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這三堂會審,雖然刑部尚書的官職比較高,可是皇帝口谕,是以大理寺卿龔瑞清爲主審的,因此,到底要不要這麽做,還是要看龔瑞清的話。
龔瑞清心中大罵曲老爺,隻是曲老爺說的合情合理,龔瑞清若是不肯同意,也是要給出強有力的理由的。
但是要是同意了,難道鳳卿璃是好相與的麽?
可是現在他沒有同意的理由,畢竟讓受害人指認嫌犯,是審案的題中應有之義,因此,龔瑞清便不得不捏着鼻子看向刑部尚書,拱手問道:“董大人,您意下如何?”
刑部尚書是個面色闆正嚴肅的中年人,聞言,微一沉吟之後,說道:“善。”
這便是同意了。
龔瑞清聞言,便說道:“既然曲大人與董大人都同意讓嫌犯前來,那本官這就遣人去雍王府。”
與大理寺隔着一條街的一間酒樓裏,三皇子與闵先生相對而坐,此刻,也得到了龔瑞清下令讓人去雍王府帶人來的消息,三皇子便忍不住笑笑,說道:“不知道小九會不會讓人前來?”
“來與不來,有什麽關系呢?有那個牙牌在,雍王怎麽都扯不清的,等到那田一泓一死,雍王便再也沒辦法洗清他身上的嫌疑了。”相比起三皇子的精幹,闵先生則是溫文爾雅,拱拱手,對三皇子繼續說道,“學生便先恭喜東主了。”
“同喜,同喜。”三皇子舉起酒杯,朝着闵先生一舉,闵先生便也舉起了就被,兩人同時飲下杯中酒。
而後,相視而笑。
雍王府頗有一段路,好在三皇子今天就是爲了看鳳卿璃倒黴的,沒有安排其他的事情,或者說,有闵先生在,他可以商量的事情太多了,所以便也不着急回去,隻是與闵先生一起談天論地,間或談一些最近朝中局勢,等等。
而後,三皇子身邊,便來了一個人,一見到三皇子,來人急忙恭敬行禮,說道:“奴才見過三皇子,見過闵先生。”
那人說完之後,等着三皇子說免禮,才終于敢直起腰,而後他走到三皇子的身邊,悄聲說了一些話。
三皇子聽着,面上神色不動,眸中卻有了深思的色彩,等那人說完了,三皇子問道:“你确定?”
“奴才進不去雍王府,自然是不敢确定的,不過奴才觀察雍王府那管事公公的反應,卻覺得奴才推測的,應該是真的。”那人想了想,才回答了三皇子的話。
三皇子聞言,沒有說話,隻是伸手,在桌子上敲了起來,獨自沉吟了一會兒之後,三皇子看着闵先生,說道:“闵先生,剛剛,常安與我說了個消息,想必您也聽到了……”
闵先生微微點頭,剛剛常安與三皇子說話的時候,聲音雖然小,但是坐在三皇子對面的闵先生,卻是聽得一清二楚的。
這表示三皇子對他的信任,闵先生覺得心中很舒服,此刻聽到三皇子的話,他便也不賣關子,說道:“東主是想要試探一下雍王府的虛實真假,然後再做打算麽?”
三皇子便點點頭,說道:“然,我确實是需要先确定一下真假,之後,再決定如何行事!”
三皇子的眼中爆出了精光。
闵先生思索了一會兒之後,說道:“既然如此,事不宜遲,東主現在便吩咐下去,等到晚間,差不多就有結果了。”
三皇子得到了闵先生的同意之後,便拍了拍手,那角落裏,便轉出了一個灰衣人,他不言不語的時候,竟然像似不存在一般。
普通,卻又極爲不普通。
三皇子吩咐了幾句,那灰衣人便點頭應下,之後,悄然無聲的離開,似乎,他從未來過一般。
這一幕常安見過無數回了,因此也不覺得驚詫,反而還是靜靜立在三皇子的身後,忠心耿耿等着三皇子的吩咐。
三皇子便問道:“那三個侍衛,可是已經被帶到大理寺了?”
常安便急忙回答道:“回禀主子,那溫公公雖然不高興,但是卻并未阻止大理寺的官差帶人去大理寺。”
這就等于說是,那三人現在已經在大理寺了……三皇子聞言,便十分的滿意,他要設計鳳卿璃,當然會查一查雍王府的動向,正巧便知道這三人當時去了陳州公幹,因此,便把那田永海出事的地點,定在了陳州,不過他倒是沒想到,那田一泓竟然會生還——幸好他的人先發現了生還的田一泓,他才能讓人假扮小九的侍衛,來栽贓陷害他。
此不過是最簡單的法子,便是别人覺得小九定然不可能會這麽不小心又如何,反正,牙牌是真的,他派去的人,也是借用了小九府中這三個侍衛的容貌的……
真相如何,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别人相信自己看到的就是真相。
這就是他的目的。
三皇子微微有些自得。
不多久,便再次有人送信給三皇子,言說那田一泓神情激動,指認那三個侍衛,便是自己看到過的,是兇手。
而那三個侍衛,卻并不承認,說自己當時确實是要到陳州有事情,但是卻因爲陝州忽然有事情發生,半路便轉到了陝州,還去過陝州的知府衙門,這一點,可以向陝州的知府求證的。
這事情一時間真的是不好證明,畢竟陝州與陳州都不近的,讓人去取證,需要不少的時間。
三皇子聽到這兒,面色微微一僵——難道這三人真的到了陝州去了?不然怎麽敢這麽說?
他皺眉,覺得這件事情超出了自己的掌控。
不過,他很快又舒展了眉頭,笑着說道:“無妨,便是他們真的去了陝州又如何,總歸,别人不會信的。”
有時候,隻要謀劃得當,真話也能讓人不信的。
三皇子笑得恣意。
而在大理寺,這案件,便陷入了僵局——當此之時,雙方所說的事情,要取證,都非常的麻煩,太遠了。
最後隻好先暫時退堂,容後再審。
田一泓回到了客棧,而雍王府的侍衛,自然也回到了雍王府。
顧明萱聽到曉風這樣的報告之後,微微松了一口氣。
但是卻更擔心了,這事情到了現在的地步,鳳卿璃不在京城,怕是會很被動啊。
雖然,顧明萱覺得自己的猜測應該是真的,鳳卿璃不可能沒有準備,但是猜測畢竟隻是猜測,在沒有得到鳳卿璃的回信之前,她是放不下心來的。
隻是,這件事,又不好和别人講,隻能壓心中,便有些氣悶,恨不能把鳳卿璃找來打一頓,才能心中爽快一點。
正有些煩悶的時候,綠蕊來報,說是倪婆子來求見了。
顧明萱聞言,想起來父親讓自己辦的事情,便打起精神來,說道:“叫進來吧。”
顧明萱到了外室,剛坐了,桑葉便領着倪婆子進門來,倪婆子一進門,便先給顧明萱行禮,有說了好些讨巧的話,顧明萱聽着,便抿唇輕笑,說道:“媽媽快别說了,再說下去,我都要飛起來了。”
倪婆子又奉承了兩句,這才說起正事來,說是自己已經尋了四五處的宅院,都是兩進的,院子她已經去看過了,不好,但是也不差,隻是有的遠些,有的近些,正因爲如此,價格上也不盡相同,來請示顧明萱應該如何處理。
顧明萱聞言,謝過了倪婆子,讓她詳細介紹了那無處宅院的位置大小與所費銀錢,顧明萱聽着,點了點頭,笑着對倪婆子說道:“媽媽可真是細心,想必爲此辛苦得很。”
“不辛苦,不辛苦,能得大小姐賞一杯茶,什麽辛苦都值當的了。”倪婆子連連奉承,綠蕊等人都掩嘴輕笑,顧明萱笑着吩咐道:“既然媽媽愛吃茶,桑枝,去把這毛尖包一包,呆會兒給媽媽帶上。”
倪婆子推辭了兩句,就歡歡喜喜應承下來了,而顧明萱,則慢慢思索——她所熟悉的物價,是七八年之後的,現在聽來,卻是發現那房子,比自己想象的,要稍微便宜那麽一些……
隻是,倪婆子雖然爲了讨自己的歡心,辦事非常的認真,對宅子說的也非常的詳細,隻是說得總沒有看到的清晰……
思索了一會兒之後,顧明萱便決定和崔氏請示一下,等明天或者後天的時候,出門一趟去看一下。
傍晚請安的時候,顧明萱便把這個意思說了,崔氏聞言,雖然不是非常樂意顧明萱出門,但是既然這是兒子交給孫女的事情,而且還能拉攏一個前途看好的通政使司鎮撫,做這些事情又不費勁兒……
崔氏便也同意了,許她明日後日可以出門。
顧明荷聽着,溫婉的笑容中,便帶上了一抹的嘲弄,隻是那嘲弄一閃而逝,快得讓人看不見。
而後,顧明荷有些不高興,她不知道,那曲夫人到底在作什麽,隻要把顧明萱的私物放出去,再放些風言風語的,那顧明萱這輩子就别想再好了,明明這麽簡單的事情,曲夫人卻一直沒有做。
顧明荷有些惱怒,隻可惜,她也不好再派人去聯系曲家了,畢竟,小心駛得萬年船,沒必要一個不小心就此把自己搭進去。
隻是,顧明荷不知道,雖然她不敢動作,可是有人是敢的!
或許收買顧明萱崔氏等人身邊的丫鬟很困難,但是收買一個粗使的仆役,卻是非常容易的。
因此,第二天顧明萱讓人備好車馬要出門的事情傳給了馬房之後,很快邊有人悄悄出門,與人接頭,把消息傳了出去,然後得了不少的賞銀。
作爲大家閨秀,顧明萱能出門的機會,其實不算多,便是真的出門,也就是從這個府邸,到那個府邸,而能夠把請帖發到崔氏手中的人家,無不是高官顯貴,這樣的人家,自然不會住在魚龍混雜的地方,周圍也不允許閑雜人等來來回回,因此,顧明萱在車上也看不到什麽其他的東西。
而這次顧明萱出門,因爲需要幫别人看房子,而這人,是寒門子弟,初來京城買不起好地段的房子,所以倪婆子尋找的時候,那地方,便總歸不如權貴雲集的地方清靜。
崔氏特意讓顧文謙給顧明萱調撥了六個順安侯府的侍衛跟着,免得遇到什麽麻煩,其實他們不知道,在暗處,隻要顧明萱出門,陶統領總是第一個知道,而且也會派出人護衛在顧明萱的身邊。
隻不過,哪些人不是明面上的侍衛,而是暗衛。
莊嬷嬷和陶統領,都不允許當年華清郡主的悲劇重演,所以對顧明萱護衛的很嚴實。
上次他們從山莊回來,馬車拔了縫,遇到了曲林江的時候,因爲曲林江等人沒有惡意,這才沒有出現,不然的話,怕是會與陸家的侍衛打起來。
倪婆子找的地方有點遠,最近的也要走半個時辰,而顧明萱決定先去最遠的那個宅子去看,因爲倪婆子覺得那處最好。
那處路途最遠,而且因爲要途徑鬧市,馬車走得更慢了,一個多時辰之後,才到了倪婆子選定的地方。
這是一處二進的宅子,看得出來,主人家很是愛惜,因此宅子被收拾的很溫馨,而且牆壁應該是新粉過的,屋子窗棂也剛上過漆,這地方,隻要稍微收拾一下,便直接能住人了。
顧明萱也覺得這出宅子不錯,而且因爲小,要價也不高,不過一百八十兩,但是顧明萱卻是覺得也還值得的,畢竟若是其他的宅子雖然大些,可是買了之後自己再粉刷上漆收拾花園,也需要不少的銀錢。
說好了三日後來給主人家準信之後,顧明萱又驅車朝着第二處而去。
走了一會兒之後,顧明萱卻覺得這宅子不妥了。
“這處宅院看着确實不錯,可惜小了一些。”顧明萱有些惋惜說道:“那位大人想來年紀也不小了,雖然現在沒有家眷,但是他已經升了官,說不得過兩三年就要成家了,到時候,這房子便小了點。”
她剛開始沒考慮到這個,這會兒,才終于想起來,便真真有些惋惜。
綠蕊與倪婆子也點頭同意,倪婆子還谄媚笑着說道:“還是小姐想得周全,婆子我隻想着眼前,卻忘了考慮以後……”
顧明萱随口說了兩句好話,不外乎是誇贊倪婆子辛苦盡心之類的,正說着話,顧明萱卻聽到外面侍衛大喝:“來人止步!”
而後,馬車便停了下來。
顧明萱詫異揚眉,倪婆子不等顧明萱出聲,便已經問道:“發生了什麽事情?”
“回禀大小姐,外面有人攔路。”跟車婆子因爲有侍衛在,雖然看到對面的一群人,卻也不怕,鎮定回答。
當然,主要也是因爲,這是順安侯府的馬車,有順安侯這個金字招牌在,京城裏雖然不能說是無所畏懼,但是大部分人家,卻還是要給順安侯幾分面子的。
外面的侍衛也開始與那攔路的人交涉,擡出了順安侯府的名号,讓他們讓開。
那攔路的男子卻笑了,笑得有些陰恻恻的,說話的聲音,亦是陰柔的,他說道:“本公子找的就是你們家大小姐……”
他衣着華貴,顯然不是一般人家的子弟,且他身後跟着的雖然是家丁,但是那幾個家丁彪悍而目光陰狠,一看就不是什麽良善的人,反而還兇惡的很,看來是沒少與人争鬥過。
外面的侍衛與車夫,就看到那男子在說完那輕佻的話之後,做出了更輕佻的動作,他從懷中扯出一個荷包,當着衆侍衛的面,輕輕放在了鼻子邊上,閉上眼睛陶醉地嗅了嗅,然後一臉陶醉說道:“美人的荷包,就是香……”
說完,對着車廂做了一個揖,明明滿身陰柔狠戾,卻還裝出了謙謙君子的樣子,酸不拉唧說道:“晚生見過美人,美人恩重,晚生依約而來,不知道美人有何事要吩咐晚生?”
這話說的很大聲,便是坐在了車廂裏顧明萱等人,也聽到了。
聽到這聲音之後,顧明萱明顯怔了一下,這誰啊?
而後,顧明萱面上便露出了怒容——這人竟然敢在大街上攔路,而且還說出這樣的話,明顯是不懷好意的,是故意要壞了自己的名聲。
她怎麽能不生氣。
而綠蕊杜莺與倪婆子也是滿面的怒容,綠蕊在車内怒聲說道:“這到底是哪個登徒子,竟然敢如此胡說八道。”
顧明萱卻想起來一件事情,剛剛那個登徒子說了荷包一詞,難道……
想到這兒,顧明萱的嘴角翹了翹,看來,她想的應該是沒錯了。
正在顧明萱想到了這些的時候,外面的男子又說話了,他說:“阿萱怎麽不說話呢,難道你叫我來,不是要與我一訴衷情的麽?怎麽還不下來一見?”
這人如此的肆無忌憚,倒是讓顧明萱有些詫異了,便是如同曲林江那樣的,算計自己,卻也是不敢鬧得太大的,而在顧明萱看來,外面的那個人,卻像是唯恐天下不亂一般,想要把事情鬧得越大越好。
顧明萱的眼中閃過了恚怒的神色,抿了抿唇,顧明萱低聲對綠蕊說道:“讓跟車的婆子進來回話。”
綠蕊便依言叫了那婆子進來,那婆子進來之後,面色有些古怪,她不是顧明萱身邊的,而是崔氏派來的跟車婆子,所以發生這樣的事情,她心中,便覺得撓心撓肺的好奇——到底這人是誰,難道他拿的真是大小姐的荷包?
大小姐怎麽會與這樣的人有牽扯?
帶着滿腹的八卦,婆子進了車廂裏。
顧明萱卻隻是問了外面的情形,得知爲首的男子衣着華麗,身上的玉佩與手上的扳指顯然都是很名貴的,自然是身份不俗,而他身後,還帶着十幾名的家丁打手,個個看起來都很兇。
顧明萱聞言,微一沉吟,聽婆子的描述……她想起了一個人,那個人,完全是個劊子手,心狠手辣,曾經屠滅蠻族一個部落,連剛出世的嬰兒與懷孕的婦人都不放過,甚至還把那些漂亮的女子,砍去了手腳做成了人彘……
想到這個人,顧明萱的眼中,便閃過了冷厲的意味,好啊,雖然不知道爲什麽自己的東西會落到他的手中,不過,罪魁禍首想都不要想,必然是三皇子或者是她的好妹妹顧明荷!
惹上這個人,真的很麻煩!
若是可以的話,顧明萱不想惹,可是,既然對方成爲了暗害自己的幫兇,那便也不用客氣了。
既然注定要成爲敵人……
顧明萱便一直帶着憤怒的表情,對綠蕊說道:“吩咐外面的人,打,不要客氣,隻要不要打死了,出了事情,我來扛着。”
雖然明面上她隻帶着六名侍衛,但是顧明萱也知道,陶統領派來隐在暗處的侍衛,足足有二十個!
“小姐說了,這登徒子意圖不軌,妄圖輕薄,實在是可恨,劉侍衛,小姐命你們把那個登徒子捆起來,帶回府去。”
外面便亂了起來,而顧明萱坐在車中,面上帶着怒容,聽着外面的打鬥聲,她發現,負責巡邏的武侯一直沒有來,看來,這混蛋怕是與巡街的武侯串通了……
若是自己今天帶的侍衛少的話,怕是以這人無法無天肆無忌憚的性子,會做出什麽不好的事情來,幸好,自己身邊的侍衛,不止明面上看到的那些——
這些暗衛不好進别人家的後宅,難道還不能跟在自己身邊麽?
顧明萱的眼中閃過幽冷的光芒,如果可以的話,她真的想要現在就把這個人給殺掉以絕後患,可惜,殺掉他要擔的幹系太大了!
看來以後要小心行事了,這人,完全就是一個瘋狗,逮誰咬誰!
二十多個侍衛圍攻十來個人,雖然那些家丁也是悍勇,可是自然比不上這些專門用來保護人的護衛,因此,便很快被拿下了。
而那個爲首的男子,卻目光陰狠看着衆人,厲聲說道:“我乃是通政使司左通政的長子,你們敢拿我?”
衆侍衛聞言,一下子怔住了。
通政使司,實在不是一個好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