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明萱本來請安就是做個姿态，或者，如果何氏打算故意折磨自己的話，就讓她好看，因此聽到梧桐這麽說，笑着說道：“是母親體恤我這做女兒的，那就勞煩梧桐姐姐和何嬷嬷了。”
說着，顧明萱毫不留戀的轉頭就走。
一邊走，顧明萱一邊想着今日給崔氏請安時候發生的事情。
昨日發生的事情，崔氏很快就全都知道了，因此今天見到自己的時候，着意安撫了自己一番，還讓自己不要和顧明芝計較，芝兒就是這樣嬌憨直爽的性子，并沒有惡意的。
崔氏心底對順安侯府的名聲什麽那麽在意，而自己現在已經占盡了便宜，若是依然不依不饒咄咄逼人，那就難看不說，而且還會讓對自己印象已經有所改觀、會爲自己撐腰的崔氏再次厭惡放棄自己。
真相是什麽不重要，重要的是，既然已經占便宜了，那就要見好就收，等着下一次再占——一次一點不引人注目，一下子把便宜占盡了，那就要得罪人了。
因此，顧明萱說道：“是呢，女兒也和父親說過了，牙齒和嘴唇還會打架呢，姐妹之間有個磕磕絆絆的，在正常不過了，隔天又是親親熱熱的，父親就是太較真了，萱兒也不好違逆父親的意思，祖母，芝兒還小，這般年紀跪在祠堂肯定是害怕的，不若，您說說父親，跪個三天也足夠了。”
完全就是得了便宜還賣乖的樣子。
崔氏當時就笑了，摟着顧明萱說道：“我們萱兒就是懂事，不愧是當姐姐的。”
“再是當姐姐的，在祖母面前那也是孫輩，需要祖母疼的，祖母可不能因爲萱兒是大姐姐，就不疼萱兒了，那樣萱兒可是不依的。”
顧明萱摟着崔氏的胳膊撒嬌，一邊孫氏顧明菱顧明荷和顧玉雯都笑着湊趣，唯有顧明榕一臉的正經。
他一直是這個樣子的。
等到離開的時候，顧明萱特意說了想要爲何氏侍疾，但是又怕過了病氣給祖母的事情，崔氏當即就允許她這幾天不來請安。
顧明萱記得，崔氏當時的面容很是慈祥，口氣很是和藹，誇獎她有孝心，顧明荷當時的面色有些不太好，但是，隻要崔氏高興，就可以了不是麽，顧明荷和自己，可是天然的敵人，她并不需要特意讨她的開心。
*
五月初，牡丹花開得正好，顧玉雯是曾經用心學過修剪花木以及插花的，每次剪出來的盆栽都十分漂亮，崔氏見過之後，很是誇贊了幾句，所以顧玉雯每月都會親手修剪幾來盆開得正好的花木，送給崔氏、何氏以及孫氏。
何氏最愛富麗堂皇的牡丹，着一盆牡丹，就是爲何氏而修剪。
細心修剪好了之後，顧玉雯在丫鬟沉香和半夏的伺候下洗了手，細細用香脂抹了，又用熱毛巾捂了一會兒，換了衣服，方才起身說道：“走吧，随我把這盆花給夫人送去。”
顧玉雯也想到了今天請安時候的事情，顧明萱固然演技精湛，得了便宜還賣乖的時候，似乎是發自真心一般，讓人挑不出毛病來。
反而倒是顧明荷，在聽到崔氏說顧明萱孝順、與顧明萱親熱的很的時候，面上閃過了陰霾，若非是她知道顧明荷最在意什麽，所以特意盯着她的話，說不定都發現不了她面上的神色呢。
顧玉雯心底冷笑一聲，心中琢磨着，現在顧明芝已經不中用，何氏也暫時翻不起風浪來，現在既然是崔氏管家，她少不得要在崔氏那邊多下些功夫，希望今年五月初七花宴的時候，能夠讓自己好好露一面。
往年何氏掌家的時候，因爲她不待見自己，自己便是挑唆這顧明芝，讓顧明芝帶自己過去，卻也不敢表現的太出挑，免得讓何氏覺得自己搶了她兩個女兒的風頭，更加的嫉恨自己。
可是，她隻比顧明萱和顧明菱小一歲，今年都十二了，本就沒人爲她打算了，接下來還要守孝兩年多，不能出去應酬走動，若是府中的花宴自己再不能好好表現自己，可怎麽才好。
所以初七的花宴，她一定要抓住機會，好好表現，今年沒有了何氏和顧明芝，她就不用那麽的小心翼翼了，但是也不能太過于出風頭。
嗯，可以表現的有些小才情，但是最重要的是，她要有個好名聲，今天顧明萱要爲何氏侍疾的事情，讓她受到了啓發。
顧明萱可以侍疾，她也可以的。
顧玉雯這麽想着，快走到百合堂的時候，就看到顧明萱正一個人迎面走來。
顧明萱也看到了迎面走來的顧玉雯，她帶着沉香以及一個粗使的婆子，那婆子的手中，抱着一盆的牡丹花。
“雯妹妹也是來看望母親的麽？”顧明萱看到顧玉雯，笑着問道。
“見過萱姐姐，萱姐姐已經看望過姑母了麽？”顧玉雯笑着朝顧明萱行禮，然後反問道。
“本來是想給母親侍疾的，隻是母親心疼我，不讓我進去……”顧明萱面色有些黯然地說道，就像是何氏不讓她侍疾，她多麽傷心失望一樣。
裝得真像那麽一回事，顧玉雯心中腹诽，面上卻帶着嬌怯又羨慕的微笑，說道：“姑母是心疼萱姐姐，雯兒好羨慕萱姐姐，有祖母疼，有姑父和母親疼……不像我，隔得時間久了，都與父親母親不親近了……連弟弟妹妹也對我很陌生。”
神色嬌見帶上了無比的黯然神傷的感覺，似乎是她自己真的多麽可憐似得，顧明萱似笑非笑看着顧玉雯，佯裝嗔怒說道：“雯妹妹這話我就不愛聽了，祖母父親娘親都那麽疼你，讓我都嫉妒了，要是他們知道雯妹妹竟然覺得自己沒人疼，不知道會多麽傷心呢。”
顧玉雯面色一滞，很快也笑了，說道：“難道萱姐姐不疼妹妹麽？”
“怎麽會？”顧明萱笑得意味深長，說道：“家裏這麽些姐妹，我最喜歡的就是雯妹妹了，也覺得和雯妹妹最是親近。”才怪。
傻子才信你的話！
顧玉雯覺得自己就很能裝了，沒想到現在，自己竟然不如顧明萱，不由得有些膈應，轉了話題，問道：“萱姐姐看這盆花如何？我想着姑母養病無聊，便特意剪了一盆花來，姑母最是喜歡牡丹了。”
顧明萱外頭看了看，說道：“我可不懂這些，也說不出有什麽好來，但是就覺得雖然不是特别的漂亮，但是就是讓人看着很舒服。”
“啊？”顧玉雯似乎非常的開心，她說道，“萱姐姐真的覺得看着十分的舒服麽？”
“是啊，看着令人覺得很舒服。”顧明萱笑着回答。
顧玉雯也便笑了，有些柔柔的，怯怯的，說道：“萱姐姐還說自己不懂，我覺得萱姐姐真的好厲害呢，生病的人，要心情好才會好得快，所以我這盆花，也就是想要讓姑母看着覺得舒心，然後快點好起來。”
顧玉雯的手藝是真不錯，可惜，她學這個，本來就是爲了讨好人，失之本心，自然就有了太多的瑕疵。
例如，既然是想讓人舒心，爲什麽要選牡丹呢？
“萱姐姐怎麽一個人？”顧玉雯問道。
“看周媽媽一個人拿不動水芹的東西，便讓綠蕊去送送了。”顧明萱随口回答了一句，看到遠處綠蕊已經過來了，便點點頭，說道：“雯妹妹先過去吧，我先回去了。”
迎上了綠蕊，顧明萱看了綠蕊一眼，問道：“到底怎麽回事？”
綠蕊愣了下，還以爲是顧明萱質問自己，急忙說道：“奴婢沒有多停留的，送了周媽媽之後就立即過來了。”
笨……顧明萱再一次感覺到了綠蕊實在是用着不順心，無奈說道：“不是說你，是說周媽媽怎麽回事，看着似乎很傷心的樣子？”
原來是問這個，綠蕊送了一口氣，既然不是自己問題，那就沒問題，她說道：“奴婢打聽過了，水芹的爹要把水芹嫁給毛管事家的傻兒子，水芹娘想求夫人給水芹個恩典，給指個小厮配了，哪怕年紀大些，隻要人是周全的就可以了，但是夫人沒答應，水芹娘快要愁死了。”
顧明萱聞言，笑着點了點頭。
水芹這個人，是可惡了一點，前世是何氏的忠實狗腿子就不說了，這一世最開始就要喂自己瀉藥，若是可以，她落到這個下場她還真是喜聞樂見的，不過……
自己現在缺人，需要人手，再說了，水芹可是何氏的心腹，肯定知道何氏很多的事情的，比魏嬷嬷和春草她們重要多了，要是這麽放過了，可惜了。
顧明萱回了華清園，把事情和莊嬷嬷說了之後，問道：“嬷嬷，可不可以問問，現在娘親的侍衛中有哪家是有适合與水芹婚配的人選的……”
“小姐想做什麽？”莊嬷嬷笑着問道，“人選當然是有的，前幾天我歸置了下名單，願意回來的還有六百多人，這麽多人自然不好明着放在順安侯府中，正想着該怎麽收攏他們呢。”
“這麽快？”顧明萱有些詫異，她上一世要收攏人的時候，和莊嬷嬷花費了很長的時間，也不過收攏了兩百人，怎麽這一世才不過幾天的時間，就已經收攏了這麽多人了。
遠遠超過了上一世的兩百人啊。
“他們聽說小姐回來了，都十分願意爲小姐效力。”莊嬷嬷撫着顧明萱的頭發，笑着說道：“咱們益王府的親衛，自然最是忠心不過的。”
顧明萱默然，上一世她和莊嬷嬷要收攏人的時候，是在兩年之後了，那時候父親已經無比的厭惡她，而她的名聲，在京城也已經敗壞到了極點，這一世，在她自己的努力下，她的命運改變了許多。
那麽，其他事情再發生一點變化，也是正常的不是麽。
記得上一世的時候，莊嬷嬷曾經歎息過，說是要再早半年就好了，早半年的話，許多親衛還在的，可惜了……
可見應該是一年半之後，發生了什麽事情讓他們都散了，隻不過自己上一世活得最初活得渾渾噩噩的，實在想不起來，到底一年半之後發生了什麽事情，真遺——
等等，應該不用遺憾，她想起來了，顧明萱的精神一震。
隔一會兒，顧明萱才輕籲了一口氣，說道：“是的，他們都是娘親留給我的最寶貴的東西。”
莊嬷嬷聽得顧明萱這麽看重原先益王府的親衛，十分的高興，說到：“小姐說得對，他們是郡主留下的最寶貴的東西了。”
說完了這一句，莊嬷嬷問道：“小姐打算把水芹嫁給其中的一個？”
顧明萱在莊嬷嬷面前，是絕對放松的，她哼了一聲，說道：“水芹知道何氏很多的東西，留着她說不定就有用的。”笑了笑，顧明萱又說道，“水芹的樣貌出挑，也很能幹，唯一不好的就是品行了，不過，等她嫁了過去，想來她也翻不起什麽風浪來。”
“也不一定要咱們的親衛，我可舍不得他們娶水芹，我希望是能找個親衛家裏不太成器的親戚家兄弟之類的，最好，是那家需要依靠咱們爲生的，這樣既能保證忠心，也能杜絕水芹知道太多，還能拿捏着她，一舉三得。”
“隻是一步閑棋，順手而爲罷了，反正水芹也不算差。”顧明萱最後這麽說道。
莊嬷嬷聽得笑容滿面，連連點頭說道：“你放心，這件事情，嬷嬷來辦，保證辦得漂漂亮亮的。”
莊嬷嬷很是歡喜，顧明萱想事情這般的周全。
敲定了這件事情，顧明萱才問道：“嬷嬷現在還沒有合适的地方安置那麽多人是麽？”
莊嬷嬷點點頭，歎息道：“以前益王府是有三千秦兵的，到了郡主的時候，王爺親自爲郡主去求了先帝，先帝格外開恩，允了郡主可以有一千的親兵，那些都是過了明路的，自然有地方安置，但是現在，安置這麽多人，還有他們的家人，可真是一個大問題。”
顧明萱垂頭思索了一會兒，想起前世自己用來訓練甯海衛的地方，怕是放不下這麽多人了，更何況還有便是他們的家人，沉默了許久之後，顧明萱倒是想到了一個地方，雖然離京城有些距離，但是也不是非常遠，應該是很合适的。
想到這兒，顧明萱對莊嬷嬷說道：“不若這樣吧，可以先把人篩選一下，選一百勇猛又知道進退的專門做護衛，畢竟京城不必其他地方……”
“剩下的人，根據自己的能力，一部分可以選擇去刺探消息，一部分可以投軍到我父親或者其他人的麾下，相信隻要有能力，我父親定然會對娘親的親衛重用提拔的，到時候，咱們就有了底氣了，而且，也是給他們一個前程，畢竟我現在，也不可能像是娘親一樣，有那麽多的親兵了，太惹眼了，會惹禍的。”
莊嬷嬷點頭，覺得這樣的法子也是不錯的，小姐考慮的也周全，卻又聽到顧明萱說道：“記得幫我選兩個武藝好的丫鬟來，最好是能高來高去的那種，如果會用什麽能夠折磨别人到生不如死程度的毒的就更好的。”
第一個就要用在那天那個梁上君子的身上，讓他半生不死生生死死生不如死死去活來！
顧明萱發狠，正裹着狐裘的聽承訓說話的某人，猛然間覺得渾身一冷，四個火盆果然是不夠了，需要六個才行……
莊嬷嬷看着顧明萱有些兇狠的表情，有些愕然，小姐這是怎麽了？怎麽看起來，像是和人苦大仇深的樣子呢？
“小姐，您不會是想毒死何氏吧？這可不行……”莊嬷嬷正要勸顧明萱顧明萱卻已經回神了，聽到莊嬷嬷的話，立即搖頭說道：“怎麽會，嬷嬷你想多了，我就是想教訓那個楊三公子一頓，誰讓他聽了别人的話，竟敢陷害我呢。”
顧明萱找了一個借口搪塞，然後想起了趙宗元和餘澤清，據說趙宗元被長信伯狠狠教訓了一頓，現在還下不了床，因又被禁足，因此退親的事情，還能再往後推推，先不着急處理趙宗元，不過餘澤清，是要先拿下了。
莊嬷嬷聞言失笑，既然不會出人命，偷偷教訓一頓也好，最起碼，能出小姐的心頭一口惡氣。
“好，嬷嬷知道了，定然會給小姐找兩個會武藝的丫鬟，至于楊三公子那邊，找兩個厲害的親衛去教訓他一頓，給小姐出氣就是了。”莊嬷嬷一口答應下來。
“要很厲害的丫鬟才行。”顧明萱撒嬌。
“行行行，很厲害的。”莊嬷嬷答應，顧明萱才心滿意足。
正說着話，桑枝在外面回話：“小姐，錦繡閣的掌櫃求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