挑了挑眉:“沒想到啊,虞貴人,本宮才罰你禁足十年,你連瑟落館的大門都沒進,方才一字一淚的悔過之意,便消失了個無影無蹤,就因眉貴嫔沒替你向本宮求情,免你受十年禁足之苦,你便心生憤恨性情大變,開口叫嚷,閉口咒罵,舉止輕狂,行動跳脫,你瞧瞧你自己,哪還有半點大家閨秀之資,與那市井婦人有何兩樣?”
虞貴人原本束發的簪環,已在哭訴掙紮中,落了個滿地都是,原本握在手裏的芍藥花絹帕,也靜靜的逶迤在地,此刻的虞貴人妝花粉亂,髻松發散,衣裳皺褶,宛若一個發了癫的瘋子,唯有兩枚圓潤的珍珠滴墜,懸挂在潔白的耳垂上,來回搖曳飄蕩個不停,證明她先前是個精飾妝容的美人。()
南姗頓了一頓,再度開口道:“你出爾反爾之過,本宮也不再提了,你自去瑟落館禁足十年吧。”
狼狽不堪的虞貴人,再度伸手指向端坐着的眉貴嫔,眼中滿是同歸于盡的瘋狂:“那她呢?!太子妃又預備如何罰她?”
南姗笑了笑:“眉貴嫔無罪,本宮爲何要罰她?”
虞貴人一聽這話,幾乎是暴跳如雷的質問語氣,紅粗着脖子大聲道:“她憑什麽無罪?她與謝厚照互相暧昧,這可是我親眼所見!”
南姗語調悠然道:“你、眉貴嫔與那謝厚照乃是表親,都是一家子骨肉,逢年過節做壽會碰面,這并不足爲奇,聽你所言,那謝厚照是對眉貴嫔流水有情,可眉貴嫔恪守婦德,便是聽了謝厚照的求親之語,也并未私下應允,之後,眉貴嫔更是再不踏足謝府,且再未與謝厚照見過面,這說明眉貴嫔落花無意,這有何不妥之處?虞貴人,反倒是你,還曾與謝厚照談婚論嫁提及親事,要論說起來,你與那謝厚照的私情,是不是更大一些呢。”
虞貴人眉心急劇的一陣亂跳,怒道:“你——”
南姗面色倏然一冷:“本宮如何?你莫不是連本宮也想一并咒罵一回!”
虞貴人呼吸一窒,心口一涼,登時顫抖着嘴唇,卻說不出話來,她要是再對太子妃語出不敬,怕是要直接死無葬身之地了。
南姗涼聲再起:“你與眉貴嫔雖爲表親姐妹,卻從來關系不睦,此事阖宮知曉,你與眉貴嫔一同進宮,初時你很蒙聖寵,那時,你沒少欺辱過眉貴嫔吧,後來,眉貴嫔漸蒙聖心,你又沒少使過絆子吧,再往後,眉貴嫔一朝得胎,聽說你嫉妒的要命,曾經還差點沖撞正有孕的眉貴嫔,皇上本欲重罰與你,若非有眉貴嫔顧念姐妹之情,再三極力懇求皇上開恩,你以爲現在還能在此說話?還有機會誣蔑眉貴嫔?”
虞貴人臉色一白,頓時使勁兒咬住下唇。
南姗看了她一眼,繼續言道:“那一回,你雖未被打到冷宮安置,卻被禁足兩年,各項供給全部減至三分之一,這件事情還沒過去多久吧……你這兩年裏頭,誰冬天給你送炭送棉,誰又常常給你送吃送喝,虞貴人這麽快就忘記了?”
虞貴人忍不住辯駁道:“那是她故意裝好人給皇上看的!”
南姗忍俊不禁道:“虞貴人呀虞貴人,你可真是個前矛後盾的大妙人啊,之前,你沖撞眉貴嫔在先,她未計前嫌,免你老死冷宮之悲,後又多加照拂你,你說她那是裝好人,如今,你誣蔑眉貴嫔與人有私在後,本宮罰你慰她,她因沒有替你求情,你又說她無情無義……合着依你的意思,眉貴嫔不管救不救你,都是居心不良,那她到底該如何做,才是你心目中有情有義的好人呐。”
虞貴人神色變的極度難看,再度閉嘴咬唇。
南姗的話卻還沒說完:“再說你誣蔑眉貴嫔之舉,若是眉貴嫔真與人有私情,爲何你在眉貴嫔初選入宮的時候不說,眉貴嫔漸蒙聖心的時候不說,眉貴嫔懷上龍胎的時候不說,你之前數次對眉貴嫔使絆子,這麽大好的由頭,你爲何不用呢?别告訴本宮,你那是在顧念姐妹之情……你早也不說,晚也不提,偏到了這個時候才說,是因爲你自禁足結束後,想觐見皇上,卻從未受召,所以才尋到眉貴嫔那裏,想借她之路去面見皇上,眉貴嫔沒答應帶你去見皇上,你心中很惱羞成怒是吧,你知道女人的名聲很重要,稍微有點風言風語,就有可能要了性命,便仗着知道眉貴嫔一些舊事的緣故,想出眉貴嫔與人有私的法子,妄圖以此要挾眉貴嫔,達到讓眉貴嫔帶你去見皇上的目的,誰知,眉貴嫔居然不買你的賬,你怒上加怒,所以一時口不擇言,大聲嚷嚷出來了對吧,當然,也有可能是你想吓唬吓唬她,叫她知道點厲害,若是眉貴嫔真受了你要挾,自然說明她心虛有鬼,反之,她敢不懼你威脅,則說明心中磊落坦蕩,而你,虞貴人,既然眉貴嫔有私之事,已被你吵嚷的阖宮盡知,那本宮前來問話時,若是眉貴嫔有私之事是真,以你的脾氣,難道不是該理直氣壯說出個子醜寅卯來麽,可你卻臨陣改口,你爲何突然要改口呢?是不是怕眉貴嫔氣極了,也将你的舊事全部抖出來?虞貴人,事到如今,你還要繼續胡攪蠻纏下去麽?”
虞貴人動了動嘴唇,卻沒發出什麽聲音來。
南姗微停了一停,才又道:“虞貴人,你就好生在瑟落館思過吧。”說完這話,南姗正欲喚内監帶虞貴人下去,忽聽一道嬌柔的聲音響起:“太子妃,本宮有話要說,不知當講不當講?”
這話說的溫婉客氣,南姗卻想啐上一口,又是個前後矛盾的主,你既然有話要說,卻又問當講不當講,那她不讓你講,你是不是就真的不講了?
南姗看向貌美風情的方惠妃,微微勾起嘴角:“惠妃但講無妨。”
方惠妃似乎很滿意南姗謙讓的态度,一邊慢條斯理地理着衣袖,一邊漫不經心地開口:“虞貴人揭發眉貴嫔有私情之事,皇上交給了太子妃處理,本宮原不該過問,可本宮心中有疑不解,想請太子妃賜教。”
南姗語氣謙和:“請問。”
方惠妃理完繡工精緻華美的袖子,又擺弄起手腕上的玉镯,嗓音柔媚:“本宮以爲,關于眉貴嫔是否有私情之事,太子妃審斷的過于草率,虞貴人提到眉貴嫔與謝厚照有拉扯之嫌,且還有别的目擊證人,眉貴嫔卻自稱沒有拉扯之事,太子妃又沒有傳問那個目擊證人,如何就能确信眉貴嫔與那謝厚照當真清白無私?”
南姗隻笑不語,方惠妃又繼續說下去:“還有,眉貴嫔說,虞貴人曾與謝厚照暗地談婚論嫁過,太子妃又未與謝家諸人與虞謝氏确認,如何就認定眉貴嫔所言屬實?萬一她是故意栽贓呢?”
“此案尚有許多謎團未解,所以,本宮以爲,太子妃應當将所有人證聚齊,徹查斷問清楚之後,才能确定虞貴人是否真的誣告,眉貴嫔是否真的清白,否則,隻怕後宮諸妃不服呢。”方惠妃最後如此總結道。
本來已經徹底癟氣的虞貴人,這會兒似乎又被充滿了氣,立即膨脹了精神不服氣道:“太子妃爲何隻聽信洛梅香的話,妾身不服!”
南姗環視一圈閣内的所有嫔妃,表情十分平靜的問道:“你們也都不服本宮剛才的決斷?”
秋月閣内靜谧片刻,柔貴嫔當先掩口笑道:“怎麽會呢,皇上既授權太子妃處理此事,想來定有深意和考慮,本宮不覺太子妃處理的不妥。”
瑜嫔亦附和道:“太子妃處事一向公道,妾身不覺失了偏頗。”
方惠妃冷哼一聲,言語譏诮道:“兩位可真會睜眼說瞎話。”
柔貴嫔面上閃過一道怒色,正欲開口辯駁,南姗突然從椅子中站起身來,朗聲宣布道:“此事到此爲止,宮中不允再有任何風言風語,初犯者,廷杖二十,次犯者,廷杖四十,三犯者,廷杖八十,以此類推……”微擡了擡眼睛,南姗語氣無波吩咐道:“你們兩個,帶虞貴人去瑟落館安置吧。”
本等着鹹魚翻身的虞貴人,一聽這話,頓時尖聲大叫,丹霞搶步上前,一把拿手絹堵住虞貴人的嘴,然後那兩個手勁頗重的内監,便将悶聲支吾的虞貴人拖了出去。
方惠妃臉色一陣愠怒,直言道:“太子妃,此案尚未查明,你……”
南姗淡然出聲,打斷方惠妃即将出口的振振有詞:“惠妃,你可聽過‘家醜不可外揚’這句話?”
方惠妃微愣,随即眉峰輕皺起來。
南姗緩走幾步,望着若有所思的方惠妃,又道:“虞貴人與眉貴嫔起争執之時,惠妃是最先知道的,你身爲皇上的三妃之一,不先替皇上壓制鬧劇,反倒讓這等醜事傳的阖宮知曉,現在,還想吵嚷到宮外頭,讓全京城看皇室的笑話麽?”
方惠妃心頭一驚,知道自己之前處理欠妥,可心中到底不服氣,便再度反駁道:“便算爲了皇室聲譽着想,太子妃也不該如此擅斷,總要問個是非分明吧。”
南姗挑了挑眉,目光靜和:“此事的是非曲直,自要查個分明,可也不是惠妃說的法子。”
方惠妃臉色狐疑,問道:“不傳人證一一過來問話,那要如何查明此事?”
南姗笑了笑,卻不多說,隻道:“用不着那麽麻煩,明日便可見分曉。”
方惠妃正欲追問下去,圓圓白白臉的小包子,一溜煙似的來到秋月閣,笑容滿面對南姗行了禮,又給各宮後妃問了安,然後放炮仗似咚咚咚地往外吐字:“啓禀太子妃,太子爺忙完了政事,這會兒已回了東宮,正等着您一塊用午膳呢,太子妃若忙完了事,還請您盡快回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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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就是一場二人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