瞪着鳳卿璃,皇帝斥責道:“給朕坐好,看看你,像什麽樣子。”
鳳卿璃無視了皇帝的喝罵,一邊享受着皇帝桌案上的水果,一邊不耐煩問道:“老頭子,你不會是真的給我定了一門親事吧?”
“朕乃天子,金口玉言,怎麽會騙你。”皇帝很不悅鳳卿璃質疑他的話,鳳卿璃也很不高興:“老頭子,你都不問問我的意見麽?那可是我的正妃?”
“哦……”皇帝漫不經心地揮揮手,說道:“行,知道了,下次我會問問你的意見的。”
鳳卿璃:“……”
“誰家的姑娘?”鳳卿璃眯了眯眼睛,問道。
“是都察院左都禦史的嫡長女,她年方十六,生得是貌美如花,體态纖濃有度,膚白如玉……”皇帝一大堆的溢美之詞,從口中說出,鳳卿璃看着皇帝,神色有些詭異。
皇帝說着說着,就沒聲音了,他瞪着鳳卿璃,問道:“你那是什麽眼神?有話好好說就是了,這樣看着朕做什麽!”
鳳卿璃看着皇帝,慢慢吞吞地開口說道:“兒臣隻是佩服父皇觀察的這麽仔細而已。”
皇帝:“……”這是什麽意思?
皇帝思考了一會兒之後,勃然大怒!
臭小子,你這是什麽意思!
什麽叫做“觀察的那麽仔細”!
朕是選兒媳婦,又不是自己選妃子,怎麽可能自己去觀察!
還仔細觀察!
小混蛋會不會說話!
皇帝瞪了鳳卿璃半天,見鳳卿璃完全是不爲所動的樣子,忍不住揉了揉頭,說道:“行了,你也不要跟朕貧了,總之,這個姑娘風評品行都不錯,樣貌也是嬌美可人的,朕打算近期就下旨賜婚。”
“那不行。”鳳卿璃直接拒絕說道:“兒臣有喜歡的人了。”
皇帝:“誰這麽倒黴,被你看上了?”
多稀奇啊!
他一直以爲自己兒子的眼睛是長在天上的,沒想到,竟然還有落到地上的一天啊!
鳳卿璃:“父!皇!”
這次輪到鳳卿璃無語了,他咬牙切齒叫了一聲之後,狠狠瞪着皇帝,說道:“被兒臣看上,很倒黴麽?”
“那不是一般的倒黴!”皇帝一點不覺得自己的話有什麽錯誤。
鳳卿璃:“……”父皇,你真應該慶幸你是我老子!
“總之,兒臣有喜歡的人了,如果那位左都禦史的女兒那麽好的話,兒臣不介意再多一個母妃。”鳳卿璃斜乜了一眼皇帝,說話。
“……”可是朕介意!
“說吧,到底是誰!”皇帝無力的擺擺手,問道。
“啊,父皇你肯定也知道的,就是萱表妹啊。”鳳卿璃顯得有些興奮,這讓本來覺得鳳卿璃在說謊的皇帝,忍不住懷疑起了自己的判斷——難道兒子是真的有喜歡的人了?不是爲了反抗自己而胡亂說了一個?
狐疑看了一眼鳳卿璃之後,皇帝想了半天,才想起來鳳卿璃口中的軒表示是誰——皇帝就有些恍惚,記憶中的華清表妹貌美溫婉,無論與誰都能相處的很好,隻可惜紅顔薄命。
而華清表妹流落在外的女兒,在最開始被找回來的時候,皇帝也是問過一句的,隻是後來,她的惡劣行爲落入了皇帝的耳中之後,皇帝不知道有多麽的膈應。
記憶中華清表妹的美好,他不想被人破壞掉——那是皇家中不多的親情。
想了想,皇帝問道:“不是說,她破相了麽?你怎麽看得上?不會又是再騙朕吧?”
“不過是個傷疤而已,老雜毛既然吹噓自己是醫國聖手、杏林鼻祖,不拿出來點好東西,怎麽可能讓兒臣認同他?再說了,母後和各位母妃宮中的養顔聖品也多得是,兒臣各處都借了些,父皇您也是知道的!”
借——了些?皇帝嘴角抽了抽,無力的擺擺手,決定不可鳳卿璃掰扯顧明萱的容貌問題,而是問道:“你與那丫頭很熟?”
“看父皇問的,我們是表兄妹,關系當然是很好的……至于很熟……兒臣對她很熟!”鳳卿璃這會兒,自然不能告訴皇帝萱表妹對他也很熟,免得被皇帝覺得萱表妹品行不好。
“什麽叫做你對那丫頭很熟?”皇帝再次揉了揉頭,問道——怎麽感覺溝通這麽難呢!
“這個……兒臣晚上曾多次去了清華園了,父皇也知道,别人都傳說益王叔祖當年留下來許多的家财給華清姑母,兒臣好奇的很,想知道到底當年益王叔祖到底留了多少的錢财,而且,别人找不到的東西,兒臣卻找到了,如此,豈不是證明兒臣與父皇一樣厲害麽……”
皇帝:“……”這小混蛋無恥的程度,也是沒誰了!
皇帝覺得,自己要是顧文謙的話,一定會把坐在自己對面的這個臭小子,狠狠的打,打死,打殘,打到他生活不能自理!
但是,這小混蛋是自己的兒子!
皇帝深深慶幸的同時,又對顧文謙表示了深深的同情,然後,他說道:“但是朕覺得都察院左都禦史的女兒,與你更相配。”
小混蛋膽大妄爲,老是被禦史彈劾,有個左都禦史的嶽父,别人彈劾之前,也要想想的。
“那父皇就把順安侯從兵部尚書調任都察院左都禦史呗,這樣萱表妹就是左都禦史的女兒了,兒臣不介意的。”鳳卿璃非常誠懇地對皇帝建議到。
皇帝心中在咆哮:滾!
忍了又忍,皇帝才忍下了一口怒氣,說道:“你以爲朝廷官員是什麽,你想怎麽樣就怎麽樣麽?别老是亂出馊主意。”
“反正,我就覺得左都禦史的女兒好。”皇帝開啓了蠻不講理的模式,誰讓他是皇帝呢,誰讓他是鳳卿璃的老子呢。
鳳卿璃覺得再不能和皇帝愉快的聊天了,他起身,一邊往回走,一邊說道:“反正我是不介意在自己的頭上戴一頂綠帽子的,要是父皇您也不介意您的兒子頭上盯着綠帽子的話,您就下旨吧,等您下旨了,兒臣就把她送到别人床上睡一晚!”
“混賬!”皇帝怒斥,這次,他是真的生氣了,盯着鳳卿璃的背影,說道:“小九,你已經不小了,能不能不要這麽任性,你應該明白的父皇的苦心的,不是麽?”
“父皇,兒臣是不小了,所以兒臣有自己的選擇……”鳳卿璃看着皇帝,說道:“當初别人也不同意父親把娘親立爲側妃,可是父皇還是要一意孤行……雖然最後的結果不好,可是父皇,您對娘親的心,與兒臣對萱表妹的心,是一樣的。”
皇帝聞言,猛然邊怔住了,然後痛苦的閉上了眼睛——當年他太過自信,覺得自己能保護自己心愛的女兒,所以.寵.愛嬌嬌兒勝過所有人,最後卻導緻她成爲了所有人心中嫉恨的人。
以至于,落得個血崩而亡的下場。
皇帝痛苦的抽動着臉頰,鳳卿璃見狀,走過去握住了皇帝的手,隔一會兒,才說道:“父皇,您應該爲兒子感到高興,不是麽?兒子還有機會娶萱表妹爲正妃,不用委屈她,也不用讓她面對一個……”
“你說得對。”皇帝沒有讓他再說下去,歎口氣之後,看着鳳卿璃,說道:“父皇沒照顧好你娘,心底難受,所以希望你好,可是,你卻也不好……真是……”
他算是個成功的皇帝,在世家大族的壓迫下,一步步走了出來,走到能夠與世家大族抗衡,甚至現在已經開始反超世家大族、壓制世家大族,一步一步,走得艱辛,卻很有成就感,甚至,隻要再給他一點時間,他就能把一些威脅皇權的世家大族給削弱到在不能撼動皇權的程度。
可這不能掩蓋他是個失敗的丈夫、失敗的父親的事實。
皇帝罕見的示弱,讓鳳卿璃心情也有些激蕩與感動,他低聲說道:“父皇已經做得很好了。”
若非是皇帝對他無比的信任與.寵.愛,他早就被無數人暗算了,哪些人礙于皇帝的怒火,才不敢對他如何。
父子兩相對無言,過了很久,皇帝才問道:“那丫頭,叫顧明萱是不是?她真的很好麽?”
鳳卿璃想了想,實話實說:“好不好不知道,但是兒臣覺得萱表妹和兒臣很相配。”
鳳卿璃的面上,現出了光彩,皇帝認真看了看之後,無力的點點頭,說道:“既然如此,朕知道了。”
等到鳳卿璃走了,皇帝默然坐着,想起了當時聽到他最愛的嬌嬌兒死去的時候,心中的憤怒與悲傷——真是恨不能毀滅了這天下,讓天下人爲他的嬌嬌兒陪葬。
等到現在,他還記得,他當時心中巨大的悲傷與恨不能追随而去的痛苦。
隻是,自己終究是自私怕死的……不過,那時候,他便存下了心思——等他登基之後,裴家,必須爲他的嬌嬌兒陪葬。
可是,當他當了皇帝之後,才發現,這個願望,真的很難實現。
一步一步,花了十幾年的時間,才走到了現在的程度,皇帝便笑了,裴家的覆滅,已經不遠了!
至于小九,皇帝歎口氣,孩子大了,不由他了,既然他如此的喜歡那個丫頭,那……嗯,要先與顧文謙探探口風才行!
顧文謙此刻還不知道皇帝已經起了這樣的心思,他最近按照顧明萱的辦法,正在處理由曲家的那個小吏攀扯出的一系列的問題——事情被鬧騰的很大,路人皆知,朝野議論、士林議論、百姓議論,總之,所有人都知道了。
然後便是清查庫房的事情!
這一查,不得了!
不但是顧文謙等人驚呆了,便是皇帝自己,都驚呆了!
在他們的想象中,雖然庫房可能是有問題的,但是問題肯定不會很大,畢竟每個半年,庫房都會盤點清查,但是,庫房竟然有三分之一的武器盔甲等物,是看起來很美、實際上根本不經用的——百煉鋼與還未煅燒幹淨渣滓的劣質鐵塊,能比麽?
價值完全是天差地别!
所以,那些甲胄看起來是嶄新的,其實,等于是紙糊的!
如此,又有一批人,被牽扯了進來,很快,朝野上下,又是大震蕩。
皇帝此刻,感受到了極大的壓力——皇帝節制群臣,但是反過來,群臣聯合起來,也是能夠逼得皇帝不得不妥協的。
可是這一次,皇帝擺出了一副“老子這次決不妥協”的嘴臉,把幾個上書彈劾顧文謙等人的禦史,在鬧市區扒光了,狠狠責打。
都說刑不上大夫,這般被狠狠責打,那幾個禦史,當下回去,便全都死了——不是被氣死的,就是羞憤自盡的,因爲皇帝在責打他們的同時,還把他們做過的一些事情,全都抖了出來——諸如霸占良田、逼人賤賣家産之類的,等于說,這幾人,名聲已經毀了!
做禦史天天彈劾别人,要求他們立身要正,立身不正的話,如何彈劾别人?
有個禦史,在死前,留下了絕筆書:今日黃泉尋舊志,恨恨恨!
顧明萱聞言之後,有些惋惜,有些唏噓,這些人或許最開始,也是滿腔熱血一身正義的,隻可惜,時光的流逝,讓他們官職越來越高的同時,那些熱血與正義,也逐漸被消磨了,隻剩下那些貪官才有的腐朽貪婪的醜惡嘴臉。
事情越鬧越大,那些朝廷的官員,絕對的皇帝做的有點過了,這年頭,誰不貪一點啊,不貪的話,一家子人怎麽養活?
不說别的,都是一品/二品/三品……大員了,宅子總要能拿得出手吧,不然宴請客人的時候多丢人,仆人總要有的話,不然難道讓他們親自打水掃地麽?小妾總要養兩個的吧……美婢也要的吧……
總之,靠俸祿的話,一家人全都喝西北風去了。
既然是心照不宣的事情,做得過分了皇帝你敲打他們一下,自然是可以的,可是鬧到現在這個地步,不好吧!
有些官員,特别是出世族的官員,便開始彼此串聯起來,給皇帝施壓——
皇上您吩咐的這件事情不好辦,臣已經努力在辦了,但是,确實是還沒辦好,且等等,等等,臣這就努力去辦。
皇上,微臣病了,請假!
皇上,微臣老了,乞骸骨!
這一次,皇帝鐵了心一般,對于請假的,立即準了!
乞骸骨的?
準,爲什麽不準,都一把老骨頭了,也别占着什麽什麽不什麽什麽了!
然後,皇帝立即提拔了一大批的年輕官員上來——請假的,提拔上來的年輕官員,成爲了副職,暫代衙門的事宜,皇帝還派了太監去關系那些官員,告訴他們,安心病着,不用着急病好,衙門現在好的很。
對于已經乞骸骨的官員空暇的位置,皇帝則是直接正職副職一起占據了。
雖然那些新提拔上來的年輕官員在辦事的時候,會遇到許多的難題,但是他們年輕,有精力有能力有手腕,事情總能被理順的。
然後那些等着看皇帝因爲他們罷工而隻能幹着急的人,便傻眼了!
什麽?讓他們安心病着?這是人說的話麽?不不不,他們不是在攻擊皇帝,皇帝是天子啊,天子怎麽能跟凡夫俗子相提并論呢!
可是,安心病着,不用着急病好這個說辭,實在是讓人覺得……
難受的要死!
不對,這不是關鍵,關鍵是,他們是等着看皇帝難看的,結果,最後皇帝卻之類掄起巴掌,把他們給打蒙了!
什麽意思?
哪來的這麽多官員?
他們怎麽不知道!
皇帝坐在金銮殿裏冷笑,他成爲皇帝已經十幾年了,而不是十幾天、十幾個月,十幾年來,每一屆的春闱,他都會選中一大批的寒門學子,用心的培養——
或許這些人并不像是狀元探花榜眼那樣的耀人眼目,甚至,有的人是落榜了的,不得不用舉人的身份出仕,從最低處往上升官,但是,他們的才能卻不一定比不過那些高中的,甚至,因爲名次不高,他們可能沒有那麽多的驕傲,反而更能腳踏實地。
一年又一年,他經營布局,曆練過後的這些官員,全都被他放在了各個衙門不算重要但是也不算不重要的位置上呆着,熟悉着六部六科都察院大理寺等等等等,各個衙門的事情。
如今,養兵千日,用兵一時,這些人,基本都沒有讓他失望,總算,他的心血沒有白費。
是的,他從他的嬌嬌兒死的那一刻,便已經開始了自己的複仇,到如今,他隐忍許久,才終于露出了鋒利的爪子。
那些本想拿捏皇帝卻被皇帝差點捏死的官員一看大事不好,急忙紛紛病愈,皇帝卻再次冷笑看着他們——你說你病了你就病了,你說你好了你就好,以爲朕是軟柿子,由得你們拿捏?
還是你們以爲這朝廷,就像是菜市場,想來就來想走就走?
皇帝非常和藹地派出了太醫,去各家診斷,名爲體恤臣子,皇上恩.寵.,當臣子的自然要恭恭敬敬感激涕零地接着,因此,不得不被太醫診脈——
然後那些太醫便說的天花亂墜的,總之,你有病,你有大病,你有讓你快要死了的病,怎麽治?
卧床休息!
那些太醫複命給皇帝,稱“某大人身體尚未痊愈”“某大人還需卧床靜養”“某大人不宜勞神”!
總之,全都有病呢!
皇帝便再次賞賜下了藥材,讓他們安心病着,不要着急病好!
這一來一去的,便是一個多月過去了,時間已經到了二月末尾,楊老夫人的生辰,也已經過去了,顧明萱想着去年楊老夫人生辰時候發發生的事情,唇便翹了起來。
一年前,她被人踩在腳下,如同塵埃;一年後,何氏病重,顧明荷顧明芝失去了上輩子的光彩,而顧玉雯,則要與齊飛明即将正式下定了。
還有三皇子,如今雖然被皇帝解了禁,可是,卻灰頭土臉的,不複往日的煊赫,反而是五皇子,現在變得炙手可熱起來。
事情與上輩子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可是一切都是再向着好的方向發展,她很滿意。
五皇子登基自然要比三皇子登基要好,這表明,自己大仇有望得報,而且,顧明萱想着鳳卿璃與五皇子的關系好,便不由得爲他高興。
至于外面的情形,顧明萱有種霧裏看花的感覺,不過有些事情她還是明白的,那就是現在皇帝大占上風,而作爲皇帝的心腹,父親現在也更加的有權勢了。
顧明萱眼中,閃過了笑意。
父親越是有權勢,才越是能威脅到三皇子。
當然,如果想讓三皇子死,卻不是自己與父親能辦到的,畢竟别說現在三皇子還是皇子的身份,便是三皇子現在已經被貶爲庶人了,那也還是皇上的兒子,皇上自己能打能罵,别人卻是不能碰的。
到時候,就需要鳳卿璃幫忙了,他也是皇子,爲他娘親報仇,是天經地義的事情。
想到鳳卿璃,顧明萱就忍不住有些擔心——經過了一個多月的時間之後,裘大人獻上的證據,已經在逐一被查證,涉事的官員,許多被下了大獄,等待秋後問斬或者是确定之後,斬立決。
總之,裘大人現在已經能坐着轎子出門走兩圈了,鳳卿璃卻還是不見蹤影,他不是去查這個案子了麽?
怎麽一直沒有什麽消息啊。
顧明萱覺得很奇怪。
就在這個時候,顧明萱聽到外面有人說話,聽聲音,似乎是祖母崔氏那邊的丫鬟,榮安堂的丫鬟過來做什麽?
顧明萱有些疑惑,就見綠蕊進來回報,說是翠嬌來了。
顧明萱便讓請了進來。
“奴婢見過大小姐。”翠嬌給顧明萱行禮之後,杜鵑端了小凳子給翠嬌,說道:“翠嬌姐姐快坐下喝杯茶暖暖身子,現在天氣還是冷的呢。”
翠嬌笑着抿唇,說道:“可不敢坐了,老夫人那邊走不開呢。”
說着,便對顧明萱說道:“是老夫人讓奴婢來請大小姐過去的,說是今天宮裏下了帖子,老夫人讓幾位小姐都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