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我不要啊,我不要留下疤痕,醜死了,娘……你快點,快點叫大夫來……不不不……娘你快去請父親過來,父親肯定能弄到祛疤藥的……”顧明芝慌亂的時候,卻也還記得顧明萱說過的話,越想越覺得對,父親肯定能找到上好的傷藥來給她祛疤的。
顧明芝可是何氏的心肝寶貝,現在她這般的可憐,何氏隻覺得心都要碎了,急忙安慰道:“放心,娘一定會求你父親,讓你父親找來上好的祛疤藥的,芝兒你放心,以咱們順安侯府的面子,便是進宮求求宮裏的貴人,貴人也總會給一些臉面的,你别急。”
顧明萱眸中冷光幽幽,偏偏面上顯得很是内疚的樣子,她也湊上前,說道:“是啊,四妹妹你放心,父親一定可以找來上好的祛疤藥的,你放心,你肯定不會像我一樣留下疤痕的……”
“再說了,四妹妹的傷是在身上,就算是留下疤痕也沒有關系的,反正平常有衣服遮擋,别人看不到,不會影響你的容貌的。”
顧明萱哪壺不開就提哪壺,故意在顧明芝的面前不停提起留疤的事情,顧明芝越聽越是心浮氣躁,忍不住越來越擔心,就又大哭了起來,畢竟她還是個九歲的小女孩;何氏本就擔心女兒,再聽得自己厭惡至極的顧明萱一直在耳邊絮絮叨叨,她越聽越是生氣,忍不住就想讓顧明萱趕緊滾蛋。
隻是,不可以,這麽多人看着呢,肯定會傳到侯爺耳中的,何氏強壓着怒火想到。
顧玉雯看着眼前的一目,眸中閃過古怪的光芒,顧明萱原來也陰險的很,看來自己原先倒是小看她了,便是沒有莊嬷嬷,她也不是個好拿捏的。
可爲什麽最開始的時候,她會被欺負的那麽慘呢?甚至……額頭上還留下了疤痕,女子的容顔,與前途休戚相關,顧明萱難道不知道麽?怎麽這麽大意?
或許,是剛回來,還不懂?
也可能吧,不管是誰,吃虧吃的多了,總會長點心眼的。
顧玉雯一邊這麽想着,一邊站在何氏的旁邊,與顧明萱一起安慰正在啼哭的顧明芝,不顧,顧玉雯并沒有多說什麽,她隻是握着柔聲勸慰,而顧明萱現在也懶得理顧玉雯,她隻是接過了丫鬟絞好的帕子,和聲對顧明芝說道:“四妹妹别動,我幫你擦擦臉。”
“你這個小賤種,誰要你假好心了……”顧明芝搶過帕子,“啪”地摔在了顧明萱的臉上,然後怒吼道:“你肯定是故意的,你這個小賤種,心思怎麽這麽惡毒,你自己毀容了,還要害得我也毀容,顧明萱,你這個小賤種,我要殺了你……”
顧明芝是在亂喊亂叫發洩自己心中的擔憂和憤怒,何氏聽在了耳中,卻覺得這事情,完全是有可能的。
何氏目光像是刀子一樣剜在了顧明萱的臉上,她心底已經肯定了,絕對是這個小賤種心思惡毒,嫉妒芝兒的容貌,才想要毀了芝兒。
可惡,那個賤婦心思惡毒,要把自己随意嫁掉禍害自己一輩子,賤婦生的小賤種心思也是這般的惡毒,竟然要害芝兒一輩子……
顧明萱聽得顧明芝的話,再看看何氏的面色,心底冷笑,面上卻充滿了惶恐,撲通一聲跪下來,哭着發誓:“女兒承認,這件事情确實是女兒的錯,但是女兒發誓,女兒絕對不是故意的,女兒怎麽會害自己的妹妹呢,母親,您要相信女兒。”
“滾……你滾……你就是故意的,你惡毒,你嫉妒我……”要不是剛剛伸手把帕子摔在顧明萱臉上的時候,牽動了傷口,疼得很,顧明芝現在肯定要撲上來,狠狠甩顧明萱一個巴掌。
顧明萱卻不辯解,隻是垂着頭,默默流淚,這幅樣子,看在了何氏和顧明芝的眼中,隻覺得顧明萱是被說中了她的歹毒心思,因此不敢辯解。
“夫人,錢大夫來了。”這時候,丫鬟進來回禀,何氏精神一振,狠狠瞪了一眼顧明萱,冷聲說道:“你先回去吧。”
再也不想和顧明萱多說一個字。
顧明萱身子顫動了一下,她擡起滿是眼淚的面容,看着何氏,誠懇說道:“雖然女兒不是故意的,但是受傷畢竟是因爲女兒不小心,母親,女兒想聽聽錢大夫是怎麽診治的,隻有錢大夫說四妹妹沒事,女兒才能安心。”
什麽想看到芝兒沒事才能安心,是巴不得看到芝兒也落下疤痕你才高興吧!何氏心底充滿了怒氣,狠狠等着顧明萱說道:“不用了,你先回去吧。”
最終,何氏還是沒忍住,憤怒的話沖口而出:“誰知道你安得什麽心思,要是再來一個不小心,芝兒還有命在麽。”
顧明萱身子再次微微一顫,淚水一下子又流了下來,顧玉雯看着面前你來我往的何氏和顧明萱,心中不知道是什麽滋味,隻不過,便是顧明萱怎麽厲害,何氏都是顧明萱的繼母,是長輩,何氏責罵顧明萱沒有關系,但是顧明萱要是頂嘴,那麽,一個“孝”字壓下來,顧明萱就吃不了兜着走的。
所以,即便自己現在已經看好了顧明萱,想要與之交好,可也不能擺在明面上,不然讓何氏和顧明芝知道了自己和顧明萱走得近的話,怕是會被遷怒。
顧玉雯這麽想着,便隻當自己是空氣,除了柔聲勸慰顧明芝之外,看都不看何氏和顧明萱一眼。
“母親……”顧明萱被何氏這麽一說,心中低笑,面上卻露出了難以置信的神色,她嗫嚅道:“母親,您怎麽能這麽說女兒呢……女兒真的不是故意的……女兒……”
“好了,你先回去吧,别耽誤了錢大夫給芝兒看病。”何氏不等顧明萱說完,便很是不耐煩地打斷了顧明萱的話,揮揮手趕她走。
顧明萱流着淚走了,但是隻是走出了屋子,卻并沒有離開百合堂。
她跪在了正屋的遊廊外面,垂着頭,一言不發。
綠蕊左看看右看看,也隻能跪下,心中卻罵顧明萱愚蠢,就算是再跪得時間長,甚至磕頭謝罪,以夫人對四小姐的寵愛,也是絕對不會原諒大小姐的,還跪着幹什麽。
何氏聽到了何嬷嬷的回報的時候,冷笑一聲,說道:“讓她跪着,跪死了一了百了。”
何嬷嬷急忙低聲說道:“夫人,小心隔牆有耳。”
此刻因爲錢大夫就要來了,顧玉雯已經退到了暖閣等着,因爲沒有聽到何氏的話,何氏冷笑一聲,目光掃過了屋中站着的幾個丫鬟,看她們全都識趣的低下頭,像個木頭人一般不言不語,何氏才冷哼一聲說道:“這是百合堂,若是我連百合堂都控制不住了,我這個侯夫人,還不如不要做來的痛快。”
何嬷嬷想想也是的,畢竟,這是百合堂,百合堂的丫鬟,可全都是千挑萬選的可信之人。
如此,何嬷嬷安心了一點兒。
錢大夫是被秋韻引着進來的,進了百合堂的時候,錢大夫一眼看到了跪在遊廊外面的顧明萱和綠蕊,在紅色的燈籠映襯下,兩個女孩子都顯得纖弱可憐。
錢大夫是何氏非常信賴的大夫,每個月都要出入順安侯府幾次,因此侯府中的姑娘基本也是見過的,此時見到一個陌生的女孩,見她身上的穿着,就知道她應該是這府中的小姐。
肯定是自己從未見過的大小姐了。
看到這個之後,錢大夫便收斂了心神,這豪門對陰私,自己還是少看爲妙。
進去聽說三小姐,不,現在是四小姐了,聽說四小姐不被茶杯劃破了手臂,錢大夫便讓自己女兒幫着清理傷口,對她描述情況。
很快錢大夫就知道,其實傷不是問題,沒大礙,重要的是不能留下疤痕,幸好,傷口并不深,當下好了會留下一點痕迹,但是四小姐年紀還小,過上三五年,那點點小疤痕,很快就沒有了。
錢大夫交代了一些禁.忌,又開了一副安神的方子,至于祛疤的藥膏,錢大夫建議可以到奎安堂去購買,那邊的祛疤藥,雖然比不上宮中的秘藥,但是已經是民間能買到的中,效果最好的了。
何氏問清楚了,知道這點傷口,便是有一點點疤痕,等到過兩三年也會消除,不會有大妨礙之後,何氏立即就松了一口氣。
等在這邊的燕草和丹桂自然也得到了消息,燕草回去榮安堂給顧明荷報信,而丹桂也朝爾雅居走去,她是顧明榕的丫鬟,顧明榕還有功課未做完,而且何氏也一個勁讓他回去,顧明榕無奈隻能先離開。
再說了,雖然擔心顧明芝,可是顧明榕看顧明芝還有力氣哭喊,就知道她沒事,因此在外面等了一會兒之後,便先離開了,隻讓丹桂過來盯着,若是大夫看過了,再去回報他。
等錢大夫和他女兒離開之後,何氏面色陰沉看着放下心來之後,在顧玉雯的安慰下,漸漸不再激動的顧明芝,面上現出一抹冷笑。
小賤種,竟敢這般的對待芝兒,這一次,她不會饒了她的。
“走吧,去老夫人那邊。”發生了這麽大的事情,自然是瞞不住老夫人的,剛剛老夫人就派了翠柳過來詢問事情,此刻她自然需要去回禀老夫人一聲。
“姑母,侄女先陪芝妹妹說會話,若是祖母問起,您就說侄女一會在過去伺候,好不好?”見何氏要離開,顧玉雯開口說道。
她知道,何氏到榮安堂,肯定是告狀去了,在顧玉雯看來,如果今天的事情都是顧明萱将計就計的話,那麽顧明萱肯定不會吃虧的,若是一切都是碰巧的話,就算是自己不去,顧明萱吃虧吃定了,既然自己過不過去都沒關系,何必過去呢。
過去了,反而會被何氏逼着說顧明萱的壞話,得罪了顧明萱;可要是不說,就得罪了何氏,所以幹脆不過去了。
何氏看了一眼顧明芝,見她正握着顧玉雯的手,一副依賴的樣子,眉頭不由得一皺,她不喜歡顧玉雯,但是女兒喜歡……罷了,就這樣吧。
所以何氏點點頭,同意了。
何氏路過跪在地上的顧明萱的時候,耷拉着眼皮看都沒看她一眼,帶着梧桐秋雁直接就過去了,何嬷嬷留在最後,對顧明萱說道:“大小姐快起來吧,這已經到了飯點了,您先回去休息吧,四小姐現在吃了藥睡下了,等她好一點,您再來找四小姐玩。”
何嬷嬷雖然也心疼顧明芝,但是何嬷嬷卻還是比較清醒的,她剛已經找小丫頭問過了,雖然那些小丫頭慣會見風使舵的,全都異口同聲說“四小姐隻是輕輕甩了一下手,不知道爲什麽大小姐就摔倒了”,可總歸,便是顧明芝受傷較重,可是其實犯錯的還是顧明芝,顧明萱沒有任何的錯處。
這事情,何嬷嬷自然也和何氏講過了,何氏卻根本聽不見去,肯定是那個小賤種假借摔倒的機會踹倒了芝兒。
何氏心中固執的如此認定,何嬷嬷也沒有辦法,隻能先勸着顧明萱回去休息,隻要顧明萱沒有多受苛待,到時候侯爺也不會太生氣。
再說了,隻要顧明萱回去吃飯了,那便是她再有理,也成了沒理——孝悌孝悌,敬重長輩、友愛兄弟姊妹,一樣做不到,便要落人話柄的。
顧明萱抿了抿唇,父親雖然管着合陽的駐軍,但是他在兵部也是有任職的,所以若是在京城的時候,也需要上朝,同時還要去兵部點卯,沒事情的話,基本上未時末就回來了,有事的話,就沒準了。
但是現在已經是戌時中,父親便是應酬,也差不多快要回來了,自己若是回去吃飯了,那成什麽樣子?
歹毒的推了妹妹摔倒,然後在妹妹難受的時候放心的大吃大喝,這樣的孩子,誰會喜歡呢?
而且本該是朝祖母請安的時間,卻也不去,自顧自的大吃大喝,真真是不孝不悌,枉爲人子。
何嬷嬷可是比何氏強多了,這時候都不忘順手坑自己一把……顧明萱眸中閃過冷光,擡頭,眸中充滿了眼淚,她說道:“這……也好,我就先回一下華清園。”
說着,慢慢順着何嬷嬷攙扶的力道起身,之後,與綠蕊相互扶持着離開了。
何嬷嬷看着顧明萱的背影,微微一笑,這下好了,好歹,她不是什麽錯處也沒有了,何嬷嬷笑着,開始追着何氏的腳步到榮安堂。
而顧明萱,則在走了一會兒之後,對綠蕊吩咐了幾句之後,重新返回了百合堂,然後站在門外。
百合堂裏水芹還在,見到顧明萱過來,急忙問道:“大小姐是不放心四小姐麽?您大概不知道,錢大夫已經說過了,四小姐的傷勢沒有大礙的,您不用内疚,時候也不早了,您要麽先回去休息?等明天再來看望四小姐?”
水芹在内宅厮混多年,雖然還不像是何嬷嬷一樣人老成精,但是也還是很能理解何嬷嬷的意思的,所以見到顧明萱回來之後,她心中忍不住咯噔一下,看來,何嬷嬷的想法不能實現了。
隻是總歸是不甘心的,所以笑盈盈勸顧明萱回去,顧明萱對着水芹微微一笑,她可是記得的,水芹當時端了一碗放了瀉藥的羹來給她喝,根本沒有把她當主子看待,此刻又幫着何嬷嬷一起挖坑,不是個好東西。
當然此刻不方便翻臉,所以顧明萱隻是微微一笑,說道:“我心念四妹妹,實在是沒有胃口,所以讓綠蕊回去報信,讓莊嬷嬷不要等我,我就在這邊等等,說不定一會兒四妹妹就願意和我說話了呢。”
水芹又勸了幾句,大意是不管怎麽樣,反正四小姐沒事,大小姐不必内疚,趕緊回去吧,顧明萱則不再理她,隻是堅持站着。
心中,顧明萱則在計算着時間,反正一會兒莊嬷嬷就會替她去向祖母崔氏請罪,同時還會去廚房專門爲顧明芝點一些有助于愈合傷口的菜,當然,重頭戲,都不是這些。
顧明萱的眸中,冷幽幽的光芒一閃而逝,其實她本來想再緩緩,等自己成爲了楊丞相的義女之後,再來謀劃這些事情的,但是,顧明芝的愚蠢,卻提前給了她這個機會。
而且,她隻是在事情發生的時候因勢利導,讓事情按着自己預想的方向發展,比起到時候自己故意設計陷害顧明芝和顧明荷,要好的多。
畢竟,再完美的陰謀計劃,也會有人爲的痕迹,怎能比得上因勢利導将計就計這樣渾然天成呢。
這樣,任誰都抓不到自己的把柄。
水芹見顧明萱如此的固執,無奈之下,隻能任由顧明萱站在廊下,自己則遣人去告知了何嬷嬷一聲,免得何嬷嬷還以爲顧明萱真的已經回了華清園了。
此刻的榮安堂裏,何氏正哭得傷心;“……雖然是姐妹之間的玩鬧,都沒想着要傷害對方,弄成這個樣子,萱兒也不想的,兒媳也不怪萱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