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明荷心思急轉,到底是發生了什麽事情,讓父親這般的憤怒?難道是顧明萱的事情被父親發現了?不,應該不可能的。
顧明荷隻是委屈說道:“父親,女兒實在是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麽,讓父親這般的生氣。”
崔氏也皺眉,看着顧文謙說道:“老大,到底出了什麽事情,你不說,荷兒怎麽能知道?再說了,荷兒這麽乖巧,怎麽可能做什麽不好的事情呢。”
面對顧明荷的狡辯和崔氏的維護,顧文謙失望到了極點,他猛然把手中的詩集,扔到了顧明荷的面前,冷冷一笑,說道:“你自己看吧。”
碧如急忙撿起了詩集,第一時間呈獻給了崔氏。
别人都怔然發呆的時候,顧明萱心底卻是一跳——這是怎麽了,前天才有黃三小姐說顧明荷抄襲,她還在納悶到底怎麽回事呢,今天父親就忽然拿回來一本詩集,顧明萱本能覺得,這詩集與顧明荷那一日的詠海棠的詩有關系。
自己本就是想用這個來抹黑顧明荷的,結果失敗了,但是不知道是在幫她,事情,又出現了轉機,似乎,抄襲這個名頭,又壓.在了顧明荷的頭上。
顧明萱不動聲色,安靜觀看事情的發展。
孫氏和顧明菱也在,孫氏不好開口說話,顧明菱卻扯了扯顧明萱的袖子,用口型說道:“是不是黃三小姐說的事情?”
顧明萱握了握她的手,不吭聲。
她猜也是的,但是暫時,還是不要開口的好。
崔氏正在翻看那本詩集,一邊翻看一邊問道:“到底是怎麽回事?值得你這般的大動肝火。”
然後,崔氏就不說話了。
她定定看着詩集中的某一頁,然後蹙眉看着顧明荷,隔一會兒,問顧文謙道:“到底是怎麽回事?”
“今天朝會散了的時候,雍王殿下給我送來一本詩集,讓我好好看看,說是讓我回家管管自己的女兒,想要出名,也别抄别人的詩,不然被當面拆穿,可就不好了。”顧文謙沒好氣的說道,“我當時有點疑惑,慢慢翻看,才發現這詩集是怪才周子安的新詩集,上面那首詠海棠,和荷兒前段日子寫得一模一樣。”
顧明荷像是丈二的和尚,摸不着頭腦,周子安?她當然知道這個人,畢竟這個人的詩,寫得十分的好,基本上,隻要是周子安的詩集,她都會買來細細研讀,但是,爲什麽周子安的詩集上,會出現自己寫過的那首詠海棠呢?
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
“祖母,這本詩集,孫女可否一觀?”顧明荷努力鎮定心神,然後朝着崔氏問道。
崔氏把詩集遞給了顧明荷,顧明荷一眼就看到了自己寫得那首詠海棠,正赫然印在書上。
白紙黑字,無比的清晰!
顧明荷猛然睜大了眼睛——怎麽回事?
顧明萱也怔了一下,心中不知道是什麽滋味,周子安這個人,她上輩子自然也是知道的,他出名,出在他的怪,和他的才;怪,是他滿腹經綸卻不去科考;才,是他的詩,特别是絕句,讓人驚.豔無比。
如果說顧明荷抄襲别人,大家可能還有疑惑,但是說顧明荷抄這位周大才子,卻沒有人不相信,因爲大家覺得無論多麽驚.豔的詩句,從周大才子的筆下寫出來,都是可能的。
隻有别人模仿他,沒有他模仿别人的份!
可是顧明萱知道,這些事情都是假的,事實上:顧明荷才是這些詩詞的原作者,而周子安,或許他是個驚才絕豔的人物,但是他的作品不包括這首詩。
所以,這位周子安周大才子,說謊了。
傳言周子安脾氣十分的古怪,很有些生人勿近的調調,或者說,貧賤不能移、富貴不能淫、威武不能屈,換言之,又臭又硬!
那麽,到底是誰能夠讓他撒謊?
“這不可能,這首詩明明是我寫得,怎麽可能變成别人的!”顧明荷難以置信,她急忙想着顧文謙辯解道,“女兒從來沒有和這個人有過接觸,怎麽可能抄襲他的詩詞呢?”
“是,女兒是很喜歡他的詩集,但是也僅此而已,既然這是他的詩,他也不可能無緣無故給了女兒,不是麽?”
顧文謙定定看着她,反問道:“他的書童總會把他看不上的詩詞拿來販賣,你不是知道的很清楚麽?”
“三妹妹竟然真的這麽做。”顧明菱扯着顧明萱的胳膊,壓低聲音說道,她很有些震驚,那天黃三小姐說的時候,她還覺得黃三小姐是因爲在花宴上輸給了顧明荷所以才胡說八道的,但是——周大才子,不會也跟着黃三小姐胡說八道吧。
事情實在是太令人震驚了!
顧明萱轉頭,看着顧明菱說道:“二妹妹,你抓疼我了。”
顧明菱尴尬一笑,繼續目不轉睛看着顧明荷。
顧明荷這個時候正在努力的辯解,但是在顧文謙失望的目光下,她慢慢失去了聲音,她是極爲聰明的人,從來都喜歡用最簡單的辦法解決問題,此刻,在度過了最初的驚慌之後,她知道,自己這樣蒼白的辯解是沒有說服力的,畢竟,無論讓誰來說,都肯定會相信一個名滿天下的大才子,而不是自己這樣一個才十一歲、小有才情的閨閣少女。
辯解無用,她沉默着,慢慢想着這件事情的後果——京城的貴婦人,都會從自己女兒的口中知道她抄襲大才子的詩,不要連綿的把别人的東西據爲己有;因此她們會覺得自己品德敗壞,到最後,會影響到她們家人對自己的觀感,再之後,自己這個名聲不好的人,如何能夠嫁給貴人呢?
别說是嫁給貴人了,便像是文運侯平遠伯這一類現在掌着實權的勳貴,也不會要自己這樣一個媳婦的。
所以,她自從開始在外走動以來,好不容易積累的名聲,已經毀于一旦,而自己的未來,也隻剩下兩個結果——遠嫁,或者低嫁!
不,她不能接受這樣的結果!
顧明荷全身的血液都在沸騰,她咬着牙,對着顧文謙的面容,一字一頓地說道:“不管父親相不相信,這确實是女兒自己寫得,女兒,從未抄襲過!”
活或許是顧明荷的這一番話語讓顧文謙動容了,他歎口氣說道:“我相不相信有什麽意義,這件事,該知道的人很快都會知道的。”
顧明荷苦澀一笑,是的,很快都會知道了,這才是她最不甘心的地方。
明明,她以前一直做得很好啊,别人都知道順安侯府的二小姐,是個懂事可人的,許多人都不管她年紀還小,就向祖母打探口風……隻是祖母和她都想着三年之後選秀,能夠被皇上指婚給貴人,所以婉拒了。
可現在,毀了!
顧明萱這時候卻開口說道:“父親,女兒有句話,不知道當講不當講。”
“你說。”顧文謙示意顧明萱說話。
“既然這位周子安周公子是收錄進詩集的詩,想來肯定是他很滿意的,既然沒是滿意的詩,怎麽會容許書童賣……傳出去呢?既然是允許傳出去的詩,又怎麽會出現在詩集中呢?這是不是有些自相矛盾?”顧明萱笑着說出了自己覺得疑惑的地方,而顧文謙微微皺眉之後,搖搖頭,下了定論:“總之,最近荷兒就不要出去了,好好陪你祖母說話就是了,至于這件事情,總會有個水落石出的。”
顧文謙說完,起身離開,他心中,确實是不太相信顧明荷會抄襲别人的詩,但是顧明荷謀害顧明萱的事情,卻讓顧文謙對顧明荷,再也無法完全的信任。
或許,她那本的表現,也都是演戲和狡辯呢?
顧明荷默默垂淚的時候,顧明萱等人卻從榮安堂出來,顧明菱第一時間抓住了顧明萱的胳膊,問道:“大姐姐,你相信三妹妹會……”
擠眉弄眼之間,未盡的意思很明顯,顧明萱笑笑,說道:“我相信三妹妹。”
“啊?”顧明菱本來想着顧明萱也會不相信顧明荷呢,畢竟大伯母何氏做事情實在是過分,但是沒想到顧明萱竟然這麽說,她愣了一下之後,也急忙說道:“是呢,我也相信三妹妹。”
“可是,我們相信沒有用啊。”顧明菱歎口氣,繼續說道。
顧明萱淡淡一笑,這本來就是她希望的事情,不是呢?
雖然這件事情損害了順安侯府姑娘們的名聲,讓她們婚嫁上不能得到如意,但是顧明萱并不在乎,自從上一世用心喜歡一個人,卻隻遭到了背叛之後,她就覺得無所謂了,反正不管嫁給誰,她總有辦法讓自己過的好的。
日子,不是别人嘴裏說的,而是自己過出來的,隻要自己過得舒心,别人說什麽有什麽關系。
心底冷笑一聲,顧明萱洗漱休息。
半夜,顧明萱正睡得熟的時候,猛然間覺得有人正盯着自己看,顧明萱立即就醒了。
但是她卻沒有睜開眼睛,反而閉着眼睛,很快,便能感覺到那種氣息,是很熟悉的!
是那個混蛋!顧明萱心中有些憤憤的,這家夥,不是被刺殺之後傷了元氣麽?但是他能這麽肆無忌憚地到處爬牆,想來他的身體健壯的很啊。
哼,你就好好享受本姑娘給你送上的禮物吧。
鳳卿璃覺得身上有些不舒服,他來清華園,真的已經不是第一次了,但是幾乎每次來,都沒有得到他想要的東西,說起來,那東西他倒也不是十分的觊觎,但是他是絕對不允許那東西落在了自己的那些哥哥手上的。
因此,他十分希望能把東西找出來,然後增添己方的實力,從而讓他的兩個好哥哥,得到應有的報應。
隻是找了許多次,都沒找到,他都有些放棄了。
不過,他現在又有了新的目标,那就是——正躺在床上睡覺的那個丫頭。
醜是醜了點,不過——就算是把一個天仙一般的美女放在他面前,也還是比不上他自己啊,所以,她醜一點美一點,也沒什麽區别,關鍵是自己媳婦,自己看得順——
什麽?他怎麽會想着這丫頭是自己媳婦?
鳳卿璃有些被自己驚吓到了,他眨眨眼睛,定定看了看床上睡着的顧明萱,然後,有些心慌意亂的跑了。
等到回到了雍王府,鳳卿璃還有些怔愣——媳婦?
他上輩子死的早,沒有去過媳婦,這輩子,雖然他已經避免了前世的悲劇,而且,眼看着複仇的計劃,也實施的還算是順利,可是,他卻從沒有想過要娶妻。
實在是,這事情,不在他的計劃之内的。
“爺,還是沒找到麽?”承訓見鳳卿璃發呆,還以爲鳳卿璃爲了沒有找到東西而不高興,因此一邊給鳳卿璃披上披風,一邊問道。
鳳卿璃這才回神,不動聲色說了一句:“嗯。”
不能想了,打住!才十三歲的丫頭,幹癟的什麽似的,有什麽好想的!鳳卿璃這麽勸服自己,但是心底,卻隐隐有個聲音說,十三歲不小了,一般談婚論嫁都在十三歲,而且,雖然不像是一般的女子風情萬種,可是,也挺……挺誘人的啊……
“爺?”承訓要說話,鳳卿璃擡了擡眼皮,說道:“本王累了,先睡一會……”
正說話間,鳳卿璃覺得脖子後面有點癢,其實他在清華園的時候就有點癢了,但是那時候沒有放在心上,這會兒,而後來他心情緊張,也沒覺得怎麽樣,這會兒終于放松下來鳳卿璃便覺得更癢了。
“給我備水,我要洗浴。”
洗浴過後,還是不舒服,終于叫了太醫過來,太醫一本正經說了一大通,歸納起來,就是他不小心蹭到用來戲弄别人的癢癢粉了!
鳳卿璃面色微變,他今兒基本都呆在府中,反正能不出去的時候,他也是不願意離開火盆的,隻除了去過一個地方——那個小丫頭的卧室。
鳳卿璃的面色不由得變幻起來。
他知道,那個小丫頭不知道怎麽的,前兩次發現了自己的存在,所以很生氣,這可以理解,是個女孩被男人闖進了香閨,都會生氣的!
關鍵是,她竟然會選擇在梁上塗上藥粉。
好吧,以這丫頭的心性來說,這也不是沒有可能的,可是,爲什麽不塗毒藥或者迷.藥,而是癢癢粉呢?
鳳卿璃眯起眼睛,難道,這丫頭知道到底是誰闖進去的?
好像,也不是不可能啊——想想那天要把大傻二傻要回來時候,她不情不願的樣子,鳳卿璃覺得自己找到了真相。
肯定是那兩隻蠢鳥暴露了自己的身份的!
鳳卿璃如是猜測,然後接下來他就有些犯難了——怎麽辦,已經被發現了,下次去的時候,是不是就可以不要偷偷摸摸,而是光明正大的了!
因此而羞慚?
放棄夜探清華園的行動?
這想法絕對不可能出現在鳳卿璃的腦海中,在他看來,這是多正常的事情啊,幹嘛要羞慚。
榮安堂裏,顧明荷安靜坐着,平日常常挂在臉上的溫婉微笑看上去有些勉強,甚至,因爲面色蒼白,她看起來還有一些虛弱,此刻,她正低着頭,慢慢縫着一件中衣。
她是再給崔氏做貼身衣物,旁邊,碧如看着她,眼中有些心疼,她說:“小姐,你歇會兒吧,仔細眼睛疼。”
顧明荷隻露出一些有些虛弱的微笑,輕聲說道:“不礙事的。”
然後低下頭繼續縫制内.衣,崔嬷嬷路過看見了,忍不住搖搖頭,進門,便對崔氏說道:“大小姐這樣,真讓人心疼。”
崔氏也皺了皺眉頭,前天晚上發生的一幕,到現在她還覺得不可思議,顧明荷這個孫女,是她帶着長大的,她一點一點看着那個小小的嬰兒,長成了現在溫婉端莊的樣子,看她勤讀書、勤練琴棋書畫、勤學女紅廚藝,努力的按照自己的要求來學習,崔氏心中極爲滿意。
在崔氏的心底,是對這個孫女寄予厚望的,甚至希望她能夠嫁入皇室,成爲太妃,因此,便是有人暗中探聽,也都被她婉拒了。
雖然現在三皇子和五皇子之間的形式還不明朗,但是皇帝身子越來越差,卻是事實,等上三年,說不定到時候已經稱埃落定,她也就知道應該下注在那邊了。
但是沒想到,忽然出了這麽一件事情。
看她流着淚,倔強對自己說:“祖母,孫女真的沒有做這種下作的事情!”
那時候,崔氏是有些心疼的,畢竟是自己看着長大的親孫女,怎麽會不憐惜呢。
可是與周子安比詩,這不是……唉……黃泥掉到褲裆裏,怎麽都說不清的,因此,隻能把她拘在家裏,讓她少出門,時間長了,這事情也就淡了。
而且,崔氏的心中,也是有些疑惑的,荷兒真的,沒有找周子安買詩麽?
揉揉頭,崔氏說道:“去吧,請三小姐進來,給我捏捏肩。”
顧明荷聽了崔嬷嬷的傳話,放下手中的針線,慢慢走進了屋裏。
“瘦了。”崔氏一把樓主了顧明荷,歎息說道,顧明荷最近壓.在心中的抑郁,一下子就乍都熬了宣洩的口子,她抱住了崔氏,哭喊了一聲:“祖母……”
好半晌,顧明荷才在崔氏的勸慰下收了眼淚,她紅着眼睛看着崔氏,說道:“祖母,孫女給您丢臉了。”
“不妨事的,這大家族的當家主母,從沒有一個是靠着寫詩作畫就能坐得穩的,别擔心,事情都會過去的,大家也都會看到你的好的。”
崔氏安慰着顧明荷,顧明荷乖巧地點頭應下,心底,顧明荷卻恨毒了!
她恨毒了顧明萱。
是,她是沒有證據這事情是顧明萱做得,但是,這需要證據麽?
自從顧明萱不傻了之後,先是何氏和顧明芝哪兩個蠢貨被關了起來,借着,自己也被她算計了,變成了現在的樣子,唯有她自己,安然無恙。
這樣還不足以證明一切都是顧明萱搗的鬼麽?
顧明荷的心中在噴火,肯定是顧明萱那個賤人知道了自己毀她容貌的事情,所以才來報複自己的!
她一定不會讓那個賤人得逞的,這順安侯府,她才是最美貌、最溫柔、最得寵的那一個,沒有人可以取代她的地位。
顧明荷發誓,要讓顧明萱付出代價。
而此時,何氏也在發誓,要讓顧明萱那個小賤種好看。
“她竟然還敢害了荷兒,賤人,賤人……”何氏在過了兩天之後,才知道了顧明荷被蓋上了抄襲的帽子,因此,她一陣的眼暈。
她這輩子,最大的倚仗是什麽?
順安侯的.寵.愛?别說笑了,那男人的整顆心,都已經給了華清那個賤人,自己在他眼中,什麽都不是!
她最大的倚仗,其實就是她的兒女!
隻要她的兒女争氣,她自己就有底氣,可現在,顧明萱那賤人害了芝兒還不滿足,還敢害荷兒——雖然她經常埋怨荷兒冷漠,不和她親近,但是那也是她女兒啊。
她的日子,最近很不好過,倒沒人怎麽苛待她,畢竟她是名正言順的順安侯夫人,而且她還生了兩女一子,她的兒子,是現在順安侯府唯一的嫡子,唯一的繼承人!
這樣的身份,便是她一輩子失.寵.被關着,也不可能會受到苛待,可是何氏受不了。
她本來是當家作主的,現在,卻隻能呆在小小的百合堂,哪兒都去不了,她心中的憤怒,可想而知。
到了這會兒,何氏也有些回過味來了,她覺得,自己和芝兒都是被顧明萱給下套害了,不然,她怎麽早不進去晚不進去,偏偏在顧文謙回來的時候,才進去給芝兒賠罪呢?
這個小賤種,真是太可惡了。
還有顧文謙,她這些年爲順安侯府勞心勞力,殷勤小意地伺候他、爲他生兒育女,他卻這般的無情無義,絲毫不顧及自己的面子,何氏心中的憤怒和怨怼,幾乎要沖破胸膛了。
而且,她也開始對顧文謙絕望了——既然無論自己怎麽做,都捂不熱他一顆心,她幹什麽還要把自己放在他腳下任他糟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