱點窺中,也是予他信心的重要支柱。

(這樣的事情,我才不信能夠沒有任何代價的完成,靜止時或者可以唬人,可一旦将分身發動,将那可辟天地的力量同時運用,你能支撐多久,無法?)

(是三十個彈指,還是五十個彈指?)

(月明,可馬上就要到了!)

(不行,再這樣的話,便來不及了…)

腦中閃過這樣的想法,正如大風掠天般向"承京神峰"高速逼近的強者蓦地停住身子,卻因爲去勢實在太快,一時沒法停住,雖然雙腳都用力的向前登着,還是足足滑行出一一丈多遠才靜止下來,停在空中。

由"動極"驟傳"靜極",中間便有巨大的能量需宣洩出去,縱然雙腳所踏乃是虛空也好,卻有嘶嘶的響聲及白煙出現在他腳的周圍,到最後,更燒出明亮的火焰,耀于天宇。

那火光,被領先滄月明約半裏,自另外一個方向奔向承京峰,周身皆爲繃帶所縛,隻露出雙眼的"火域遺舟"所注意,踏着他素來自豪的"火掠",他将另外三名同僚甩開的同時,也保持着令滄月明憤怒卻又無可奈何的距離。短暫的戰粟之後,他沒做任何防護,繼續奔向目标。

那火光,也被表情一直木然的"酒海劍仙"所注意,如滄月明般停止前進的同時,他更将手中的劍擎起,目光如炬,盯住了滄月明的方向。

那火光,也被白發朱目的"冰天五俠"及七彩斑駁的"重樓飛花"注意,對視一眼,他們蓦地改變了前進的方向,朝着原來的側向投去,橫亘入滄月明及火域遺舟的中間。

那火光,更被已占據了壓倒性優勢的孫無法及完全處于被動的帝少景所注意,一者因而更加投力,一者因而驟現希望,使雙方的拼鬥更加燦爛。

"哼…"

身在裏餘之外的強者,有足夠能力來清楚察覺前方的每個動靜,那自然令他"不悅",更令他"憤怒"。

一種,因自覺"不受尊重"而生的憤怒。

(沒有"天下大黑"的主持也敢行此戰法,真欺我滄月明不識殺人麽…)

與他的默想同步,上紋五色彩華的六尺長弓也浮現身側,與上次不同的是,此次還多出現了十支由朱紅摻上烏黑染成的長箭,鋒矢相對,聚成一個如輪軸般的圓形,在緩緩轉動。

(在這個距離上,以"氣箭"大約起不到什麽作用,看來,隻好用"實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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