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齊飛明的屍身,在仵作再次驗屍過後,也被允許搬到了靈堂,管家去請示齊太太該如何處置屍身,齊家老家小斂大斂都有什麽規矩,齊太太強撐着說道:“請個道長來看看,看什麽時候合适……”
一般是死後三日入殓,但是齊飛明可不是善終,齊太太便想讓道長看個好時辰,送齊飛明上路。
管家明白了齊太太的意思,急忙去請人,而且,因爲齊飛明正值壯年,而齊太太也身體康健,所以齊府并沒有備着棺木,所以,管家還不得不親自去買棺木。
而齊飛明的屍身,便隻能暫時停放在臨時搭好的靈棚裏,等到管家買了棺木回來,道士帶着五六個小道童,也到了。
那道士拿了齊飛明的生辰八字,又算了算之後,說道:“令郎暴斃,乃兇煞之兆,若不能在三個時辰内入殓,怕是對将來投胎有礙,而且,就算是在三個時辰之内入殓,貧道也要耗費一番功夫爲他開路才行,否則,以前死在他手上的人,怕是不會放過他的。”
齊太太一聽,立即問道:“現在幾個時辰了?”
“回老太太的話,再過兩刻鍾,就三個時辰了。”京兆府與刑部的一番驗屍偵查,再加上詢問齊府下人的時間,加起來,實在是不短。
齊太太一聽,什麽都顧不得了,立即讓人找了齊飛明的新衣出來,當作是壽衣,給齊飛明收拾幹淨了,等到要擡屍體的時候,齊府的下人,卻有些并不願意做——齊飛明乃是橫死、暴斃,他們可不願意沾這晦氣。
管家重賞加威逼,才終于讓外院的四個男仆幫着入殓,而這四個男仆,一邊把齊飛明放進棺木,一邊,心中暗自嘀咕:怎麽這屍身,這麽軟?
不是人死了就變硬變冷了麽?
這時候,他們又想到了那道士的話,隻覺得渾身都涼飕飕的,再看看齊飛明因爲中毒死亡,而青紫脹大的臉,便更覺得渾身發冷了。
等到齊飛明的屍體被放進了棺木,那道士,才施施然走進了靈棚。
此時已經入夜,那道士要的祭台已經擺好,他掐算一番,然後就在台上祭拜,之後,就像是抽筋一樣,拿着桃木劍在四處亂刺,而那些小道童,就跟在道士的身後,與道士一通抽筋;那道士的桃木劍上有時候,不知道爲什麽,竟然在劍上會冒出火光來,這讓在一邊觀看的仆人,便敬畏了起來——老爺原先是個兵丁,會升官,當然是因爲他在戰場表現好,要表現好,就要殺人,看現在情形,那些人的魂魄,是找來了啊。
太可怕了!
隔了半個時辰之後,那道長渾身大汗淋漓,面色也有些青白,才終于停了下來,大聲喊道:“合棺。”
此時,那些道童還在跳,那些已經被吩咐過的男仆,便急忙上前,把蓋子合上。
道士又跳了一會兒,這才停下,道童,也全都停了下來,站在道士的身後,道士對管家說道:“貴府老爺身上的業力真重,若非是貧道還有些道行,今日怕是要栽在這兒了。”
管家急忙說好話,然後殷勤扶着道士坐下,那道士休息一會兒之後,說道:“今日就到此了,無需再做法,不過,貧道要在靈棚外鎮守,等明日太陰将落、太陽初起的時候,貧道會再次作法,之後才能封棺,你們先準備好吧。”
管家急忙答應了。
齊飛明在此處沒有子嗣,若說是親人,也隻有齊太太、顧玉雯,以及另外一個本家兄弟齊大豪,因此,今夜守夜的,便隻有齊大豪與另外幾個齊家的仆人,另外,便是那個道士了。
或許是入殓時候,那道士風一番作法,讓衆人都非常的害怕,所以,半夜的時候,衆人都擠在一起,小聲說話、互相壯膽。
但是不知道什麽時候,衆人卻全都睡了過去,不知道過了多久,他們忽然聽得一聲大喝,才猛然被驚醒。
醒來,便還能聽到那铿锵有力的聲音喊着:“人死如燈滅,爾等本該早早投胎,卻戀眷凡間,甚至妄想勾人魂魄借屍還魂,可知罪?”
“可知罪?”那道童們,也跟着喊。
這句話,吓得那剛醒來的人就是一個機靈,什什什什麽……勾人魂魄借屍還魂?
啊……吓尿了!
真尿了!
雖然現在已經是四月底了,白日裏天氣倒還是暖和,可是夜風卻依然是寒冷的,如此,仆人便覺得,自己褲裆裏涼飕飕的,忍不住就一顫,這一顫抖,就停不下來了——畢竟置身于現在這樣的場景下,便是三伏天,都會吓得渾身抖得像篩糠一樣。
而那道士,卻沒有看這邊的幾個人,反而是用力朝着牆上一刺,那牆上,竟然出現了一灘血迹。
仆人中有人便吓暈了,而齊大豪,卻并沒有非常的害怕,反而是緊盯着道士。
“不自量力的孽障,哼。”那道士,卻在這時候收了桃木劍,再次坐到了原先坐的地方,還沒吓暈的仆人看着,心中便是一松。
其中一個膽大的,便問道:“道道道……道長,那……那什麽……走了麽?”
“走?沒走。”那道士卻這麽回答,吓得那仆人腿一軟,差點摔倒在地上,而那道士,卻還繼續說道:“如此孽障,要是放他走了,豈不是還要害人,貧道已經讓他魂飛魄散了,如此,以後便再不能害人了。”
哎呀媽呀,道長,你以後說話能不能不要大喘氣,吓死人了!
“道長英明,道長威武。”仆人急忙拍道士的馬屁,齊大豪也默默爲道士倒了一碗水,那道士卻看了他們一眼之後,說道:“爾等剛剛被那陰魂感染,看似睡着,其實是被勾魂,如此,最好便是****正午在陽光下曬半個時辰,補充陽氣,需要堅持七七四十九日,便可無礙了。”
在仆人千恩萬謝的聲音中,那道士閉上了眼睛,一副得道高人的樣子,仆人便不敢再打擾了。
等到了日月将交的時候,那道士睜開眼睛,對齊大豪說道:“女子性陰,不便前來瞻視遺容,便由施主你去吧。”
齊大豪點點頭,自己推開棺木看了之後,神色黯然地合上了棺木,然後退到了一旁。
道士再次做法,而後,讓人封棺,說是最好要在三日後午時入土,若不能入土,便要找一座位于山南的道觀,寄存進去,如此,才可散盡煞氣。
齊太太答應下來。
道士拿了賞銀走了,齊太太雖然悲痛欲絕,卻還得努力強撐着,強忍着悲痛辦後事,而顧玉雯,卻是躺在床上裝病,表現出一副因爲喪夫而痛不欲生的樣子,基本一整天隻喝一小碗粥,或者一碗雞湯,因此,兩日的時間,整個人就迅速消瘦了下去。
别人來吊唁的時候,便有與顧玉雯相熟的夫人太太勸慰顧玉雯,讓她不要傷心了,齊大人肯定不想看見她如此糟踐自己的,不要讓齊大人走了也不安心,等等。
顧玉雯卻隻是哭,泣不成聲,一副生無可戀的樣子,别人便歎息“本是伉俪情深,奈何老天不開眼,緻使鴛鴦失偶,何其悲痛……”
便是連齊太太,看着顧玉雯消瘦的樣子,也來勸她,讓她還是要保重自己,畢竟,以後日子還長着呢。
顧玉雯便抱着齊太太大哭出聲,最後哭暈在齊太太懷中。
管家已經找人,與一處道觀說好,寄存齊飛明的棺木,顧玉雯便打開箱籠,取出了所有的銀票給了齊太太,說道:“定然要讓人好好照顧他,****鮮果點心都不要斷……”
齊太太撫着顧玉雯的面容,說道:“哪能爲了他,讓咱們娘倆不活了。”堅持不要顧玉雯的銀票,齊太太是知道的,顧玉雯嫁進來的時候,身上也沒多少的銀票,據兒子說,是因爲顧家大小姐生她的氣,才會如此的。
不管如何,見顧玉雯對兒子如此情深,齊太太心中,覺得安慰了不少。
而顧玉雯接下來,依然還是一副沒有胃口的樣子,經常一日隻進一點兒的點心,人,便繼續瘦了下去,憔悴無比的樣子。
迎喜初時以爲,太太雖然紅杏出牆,與那位金公子相好,但是,卻也是對老爺有感情的,不然不會這麽悲痛,但是過了幾天,迎喜才發現,原來太太的床邊,竟然藏着參片,如此,等于說,雖然太太不怎麽吃飯,可是卻也不會傷了身體。
這事情,自然也瞞不過顧明萱,她看着顧玉雯一邊演戲,裝模作樣博同情,一邊與金公子通信,說些兩人已經安全無虞,自此之後可以雙宿雙飛的話,顧明萱就忍不住冷笑。
她其實是很遺憾讓齊飛明死得這麽容易的,真應該讓他看看,他兩輩子都戀慕的女人,到底是什麽樣子的。
若非是,她怕不小心被人發現自己設計這一切,不好說清楚爲什麽這麽仇恨齊飛明和顧玉雯,她真是不想讓齊飛明死得這麽便宜。
齊飛明死了,得到了應有的報應,至于顧玉雯,顧明萱笑着,心中卻充滿了冷意,這種無恥之尤的女人,既然她喜歡榮華富貴,那麽,就讓她失去她最喜歡的。
一晃,齊飛明死了已經一個月了,六月的京城,開始熱了起來,但是京兆府與刑部對于這個案子,依然沒有頭緒,隻能暫作懸案來處置,但是,齊府傳來的消息卻是——顧玉雯懷孕了。
顧明萱本事打算在這個時候揭穿顧玉雯的真面目的,可是,想想自己與鳳卿璃的婚期,就定在了下個月,顧明萱不想讓這件事情,攪了她這輩子的喜事,便打算忍到婚後。
而顧玉雯意料之外的懷孕,卻讓顧明萱有些猶豫了——孩子……這是她心中的痛,她可以恣意的報複那些傷害過她的人,甚至上輩子,那個孩子吃了自己孩子的心,她殺了他,也不覺得如何,可是這輩子,這個孩子,卻是無辜的。
沉默了許久之後,顧明萱決定等顧玉雯把孩子生下來,再把顧玉雯的真面目,給揭穿。、
而在齊府中,這個消息,讓一直處于萎靡絕望狀态的齊太太,一下子就活了過來。
人都說寡.婦死了兒子,沒指望了,齊太太丈夫死去的時候,還有個兒子,爲了兒子,齊太太強打起精神來,日子逐漸過好了,到兒子死了,又沒有了孫子,齊太太甚至想着要随着兒子一起去了。
但是,她又怕,自己死了之後兒媳婦就沒人管了,如果兒媳婦改嫁,自己的兒子豈不是沒人燒香了?所以,她想熬着,熬到兒媳婦年紀大一點,想再嫁也不好嫁的時候,死了才放心。
可是,現在,她又有盼頭了,孫子,孫子,一定要是個孫子啊……齊太太本是信三清的,如今,卻把觀音大士如來佛祖彌勒佛……等等,全都請了回來,一邊看着人給顧玉雯做各種營養的吃食,不允許顧玉雯像是原先一樣每日隻吃一點點,一邊拜各路神仙,保佑顧玉雯的肚子裏,是個男孩。
至于顧玉雯,則被自己有孕的消息弄得差點兒氣死——該死的齊飛明,死都不讓她安生……
本來,齊太太那般的絕望,想來慢慢病死,别人也不會有任何的懷疑的,但是,現在齊太太卻精神了起來,整日把她盯得緊緊的,她什麽事情都不能做。
至于弄掉這個孩子?顧玉雯實在是不敢,她這一個多月,基本處于不吃不喝的狀态,便是有參片補身體,卻也虛弱的很,要是落胎真的傷了身子,那她哭都來不及了。
……
鳳卿璃如今已經成了順安侯府的常客,每個月總要到順安侯一兩趟,打着“看望祖母”“在祖母身前盡孝”的幌子,跑來見顧明萱。
這日也是如此。
崔氏對與鳳卿璃如此的行爲,基本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但是,卻不會讓鳳卿璃次次得逞,基本上,維持着一個月左右見一次面的頻率,鳳卿璃深深懷念原先晚上相見萱兒就見,可以談談心、摸摸手、親親嘴的日子。
但是時光不能逆轉,鳳卿璃隻能用“快了,等成親了,他肯定能一次親個夠”來安慰自己。
不過,每次來的時候,他還是總會想盡辦法吃點豆腐的。
顧明萱好氣又好笑,習慣了之後,連瞪都懶得瞪鳳卿璃了,但是鳳卿璃一旦有過分的舉動,她卻會堅決拒絕的。
而今日,顧明萱卻覺得鳳卿璃有些心事——她上個月看着鳳卿璃身上的荷包還是去年她給繡的,雖然鳳卿璃非常的愛護,但是顯然,他經常帶着,因此,便有些舊了,帶在身上,總有些紮眼,所以顧明萱便又精心給鳳卿璃重新做了兩個荷包。
若是平日裏自己送他東西,他定然是喜不自禁的,而且,還非常得意——顧明萱實在是不明白鳳卿璃到底是得意什麽,但是,那種得意,确實是在的。
其實顧明萱不知道,平日裏鳳卿璃的自得,是因爲自己勝過了顧文謙——哼,就算是你棒打鴛鴦,萱兒妹妹卻還是向着我的。
此種無聊的得意,顧明萱不懂,不過不妨礙她感知到。
可是今日,鳳卿璃也是喜不自禁,但是,卻沒有那張慣常有的自得,因此,顧明萱便有些擔心,問鳳卿璃:“卿璃表哥可是有心事?”
鳳卿璃把荷包小心收起,說道:“也沒什麽,就是八嫂似乎是有孕了,不過皇後瞞得緊,我還沒有查清楚?”
“什麽?”顧明萱因爲驚訝,忍不住微微提高了聲音,詫異問道:“八皇子妃?懷孕?八皇子他,不是身體不行麽?”
顧明萱回憶着上輩子的事情,她完完全全是确信,謝君如絕對沒有過懷孕這個消息傳出來的。
這輩子怎麽……
鳳卿璃看着顧明萱的面容,笑了笑,說道:“八哥自從成親之後,與八嫂頗能談得來,兩人一起談論那些風雅的事情,心情便好,後來身體便逐漸有了點起色,去年的時候,兩人圓房了……不過,平日行周公禮的時候不多……真是沒想到,八嫂竟然會有孕……”
怪不得自己這邊前段時間遞上去的要求立儲的折子,卻被皇後那邊的人駁回,當時皇後和自己解釋,說是儲位遲早是自己的,現在她娘家人這麽做,是因爲怕讓皇帝覺得他們聯合起來在逼迫他,所以才想要緩一緩。
鳳卿璃當時沒太在意,畢竟,他從未想到,這儲位,和八哥會有關系,所以,雖然奇怪皇後的态度,卻也沒放在心上。
若非是昨天他的人遠遠看到八皇子妃被人護持的太過于嚴實、周圍伺候的人太過于緊張,所以去悄悄查了查,他都不會知道,皇後還藏了這麽一件事情。
而萱兒這邊……鳳卿璃淡淡一笑,無論萱兒是什麽樣的,他都隻知道,萱兒是他認定的人,其他的,他都不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