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份的時候,雍王殿下攻破了兩部的老巢,羌部的可汗被斬殺,回鹘部的首領被俘虜,而後,回鹘部的首領貴族和羌部的貴族們,便被押解上京。
照鳳卿璃的意思,恨不能把這些人一刀一個全砍了,免得浪費糧食,可是,鳳卿璃知道,自己家的老頭子虛榮心十足,肯定想要讓他把俘虜押解回京,舉行午門獻俘禮的,好讓别人知道,他這個皇帝是多麽的成功的——本質上,獻俘便是在表明,本朝是多麽的繁盛強大,而本朝的強大,自然是有個皇帝的英明神武領導。
那些俘虜,在經過了兩個多月的跋涉之後,終于在十月初七那天,被押解到了京城外的驿站,經過欽天監的測算之後,明天是吉日,皇帝親自下旨,明日押解俘虜進京,三日後,午門外,舉行獻俘禮。
這獻俘禮,意在表明本朝的強大,展示武力的同時,還能威懾四夷,皇帝自然是喜歡的,而京城的百姓,也因爲本朝的強盛,而全都興奮又自豪。
禮部的官員,早在接到了捷報的同時,就知道肯定會有這樣的一個儀式,因此,他們在俘虜還沒到的時候,就已經開始安排相關的事情,俘虜被押解進京之後,應該從哪條路進京城,住在哪兒,穿什麽吃什麽,接下來,什麽時候去祭太廟的時候,去祭廟的時候俘虜穿什麽衣服、要走幾步路……等等,全都安排的妥妥當當的。
第二日,京城便沸騰了,百姓擠在俘虜會路過的神策街、朱雀街兩旁,一等俘虜路過,便臭雞蛋爛菜葉齊上,一坨一坨扔在了囚車上,等到俘虜過去之後,衆人還意猶未盡,一邊與人談論着俘虜是多麽的傻.逼,一邊吹着自己手法非常準,一顆雞蛋扔在了俘虜的頭上,滿面開花,糊了他一臉。
呸,狗屁的可汗,在我大雍朝,你連個乞丐都不如。
之後,衆人談論的話題,便轉到了皇帝過幾天會如何的威風,雍王鳳卿璃是如何的神勇身上。
可以說,經過了俘虜進京被百姓圍觀羞辱的一幕之後,百姓心中的自豪感暴漲,對雍王鳳卿璃的喜歡擁戴,也是暴漲。
五皇子因此,面色難看——他最近臉色就沒有好看的時候,因爲,鳳卿璃越是好,他就越是不好。
“殿下莫要擔心了,須知道,笑道最後的人,才笑得最好,至于那些一時得意的,便是再猖狂,又能如何。”五皇子與裴松炎今天也是親眼看到了俘虜進京時候的情況的,這會兒裴松炎便笑着對五皇子說道。
五皇子的面色,微微好看了一點,但是心中,卻還是非常的惱怒,而且有些不自信了——鳳卿璃的命,實在是太硬了一點,上次、上上次,都被他逃脫了,這一次的刺殺,到底能不能成功?
五皇子的心中,充滿了陰郁的情緒,鳳卿璃,鳳卿璃,好好做他的王爺不好麽,做什麽跳出來,可惡。
“殿下……”門外有人輕聲通秉:“齊大人來了。”
齊大人?齊飛明?五皇子聞言,面上終于挂上了笑容,說道:“讓他進來。”
齊飛明最近的表現非常的不錯,這次又立了功,對于有用的人,五皇子還是願意給點面子的。
齊飛明進門之後,先拜見過五皇子,之後,又與裴松炎見過禮,便開始向五皇子回報事情——通政使司,總是能知道一些别人不知道的消息,齊飛明總會把有用的整理出來,告知五皇子。
這也是五皇子看重齊飛明的一個原因。
等從五皇子府離開的時候,齊飛明面上笑着,心中,卻有些猶疑——五皇子現在,頹勢盡顯,他還要與五皇子繼續這般親密下去麽?
可是齊飛明深知五皇子的爲人,若是自己現在想要與五皇子劃清界線,在五皇子看來,便是背叛他,而便是五皇子在與雍王鳳卿璃的争鬥中,不管怎麽頹勢,想要收拾他一個沒有根基的小官,卻還是輕而易舉的。
若不是因爲顧慮這個,齊飛明八月的時候,便想要與五皇子逐漸疏離了。
或許,可以以公差爲由,躲離京城,算算時間,就要十一月就要封凍了,之後,雍王鳳卿璃肯定會回朝的,到時候,五皇子怕是沒時間管自己了……
齊飛明一邊走,一邊思考,越想越覺得這個法子不錯,路過一家銀樓的時候,齊飛明想起顧玉雯柔弱嬌美的樣子,便走了進去,打算買隻玉钗送她。
顧玉雯接到齊飛明的禮物的時候,表現的非常的高興,立即便讓齊飛明給她插在了頭上,顧盼含笑,問道:“夫君,我帶着好看麽?”
“雯兒帶什麽都是好看的。”齊飛明抱着顧玉雯,目光充滿了疼愛。
齊飛明這次,确實是立了大功了,就如同他自己想的那樣,因爲他前段時間剛剛升過官,短時間内再升官是不可能的,所以,皇帝賜下的賞非常的豐厚,除了不能變賣需要供起來的東西之外,還賞賜了五千兩銀子、一百兩金子。
這些都是可以直接花的,齊飛明在拿到賞賜的當天,便直接便全都給了顧玉雯,顧玉雯拿着,心中有瞬間的愧疚,但是晚上,被齊飛明壓.在床上的時候,那種不适的感覺,卻讓顧玉雯把愧疚抛到了九霄雲外——金公子可不是這麽粗魯的,他極爲疼愛她……
顧玉雯的心頭,便是火.熱無比。
可是齊飛明更加志得意滿的樣子,卻讓顧玉雯心焦——齊飛明越來越得意,越來越有權勢,她與金公子之間,便越是難以爲繼。
因爲齊飛明在,她已經十來天沒有出門了,如此,便是有十幾天沒有見到金公子了,顧玉雯的心中,便如同有一隻貓在撓一般,怎麽都安定不了。
終于,在獻俘禮舉行之後的兩三天,齊飛明晚上回來,說是明天要出去一趟,要七八天才能回來,顧玉雯面上現出不舍的神色,心中卻是雀躍,終于可以出門了。
隻是,第二日,顧玉雯傳出去的消息,卻無人回應,顧玉雯的心中,便是一突,這是怎麽了?繼而才想起,金公子是背着金老夫人偷偷跑回來的,本來就呆不久的,心中,便被巨大的失望鎖包圍。
黃司奕便坐在了那家茶樓靠窗戶的位置,看着顧玉雯的馬車來,又看着顧玉雯的馬車停在銀樓門口許久,最後,看着馬車離開,心中忍不住贊歎起了金公子——有些事情,交給金公子這樣的浪蕩公子來做,确實是太合适了。
等顧玉雯的馬車離開之後,黃司奕也結賬離開,金公子說了,他這個人,暫時還是不要出現的好,等等吧,等上一個月,顧玉雯心中藏着的思念一旦爆發出來,想要讓她做些什麽,就簡單了。
黃司奕對此并無意見,他不懂怎麽勾搭女子,而金公子卻非常的懂,所以,他在這方面,絕對是會聽金公子的。
晚上,曉風到了黃司奕的家中,聽完黃司奕的話之後,笑着對黃司奕道了“辛苦”,又把另外的一千兩銀子給了黃司奕,讓他給金公子花銷,小姐的話就是,她不怕花點錢,但是一定要讓顧玉雯身敗名裂,臭得就像是茅坑裏的石頭。
因此,回去之後,曉風便把事情給顧明萱講了,好讓顧明萱高興一下。
若是往常,顧明萱聽到這個消息,便是沒有高興到不行,卻也一定會有些高興的,但是今天,顧明萱卻總覺得,心神不甯,似乎,有什麽不好的事情要發生一樣。
因爲如此,她勉強把每日需要練的字寫完,便沒有再去做其他,早早上.床休息。
嘶喊、沖殺、人仰馬翻……
刀砍、劍刺、血肉飛濺……
在血與火交織的戰場上,一個身着紅色甲胄的将軍,一馬當先,沖殺在最前方,在他的身後,無數的士兵跟随着,在他的帶領下,沖向的敵陣,他們節節勝利,眼看就要沖到敵人的帥旗前的時候,忽然間,一根巨大的箭矢從己方陣營射出,飛向了那個穿着紅色甲胄的将軍後心。
他被射中了,落下馬,罩在頭上的頭盔滾落一旁,露出那張俊美無俦的面容。
“啊……不……”顧明萱驚叫一聲,醒來,才發現,自己隻是做了個夢。
“小姐,您怎麽了?”今日值夜的是桑葉,她聞的顧明萱的呼喊,急忙翻身下床,進了内室,低聲問道。
顧明萱依然沉靜在那個夢中,她夢到了,夢到鳳卿璃被人在背後放箭刺殺,而且,鳳卿璃還中招了。
她喘息着,心中充滿了擔憂和焦躁,人都說,噩夢和現實和相反的,可是,她爲什麽心中還是惶恐不安?
“小姐?”桑葉見顧明萱隻是低低喘息,卻不說話,心中充滿了擔心,問道:“您可是哪兒不舒服?”
“我沒事……就是做了個噩夢,被吓到了。”顧明萱隔了一會兒,才壓下了那種心悸和焦慮,笑着對桑葉說道:“給我倒杯水來。”
桑葉見顧明萱面色紅潤了起來,确實是沒事了,這才放心,端了一杯溫水給顧明萱,看顧明萱慢慢喝完躺下,給顧明萱蓋好了被子,才悄悄退了出去。
顧明萱這一.夜再也沒有睡着,第二天起來,她心中還是充滿了陰霾,請安過後,顧明萱終于還是叫來了杜莺,讓她去聯系陶統領,把可以派的人手,全都派到前線去,如果鳳卿璃沒事,那自然是最好,如果鳳卿璃真的有點事情了,這些人,說不定也可以幫上一點忙。
杜莺領命去了,顧明萱這才覺得稍微安心了一點。
隻是,接下來的一段日子,她的心情,始終好不起來,直到,十一月初的一天,京城再傳捷報——入侵的回鹘部與羌部,已經全部被剿滅了,而回鹘部與羌部原先的土地,已經臨時成立了都護府,暫時有軍中大将看管,等待朝廷分派官員前往。
這是明面上的消息,而暗中的消息,在五日前,便傳到了順安侯府,而後,顧明萱便聽到了不好的消息——鳳卿璃背後中箭,座下戰馬發狂,帶着他沖進密林,失蹤了。
顧明萱聞言,便是一陣的眩暈,之後,顧明萱用力握緊了拳頭,不要急,不要急,夢與事實是反的,夢中,卿璃表哥是被射殺的,現在,卻隻是失蹤,憑着卿璃表哥的能耐,隻要當下沒有丢掉性命,那麽,就肯定沒有人能夠再殺掉他的。
就像上次,三皇子五皇子穆家裴家齊齊出手,卿璃表哥卻還是神不知鬼不覺的回京了,而且,翻手爲雲覆手爲雨,打得三皇子與穆家,在不能翻身。
這次,他一定也可以的。
或者說不定,現在這個時候,他已經快要回到京城了。
顧明萱初時,是在安慰自己,度過了最初的驚慌之後,顧明萱卻忽然擁有了強大的信心,對鳳卿璃的信心——他那裏厲害,這世界上,沒有什麽,是他不能解決的!
鳳卿璃被自己人刺殺的消息,在小範圍之内,已經流傳開來,逐漸整個京城的上層圈子,都知道了。
顧明萱再出門的時候,便有人同情,有人幸災樂禍。
謝君如與顧明萱雖然見面不太多,但是交情卻是極好的,此刻謝君如已經嫁人生子,整個人微微豐腴了一些,說話的神态,也更顯柔和,今日是她公公的五十大壽,她想要安慰顧明萱,并讓顧明萱散散心,便給顧明萱下了帖子,反正,順安侯府肯定是會來人的,顧明萱順便過來,也不顯眼。
她讓顧明萱不要在意那些無關人的閑話,說她相信,雍王殿下那麽厲害,肯定可以很快回來的。
顧明萱含笑說道:“多謝姐姐吉言,我也相信,殿下肯定會沒事的。”
謝君如看顧明萱的樣子,忍不住一怔,她竟然真的在顧明萱的身上,看不到悲傷與焦灼,反而,她的身上,全是滿滿的信心。
謝君如的心,便是一松。
正說話的時候,有人來找謝君如問事情,謝君如歉意看了一眼顧明萱,便讓丫鬟引着顧明萱去賞菊,自己,去處理事情。
顧明萱其實與京城這些小姐的接觸,一直不多,因此,别人便遠遠看着她,卻不圍過來。
顧明萱也并沒有與她們深交的打算。
隔一會兒,顧明萱看到謝君如正朝自己走來,路上卻被一個婦人攔住攀談,顧明萱看到那個婦人,發現很是陌生。
那婦人與謝君如談的很親熱,但是顧明萱看過去的時候,她回了一眼,顧明萱覺得她對自己有些敵意,可是這個婦人,顧明萱怎麽之前确實是沒有接觸過的,因此顧明萱有些疑惑,不過,既然别人不喜歡自己,她也沒必要與她多說,因此,顧明萱便隻是淡淡點頭之後,便安靜坐着。
不多久,謝君如與那個婦人分開,到了顧明萱的身邊,說起了那個婦人,謝君如便說道:“那婦人是陸許氏,之前随夫君在外任上的,上個月剛回京,你覺得她對你有敵意?這當然,她是裴德妃姨娘妹妹的女兒,裴德妃的表妹,當然對于有敵意……一人得道雞犬升天而已。”
謝君如的表情有些淡淡的,顯然有些不屑。
這就要說到裴德妃的出身了。
當年皇帝并非是非常出挑的皇子,絲毫沒有顯現出有繼承大位的可能性,因此,裴家自然不可能把身份尊貴的嫡女或者受..寵..的女兒嫁給他,隻是本着廣撒網的打算,送了一個不受寵的庶女到皇帝的皇子府中。
由此可知,裴德妃的生母,出身肯定不高,正因爲如此,裴德妃當年在裴家過得不甚如意,反而是到了自己生母的娘家胡家的時候,被金尊玉貴的供着,被生母的母親胡太太.寵.着愛着,之後,裴德妃得勢,雖然她與裴家是撕不開的,互相利用互相幫襯,但是裴德妃卻對胡家非常的照顧。
便如同太後照顧秦家一樣。
當然,裴德妃沒有太後那麽的蠻橫愚蠢,她隻是表現出了胡家的看重,便讓胡家得益匪淺,逐漸成了京城三流的家族。
這個許姑娘,便是裴德妃生母最小的妹妹的女兒,她比裴德妃小一些,因此沾了裴德妃的光,高嫁。
“據說因爲這個陸許氏與胡太太長得特别像,所以裴德妃很喜歡這個表妹。”謝君如淡淡說了一句,便不再說這些——清貴名流,對這些事情,最是厭煩不過了。
這樣麽?或許陸許氏眉眼間與裴德妃或者五皇子有些相似吧,顧明萱把這事情抛到了腦後,她懂謝君如的意思,因此,笑着叉開了話題,說起了謝君如才一歲大的兒子。
謝君如便笑得眉眼彎彎,她年紀比顧明萱大,因此出嫁比顧明萱早,如今丈夫上進,疼愛自己,她嫁過來第一年便懷孕生下兒子,腳跟站得穩穩的,自然是幸福。
顧明萱看她的樣子,心中也是高興——或許這輩子,代替謝君如進宮的那個女子,也可能改變上輩子的悲劇,有一段幸福的人生,卻被她毀了,但是,如果有罪孽,她願意背着。
過了兩天,顧明萱正練字的時候,曉風來見她,幫着黃司奕傳話,卻是那金公子說火候已經到了——其實金公子在十月底的時候,便已經給顧玉雯送了一封信,寫滿了相思與柔情蜜意,剛巧齊飛明不在,顧玉雯看完之後,依依不舍的燒了,而後回了信。
之後,金公子又送了信給顧玉雯,說是他已經哄好了母親,借口要到京城的書院進學,如此,十一月底就能到京城了。
顧明萱聞言,淡淡一笑,顧玉雯,通向地獄的大門已經爲你打開了,你準備好了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