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初六,顧明萱等人照例,便去給顧玉雯添妝。
“小姐,這也太便宜她了!”杜鵑抱着一大一小兩個錦盒,一邊走,一邊低聲氣嘟嘟說道——杜鵑口中的她,指的是顧玉雯,齊飛明越是高升、越是被皇帝看重、越是看起來前途無量,清華園裏面忠于顧明萱的這些丫鬟們,就越是厭惡顧玉雯。
因爲是顧玉雯搶了本來應該屬于顧明萱的人,雖然自家小姐根本看不上齊飛明,雖然自家小姐現在有了更好的歸宿,雖然雍王殿下比齊飛明好了一百一千倍,可是,這都不能抹殺顧玉雯搶奪姐妹東西的可惡。
爲什麽小姐要送她一套這麽貴重的首飾!
就該讓那種人隻能眼饞看着,卻怎麽都買不起這麽漂亮的首飾!
顧明萱看了一眼杜鵑,不知道爲什麽,杜鵑就感覺到了淡淡的壓力,不濃重,但是卻讓杜鵑覺得莫名的有壓力,因此,便閉上嘴,不敢再說什麽,隻是,心中卻非常的不服氣。
顧明萱淡淡一笑,她打算送的這套翡翠的頭面,是顧玉雯一眼看到就非常喜歡卻買不起的,顧明萱派人買來,是代表華清郡主送顧玉雯的,至于她自己,則打算像是顧明荷她們一樣,打算送一對絞絲蝙蝠石榴金镯子,寓意成雙成對、多子多福。
是,這套頭面确實是非常的貴重,可是她買來送顧玉雯,不是爲了顧玉雯,而是爲了自己。
畢竟,便是内裏再怎麽痛恨顧玉雯,表面上,顧家的面子要保全,自己的氣度要讓人看到,送得越是貴重,便越是能顯現她的好。
代已經去世的娘親,送曾經在娘親膝下承歡的養女,别人都要贊她一聲的,更何況,顧明萱也不是爲了這一聲的稱贊,而是爲了把娘親與顧玉雯之間的情意,就這般畫上一個結局。
之後,顧玉雯與娘親,再無關系。
顧明萱過去的時候,别人尚未到達,顧明萱與顧玉雯閑話兩句,祝賀了顧玉雯之後,便示意讓杜鵑拿出那個大的錦盒,擺在了顧玉雯的面前,打開。
“呀……這……”顧玉雯忍不住低低驚呼!
“喜歡麽?”顧明萱笑着問道。
“喜歡。”女人那裏能拒絕的了漂亮首飾的誘.惑呢,看這水頭多足、看這顔色多正、看這樣式多精緻……
顧玉雯對這一套的翡翠頭面,真是心動不已,崔氏也曾給了她三百兩銀票,讓她去給自己添置幾樣首飾,還告訴她,畢竟她嫁過去的齊家才剛剛起家,所以與齊家相交的,怕是家底都不算特别的好,因此若是想要與齊飛明的同侪妻子打好關系,平日裏使用的首飾,便不可超出她們太多,這樣顯得你平易近人。
顧玉雯表面上答應的好好的,其實心底,卻有些擔憂——平易近人是好的,可是那也是要在能壓得住她們之後,再平易近人吧!
不然,自己身份本來就尴尬,怕是肯定會被看不起的。
所以,顧玉雯把那三百兩,隻買了兩樣首飾,一支樓閣八仙過海流蘇足金步搖,一隻水頭不錯的碧玉镯子,至于那套翡翠的頭面,她也隻能看看罷了,卻沒想到,今日竟然擺在了自己的面前。
好在她還是挺有定力的,隻看了一會兒,就把眼睛從首飾上拿開,看向了顧明萱:“這套頭面這麽好看,萱姐姐又這麽漂亮,将來還是王妃,真真是太相配了。”
若說是最開始的時候,顧玉雯聽了齊飛明的話,投資在了顧明荷的身上,現在随着雍王鳳卿璃的得勢,顧玉雯正在悄悄的修正與顧明萱的關系——要更靠近一些,要更親密一些,如此,之後才方便借勢。
反正,隻要她與兩方面的關系都不差,不管将來是五皇子得勢還是雍王鳳卿璃登基,齊家都能保全,至不濟,也能保全她自己!
顧明萱就笑了,把錦盒朝着顧玉雯的方向推了推,說道:“喜歡就好,我還怕買了你不喜歡呢。”
顧玉雯其實已經猜到了這是給自己的,不然,顧明萱也不會帶過來啊,但是她還是有點不能相信,而且爲了矜持,她不能表現的急切,因此,便面現詫異的神色:“給我的?這……這太貴重了,我不能要。”
“這不是我送你的。”顧明萱也不想看顧玉雯在這邊裝嬌弱裝矜持,而是直接說道:“這套頭面,是我代替娘親送你的,若是娘親活着,定然會選更合适你的東西,隻是我也不太懂,所以隻能買一套不錯點的頭面當作是娘親對你的祝福,也是娘親與你有這樣的情意,我才會如此做……你可不能不要。”
“姑母原先待我,那是極好極好的……”顧玉雯想起最開始到了順安侯府之後的日子,忍不住就說道——雖然當時華清郡主因爲流産失去一個成型的胎兒、又丢失了幼女,因此卧病在床無法親自照顧她,但是卻無微不至的安排了她的生活,華麗的府邸、舒适的生活,這是她在原先那個小小的逼仄的家中,從未感受過的美好,讓她覺得好幸福,再不想離開這兒了。
隻可惜,這樣的幸福感覺,很快就被打破了——她很快就知道,原來那個對自己很好很好的姑母,從未放棄過尋找自己的親生女兒。
顧玉雯因爲很是惶恐——如果這位美麗高貴的姑母的親生女兒找到了,她是不是就要被送走了?
她非常的害怕,所以就更加的乖巧,姑母就更喜歡她了,她過得更好,就更害怕那個小女孩回來了!
她真心希望,那個小女孩死在外面,再也不要回來了!
顧玉雯想到這兒,身子忍不住微微一顫,就聽到顧明萱在說:“……娘親也是希望你好的……”
至于之前顧明萱說了些什麽,陷在回憶裏的顧玉雯并未聽到的,但是卻也知道顧明萱的大緻意思,便趕緊收拾自己的心情,有些惶恐有些感動說道:“萱姐姐這般的厚賜,我實在是不敢收,萱姐姐……這……”
“這是娘親的希望,你難道想要辜負娘親對你的喜歡麽?”顧明萱含笑給顧玉雯找了一個理由,顧玉雯不再推辭,哄着眼圈說道:“多謝姑母,多謝萱姐姐。”
至于顧明萱自己的添妝,那對金镯子,也讓顧玉雯覺得真是精緻又美麗,接下來的顧明荷等人的添妝,比起顧明萱來,自然就是差了一籌,不過,卻也是能拿得出手了。
顧玉雯忍不住松了一口氣,如此,加上她之前把自己曆年積攢的舊首飾拿去銀樓拆了融了重新打造成時下流行的樣式,她的首飾,終于看起來頗爲可觀了。
心裏盤算着這個,又聽着半夏與沉香低聲說這大小姐真大方之類的話,顧玉雯忍不住有些心煩,是啊,顧明萱真是大方,那是因爲,華清郡主的嫁妝都在她手裏啊,這點錢對她來說,完全就是九牛一毛!
感動?呵,這是自己應得的,有什麽好感動的。
輕輕甩了甩頭,顧玉雯不想再聽關于顧明萱的話,便輕聲對半夏說道:“去把我的針線簍子拿來,那副鞋子快要繡完了,我趕趕工,明天早上就可以拿去給榕哥兒了。”
半夏有些不贊同,說道:“後日便是小姐的婚期了,小姐應該好好休息好好保養,做個美麗的新娘才是,此時這般的累,會有影響的。”
“沒關系,明天也可以休息的。”顧玉雯堅持,半夏還想說什麽,但是看顧玉雯堅持的眼神,卻還是答應了,她也知道,小姐是對現在沒有母親疼愛的五少爺,是憐惜又疼愛。
人看人順眼的時候,那一些不贊同的話,都是忠言,是爲了自己好;而人看人不順眼的時候,那一些不贊同的話,就成了忤逆,成了不忠,就如同現在顧玉雯看半夏的言行舉止一般,怎麽看怎麽不對。
顧玉雯厭惡低頭,不想看一邊在幫她分線的半夏。
第二天一早,顧玉雯給崔氏請安之後,彙合了拿着鞋子等在了榮安堂外的沉香,急急追上了正要回爾雅居的顧明榕,而後,把手中的鞋子和鞋墊遞給了顧明榕,笑着說道:“試試,看合不合腳?”
顧明榕看着遞到自己面前的鞋子,讷讷伸手接過,還是一樣細密的針腳,還是一樣舒适的觸感,他便是一怔:“雯姐姐,你怎麽還給我做鞋子?”
雯姐姐明天就要出嫁了,這時候,不是應該好好的休息麽?或者,也應該忙其他的?總之,他不知道别的新娘是怎麽樣的,可是,再怎麽的,也不可能好會再給别人做鞋子吧。
“不喜歡雯姐姐做的鞋子麽?”顧玉雯含笑,溫柔看着顧明榕——别管顧明萱和顧明荷将來誰會成爲勝利者,顧明榕現在可是順安侯府唯一的繼承人,與顧明榕打好了感情,對自己是極有好處的。
她持續幾年的時間,不間斷的給顧明榕做鞋子納鞋墊,做衣服送點心,才換來了如今的親密關系,現在要出嫁了,之前,自然要好好的與顧明榕再聯系下感情,讓顧明榕更加明白,自己對他的好。
“不是不喜歡。”顧明榕急忙搖頭說道:“隻是這幾天是雯姐姐最重要的日子,雯姐姐應該很累才是,做鞋子又要費力氣又要費工夫,我又不缺鞋子穿,不用這麽累的。”
“不累不累的,都是做習慣了的。”顧玉雯笑着說道:“試試?”
顧明榕非常的感動,依言找了個地方坐下,換上了鞋子,踩了踩,還是如同往常一樣的舒适,也非常的合腳——他一直在長個子,腳自然也在長,可是雯姐姐每次送給他的鞋子,都非常的合腳,可見雯姐姐是多麽的關心他。
“好舒服,多謝雯姐姐。”顧明榕由衷的笑了,雖然雯姐姐的鞋子不像是繡娘繡得那樣漂亮,但是,真的是太合适了,太貼心了。
“舒服就好。”顧玉雯就笑了,然後道歉說道:“本來應該多做幾雙給榕哥兒的,隻是雯姐姐這段時間都要繡用的東西,所以拖到現在才做好,榕哥兒莫要生氣才是。”
“怎麽會生氣呢。”顧明榕急忙說道:“當然是雯姐姐的大事要緊,我又不缺鞋子穿。”
沉香聞言出聲說道:“奴婢也是這麽勸小姐的,可是小姐說,這是她的心意,不能拖,爲了能在出嫁前趕完這雙鞋子,昨晚上做到好晚,奴婢怎麽勸都勸不住的,真是急死人了。”
“沉香!”顧玉雯急忙呵斥沉香,不讓她再說下去,但是,沉香的話卻已經說完了,而顧玉雯的喝止,其實也就是個形式,一點兒的威力都沒有。
其實顧玉雯手上的這雙鞋子,前兩天便可以做完的,但是顧玉雯卻故意要等到這時候再做,而且,還要讓自己爲了這雙鞋子熬夜的事情,讓顧明榕知道。
這才是她的目的。
顧明榕果然是大受感動:“雯姐姐對我真好。”
顧玉雯溫柔看着顧明榕,說道:“榕哥兒對雯姐姐也很好的,你送雯姐姐的竹報平安玉佩,雯姐姐也特别喜歡。”
一時間,兩人之間聊了起來,倒像是,他們倆才是一奶同胞的親姐弟,而明萱顧明荷顧明芝,都是外人;至于顧玉雯那已經來到京城、并在順安侯府在京城宅院裏面住下的顧玉雯的親生父母和弟妹,那就更是外人了!
五月初八是個好日子,宜齋醮、祈福、祭祀、求嗣、訂婚、結婚。
顧玉雯與齊飛明的婚事,便在這一天。
崔氏吩咐了孫氏與崔姨娘,讓把這場婚事,辦得熱鬧一點,算是去去晦氣,孫氏與崔姨娘領會了崔氏的意思,所以把婚事辦得熱熱鬧鬧的,雖然外人來作客的并不算多,畢竟顧玉雯的身份尴尬,但是顧家的親眷,卻來了不少,再加上孫氏與崔姨娘不吝啬銀子,場面看起來非常的像樣子。
今日這樣的日子裏,顧文謙帶着顧玉雯的父親弟弟,還有顧明榕,負責接待男客,畢竟,主場是在順安侯府,大家也都隻會當順安侯府嫁養女,而不是顧玉雯的父親嫁女兒。
因此,顧玉雯的父親與弟弟,便頗有些尴尬——顧文謙自然知道他們的不自在,不過,看兩人還能撐得住場面,便也沒有讓他下去休息。
男客在外院,而女眷,自然是直接進内院的,這時候,崔姨娘的身份就是拿不出手的,因此,她隻能在廚房與内院各處奔走辦事,而接待女眷的事情,便隻能是孫氏來辦——總不能讓崔氏來招呼迎接客人吧,這豈不是降低了崔氏的身份,又吓到了那些女客人麽?
所以孫氏忙得團團轉,剛剛迎接了這個夫人,還未送到該去的地方,那邊就又有丫鬟跑來報信,說是哪家哪家夫人又到了——孫氏真是恨不能把自己劈成十八瓣。
顧明萱與顧明菱都是明年就要成婚的,因此,孫氏便把兩人帶在了身邊,教兩人一些上面上的事情,不過,她也沒教多少,就隻能讓顧明萱顧明菱去帶着來客中的女孩們去玩耍了。
而顧明荷和顧明芝,自然也是同去招呼她們。
顧明萱外面走動不多,而她神奇的變化,則是讓那些女孩非常的好奇,不是說她額頭上的疤痕非常的可怕又醜陋麽?怎麽一點都看不到?
這是沒見過顧明萱本人但是卻聽過傳聞的女孩的疑問,而見過顧明萱以前樣子的那些女孩,則是對着顧明萱那細膩又有着瑩潤光澤、毫無瑕疵吹彈可破的肌膚,暗中羨慕不已——明明那麽大的疤痕呢?怎麽消失的這麽徹底,一點兒痕迹到看不到?
到底是怎麽樣神奇的藥膏啊。
以前顧明萱不是經常出門,而後來顧明萱被賜婚之後身份轉變,就更少出門了,再加上顧明萱将來身份高貴,她們不好上門請教,早就羨慕的很了,現在有了機會,有大膽的,特别是臉上有細小疤痕的,便終于忍不住上前詢問了。
顧明萱微微一怔,這,不是她不想說啊,可是那藥膏,是鳳卿璃給的,她那裏知道藥方到底是什麽?
因此,隻能抱歉笑着說道:“實在是對不起,祛疤膏當時是雍王殿下遣人送來的,藥方我也實在是不知道,至于東西,更是貴重,我也沒有再見過第二盒。”
聽到顧明萱的話,那些女孩兒忍不住非常的失望,但是她們也知道當時雍王鳳卿璃爲了顧明萱收刮各宮娘娘的事情——各宮娘娘用的東西,甚至是皇後用的東西,隻有幾個甚至獨一無二,那都是可能的,顧明萱如此說,她們也明白,或者說,其實早就明白,隻是還是忍不住心存希望。
顧明萱見狀,心頭一動,這些女孩兒,大部分都是顧家的親眷,少部分父親下屬的女兒,她們将來嫁人了,其實也對顧家還有一定的影響力,若是能讓她們向着自己……
那等崔姨娘将來誕下父親的子嗣,自己露出點兒口風,她們說不定能成爲自己的助力!
不過,崔姨娘也是的,明明自己的藥很有效的,她怎麽這麽長時間都不見有喜訊?
若是崔姨娘在,肯定要苦笑的——顧文謙實在是去得少啊,沒有種子,她也無可奈何啊!
抛開對崔姨娘的疑惑之後,顧明萱笑着對那些小姐說道:“雖然那個祛疤膏我實在是無能爲力,可一些保養肌膚的方子,我這邊卻還是有的,你們也知道,莊嬷嬷原先是伺候過太祖母的,很有些好方子,有些我雖然不便透露,可有些,卻是可以與諸位姐妹一起參詳的。”
衆位小姐聞言,心中的失望一掃而空——顧大小姐說的對,祛疤膏實在珍貴,沒辦法弄到,而宮廷的一些方子不能公開,也是可以理解的,可是她竟然願意公開另一些方子,這足見她的大方和可親。
也有人心中腹诽,保養是一件非常考驗耐心的事情,有些東西,說不定非常麻煩,說一遍哪裏記得住,我看顧明萱就不是真的想要告訴他們,而是故作大方。
“綠蕊,去那些紙筆來。”而在她們腹诽的時候,顧明萱卻吩咐綠蕊,等吩咐完了綠蕊之後,顧明萱對衆位小姐解釋道:“有些方子比較細碎,可能不太好記,若是我說的時候諸位姐妹記不住的話,可以記一下,反正,我最開始都是記不住的,後來時間長了,才記下了一些簡單的。”
“還是顧姐姐/顧妹妹想得周到。”那些原先覺得顧明萱是假大方的,也稱贊了一聲。
因此,衆人便都圍在了顧明萱的身邊,聽顧明萱細細說一些保養肌膚的事情,以及一些方子。
每個人都覺得大有收獲。
顧明荷在最開始的時候,還是有人與她過來攀談的,畢竟,顧明荷将會是五皇子的側妃,而且,裴德妃又喜歡她。
顧明荷有些滿意。
可是後來,幾乎所有人都圍到顧明萱和顧明菱的身邊,顧明荷眼看她們處得非常的好,心中就是不得勁,卻也無奈。
好不容易等到丫鬟說,顧玉雯現在打扮的差不多了,可以見人了,顧明荷立即笑着對顧明萱說道:“大姐姐,雯姐姐上完妝了呢。”
顧明萱聞言,便笑着對身邊聽得興起的諸位小姐說道:“如此,我可是要去看看雯妹妹的,有姐妹們願意去麽?”
之中有原先便于顧玉雯有交情的,便要去,而有些沒交情的,本着與人爲善的想法,也要去,顧明菱便打發了丫頭去給孫氏和顧玉雯報信,之後,她們帶着衆人去海棠塢。
顧玉雯此刻真的是容光煥發!
她很激動,自己之後,就是诰命夫人了!
再也不用受别人鉗制了!
再也不用了!
聽到有人來了,顧玉雯急忙含笑,請人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