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出去了,文竹才輕輕籲了一口氣,慣常來說,丫鬟出府都是要搜身的,免得夾帶了主家的東西出去,隻有她們這些有臉面的大丫鬟,才能免于此,特别是,她還是在老夫人的榮安堂伺候過的,更是出入方便一些。
等出了門,文竹對于當東西,真是有些不知道怎麽辦——往常都是陪着小姐出去買東西,或者,是單獨被派出府爲小姐買東西,做這樣的事情,還是第一遭。
文竹決定回去問問父母,總歸,父母是會知道一些的。
文竹的母親聽到文竹的話之後,立即大驚失色,問道:“你偷拿了三小姐的東西去當?”
“娘,你混說什麽,我怎麽敢做這樣的事情。”文竹急中生智,說道:“這不是府中有個丫鬟訂婚了,然後要不得不請人吃酒麽,可是銀子又不湊手,所以才問問我,我想着您總該是知道的,才來問的。”
文竹母親聞言才放心下來,說道:“死丫頭,吓死你老娘了!”
又嘟囔了幾句文竹也不小了,怎麽主家還不給婚配,要是再不婚配,自己就要相看人家了之類的之後,文竹母親才指點了文竹幾句,哪家好說話,哪家壓價狠,哪家不少贖回之類的,畢竟之前她們日子艱難的時候,冬天當夏衣,夏天當棉衣,經驗豐富,文竹點點頭細心記下,說道:“我回去便告訴她,免得她憂心。”
等在家吃過午飯,文竹借口說要去買些絲線,想要給自己的春衫上繡點花什麽的,文竹娘便讓她出去了,文竹選了一家文竹娘推薦說還不錯的,找了過去。
事情進行的很順利,畢竟隻是兩件老舊的首飾,值幾個錢又不會很值錢,文竹拿着十四兩銀子出來,而後,又換了一家,當了三件,換來十二兩銀子,再繼續換一家。
如是四五次之後,文竹便收手了,算算有六十多兩銀子,也足足夠了——小姐的月銀之前才五兩,還是之後訂婚了,才升到八兩。
文竹又去買了些絲線湊數,這才回家睡了一覺,第二日晨起回了順安侯府,悄悄把賬與顧明荷一說,銀子也給顧明荷看過,顧明荷便讓收下銀子,讓人去打發那幾個人了。
等隔兩天,顧明荷知道首尾已經處理幹淨之後,大大松了一口氣,如此便好,顧明萱會倒黴,而此時又不會涉及到自己,至于顧明萱倒黴時候,也會牽連到順安侯府,顧明荷不是不在意,但是,她權衡利弊,卻覺得對自己來說,還是讨好裴德妃和五皇子來的實在。
她等着顧明萱倒黴。
顧明萱此時,正在與一個掌櫃說話。
年節時候,掌櫃們都是要分紅休息的,大部分的店鋪都是歇業到正月十五,十六才開始開門,華清郡主的嫁妝鋪子,也是如此的。
剛開始的時候顧明萱很忙,便是鋪子已經開業了,她也沒空見那些掌櫃的,知道現在閑下來,顧明萱才終于把掌櫃的們請進來,不重要的就五六個人一起見,重要的就一個一個見。
此刻,一個掌櫃正在與顧明萱說一件事情:“事情确實是有些奇怪,這段時間那羅六都沒有再聯系過小人,小人還覺得可能是過年,他忙着,所以沒有顧得上在下這邊,但是昨日小人去拜會羅六,卻被告知羅六三天前就搬家了,這實在是有些奇怪,因此,小人便讓人去查,知道前幾天有人來找過羅六,之後羅六就走了。”
顧明萱坐在屏風後面,仔細聽着這掌櫃的說的話——這掌櫃的,在别人接觸他、想要收買他的第一時間,便把事情告訴了顧明萱,陸續還有三個掌櫃也遇到了這樣的事情,但是那三個掌櫃的中,有兩個是比較老實的,他們當場就把收買他們的人罵了回去,還有一個與這個掌櫃一樣的機靈,都是先來讨顧明萱的主意。
顧明萱就吩咐他們,讓他們裝出心動但那是又覺得對方籌碼不夠的樣子,争取拖着,查一下到底是什麽人打她娘親嫁妝鋪子的主意。
卻沒想到,最後查到了顧明荷的身上。
顧明萱當時有些詫異,顧明荷這是打算做什麽?所以她就按兵不動,看顧明荷到底打算怎麽做,可沒想到,顧明荷一直沒有要這兩個掌櫃做什麽,到現在,兩個掌櫃都說,原先接觸他們的人,都已經搬走了!
顧明荷是會善罷甘休的人麽?顧明萱可實在是沒看出來,這隻能證明,她或許想了别的法子,一定要打起精神來才行。
然後當這件事情,已經不在顧明荷的身上,反而開始被五皇子接手之後,顧明萱用來監視顧明荷的人,便除了發現文竹出府頻繁一下,便再無其他發現了——如今的沉香榭,可不像是何氏的百合堂那樣,好安插人手。
而鳳卿璃雖然一直在派人監視着五皇子府,但是不可能監視到五皇子府中的每一個下人,所以,直到十天後,華清郡主嫁妝鋪子出了一件大事,顧明萱才有點醒悟過來。
事情很簡單,有一家兩口子帶一個如花似玉的女兒的,那家的女主人病了,治病要花不少的錢,不得已之下,便借了高利貸,誰知道,女主人好了,男主人卻在外出做工回來的時候,摔斷了腿,這下子高利貸肯定是還不了了,債主便搶了這家十四歲的女兒做小妾,最後女孩拿剪刀自裁了,而那兩口子,則因爲唯一的女兒死了,也跟着喝砒霜自殺了。
事情就鬧得轟轟烈烈的,當天那掌櫃的就被扭送到了京兆府尹那邊,那仵作把驗屍的結果說了,說是那女孩脖子上的傷口,根本不是緻死的原因,她是應該是被悶死的,而不是自殺的。
而那夫妻倆,也不是喝砒霜自殺。
至于到底是誰害死了這一家三口,還要進一步查證。
因此,那掌櫃的當天就被釋放了,沒有定罪。
但是京城卻又傳聞,是因爲那掌櫃的花了錢,才買通了仵作,判了無罪!
在有心人的煽動下,那掌櫃出門第二日被暴打,後來帶了仆人出門,雖然沒被打了,可是卻有人偷偷去他家,扔磚頭砸臭雞蛋倒垃圾的,而之後,不過短短三天時間,京城的流言,就變成了,是順安侯府在包庇這個掌櫃的,而這本是華清郡主嫁妝鋪子的消息,就不知道怎麽透露了出來,顧家大小姐爲殺人犯撐腰的事情,迅速地傳開來。
順安侯顧文謙被禦史彈劾,然後被皇帝叫過去罵了一頓,讓他趕緊查清楚這個案子。
顧明萱消息并不閉塞,她在第一時間知道了這消息之後,便已經讓鳳卿璃找人,讓大理寺與刑部出動了多位的仵作,與京兆府的仵作一起去驗屍,順便,還讓人找出了有利于掌櫃的證據。
而且,她已經詢問過與這位掌櫃相熟的人了,知道這位掌櫃的爲人比較刻薄,也好被人捧着,還有些貪财,放高利貸是有的,但是要說是真正的壞人,也算不上。
事情的真正經過,顧明萱也問過了——其實是那家的夫妻倆看着那掌櫃的妻子和善,想把女兒送進去當丫鬟的,這樣,也能幫家裏減輕下負擔,但是誰知道,卻出了這樣事情。
那掌櫃表現的很是無辜很是惶恐,顧明萱見了,隻讓他好好在家裏呆着,暫時先不要去鋪子裏了,而且,之後無論怎麽樣,都不能屈打成招,還教了他幾句話,那掌櫃的一聽,便知道事情還沒有過去,一時間大是惶恐,顧明萱就輕笑出聲,說道:“你放心,這事情,根本就是沖着雍王殿下與順安侯府來的,他們的目的不是你,雍王殿下和咱們順安侯府便是爲了自己的面子,也一定會保住你的,隻要你不要認罪,怎麽都好說。”
那掌櫃的一聽,立即就放下心來——怎麽說呢,現在他就是順安侯府的臉面,别人借他來打擊順安侯府和雍王殿下,要是不能救下他,這就表示雍王殿下和順安侯府都被人打臉。
如此,自己的小命,應該是非常有保障的。
顧明萱安撫過掌櫃的之後,淡淡一笑,有些事情,一旦傳播起來過分的快,那邊不對勁了,何況,事實根本不是别人所傳說的那樣。
顧明萱自己也是做過這樣的事情的,如何不知道自己這是被人坑了。
但是,她卻并沒有第一時間出手,有些時候,想要反擊,就要先忍受一段時間的委屈才是。
等到父親顧文謙也被牽連之後,顧明萱眼中閃過了怒意,看來,對方不止是要攻擊自己,連順安侯府也不放過。
杜莺常常幫顧明萱打探消息,接受從陶統領那邊來的情報,因此便很有些義憤填膺,怒聲說道:“小姐明明這麽好,怎麽會做這樣的事情,那些人太可惡了,滿嘴的胡說八道,要是讓我知道是誰幹的,我一定要打死他。”
顧明萱眼中蘊着滿滿的笑意,這丫頭,何必這麽激動呢。
先讓他們再得意幾天就是了。
然後事情又發生了新的變化——那個驗屍的仵作,說是自己是被錢收買,有被人威逼,所以才做了假口供,現在****夜夜被良心折磨,夢到那兩夫妻和那個小女孩喊冤枉,心中實在是不忍心,所以要翻案。
那掌櫃的,便又被抓了進去。
這一次,京兆府尹卻不像是上次那樣的好說話了,上前就是一頓的棍子給了那掌櫃的,打完才把屁.股上血肉模糊的掌櫃的拖上公堂,厲聲喝問:“案犯燕南,你到底是如何借高利貸逼迫良家婦女爲妾、導緻她憤而自殺的,還不快從實招來?”
燕南便開始喊冤,他牢記顧明萱的話,知道自己一定不能認罪的。
京兆府尹便又要用刑,燕南便大叫一聲,問道:“大人,草民無罪,您這是要屈打成招麽?難道您以前斷案時候,也是如此來讓人招供的麽?”
他用盡了力氣去嘶吼,京兆府尹這下子覺得威嚴受到了挑釁,但是,卻不好再直接讓人把燕南拉下去打了,不然,豈不是坐實了他以往斷案,都是“屈打成招”的事實?
他惱怒,厲聲喝道:“案犯燕南,你要是再咆哮公堂,便不要怪本官對你不客氣。”
燕南松了一口氣,心想,大小姐說的主意真管用,他便開始服軟,對京兆府尹說道:“草民正是因爲知道大人愛民如子,是青天大老爺,才敢如此放肆的,大人,草民想問這仵作一句,他驗屍時候所記錄在案卷上的判斷,可是真的?”
“這……”那反口的仵作總覺得事情有些不妙,但是,驗屍時候,在場的仵作不止他一個,有的還是刑部與大理寺的仵作——這仵作以爲那些同行的到來,是想要陷害這個掌櫃的人請來爲了給他撐腰的,因此便一同驗屍、一同記錄案卷的,但是現在,卻成了他不敢說話的原因了。
誰知道那些同行到底會怎麽說。
他微一沉吟之後,隻能說道:“當日大理寺與刑部的仵作都在場,大家都是簽字畫押過的,自然都是真的。”
燕南便大喜,說道:“既然如此,爲甚那些仵作在最開始斷案之後,都未曾說過大人斷案是錯誤的呢?大人斷案無數,難道還不會看驗屍的記錄麽?”
仵作是老油條了,他立即把罪責攬在了自己的身上:“我平日裏都還是可靠老實的,因此大人信任我,卻沒想到,我愧對了大人的信任,請大人責罰。”
燕南眼神微微一凝,他在顧明萱給出的主意框架之外,自由發揮了一下,本事打算擠兌一下這個仵作的,沒想到這仵作也精乖的很,因此,他便說道:“我家原先日子不好過,當時想要吃葷腥,便隻能吃些彘肉,而且,拙荊過日子節省,最願意買彘脖子上的肉,俗稱血脖子肉,平常人家是不願意吃的,所以便宜,因爲見得多了,拙荊便學會了分辨豬是先死後殺還是先殺後死。”
“豬死了再殺,那刀口的肉便是平滑的,而活着的時候殺,那刀口的肉,便不那麽平滑了,大家想想自己平常被菜刀割破了手指,是不是肉會向兩邊翻開?再想想在家切肉的時候,那肉是不是耷拉下來的?”
那仵作的臉,一下子就青了。
不是因爲燕南說的對或者不對,反而是因爲他說的其實是有些似是而非的,但是這卻會引起了别人對傷口的關注——因爲此事鬧得太大,所以京兆府尹審案的時候,允許百姓圍觀,而且,堂上還有刑部的官員也坐着。
而卷宗上,明明就寫着:傷口平滑,系剪刀刺傷。
一旦對這點存疑,他的話,便站不住腳了。
果然,那刑部的官員,便開始更細心看卷宗,甚至還派了人出去。
二月天,仵作額上的汗,卻開始往下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