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氏聽了何嬷嬷的話之後,心底雖然認定是這是顧明萱的陰謀,是顧明萱爲了毀掉芝兒故意踢倒芝兒的,但是從明面上看來,顧明萱确實是沒什麽大錯的。
她雖然想要把一切的過錯都推在顧明萱的身上,說顧明萱是故意踢倒芝兒的,但是,何氏先是被何嬷嬷勸了兩句,然後又被顧明荷搶先派人等在了榮安堂的門口囑咐了幾句,何氏雖然不甘心,卻也清醒了一點,知道不能那麽說,因此,隻好照着顧明荷的教導,一邊爲顧明萱開脫,一邊哭訴顧明芝的凄慘。
何嬷嬷和顧明荷聽着,都松了一口氣,就怕何氏脾氣起來,不管不顧地告顧明萱的狀。
“……萱兒額頭受傷留了疤,我這做母親的都很心疼了,若是芝兒也破了相,兒媳可還怎麽活啊……”
何氏哭得很巧妙,她承認自己疼愛顧明芝多于顧明芝,這是實話,誰都知道的,也都能理解,一個是親生女兒,一個是丈夫元配的女兒,更疼自己的女兒一點,也沒什麽,畢竟人之常情嘛……
至于她心疼顧明萱這種鬼話,自然是沒人信的,可是面子上,卻好看的很,同時,隐隐約約又點出,顧明萱是因爲嫉妒,所以才推倒了顧明芝,想讓顧明芝也破相。
崔氏聽着,微微皺眉,什麽意思?說大丫頭踢倒芝兒是故意的?可是大丫頭爲什麽要故意推倒芝兒?
嫉妒?還是報複?
要嫉妒也要嫉妒荷兒啊,芝兒才九歲,無論是容貌還是其他的,都差荷兒差遠了。
報複?爲什麽何氏認爲大丫頭是爲了報複?
一個人,認定别人做事是爲了報複自己的話,除非是有直接的證據,不然的話,那麽隻有一個原因——她确實是做了對不起别人的事情,所以才會認爲别人是在報複她。
所以,大丫頭額頭上的傷疤,真的是何氏搞的鬼,所以何氏才會認爲大丫頭這是在報複自己……
崔氏的手,開始顫.抖了,被氣的。
她最開始,隻以爲何氏是對顧明萱照顧不周,這才讓下人疏忽,導緻了顧明萱額頭上留下了疤痕,因此雖然惱怒,可是忍了忍,還是沒有發作何氏——畢竟那時候,顧明萱畏畏縮縮的,看起來實在不像是有大前途的樣子,反而是顧明荷和顧明芝,一看就是大有前途的,将來嫁得好了,不知道能爲顧家帶來多少助力呢。
而且,老大唯一的兒子也是從何氏肚子裏爬出來的,不管怎麽樣,都要給何氏留臉面。
所以,崔氏在顧明萱尚未破相之前,還對顧明萱報以期望,遣人去看過她,順便送了祛疤膏之類的東西,等到了顧明萱已經留了疤痕破了相之後,崔氏對顧明萱已經完全放棄了。
那樣一副性子,又破了相,算了,沒什麽用了……這麽一想,崔氏就更不會去責備何氏了。
那曾想到,莊嬷嬷才教導了不過兩個月,大丫頭就脫胎換骨,完全變了一個人,其端莊大氣的地方,竟然比荷兒還要更勝一籌。
荷兒美麗溫柔,娴雅婉約,自然也是端莊的,可是說到大氣……崔氏心中歎口氣,不愧是有皇家血脈的貴女,稍加打磨,便風華初顯。
顧明萱越是表現的出色,崔氏就越是遺憾當初沒有好好約束下人,從而導緻顧明萱破相,發揮不出她應有的價值,這種遺憾,越是時間長,便越是濃烈。
崔氏心中也知道,這件事情的發生,其實也與自己對大丫頭的漠視和對何氏的縱容有關,完全不能全怪何氏疏忽,如果責怪何氏,其實也是在打自己的臉。
但是,人都是善于原諒自己卻苛刻要求别人的,所以崔氏心中,隻會責怪何氏,卻不會認爲自己錯了,隻不過,因爲心中也有點明白自己也是有錯的,所以才沒有責怪何氏。
到今天,崔氏猛然間從何氏的話語中,推斷出了當日何氏根本不是不小心疏忽而是故意做了手腳的,崔氏猛然間,就覺得這事情完全沒有自己的責任了——看,明明是何氏故意害大丫頭的,而且,何氏還是在自己都派人去看過大丫頭、而且賜下了藥膏、希望大丫頭快點好的情況下,做的手腳。
何氏不但對大丫頭不慈,而且陽奉陰違,忤逆婆母,不孝!
現在是大丫頭招了她的不喜,她就害了大丫頭,要是将來自己招了她的眼,她是不是也要害了自己?
崔氏氣急敗壞,至于,到底有幾分是因爲何氏陷害顧明萱,有幾分是因爲何氏竟然違逆她的心意,又有什麽關系。
反正,所有的錯,都是何氏的。
崔氏心中憤怒,但是面上卻還是維持原來的樣子,除非對她很熟悉的人,才會發現她現在氣得手指在微微的顫.抖。
而顧明荷,恰恰就是最了解崔氏的人中的一個,但是此刻,顧明荷不知道崔氏是猛然間發現了顧明萱破相毀容的真相,還以爲崔氏是生氣顧明萱和芝兒鬧别扭,既然何氏已經做了壞人——雖然聽起來她是做的好人,但是其實她就是在哭訴告狀,顧明荷就打算做好人了。
她扶着崔氏的手,柔聲說道:“祖母且不要生氣,孫女雖然和大姐姐相處不多,對大姐姐不是很了解,但是孫女還是很了解芝兒的,芝兒最是嬌憨,可确實也是被.寵.得有點兒不知輕重了,肯定是她先吵吵鬧鬧的,所以才會發生這樣的事情,讓她受點教訓也是應該的,至于大姐姐,孫女倒覺得是無辜受了牽連的,祖母,孫女明天就過去罵芝兒一頓,讓她不要胡鬧,您也不要生氣了,好不好?”
顧明荷說的其實才是實話,但是從她口中說出來,那味道,輕描淡寫的,完全就是說顧明芝似乎小孩子,不懂事,才會如此的,其實也沒什麽的。
崔氏此刻心中厭惡極了何氏對她的忤逆,也厭惡何氏爲了一點兒小心思,罔顧順安侯府的利益,陷害顧明萱,因此,雖然她很喜歡顧明荷,可是因爲顧明荷爲何氏說話,崔氏對顧明荷,瞬間也有些不喜。
隻是好歹顧明荷也從小養在她身邊,她也挺喜歡這個溫婉懂事的孫女的,因此,崔氏也不便于駁了她的面子,因此,冷哼一聲之後,對何氏說道:“既然是姐妹間玩鬧時候不小心的,那也就算了,以後注意些就是了,反倒是那些丫鬟,實在是可惡,不能輕饒了去。”
孫氏和顧明菱一直在冷眼旁觀,好幾次顧明菱都想插嘴說顧明芝的壞話的,但那是都被孫氏制止了,因爲孫氏知道,姐妹吵架已經算是醜聞了,吵架吵到一方摔倒受傷幾乎毀容,這更是天大的醜聞,崔氏這般的重視順安侯府的利益,此刻肯定是很生氣的,冒然插嘴,很容易被遷怒。
其實在孫氏看來,崔氏實在是太過功利了一點兒,原先的時候,崔氏不知道怎麽想的,竟然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默許了何氏在顧明萱毀容之後作踐顧明萱,這可是和崔氏一向看重順安侯府的利益的行爲不太一樣啊。
大概是因爲何氏和顧明荷哄得好,再加上顧明萱沒什麽價值吧,孫氏如是想着。
而此刻顧明萱有了價值了,崔氏便重視了起來,但是,顧明芝的名聲,崔氏卻也不願意壞,最後,替罪羔羊就變成了伺候的丫鬟們。
聽完崔氏的話,何氏一怔,顧明萱犯下那樣大的錯,難道不應該懲罰麽?怎麽到最後,全都成了丫鬟的錯了?
對,丫鬟确實是可惡,可是,罪魁禍首不應該是顧明萱麽。
孫氏看着何氏一臉怔然的樣子,心底嗤笑一聲,她這位大嫂,大約是想要讓顧明萱受罰的,可惜,一般而言,她們的婆婆,卻是不允許這種姐妹不和的醜聞,傳出去的,若是罰了顧明萱,豈不是讓人知道是顧明萱錯了?
可實際上,何氏的言語再遮遮掩掩,有件事情,卻是說不通的——什麽茶水太燙以至于芝兒不小心摔了茶杯,丫鬟哪敢如此行事啊。
由此可以肯定,發脾氣的肯定是顧明芝,顧明萱肯定是沒有錯的,不然何氏怎麽可能這樣拐彎抹角的告狀。
當然,孫氏做出這樣的判斷,除了因爲了解顧明芝和何氏的性格之外,還因爲,上一次的事情,她印象深刻。
顧明萱這個侯府大小姐,前後的行事差别太大了,有愚蠢忽然見變得聰慧,讓她十分的震撼——隻不過一句話,就讓顧明荷對她的擠兌,化爲無形,這樣的能耐,自己可是沒有的,要是有,也不會老被顧明荷擠兌了。
因此,孫氏堅信,顧明萱不可能會做出這種明顯授人以柄的事情。
“就是,我說大嫂,知道你心慈,不願意太過苛責下人,可是你看看,她們竟然這般的散漫,不但泡的茶水太燙傷着了芝兒,而且地上打碎了的茶杯碎片,也不及時清理,這哪裏是丫鬟,這都是祖宗了吧,整天好吃好喝的,副小姐一樣的供着,還真以爲自己是小姐了。”孫氏看似在誇贊何氏,但是話裏話外,卻都在擠兌着何氏,啪.啪.啪地打何氏的臉。
想要讓顧明萱受罰麽?最後不但沒有害到顧明萱,反而讓她自己的丫鬟做了替罪羊,這叫什麽?
偷雞不成蝕把米!孫氏心底笑得很是開心,但是面子上,還是要稍微收斂一點的。
何氏面色難看的很,再加上哭腫的眼睛,要多狼狽就有多狼狽,沒有達到目的不說,還被孫氏一頓的擠兌,
别提有多憋屈了。
不過,孫氏的擠兌,也讓何氏回神,咽下了自己差點兒沖口而出的對崔氏的質問,她勉強一笑,說道:“即便是做奴婢的,也都是人生父母養的,所以我也總想着對她們寬和一些,沒想到,卻縱着她們心大了,連主子都敢怠慢了。”
“是呢,大嫂就是太心慈了,要是早點兒認識有些奴婢完全是白眼狼,竟然敢怠慢主子,也不會讓萱兒毀了容了,啧啧,堂堂的侯府大小姐啊。”孫氏搖頭歎息,似乎再爲顧明萱可惜。
孫氏不知道崔氏因爲今天何氏言語中的漏洞,已經發現了何氏是故意毀了顧明萱的,因此心底已經是氣急敗壞、對何氏惱怒非常了,但是她與何氏相争十多年,總有些敏銳的直覺,覺得這麽說,可能會對何氏的打擊比較大。
果真,崔氏聞言,面色雖然不變,卻更是惱火,她看了何氏一眼,卻并未責罵何氏,而是幾乎算得上溫和的說道:“時間已經不早了,老大也快要回來了,你也先回去吧,老大和芝兒都需要你照顧呢;至于那些丫鬟,既然心大了,這侯府也放不下她們,就請她們另謀高就吧。”
算是爲此事下了定論。
因爲崔氏沒有罵她,所以何氏心底松了口氣,但是顧明荷,卻是總覺得不對勁,祖母這般生氣的情況下,怎麽會這麽好說話呢?
殊不知,崔氏此時覺得何氏斬斷了一條順安侯府通向權勢更高一層大門,已經對何氏厭惡到了極點,再也不想和她說話了,隻想讓何氏趕緊從她面前滾蛋。
元配嫡女,本就比繼室的女兒貴重,更何況,華清郡主又比何氏的身份高貴了百倍不止,而且,現在顧明萱又展現出了水準線以上的聰慧……
崔氏怎麽能不恨。
崔氏的這種心思,顧明荷還是年輕了一點,沒有猜透,不過顧明荷也聰明,既然猜不透,她便也不亂說話,隻是關心看着崔氏,一副生怕崔氏氣壞的孝順模樣。
崔氏看她溫婉和順又憂心自己的樣子,果然是心中舒服了一點,等何氏和孫氏離開了,拍了拍她的手,說道:“我沒事的,你去看看芝兒吧,她從小養得嬌,還不知道多傷心害怕呢。”
顧明荷搖搖頭,說道:“祖母還未用晚飯呢,早做好的晚飯放置的時間長了,口味肯定變差了,孫女去祖母炖點粥吧,等祖母用完了晚飯,孫女想去陪百合堂陪芝兒睡一晚上,小丫頭受了傷,不知道多惶恐呢。”
心中,卻在盤算着,等出了這間屋子,立刻就要派人去囑咐母親,一定不能在父親面前說顧明萱的壞話,這件事情,祖母想要捂着的,父親肯定也不想見到這種事情,還有,自己當然也是不願意讓這件事情傳出去的。
畢竟,現在顧明萱已經不是以前的顧明萱了,以前的顧明萱隻是一個笑話,沒人會把她當回事,可現在,她有莊嬷嬷的教導,又已經得了祖母的承認,被允許入了府中的排行,别人已經不會把她和順安侯府分開看了,她德行有瑕疵,就是順安侯府的姑娘德行有瑕疵。
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崔氏聽到顧明荷既孝順自己,又心疼妹妹,心中高興,點點頭,說道:“好好好,我等着荷兒的孝順。”
等顧明荷走了,崔氏閉上眼睛,揉了揉頭,何氏……哼!她還好好的呢,就敢這麽忤逆她了,要是她将來有個頭疼腦熱的,何氏豈不是要把她從小病氣得成了大病,再磋磨死她?
隔一會兒,崔嬷嬷在崔氏的耳邊說道:“三小姐派人去見大夫人了。”
崔氏“嗯”了一聲,繼續閉眼休息。
而另一邊,孫氏和何氏一起出了榮安堂,剛走了一會兒,後面就有顧明荷身邊的三等丫頭輕寒追上來,喊着:“夫人。”
何氏停下了腳步,孫氏看到是顧明荷的丫鬟,心底便有膈應,她還期待着何氏再整出點幺蛾子,再來一次偷雞不成蝕把米呢,可惜有顧明荷插手,何氏應該不會做蠢事了,真是可惜。
“既然荷兒有事和大嫂說,那我就先走了。”孫氏心底遺憾,不過想着今天已經占了上風,也就沒那麽失望了,笑盈盈告辭的時候,不忘再刺激何氏一次,“大嫂若是心軟,狠不下心來處置那些奴婢的話,不若交給娘來處理吧,娘以前管着順安侯府的時候,可從沒有奴才敢這麽輕慢主子。”
說着,看了一眼何氏難看的臉色,揚長而去。
何氏在崔氏那邊告狀沒有得到想要的結果,正想着要和顧文謙告狀,這次自己占了禮,顧文謙便是再偏心,也不能這麽縱容顧明萱的惡毒心腸吧……
她正想着,就被輕寒攔住了,立時就知道大女兒這是又要勸她了,何氏心中就不痛快了,隐隐對顧明荷有些埋怨,真是的,自己妹妹吃了這麽大的虧,竟然還要她忍。
她還沒進百合堂呢,就派人等着她,勸說她,她聽話了,忍了,可是崔氏那老虔婆,卻也沒給自己好臉色啊,還輕飄飄地放過了那個小賤種。
現在又想說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