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順安侯府,父親與自己都希望何氏死,卻又不想這麽便宜了她;而顧明荷,她早早就知道,那是個心狠的,爲了達到目的,會放蛇咬崔氏,會想要弄死何氏,一點兒都不奇怪。
隻不過,這次,顧明荷又爲了什麽?
弄死自己的親生母親,這要是傳出去,顧明荷除了死,再也沒有别的路能走了,冒着這麽大的風險做這樣的事情,顧明荷到底想要達到什麽目的?
顧明萱有些猜不透。
接下來,何嬷嬷因爲“照顧主人不周,心有愧疚”自殺了,她的家人,被顧明萱讓人送走了,不管怎麽樣,既然何嬷嬷死前就這麽一個要求,顧明萱也不介意順手幫她一把。
何氏的喪事辦得簡單,但是便是再簡單,還是有諸多的雜事,孫氏從未辦過這樣的事情,累得受了一圈,等到終于辦完了,把院中的靈棚拆掉、裝飾換掉之後,孫氏才松了一口氣。
如此,就剩今晚上一頓宴席了,吃完之後,接下來的祭祀上香掃墓之類的,便不需要驚動旁枝或者其他家族的人了。
晚上的宴席也是隻有順安侯府自己的人,幾支比較親近的旁枝也在,孫氏如今曆練出來不少,招呼客人招呼的十分的周到,等到好不容易散了,孫氏尚未指揮人收拾完東西,正打算去找老夫人崔氏交差,卻見自己身邊的嬷嬷急急走來,在她耳邊低語兩句。
孫氏一下子就頓住了。
什麽?崔姨娘吃壞了東西,現在肚子疼好像動了胎氣?
孫氏倒吸一口涼氣。
算算,現在崔姨娘已經有将近六個月的身孕了,都說崔姨娘這一胎是個男孩,吃壞肚子?最近的吃食,可都是自己看着的,如果出個什麽事情?
孫氏急忙跟着嬷嬷趕去了玉簪苑,卻見玉簪苑裏,此刻安靜的很,所有的丫鬟都低着頭老老實實站着,看到孫氏來,屈膝行禮之後,便給孫氏打起了門簾。
孫氏進去,就看到崔氏正坐在外間裏,面色微微陰沉,孫氏便是一驚,看來,老夫人比自己想象的,更爲重視這個孩子。
裏間傳來斷斷續續的呻吟聲,孫氏聽着,就覺得揪心的很,可别真出事啊。
“二嬸娘。”顧明萱顧明荷幾個見過孫氏,孫氏點頭,見過崔氏之後,才問崔嬷嬷道:“如何了?”
崔嬷嬷歎息一聲,說道:“大夫還沒到呢,是兩個嬷嬷再看着,千萬不要有事才好……”
大夫來得不算慢,進去之後,也顧不得什麽男女大防了,反正老夫人也跟了進去盯着,大夫把脈之後,便飛快地爲崔姨娘針灸,崔姨娘的腹痛,便慢慢沒有那麽厲害了。
崔氏與孫氏見狀,這才安心了一點,而崔姨娘,此刻被折磨的很是憔悴,緊緊盯着大夫,問道:“大夫,我的孩子,不會有事吧?”
大夫安撫崔姨娘,說道:“您放心,您吃得少,雖然腹痛的厲害,但是不會有事的。”
崔姨娘聞言,面上這才露出了笑容,又哭又笑的樣子,看着令人心酸。
崔氏與孫氏,也跟着松了一口氣。
崔姨娘被崔氏關照着休息,而剛剛伺候崔姨娘吃飯的其他人,則被集中了起來,飯菜,也被全部端到了花廳,讓大夫檢驗。
被崔氏送來伺候崔姨娘的兩個嬷嬷,慚愧地跪在地上求崔氏責罰,崔氏讓兩人先起來,現在不是責罰她們辦事不利的時候,最重要的是,抓到兇手。
到底是誰要害自己的孫兒?
大夫不喜歡這樣的差事,大家族裏龌龊事情多,知道太多并不好,可是,現在遇上了他也沒法子,隻能一樣一樣地驗看。
最後,大夫卻隻能拱手對崔氏說道:“請恕在下無能,實在是沒有檢驗出這些食物中,到底有哪兒不妥。”
崔氏聞言,點點頭,把目光看向了兩個嬷嬷:“今日姨娘吃過的東西,可全在這兒了?”
“回禀老夫人,确實是全在這兒了。”兩個嬷嬷聽得大夫也檢查不出來的時候,不由得心一松,如此,她們沒發現便不是她們的過錯了,但是,又揪心起來,到底是什麽東西,連大夫都查不出來,以後豈不是防不勝防?
要是再遇到這樣的情況,可怎麽辦才好?
兩人忐忑。
崔氏面對這樣的情況,也有些無措,照大夫的話來說,崔姨娘确實是吃了寒涼之物,才會導緻腹痛,而且此藥物的藥性,非常的激烈,若非是崔姨娘吃的非常少,怕現在孩子已經不保了。
現在,卻有發現,這藥物,竟然查不出來,崔氏,也與兩個嬷嬷有着一樣的憂慮——若是對方再來,豈不是崔姨娘還會中招?
畢竟,誰都查不出來啊。
微一沉吟,崔氏說道:“今日姨娘吃什麽了?各樣吃了多少?”
既然查不出來,那便先排除吃得多的飯菜,剩下吃的少的裏面,再查到底是誰做的,然後一步一步查,崔氏不信查不出來。
崔氏謝過大夫,并讓崔嬷嬷送大夫出去,等崔嬷嬷回來的時候,崔氏已經讓孫氏把剩下三道崔姨娘隻是稍微動過的飯菜是誰做的找了出來,并讓人去把她們押過來。
顧明萱把這事情從頭看到了尾——崔氏想着顧明萱顧明荷都是要嫁到皇家的,多看看有好處,便默許了她們看着,但是動刑這樣的事情,便不是一個女孩家該看的了,因此,崔氏便讓她們趕緊回去休息。
顧明萱離開之前,給崔氏行禮,而後歎息道:“崔姨娘這般的善良,害了她,對那人又有什麽好處呢,真是……祖母定要好好查查,把那人查出來狠狠教訓一頓,我們顧家的孩子,豈是别人可以害的。”
崔氏心中一動,深深看了顧明萱一眼——這話,是若有所指,還是隻是無心之言?
“你說得是,祖母也是這麽想的。”崔氏拍了拍顧明萱的手,看着她退下之後,面色,更加陰沉了起來。
其實有些東西,她不是想不到,隻是事發突然,尚未深想罷了,此刻被顧明萱一提醒,便猛然反應了過來——是的,害了崔姨娘的孩子,到底對誰有好處呢?
思來想去,隻有對一個人有好處罷了。
那便是榕哥兒!
畢竟之前榕哥兒是老大唯一的兒子,而崔姨娘這個,無論怎麽看,都像是個男孩子,之後,榕哥兒就不是老大唯一的兒子了,别說什麽嫡庶,當年她可以同意扶正何氏,今日,自然也能扶正崔姨娘。
因此,害了崔姨娘的孩兒,最直接的受益人,便是榕哥兒。
可榕哥兒是個好孩子,他正直端凝,絕不可能做出這樣的事情來。
排除了榕哥兒本人之後,剩下的便是與榕哥兒關系親密而與崔姨娘關系疏遠的人。
崔氏心頭打了個寒顫,第一個躍入她腦海的,竟然是顧明荷!
越想,崔氏越是覺得這個想法是正确的。
她心寒的很,隔一會兒,對崔嬷嬷說道:“你找穩妥的人,去查查,做那三道菜的廚子,或者是端菜的人,可否與沉香榭的人接觸過。”
有些事情,一旦點破了,想要分析就非常的容易了——
就如同剛剛想到那樣,崔姨娘的這個孩子,會威脅到顧明榕的地位,威脅到顧明榕,就是威脅到了顧明荷,她自然有理由動手。
大夫都檢查不出來的藥,那麽,似乎,在這京城,最可能存在的地方,就是宮廷了,而荷兒,與裴德妃,可是相處的很好的——對裴德妃來說,顧明榕将來成爲順安侯,自然是最符合她利益的,所以,她有可能會給顧明荷藥。
發生在宮裏的事情她沒法管,沉香榭現在她也不太過問,可是,順安侯府的其他地方,隻要她還是這順安侯府的老夫人一天,就一定會在她的掌握之下,隻要她要知道,就一定能知道。
此刻,等的就是一個結果了。
而崔嬷嬷派出去的人,第二天早上就來見崔嬷嬷了,告訴了崔嬷嬷一個結果——那道雞湯燒豆腐,前天崔姨娘說愛吃,昨日廚房便又做了,紅彩端去廚房的時候,遇到了一個小丫頭跳出來唬了她一跳,害得她踩到了一旁的花木上,裙子被挂住了,因此紅彩讓小丫頭幫她端菜,她彎下腰去解了下裙子。
紅彩最開始是不承認的,隻說是她路上沒有耽擱,也沒有遇到人,不過,最後被榮安堂的人從其他地方問到了一些蛛絲馬迹,紅彩這才承認。
然後,紅彩說那個丫頭名叫信兒。
崔嬷嬷查下來,信兒倒是不在沉香榭做事,可是她的姐姐,卻是在沉香榭做事的。
崔嬷嬷如實回報了崔氏,崔氏聞言,面上現出了冷厲的笑容。
好好好,她的三孫女,可真是心狠手辣又果斷異常啊。
她這是算準了,自己拿她沒辦法是吧,崔氏冷笑,是的,這件事情,自己絕對不會外傳,不但不會外傳,反而還要想盡辦法爲這件事情遮掩,畢竟,傳出去,丢的是順安侯府的面子,她不可能讓順安侯府這般的被人诟病的。
可是,難道顧明荷以爲,自己沒有辦法治她了麽?
本來,按照裴德妃的意思,是希望明年一開春,顧明荷年滿十五就進五皇子府的,可如今,何氏死了,顧明荷還要守孝呢,明年那是不可能了,守孝可是要守三年的。
照雍王鳳卿璃和五皇子的争奪來看,三年後,五皇子能不能還是皇子都兩說呢。
到時候,她不呆在順安侯府,難道還能飛去其他地方麽?
崔氏實在是怒到了極點。
不過,讓崔氏覺得安慰的隻有一點:宮廷秘藥,都是珍貴的很,恐怕,裴德妃那邊,還真不一定有了,就算有,隻要自己不讓這兩個嬷嬷進宮,也不讓顧明荷進宮,呵,看她們怎麽辦。
陰沉着臉,崔氏垂首吩咐了了崔嬷嬷幾句,但是,還沒等崔氏派人動手去收拾兩個嬷嬷,這兩個嬷嬷,便在走路的時候,不小心摔倒了,一個門牙磕掉了,說話漏風,鼻子也歪了,額頭上破了一個大口子,血流不止,救醒了之後脖子歪得,再也直不起來了;另一個直接摔斷了腿,這輩子隻能躺在床上靜養了。
崔氏覺得無比的解氣,之後,顧明荷據說晚上因爲思念亡母,太過傷懷,吹了冷風,卧病在床了,因此,沉香榭便被封閉了起來,讓顧明荷“靜養”。
顧明荷因此又驚又怒,她沒想到,事情這麽快就敗露了——其實她是想要讓人在何氏喪禮上撞崔姨娘一樣,如此導緻崔姨娘流産的,反正喪禮混亂,被撞一下在正常不過了,卻沒想到當時正好顧明萱在,顧明萱身邊那個雙生姐妹丫鬟中的一個,眼疾手快不說,力氣還大,竟然又把快要摔倒在地上的崔姨娘給撈起來了!
崔姨娘隻是受了驚喜,雖然不太舒服,但是胎兒卻完全沒有事情,之後,崔氏便嚴令不準崔姨娘出門看,她也找不到機會。
眼見得何氏的喪禮要完了,之後更是不方便下手了,顧明荷就想到了原先從裴德妃那邊拿來,本來打算給顧明萱或者鳳卿璃用,最後卻因爲那邊防範太嚴密而沒有得逞的那些藥。
孕婦嘴刁,經常這個不能吃那個不能聞的,她觀察了幾天,發現崔姨娘挺愛吃豆腐的,所以特意放在了豆腐裏面,誰知道,崔姨娘那天竟然沒有吃幾口豆腐,還得她浪費了一包好藥。
本來,顧明荷覺得,便是崔氏發現了是她做得又如何,她身邊的嬷嬷是裴德妃送來的,她是五皇子的側妃,難道崔氏還能懲罰她不成,她卻真沒想到,崔氏不但懲罰她了,而且還是以如此激烈的手段!
那可是裴德妃身邊得用的嬷嬷啊,竟然就這麽的,就把人弄殘廢了,而自己,更是被直接扔到了涼水裏,不讓上來,能不生病麽?
而且,對方還說道:“三小姐保持現在的美人兒的樣子,那才能成爲五皇子側妃,若是三小姐不小心毀容了,甚至身上有了殘疾,别說是五皇子了,便是一般的官員家裏,都是不會娶一個有毛病的女子當妻子的,三小姐不要覺得自己是有恃無恐哦。”
這下,顧明荷是真的害怕了——她害死何氏的時候,都不覺得害怕,哼,何氏,她對自己早就沒用了,現在眼看着五皇子勢力大不如前,被鳳卿璃壓得死死的,如果按照裴德妃的意思早早明年就進府的話,說不得等雍王鳳卿璃成爲儲君之後,會對五皇子下手,到時候,自己豈不是要跟着五皇子倒黴麽?
她才不想呢!
所以眼看着已經快要到九月了,顧明荷有些着急了,再過三個月就是年關了,之後頂多再隔一兩個月,她就要進五皇子府了,進去了,可就沒有反悔的餘地了!
顧明荷不甘心,急中生智,想起了一件事情——若是何氏死了,她就要守孝的,如此,豈不是說,她明年春天可以不嫁了?
想到就做到,顧明荷狠下心來,讓何嬷嬷下手了。
而何氏喪禮時候的忙亂,又給顧明荷提供了機會,顧明荷抓住了,卻絕對沒想到,事情敗露之後,崔氏竟然如此的整治她!
豈有此理!她怎麽敢,顧明荷咆哮,可是,如今沉香榭的丫鬟除了她貼身的幾個之外,都是新換的,顧明荷便是憤怒,也沒有辦法。
她恨透了崔氏,可是,也有些懼怕——若是真的毀容了身殘了,可怎麽辦才好?
……
顧明荷卻不知道,這根本不是崔氏下的手。
因爲涉及到了崔姨娘的孩子,顧明萱也非常的關注,隻是在崔氏盯着的時候,她也插手查探總歸是不太好的,因此,便借着崔氏的手想要懲罰顧明荷,但是顧明萱知道,最後,動手的卻不是崔氏,而是父親。
她也沒想到,父親會這麽做。
可見父親心中,是如何的憤怒。
但是對崔姨娘而言,這卻是很好的安慰,聽到顧明萱說顧文謙這般的維護自己,崔姨娘的眼中,就閃現出了淚花,她覺得,便是現在死了,也值了!
顧明萱看崔姨娘的樣子,忍不住微微晃神,其實上輩子,她也是這樣的,齊飛明偶然對她好一些,她便恨不能對齊飛明好一些,再好一些,更好一些,什麽都爲齊飛明打算好,什麽都願意爲他做。
隻可惜,她眼瞎了,沒發現齊飛明的本質。
而崔姨娘,比較幸運,遇到的是自己的父親——不管父親對崔姨娘是怎麽樣的心思,但是,起碼他能盡到一個做男人的責任,而不像是齊飛明,那般的薄情寡義、豬狗不如!
輕歎一口氣,顧明萱眼看時間不早,便對崔姨娘說道:“姨娘好好休息,我先回去了。”
崔姨娘要起身送,卻被顧明萱按住了,出了玉簪苑,顧明萱看到,父親顧文謙正朝這邊而來,顧明萱便站住了。
“父親。”顧明萱福身行禮,顧文謙看到是顧明萱,眼中便帶上了溫暖的笑意:“來看崔氏的?”
“是,來看看姨娘。”顧明萱微笑,說道:“父親今日回來的挺早的,可是衙門不太忙?”
“忙倒是忙得很,不過比之前是好多了——之前有些人是故意拖延班班時,等那一位來督察,才飛快的辦事,以彰顯那一位的才能,爲他在皇上面前加分,可惜,現在一切都白費了,他們卻也不敢再像之前那樣了。”顧文謙笑得很是歡暢。
顧明萱知道,那一位,說的是五皇子。
在顧文謙看來,雖然五皇子也會是與自己有關系的,但是,怎麽比得上鳳卿璃呢,鳳卿璃才是自己名正言順的女婿,而五皇子,呵呵,人家的嶽父是五皇子妃的父親,周國公,可不是他顧文謙!
而且,雖然一個巴掌拍不響,自己的女兒也不好,可是最後五皇子的行事實在是龌龊了一點,等于是逼着他不得不答應嫁女爲妾,顧文謙膈應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