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宗嘗與侍臣泛舟春苑,池中有異鳥随波容與,太宗擊賞數四,诏坐者爲詠,召閻立本寫之。
閣外傳呼雲:“畫師閻立本。”立本時爲主爵郎中,奔走流汗,俯伏池側,手揮丹青,不堪愧赧。
既而,戒其子曰:“吾少好讀書,幸免面牆,緣情染翰,頗及侪流。唯以丹青見知,躬厮養之預務,辱莫大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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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太宗曾經和近侍一起在湖上遊玩,看到有沙鷗在翔集,錦鱗在遊泳,看到浮光在那裏躍金,靜影好象那沉璧,感到非常美麗,于是對着湖上大喊說,真美阿,請你停一會吧……呃,不對,那好象不是李世民,是符世德……
既然不能停下來,就隻好畫下來,太宗傳诏,讓閻立本來把這景色畫下來。
說到閻立本呢,大家應該都很熟悉了,淩煙閣的主筆哇,那個畫功,那個地位,在當時,人家是獨一份!
九天降旨,聲聲傳唱,隻聽“畫師閻立本”五字,由遠而近,自天而地,翻翻滾滾,端得是遠近無所不聞。
閻立本當時已經已經是主爵郎中了,這個官呢,放今天,相當于正廳級的幹部,歸口在中組部下面,專管給幹部評定級别待遇,比如界定你算不算離休人員,比如查規定算你能分一百六的房還是一百四十四的房,比如出意見你這個副省長該不該進常委,比如建議你到點後是轉上一級政協多幹幾年還是就地養老……等等。要是到了地方上,那指定得是省市主要領導出來陪,而且還得是老閻喝紅酒,人家喝白酒,老閻抿一抿,人家一口焖的那種陪法。
插一句話,宋人有詠畫詩作“天馬不生韓幹死,崔白翎毛落蒿裏。虎頭妙筆夜通靈,主爵郎中羞畫史。楊君畫眼空四海,剩把金奁貯奇詭……”,這個主爵郎中,便是咱們閻立本閻局了。
你說,老閻這天天車出橋進,前呼後擁,有滋有味的小日子正過着呢,突然聽到遠遠有人喊說:“喂,那個當年在街頭賣畫的閻立本在那裏呢?那個當年在街頭賣畫的閻立本在那裏呢?”……聲音雄渾,在帝京上方回蕩不已,繞梁來去,隻是不絕……他,心裏得是什麽個滋味?
……奔走流汗,俯伏池側,手揮丹青,不堪愧赧!
事後,閻立本告誡他的兒子說:“我年輕時其實是很喜歡讀書的,畫畫隻是我的業餘愛好,但竟然因此而被帝家欣賞,雖然賜以官位,其實視同厮養……對讀書人來說,還有什麽比這更大的恥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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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中國曆史上,閻立本隻是一個小人物,若要統計中國文人史,他甚至不會被歸類其中……但,看了這則故事,我們卻可以更好的理解爲什麽“羞逐長安社中兒,赤雞白雉賭梨粟”會激起一代又一代的共鳴,爲什麽“使吾兒學琵琶鮮卑語”會引來一代又一代的嘲弄,我們可以感覺到儒門代代稱說的“浩氣、道統”的的确存在,感覺到那個時代中被人重視和嚴肅對待的主旋律與三觀,一些也許已不能再說是正确,卻仍然能讓人肅然起敬的東西……
天地有正氣,雜然賦流形……這兩句話用在這裏,或者,也是可以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