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得初、白蒙亨、劉觀皆太學名士,太學魁往往三人皆專之。一日,嘗在場中會卷子,得初先出之,犯諱,二人不言。次蒙亨出之,又犯諱,二人亦不言。最後觀出之,複犯諱,二人亦不言。三人者皆自喜,謂二人犯諱,魁将誰歸?及見黜,始知皆犯諱,此何容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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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得初、白蒙亨、劉觀三位,都是太學當中的學霸,太學裏面各種周考、月考、模考,第一名總是出在他們哥仨當中。
某天啊,他們坐在一起,讨論自己的文章,劉得初先拿出來,他的文章裏面觸了諱,但另外兩個人都裝沒看見。然後白蒙亨把自己的文章拿出來,也觸了諱,但另外兩個人都裝沒看見,劉觀最後把自己的文章拿出來,他的文章也觸了諱,但另外兩人還是裝沒看見!
散了之後,三人都是心中竊喜,心想他倆都觸諱了,這第一名肯定是爺的了啊!
……結果,成績出來後,他們才發現,他們三個人全都觸了諱,全都被打成廢卷了。
您說,這是圖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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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得初,疑爲劉正夫,字德初,後至少宰,封國公,他事迹中我唯一能想起來的是年輕時包官妓被舉報,差點壞了前程,事見《宋豔》。
白蒙亨,即白時中,字蒙亨,後曾拜相,在當時被目爲A-級别的奸相,僅次“六賊”,也算是聲名赫赫。
劉觀,事迹不詳,靖康間,爲禮部郎中。
太學,大緻可以想成國立中央大學與中央黨校的合體,自漢始設。一直以來,太學生上街鬧事都是一道頂頂著名的風景,從漢到明,這地方就沒少讓帝相們摸過腦仁歎過氣,當然,同時也沒少培養出各種頂尖兒的人才。
而宋代的太學,特别是這哥仨就讀時期的太學,則更需要我們特别加以關注。
北宋中期,王安石在太學中施行“三舍法”,下舍績優則升中舍,中舍績優則升上舍,上舍績優可直接授官,不經科舉。并将自己的《新義》設定爲太學官方課本。王安石行三舍法的初衷,是爲了培養自己陣營的新生力量,并繞開盤據科場的衆多舊黨學霸,爲他們打通上升通道。但這一制度實有諸多優點,所以并未人亡政息,直到宋室南渡後,也還繼續實施。
在高太後的治世結束後,哲宗、徽宗年間,“三舍法”的地位繼續被不斷提高,最終更發展到“罷科舉”的地步,全以“三舍法”也即各級太學内部的升級考試成績來授官,長達二十年之久。因劉正夫系于元豐八年(1085)中進士,故劉、白諸人在太學就讀的時期當在此之前,即三舍法制度實施的前期。隻有結合這個背景,我們才能更好的理解三人患得患失的表現和作者的歎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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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小段子寫的很有意思,不過……問題也是很明顯的。
首先就是體例不對。
文中書三人事,劉正夫,白時中皆以其字,劉觀獨以其名。哦,看來是副部以下的可以直書姓名,副部及以上的隻能寫表字……魂淡,誰他喵聽說過宋人寫筆記還有這樣的規矩啊?!
直書其名,這事情……太犯忌諱太失禮啊!
本文引自宋施德操《北窗炙輠錄》,我把全書從前翻到後,又從後翻到前,除了寫市井人物時會說,XX、X氏之類的外,其它都是堅守禮關,放眼看去,隻能看見各種黑話一樣的“伊川、魏公、介甫、清獻……”,隻有在被記載者實在沒什麽名氣時,他才會在後面尾注一條“X名X”,如下節:
“毛澤冬題西湖靈芝寺可觀房紫竹一絕頗佳,雲:‘階前紫玉似人長,可怪龍孫久末骧。第放煙梢出檐去,此君初不畏風霜。’澤名青。”
這地方,我的猜測是,說劉觀沒有字,那絕對不可能。但大概确實是名聲不著,所以施先生記錄此條時,也無可奈何,隻能直書其名,但這個也不是很說得通,畢竟,劉觀好歹也是作到了中宣部實職廳長,排名靠前,你就算不知道,總能打聽到吧?
另外就是這事兒看着實在是太巧……巧到看上去實在象是爲了說明特定道理的寓言一樣,不過,當然,這個倒也不能算理由,畢竟,生活總是比小說更離奇,是吧?
------我是覺得說管他真假呢有值得吸取的道理就成的分割線-------------
這事兒吧,從“我是考證狂!”模式裏切換回“我要喝雞湯!”模式後,發散開來,其實還蠻值得思考的。
這個故事的中心其實很簡單,總結出來就是一句話,叫“機關算盡太聰明”,三人各逞機心,于是以機心自誤。
而如果跳出故事,從三人之後的曆程來看,則又能總結出一句話,叫“實力才是硬道理”,三人雖然沒有直接從三舍得官,但各各考中進士,自取前程,說到底,他們學霸的底子不是吹出來的,即使一次失手,也終究能在之後的機會中證明自己。
不過呢,這個故事終究是建立在一個前提下的:有高考這個東西,相對公平,爲衆人所接受,隻要你有過硬的實力在考場上輾壓過去,那那怕你心機城府隻和琉璃仙大師姐一個級數呢,也照樣能把王舞王陸一齊踩在腳下。
想讓大家都認可并踐行“實力才是硬道理”這句話,歸根究底,要先建立起“高考是個好東西”的平台和共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