涕淚橫流中,王廚娘交待了何嬷嬷給她砒霜,讓她在認親宴那天下毒的事情。
顧文謙氣得額頭青筋直跳,這麽些年,他一直以爲何氏雖然有些眼皮子淺,但是好歹把順安侯府打理的不錯,爲人還是妥當的,但是到現在才知道,那是因爲沒有人威脅到了何氏,一旦何氏覺得受到了威脅,竟然敢這樣的瘋狂。
不但要攪了萱兒的認親宴,還要把順安侯府也拖入泥淖中,她這是看準了,就算是出了事情,順安侯府也不得不全力善後,免得留下隐患吧。
顧文謙的面色,難看的很。
一個廚房的小管事媽媽而已,就能攢下那麽多的銀錢,到底是哪來的?
而同時,王廚娘手中有如煙最愛的那根金簪的事情,顧文謙也沒有忘記,關于如煙,他比崔氏和崔嬷嬷的記憶要多得多,也深得多,畢竟,當年郡主是把如煙當妹妹一樣疼愛的。
而如煙,也是郡主的得力助手。
總之,這王廚娘實在很可疑。
王廚娘并不想再多說什麽了,畢竟夫人讓她下毒的事情,現在還沒做出來,如此她僥幸還有活命的機會,要是再說出夫人苛待大小姐的事情,以侯爺對大小姐的.寵.愛,自己那裏還有活命的機會啊。
因此,王廚娘隻咬定了這些銀錢,是夫人這麽多年來的賞賜,她一直舍不得用,才攢下了這麽多。
“賞賜?呵,你立了什麽大功勞了,何氏要給你這麽豐厚的賞賜?”除了如煙的那支金簪外,其他的東西都還在盒子裏,顧文謙一把抓起盒子,砸在了王廚娘的臉上,冷聲說道,“嘴硬是吧,本侯成全你,拉下去,繼續。”
最後兩句自然是對等在旁邊的顧平說的,顧平擺擺手,自然有人上來扯着王廚娘的胳膊,要把她拖出去,等到了院中,王廚娘一眼看到了自己的丈夫、兒子還有兩個女兒也都被綁在長凳上,看樣子,也要動刑。
丈夫是自己的心,女兒是自己身上掉下的肉,兒子更是心肝肉,王廚娘見狀,慘叫一聲,隻可惜她嘴被堵上了,隻能用鼻子發出哼哼的聲音。
不過這點兒響動,也驚醒了王廚娘的家人,她丈夫看着她,恨不能掐死這個惹禍的女人,而她的兒子女兒,則是哇哇大哭。
“賤婦,你到底做了什麽事情?”她丈夫怒吼。
“娘,救命,救命啊……”三個兒女一起喊着讓她救命。
王廚娘隻覺得自己的心都要碎了,要是可以的話,她真想用自己的身體替代兒女受罪,可是,她救不了啊……
然後,當着王廚娘的面,闆子狠狠落在了四個人的身上,凄厲的慘嚎此起彼伏,王廚娘的兩個女兒是大姑娘了,好吃好穿之下,身子養得好還能叫出聲來,而小兒子年紀小,三闆子下去,就暈了過去。
“嗚……嗚嗚……嗚嗚……”王廚娘不顧身體的疼痛,死命想要撲過去,但是順安侯府的護院,怎麽會讓她如願,王廚娘看着自己的兒女血肉模糊的樣子,目眦欲裂。
“王廚娘,想通了麽?”顧平冷冷看了一眼王廚娘,要是王廚娘到了那天真的把砒霜下到飯菜中的話,順安侯府怕是要很長一段時間,都要處于比較倒黴的狀态了,這種背主之人,對忠心耿耿的顧平來說,是不可饒恕的。
至于王廚娘的三個孩子是無辜的?
呵,他們的吃喝穿用裏面,難道沒有王廚娘做壞事賺來的銀兩麽?别的不說,王廚娘的三個小孩,穿戴吃用,都比得上一般人家的小姐了。
顧平冷哼一聲,又想起那時候快樂的像是花兒一樣的如煙和沉穩大氣的如繡,他心中就十分的難受。
如繡,那是本該成爲自己妻子的女子,可是卻喪生在了十多年前的那一場沖突裏面,如煙雖然活着回來了,卻是也沒有好到哪兒去,這麽多年沒有消息,顧平一直以爲有那麽重情義的夫家在,如煙過的應該不錯的,可是今日出現在王廚娘手中的這支金簪,卻讓顧平心中,有了很多不好的預感。
哼,夫人那般的虛僞,在郡主活着時候不敢露出的惡意,到了郡主逝去,便表現的一覽無餘,侯爺每天操心國事不知道,他又怎麽會不知道。
這幾年來,夫人一點一點清除了郡主的人,賣的賣、發配的發配,甚至連莊嬷嬷,都被夫人逼走。
隻是,他總不好因爲這個,讓侯爺和夫人不和,所以不好多嘴,隻能自己盡量幫着把郡主的人安排的遠一點,免得再受夫人的折磨。
卻沒想到夫人那麽的大膽。
這個王廚娘能得到夫人這麽多的賞賜,怕是不知道幫着夫人做了多少的惡事吧,現在落得這樣的下場,顧平一點兒都不同情她。
就說如煙的金簪吧,王廚娘自己當然是沒有本事拿如煙怎麽樣的,可是夫人擺明了對郡主的人心懷惡意,誰知道她到底把如煙怎麽了。
還有大小姐,他陪着侯爺中間回來幾次,每次見到侯爺因爲大小姐的怯懦而擔心的時候,顧平很是懷疑何氏,隻是,聽侯爺的話,似乎何氏對大小姐還能過得去,他想着有老夫人在,怎麽也不會讓何氏太過分,卻沒想到,何氏竟然這麽的喪心病狂!
看來大小姐也受了不少的苦。
王廚娘早就處在崩潰的邊緣了,聽到顧平的問話之後,呆滞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然後立刻“嗚嗚”着點頭,在顧平的示意下,護院拉出了王廚娘口中的布團,王廚娘立即哭喊道:“求你們别打了……别……别打了……小貴子啊……”
“看來王廚娘還需要想想。”顧平淡淡說了一句,王廚娘這次反應很快,立即說道:“不……不不……我招,我什麽都招,求求您了顧總管,别打了……”
顧平擡了擡手,那邊行刑的人立刻就停了下來,王廚娘見狀,心底猛地一松,就聽到顧平的聲音再次響起,他說:“王廚娘可是真的想通了,如果沒有的話,咱們最好還是别進去招侯爺的煩了,免得讓侯爺更生氣,也讓我難做……”
說着,顧平笑了笑,繼續說道:“王廚娘要是讓我在侯爺面前沒臉了,我說不得,也隻能讓王廚娘沒臉了,所以王廚娘好好想想,嗯?”
顧平笑得很是可親,畢竟他是顧文謙的長随,常年陪着顧文謙在外面行走,自然要立得住身、鎮得住一般的人才行,不然,就是遇事慌張無措什麽的,會丢了順安侯府的臉面,所以别看顧平在順安侯府什麽都不管,可是他的威信,僅次于顧文謙和崔氏,連何氏都要往後排。
此刻顧平的笑臉,便讓王廚娘覺得心底發涼,想到顧平幾次出手都是雷厲風行的,侯爺還會容情,顧平卻是從不容情的,王廚娘驚駭欲死。
“想通了,奴婢都想通了……”王廚娘戰戰兢兢回答,顧平話語中的威脅,她聽得明明白白的,想起以前顧平做下的事情,王廚娘差點兒被吓死。
顧平滿意點點頭,帶着王廚娘重新去見了顧文謙。
顧文謙自然也聽到了外面的慘叫聲,慈不掌兵義不掌财,顧文謙既然能領兵作戰,而且還勝多敗少,自然不是什麽心慈手軟的人,不過他雖然殺伐果斷,但是做事比較光明磊落,大開大阖,不像是顧平,總是懂得利用别人的弱點,發出緻命一擊,稍顯陰柔,不過這次顧文謙卻不想管,任由外面慘呼聲傳來。
等到外面的慘呼聲停下,顧文謙就知道,顧平想來已經讓王廚娘屈服了。
果然,王廚娘這次進來,很快就把事情說得很清楚了。
第一,當年如煙的事情,她不清楚,畢竟那似乎她還不是管是媽媽;
第二,夫人讓她給大小姐送的葷菜裏,全都放了瀉藥,這樣就可以光明正大給大小姐吃水煮素菜了,如此,大小姐估計也就長不高了;而且最開始大小姐吃的還是新鮮菜,後來夫人見侯爺不管事,大小姐又是懦弱的性子,夫人便直接暗示她,讓她送爛菜馊菜;
那支金簪,兩隻銀镯子,就是那時候賞下來的。
第三,大小姐撞破了頭,夫人讓她給大小姐的飯菜中多加辛辣的,還有調料要放得重重的,特别是調色的醬料,更是要多放,王廚娘還招供,魏嬷嬷爲了讨好夫人,晚上會偷偷在大小姐的傷口上灑灰土,這樣大小姐額頭上的傷就很難好,好了之後,會留下疤痕,等于毀容。
第四,今日她下毒,并非想要害大小姐,而是想要害死莊嬷嬷,這也是那邊何嬷嬷交代的,讓她伺機行事,所以她知道今天大小姐在榮安堂和老夫人吃飯,并不會動紅豆糕的,這才選擇了今天下手。
而夫人想要害死莊嬷嬷,是因爲莊嬷嬷把大小姐教導的聰明伶俐,夫人幾次想要陷害大小姐,都被大小姐躲過了,而且當年郡主的嫁妝那麽多,夫人早就眼饞的很了,現在全都到了莊嬷嬷的手中,夫人特别的不甘心,想要害死莊嬷嬷。
莊嬷嬷死了,這樣大小姐沒有了人教導,夫人又站着名分的便利,别的不說,光是孝道兩個字壓下來,大小姐便是受了搓磨,也隻能忍着了;同時,隻要莊嬷嬷一死,大小姐不懂打理郡主的嫁妝,最後這些嫁妝,還是要回到夫人手中的。
王廚娘自然不是什麽好人,本着債多了不愁、虱子多了不癢的精神,王廚娘把今天下毒的事情也攬在了自己的身上,她現在覺得,要不是何氏逼自己給客人下毒的話,自己也不會落到現在的田地,反正自己基本沒可能活了,王廚娘便想要把何氏也拉下水。
這會兒,她最恨的人,除了何氏,就是何嬷嬷了。
因此,而到了現在的地步,王廚娘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把今天的事情也栽贓到了何氏的身上,說是何氏吩咐、何嬷嬷傳話的,同時,還把何氏那點兒小心思全都說了出來。
以及,一些内宅陰私的想法,王廚娘也把自己知道的說了點,譬如,一個繼母如何折騰元配嫡女,元配嫡女如何有苦說不出。
王廚娘不懂什麽大道理,她就是想惡心一下何氏和何嬷嬷,同時也就把下人之間當作笑話傳說的大小姐出醜的事情,全都說了出來,當然,王廚娘也很光棍地告訴了顧文謙,這些事情到底是怎麽發生的。
不外乎是何氏縱容,何嬷嬷暗示明示,水芹梧桐等人幫着推波助瀾……
顧文謙聽着聽着,心底一片的發涼,他都不知道,他以爲還不錯的何氏,竟然做出了這樣可怕的事情!
一件件一樁樁,從給萱兒下馬威到害萱兒毀容,從縱容奴婢辱罵萱兒到誘導萱兒在外面出醜,從在他面前抹黑萱兒到教導萱兒害怕自己……何氏真是“用心良苦”啊!
顧文謙原本還想着,自己不在府中,何氏雖然小家子氣了一點兒,但是好歹也能照顧萱兒,畢竟自己再疼愛萱兒,也沒有女人來的細心,所以特意叮囑了何氏。
到現在,顧文謙卻悔得腸子都青了。
然後,顧文謙又想起了顧明荷的行事——她好歹比她那個歹毒的娘強一些,可是,心思卻也沒有良善到哪兒去;還有顧明芝,口口聲聲的“小賤種”“野丫頭”,現在想來,全都是何氏的教導啊。
爲什麽萱兒會變成那麽膽小愚鈍的樣子?全都是何氏一手策劃的!還有芝兒的跋扈,下人的欺壓……
而因爲何氏的歹毒心思,萱兒差點兒被淹死,若非是莊嬷嬷回來了,費心教導萱兒,怕是萱兒現在也還什麽都不懂呢。 顧文謙的心中,對顧明萱愧疚到了極點,而越是覺得對顧明萱愧疚,顧文謙就越是痛恨何氏。
虧他還想着要給何氏留點臉面,讓她不要那麽難堪呢,呵,這種賤婦,與畜生無異,何來臉面?
“這些人,你處置吧,還有,把顧海叫來,我有話要問。”心灰意冷之下,顧文謙也懶得再審問王廚娘其他事情了,反正再問,也不過是多知道一些何氏的兇狠毒辣罷了,但是他把王廚娘一家交給了顧平來處理。
王廚娘給顧明萱下瀉藥、吃爛菜馊飯之類的事情,雖然是何氏的命令,可是,卻也已經觸犯到了顧文謙的底線,顧平的手段,顧文謙自然是知道的,絕對有辦法讓王廚娘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如此,方能洩他心頭之恨。
顧平聽得顧明萱受了那麽多苦,心裏也是恨得要死的,在顧平的心中,如繡忠心的華清郡主,才是他唯一承認的女主人,至于何氏,顧平隻有面上的尊敬,嘴上從未稱她爲夫人,心底想到隻會稱呼何氏。
而如繡當時那麽疼愛大小姐,要是如繡知道大小姐受了這麽多委屈,肯定是要哭的,他自然不能讓如繡傷心難過。
替大小姐出氣,就從這賤婦一家開始吧。顧平微微一笑,讓人提着王廚娘和她一家子出去,剛出了書房的院門,就看到大小姐顧明萱正帶着人慢慢走來。
顧平在看到顧明萱的時候,便吩咐了一下身邊人,讓他們去通知顧海——順安侯府的大總管來見侯爺,順便把王廚娘一家先找個柴房關起來,自己則站在了原地等顧明萱。
他想替如繡看看,到底現在大小姐是個什麽樣子的,聽說,莊嬷嬷現在把大小姐教的很好。
“顧叔。”顧明萱也看到了顧平,因此喊了一聲之後,福身行禮,因爲顧平是顧文謙最信任的人,所以府中的小主子,都叫顧平爲顧叔的,以示敬重。
“大小姐。”顧平看着顧明萱,目光柔和,含着些憐惜,笑着問道,“大小姐是來見侯爺的麽?您可能要稍後再進去,現在院中正在收拾,有點亂。”
有血迹,不适合讓大小姐看到。
顧明萱微微含笑,看了一眼顧平,她覺得有些奇怪,雖然顧平是父親的長随,可以說是父親身邊最信任的人了,可是顧平畢竟是外男,不适合出入内院,所以她兩輩子加起來,見到這位顧叔的次數,是屈指可數。
這輩子更是一次也沒有見到過。
可爲什麽,她總覺得這位顧叔,看她的眼神像是在看自己的女兒一般呢?溫柔,慈和,充滿憐惜。
平日裏父親看她,也是這樣的。
顧明萱有些迷惑,不過這不妨礙她和顧平交流,她笑着回答道:“本來出了這事情,我是不該來的,但是我怕父親心底難過,所以過來看看父親,陪父親說說話。”
“侯爺心底是不舒服,大小姐陪着侯爺說說話也好。”顧平順着顧明萱的意思說道。
顧明萱就越加的迷惑了,感覺這位顧叔,像是在溺愛一個不懂事的孩子一般溺愛她?上輩子明明沒感覺到他對自己有多喜歡啊。
不過,也可能是自己上輩子最開始太蠢了,沒發現别人的好意,等到後來,防備心又太重,不願意相信别人的好意。
也是很可能的。
“顧叔,那邊是王廚娘一家麽?”顧明萱定了定神,想不通就不想了,指了指已經被帶出一段距離的幾個人,問道。
“是的,王廚娘犯下大錯,侯爺讓我去發落了他們。”顧平點點頭,看着說話條理清晰、舉止端莊得體、面容白皙秀美的顧明萱,心底湧上了說不出的欣慰和驕傲。
說句冒犯侯爺的話,他覺得,自己有種“吾家有女初長成”般的驕傲。
唯一可惜的,就是額上的黑疤了,如白玉微瑕,讓人心生遺憾,而且,會影響大小姐将來的婚配,哼,那長信伯的世子,不久是因此才敢那麽嚣張麽。
幸好長信伯還不糊塗,直接把那個混小子給關了起來,不過,就他那樣的草包,也配不上自己的大小姐,當然,就算是退婚,也要大小姐開口才是,怎麽可能輪得到他。
算算日子,那趙家小兒關禁閉的日子快到了,他不是有相好的麽,竟然敢做出如此的醜事,想來他也不介意讓人看到才對,到時候,這婚事他不想退也由不得他了。
在顧平的眼中看來,那黑疤其實也沒有那麽礙眼了,畢竟大小姐端莊得體的行爲舉止,實在是很好的孩子。
顧明萱不知道顧平一瞬間,腦子裏竟然想來這麽多的念頭,她聽到顧平的話之後,微微一頓,才繼續說道:“顧叔,能否,以偷盜的罪名把他們賣得遠遠的,不要讓這件事情洩露出去?”
“大小姐,對有些人,心慈手軟可不行,他們會覺得你軟弱可欺,進而得寸進尺的。”顧平很有耐心地對着顧明萱教導,“必要的時候,一定要心狠一點,讓别人對你又敬又怕,保持主人的威嚴,才能讓他們不敢生出其他的小心思。”
顧明萱有點暈,這顧叔,是把自己當小孩子一樣呢,不過這種關心,顧明萱一點兒都沒找到摻假的地方,想來完全是出自顧平的真心實意,雖然不知道是爲什麽,可是顧明萱卻還是很識敬,别人敬她三分,她就要敬别人七分,何況,這種關心,那麽的令她覺得溫暖。
因此,顧明萱急忙又行了一個禮,說道:“顧叔放心便是了,經過了以前的事情,我再傻也知道不能一味的善良的,這王廚娘竟敢下毒害我,我自然不會是真的要放過他們,隻是她這次犯的事情,無論如何,都是不好傳出去的,不然的話,父親和祖母的面上,都很比較難看,我是不願意見到這樣的情況罷了。”
“以偷盜罪把他們讓官府發落了,然後賣得遠遠的,至于……”顧明萱沉默了一下,望了一眼一直溫柔望着她的顧平,小聲說道:“至于路上染了風寒什麽的……意外總是難免的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