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貴嫔端莊自持,待人一向寬和,突然被指與外男有私,此刻的神情不免驚怒不定,望着蓮步而近的南姗,嘴唇顫抖的翕動,似乎想要先辯解一番:“太子妃,我……”
南姗打斷眉貴嫔要說的話,語調甚是柔和:“小十一哭了?”
偎在眉貴嫔懷裏的蕭清肅,小臉通紅,霧眼朦胧,明顯是大哭之後殘留的痕迹,眉貴嫔攏了攏摟兒子的懷抱,垂眸望着精神蔫蔫的年幼弱子,目含心疼憐惜之色:“小十一方才受了些驚吓,一直哭個不停,才哄得好了點……”
南姗伸手點點蕭清肅的小臉蛋,笑語柔脆:“小十一,還認識我是誰麽?”
蕭清肅長睫微眨,嘟着粉嫩嫩的小嘴巴,聲音糯糯的清甜,雖然吐字不甚清晰,卻也能分辨他喚出來的是:“五嫂嫂。”
南姗頓時眉彎眼笑,瞧着甚是和藹親善,出言誘哄道:“小十一真乖,那五嫂嫂送你一件禮物,你想不想要?”
小盆友大都喜歡收禮物,聽到有禮物來敲門,蕭清肅形似皇帝老爺的眼睛亮了亮,像兩顆閃着光芒的小碎星粒,忽閃忽閃的甚是靈動,小嘴一張,吐出一字:“想。”
南姗沖後頭擺了擺手,丹霞很快捧來一隻圓圓的繡球,海棠紅的鮮豔顔色,球身上綴着叮叮玲玲響的小鈴铛,另挂着色彩明麗的短穗子,南姗伸手接了,當着蕭清肅的面,朝天上抛了幾抛,又笑問蕭清肅:“小十一,你喜歡這個圓球球麽?”
鈴铛聲碎碎悅耳,蕭清肅立即喜笑顔開,在眉貴嫔懷裏掙紮着動起來,伸着白淨肉乎的小手去捉繡球,奶氣十足的歡聲道:“喜歡。”
南姗剛将繡球放到蕭清肅手中,尚未再開口說話,耳畔卻先傳來一道陰陽怪氣的聲音:“太子妃,您到底是來審問眉貴嫔的,還是來逗十一皇子玩來了?皇上親口下的旨意,你竟如此不放在心上,是不是也太藐視君威了?!”
聞聲偏頭,說話之人乃是貴人蔣氏,身量豐腴,容貌姣麗,一身墨綠色的宮裝,滿頭華目的珠翠,根據南姗總結的資料,蔣貴人隸屬方惠妃一派,想是剛才見靠山受了悶氣,這會兒跳出來打抱不平了。
被皇帝的小老婆出言挑釁,南姗笑了一笑,也不變臉生氣,表情依舊和氣的很:“此事關聯的雙方,乃是虞貴人和眉貴嫔,與蔣貴人又無瓜葛牽扯,你這麽着急做什麽?皇上既下旨讓本宮全權處理此事,那本宮何時開始問話,需要聽蔣貴人——你的吩咐麽?皇上尚未吩咐本宮何時了結此事,難不成,蔣貴人以爲自己的話,比皇上的旨意還高一截不成?”
蔣貴人本等着南姗害怕出醜,哪知她張嘴便還以顔色,且提溜出來的帽子份量,比她扣出的還要重,直聽的她頭皮一麻,心口一緊,趕緊擺手道:“妾身哪有此意,太子妃可莫亂說,妾身隻是……隻是……隻是……”隻是了半天,也沒隻是出所以然來。
南姗饒有興緻地望着蔣貴人,微笑如水:“噢,隻是什麽呀?”
想來是心情緊張,肚裏一時沒有好的措辭,蔣貴人面皮急漲的通紅通紅,看到南姗似笑非笑的玩味目光後,隻能趕緊再重複道:“妾身絕無此意,絕無此意……是妾身失言了。”已再無方才不懷好意的挑釁之态。
南姗卻不放過她,又輕飄飄道一句:“原來是失言了?這飯不可以亂吃,話自也不可以亂說,不然,本宮還以爲蔣貴人想越俎代庖,替本宮處理了此事,否則,怎麽會比本宮還要心急呢?”
蔣貴人本想着脾氣甚好的南姗,見自己收斂服軟後,會順坡下驢放過自己,哪知南姗說出的話,一句比一句犀利,直驚怕的腿都軟了,又滿頭大汗的軟語道:“妾身絕無此意……妾身隻是想着,太子妃若早結了此事,大家夥兒也能早安心不是,妾身也是一片好心,太子妃可千萬别誤會。”
蔣貴人自覺找的這個借口,差不多可以蒙混過關,哪知,南姗笑的更加燦爛:“蔣貴人這話說的有趣……虞貴人揭發的是眉貴嫔,又不是别的妃嫔,要安心也是被揭發的眉貴嫔安心,怎麽要輪到大家夥一塊安心,難不成蔣貴人認爲,在座的諸位妃嫔進宮前,個個都有私情了?!她們這會兒都聚在秋月閣,是爲了求一個安心?”
柔貴嫔狠狠剜了蔣貴人一眼,率先表示:“蔣貴人,你的嘴巴長在自己的鼻子下面,本宮管不住你能說什麽話,可也别把我們都稍帶進去啊,本宮來此,隻是想知道眉貴嫔是否受了污蔑,哪裏是求什麽安心,你莫要胡言亂語。”
與柔貴嫔關系親近的,自是一派附和加譴責聲。
蔣貴人郁悶的幾乎要暈倒,她明明隻是想殺殺南姗的威風,怎麽不管她說什麽,南姗都能繞引到禁忌話題,此時又怕多說再錯,登時再不敢多言,隻能勾頭連聲道:“是妾身失言,妾身失言。”
南姗瞥一眼羞憤欲死的蔣貴人,嘴角的笑意漸漸冷淡,聲音卻裹了蜂蜜似的甜膩:“蔣貴人,你在本宮跟前失言不打緊,若是在皇上跟前失言……”
言至于此,南姗再無下言,隻又扭回了頭,看蕭清肅正捧着繡球,細細打量上頭的圖案,便笑眯眯問他:“小十一,圓球球好玩麽?”
得了南姗的禮物,蕭清肅看着南姗的目光便親近不少,咧開一口白玉般的小牙齒,聲音細嫩:“好玩。”
南姗打起商量的語氣,語調輕快而和軟:“小十一,嫂嫂有話和你母妃說,你先和嬷嬷到外頭玩球球,等嫂嫂和你母妃說完話,你再回來找母妃好不好?”
蕭清肅甜甜一笑,可愛軟萌:“好。”
待嬷嬷宮女領着蕭清肅離開秋月閣,南姗理袖端坐,語氣依舊溫雅,看向躲在柱子旁邊,一臉躊躇的虞貴人,面帶微笑道:“虞貴人,你不是揭發眉貴嫔入宮之前,曾與人有過私情麽,本宮奉旨來問話了,你這個揭發人……怎麽不近前來,反倒站的那麽遠啊。”
虞貴人其實沒比南姗大幾歲,生的頗是貌美,秀眉天成,明眸流盼,眉目間卻有抹不去的驕矜之氣,此刻正站在雕着花紋的圓柱旁邊,手裏捏着一塊粉色的絹帕,帕子四角各繡一小朵馥郁嫣紅的芍藥花,隻是帕子似乎被主人揉揪了許久,褶皺的痕迹一覽無餘。
聽到南姗喚她,虞貴人咬了咬嘴唇,才邁步上前。
南姗神态自若,語氣平靜:“坐。”
原告與被告俱在眼前,南姗的聲音四平八穩,開始問話:“虞貴人,你既然揭發眉貴嫔的舊事,想必對此事知之甚深了,那本宮問你,那人姓甚名誰,是哪裏人士,之前與眉貴嫔是何關系,你是親眼見她二人有私,還是道聽途說?除了你,可還有其它人證、或者物證?”
笑了一笑,南姗輕聲慢語道:“本宮方才說過,飯不可以亂吃,話自也不可以亂說,你可要實話實說,若有虛假之言,或者欺瞞之語,這污蔑貴嫔娘娘之罪……可是不輕的噢。”
此刻的虞貴人眉峰緊鎖,表情看起來甚是糾結,隻見她張了張嘴:“妾身……”嘴裏蹦出‘妾身’兩個字後,下面便再沒音了。
南姗臉上浮現出一抹疑惑之色,又道:“虞貴人,你爲何如此吞吞吐吐?難不成沒聽清本宮方才的問話?還要本宮再重複一遍?”
虞貴人深深咬了下嘴唇,忽然似下定了某個大決心一般,直視着南姗的眼睛,說出十二分令人出乎意料的話,道:“太子妃,妾身隻是與眉貴嫔拌了幾句嘴,其實眉貴嫔她……并無與人有私。”
說完這些話,虞貴人竟起身跪到眉貴嫔的腿邊,拉了眉貴嫔天青色的裙擺,一臉忏悔狀的垂淚哽咽道:“梅姐姐,妹妹剛才隻是氣極了,才會說那樣的話,你我姐妹一場,打斷骨頭還連着筋呢,求你大人有大量,原諒我言語有失之過罷,我當真不是有心的,求你了。”告罪的話一說完,虞貴人便立刻投入到狼狽哭泣的環節,嗚嗚咽咽之間,很快便淚如傾盆。
南姗:“……”你這是在演反轉劇麽!!!她在古代生活了二十一年,就沒見過你這麽玩的!!
相較于南姗安靜的無語,嫔妃堆卻瞬間炸鍋了,吐槽之聲,綿延不絕。
有的冷笑:“虞貴人,說眉貴嫔以前有私情的人是你,說她沒有私情的也是你,怎麽什麽話都讓你一人說了!”
有的大怒:“虞貴人,你當咱們在這兒看耍猴呢你!”
有的疑惑:“虞貴人,你之前說眉貴嫔與人有私情時,可是振振有詞,現在卻忽然改了話頭兒,莫非其中另有什麽隐情?”
有的戲谑:“虞貴人,你這是又犯老毛病啊,逮着好機會時,便可勁兒踩幾腳眉貴嫔,見勢不對,便立即哭天抹淚裝可憐,提你和眉貴嫔那點剩的可憐的姐妹之情,啧啧,本宮若有你這麽個好妹妹,估計早被氣死了,虧的眉貴嫔大度。”
有的譏諷:“故意潑出髒水,然後再反過來說潑錯了,還讓被潑髒水的人原諒你?你當自個是無價之寶,人見人愛啊。”
各種吐槽的聲音潮水般湧出,擠兌的虞貴人臉紅脖子粗,身子也微微的顫抖,拉着眉貴嫔裙角的雙手,手背上青筋爆起,各指的骨節亦明顯凸出,哭聲隻稍微頓了一頓,便又繼續哭道:“梅姐姐,以前都是我不好,姐姐待我一片真心,我卻豬油蒙了心似的糊塗,我以後再也不敢了,求姐姐再原諒我一回吧,我以後真的再也不敢了,求你了……”
眉貴嫔面色蒼白,瞅着哭的發亂钗歪、狼狽不已的虞貴人,恻隐之色在臉上一閃而過,而後擡起眼睛,看向端然靜坐的南姗,隻疲憊的輕聲道:“一切還請太子妃裁決。”
虞貴人一聽這話,當即跪轉了方向,又向南姗痛苦流涕道:“太子妃,妾身今日犯下大錯,驚擾皇上聖駕,叫梅姐姐受屈,不敢乞求原諒,隻求太子妃從輕發落,妾身已知錯了,願向梅姐姐負荊請罪,斟茶道歉,還求太子妃饒了我這一回吧,我以後真的再也不敢了。”
榮貴嫔冷笑道:“虞貴人進宮的年數,也着實不短了,明知故犯,實該罪加一等,還妄想從輕發落?你當宮規是紙糊的樣子,泥捏的架子?”
瑾嫔亦寒聲道:“正是呢,對高位妃嫔口出不遜,污蔑清白,然後,磕個頭,認個錯,再哭上一場,就成沒事人了,那以後宮中還有何規矩所言?豈不要亂套了?”
柔貴嫔拿帕子摁摁唇角,笑望安靜而坐的南姗:“太子妃,咱們再怎麽說,亦是無用,你的意思呢?”
南姗看着跪在身前的虞貴人,正色問道:“虞貴人,你确定眉貴嫔與人無私,你之前說過的話,純屬你捏造污蔑麽?”
哭得十分投入的虞貴人,稍微猶豫了片刻,才抽泣道:“是,妾身隻是一時話急,才對梅姐姐出言不遜,并非存心污蔑,求太子妃寬恕妾身這一回,妾身以後真的再也不敢了。”
南姗勾了勾唇角,笑道:“原來是一場虛驚呐……”
虞貴人見南姗笑語從容松快,似乎并無重罰自己之意,忙又繼續發自肺腑的忏悔哭道:“妾身自己一時胡言亂語,讓梅姐姐名聲清白受損,飽受委屈非議,心裏實在後悔極了,以後定當日夜誦經進香,爲梅姐姐祈福,以贖妾身今日之過。”
南姗微一颔首,溫聲道:“知錯能改,善莫大焉,你能幡然悔悟,沒有一錯再錯下去,實屬不易……”
眼瞧着虞貴人似乎要被無罪開釋的趨勢,宜貴嫔忍不住插嘴問道:“太子妃準備如此輕易饒過虞貴人?那未免也太便宜她了,若是以後人人都如此效仿,那可如何是好呢。”
南姗明眸微轉,笑嗔道:“貴嫔還是這麽急性子,本宮的話可還沒說完呢。”
宜貴嫔面容微赧,爽利的笑道:“本宮這張嘴啊,就是藏不住話,心裏想什麽就說什麽,太子妃可别見怪。”
南姗謙和道:“哪裏,哪裏,貴嫔言重了。”
再看向跪地等結果的虞貴人,南姗忽然換上一臉鄭重之色:“國有國法,家有家規,無規矩怎成方圓,貴人虞氏以下犯上,出言不遜,污蔑宮嫔,擾亂宮闱,驚擾聖聽,爲正宮規綱紀,罰虞貴人禁足瑟落館,反悔思過,禁足期間,任何人不得探視,服侍的宮人減至一内監一宮女,俸祿用度按采女供給,眉貴嫔無辜受冤,十一殿下無故受驚,理應撫懷寬慰,未央宮眉貴嫔和十一殿下,本月可支使雙倍例銀。”
說完處置結果,南姗沖眉貴嫔和善的笑了笑:“小十一年幼,今日大哭一場,怕是受到了驚吓,回頭會有禦醫去給小十一探診,貴嫔切勿憂心。”
眉貴嫔盈盈語道:“有勞太子妃費心了。”
心中驚急的虞貴人,勉強含淚問道:“太子妃,那妾身要禁足多久?”
南姗頓露恍然大悟狀:“瞧本宮這記性,禁足時間忘說了,雖說知錯能改,善莫大焉,但虞貴人畢竟做錯了事,不能不罰,總得小懲大誡,以儆效尤,不然宮規何存?嗯,便罰你……禁足十年吧。”
虞貴人幾乎倒抽一口涼氣,眼睛中露出驚懼之色,十年?那麽長!那她以後的日子還有什麽盼頭,不由驚呼道:“太子妃……”
南姗微微一笑:“虞貴人還有何話要說?難道是對本宮的處置有異議?你已承認是自己捏造罪名,污蔑眉貴嫔,有錯當罰,有屈當慰,那本宮罰你慰她,可有哪裏不對?”
虞貴人呆了一呆,然後再次伸手扯住眉貴嫔的裙擺,嘶着嗓音悲恸哭求道:“好姐姐,求你救救我,你替我向太子妃求求情吧,瑟落館可是半個冷宮啊,我在那裏待十年,還有什麽活頭啊,好姐姐,咱們本是同根,你不能見死不救啊,姐姐,算我求求你了,我以後再也不敢了,真的不敢了,你就再原諒我一回吧,最後一回……”
眉貴嫔閨名洛梅香,曆來面善心軟,虞貴人痛哭流涕的模樣,讓她微有不忍,正欲開口說兩句能否減刑的話,心直口快的宜貴嫔卻先出聲道:“眉妹妹,姐姐知道你最是心善不過,但你可不能好了傷疤就忘了疼,她以前得勢時,是如何欺淩侮辱你的,你都忘了?太子妃的處置,量刑得當,并非有失偏頗,她連這等懲罰都不願受着,可見悔過之心不誠,聽姐姐一句勸,别再理會她了,這也是她自作自受,隻是讓她禁足思過,衣食不缺,還留人服侍,又不是讓她去舂米做苦役,哪裏算的上見死不救。”
瑜嫔亦嬌聲道:“天作孽,猶可恕,自作孽,不可活,虞貴人,你也别哭哭啼啼了,還是趕緊收拾了東西,住去瑟落館罷,那裏最是清淨不過,你可要好好思過反悔喲。”
又扭頭望向眉貴嫔,瑜嫔微蹙眉尖,苦口婆心道:“眉妹妹,咱們一道進宮,你處處與人爲善,姐姐知道你是個好的,姐姐說幾句不中聽的實在話,若你在入宮之前真有私情,依照虞漫青的性子,她豈會中途突然罷手,說不準她就是吃準你性子綿軟,才故意這般做作姿态,以求脫罪呢。”
虞貴人情緒十分激動的扯着眉貴嫔,喘着粗氣連聲道:“不不不,梅姐姐,這回我是真的知錯了,求你了,别讓太子妃将我關進瑟落館啊,我不想去冷宮,求你了……”
眉貴嫔最終别開臉,不再看虞貴人哭到扭曲的臉。
南姗雙手擊掌,聲音脆利:“來人,将虞貴人帶去瑟落館。”
兩個手腳寬闊的内監奔進閣内,一左一右扣住虞貴人,就要将她往外拖,虞貴人忽然如一頭野獸般,瘋了似的掙紮着,嘴裏大聲喊道:“放開我,放開我……”
奈何,兩個内監将她抓的牢實,虞貴人扭了半天,也沒掙脫開,眼瞧着就要被拖離秋月閣了,虞貴人驟然又大聲叫嚷道:“洛梅香!既然你無情,也就别怪我無義了,哪怕我落不着好,也要叫你一塊陪着我!洛梅香确實與人有私情!我說,我說,我現在就說!”
……所以說,劇情現在又反轉了是麽!
嫔妃們這回無力吐槽,隻顧着面面相觑了,這詭異難料的情形,實可謂數載難逢,南姗面不改色的擡手撫掌,吩咐道:“放虞貴人回來。”
簪環盡落、披頭散發的虞貴人,再次被放回秋月閣内,虞貴人目露怨毒之色,死死盯着眉貴嫔,瞧她那兇光畢露的模樣,似乎恨不得直接沖過去一口将眉貴嫔咬了,眉貴嫔臉色更加蒼白,難以置信的顫聲道:“漫青,你瘋了!”
虞貴人冷冷一笑,語氣盡顯惡意的驕矜,恨恨切切的聲音,從潔白的牙齒中迸射而出:“誰說我瘋了!洛梅香,就算我要被關進暗無天日的瑟落館,也要拉你一道陪着我,你休想獨善其身自己享受榮華富貴!”
南姗語氣淡淡道:“虞貴人,說眉貴嫔有私情之事,是你先挑出來的,本宮來審問了,你又說并無此事,本宮剛才也和你一字一字确認過,你已承認眉貴嫔與人無私,你之前說過的話,純屬捏造污蔑,在場的諸位娘娘可都聽的真真的,如今,你又一再而再的出爾反爾,戲弄本宮很好玩是不是?”
正和眉貴嫔别苗頭的虞貴人,忙轉回臉來,想是心情激蕩,虞貴人豐盈的胸脯劇烈起伏着,因帕子已丢在了地上,便拿袖子抹了抹臉上剛才狂飙的眼淚,語氣略平靜一些:“妾身并非有意戲弄太子妃。”
南姗輕輕‘噢’了一聲,雲淡風和道:“那總要有個緣由罷,假若在皇上面前,你也膽敢如此出爾反爾?莫非虞貴人是看着本宮好欺負,所以才故意戲耍玩弄?”
妝花容亂的虞貴人心頭一驚,不由僵了僵身子,連聲道:“妾身不敢,妾身不敢。”
南姗不置可否道了一句:“當真不敢麽……”
面色倏然轉冷,南姗下颌微擡間,聲如寒涼的碎冰:“虞貴人,你出爾反爾之過,此事暫先不論,咱們押後再說道,你既然又要告發眉貴嫔與人有私情,本宮剛開始問你的問題,還都記得吧,現在,你可以說了,倘若你再有半字虛言,你連瑟落館這個栖身之地,也要沒有了。”
虞貴人已被逼在孤立的懸崖之巅,進退無路,隻能咬牙開口,一字字緩聲道:“那人……叫謝厚照,是京中人士,與眉貴嫔乃是……母家這邊的姑舅表親……”
此言一出,秋月閣内頓時靜可聞針,半晌,柔貴嫔忍不住先掩口失笑:“哎喲喂,這可真是奇事一樁,眉貴嫔母家這邊的姑舅表親,不也是虞貴人你母家的姑舅表親嘛,難道你說的此人,是你舅家的表兄弟?”
瑜嫔語氣輕蔑地咯咯笑道:“虞貴人呀,你還真是豁出去了,爲了自己能脫罪,連自個舅舅家都拖下水了,哎呀,真是讓我佩服的五體投地啊,你這可比戲文演的精彩多了。”
賢貴嫔忍俊不禁地調侃道:“虞貴人,你和你舅舅是有多大的仇啊,難不成以前過年的時候,他隻給眉貴嫔發壓歲錢,沒有給你發,所以你才如此嫉恨于他?”
瑾嫔亦捧腹失笑:“這是我今年聽過的笑話裏,最好笑的一個,哎喲喂。”
虞貴人臉頰仿似被抽了一鞭子,狠狠的抖搐了一番,雙拳緊緊握着,手背青筋根根爆起。
南姗依舊擺着冷臉,道:“虞貴人,僅僅是這三言兩語,不足以取信于人,繼續說下去,莫非你又想出爾反爾了不成?”
虞貴人閉了閉眼,再次語氣艱澀的開口:“那一年,我外祖母做壽,謝厚照和洛梅香就躲在一處隐藏的花林裏拉拉扯扯,這是我親眼所見,我之前有一個叫凝露的丫鬟,她當時也一塊看到了……”
這話說的倒有幾分意思,不少狐疑的目光,已朝眉貴嫔洛梅香掃去,隻見洛梅香低一動不動的坐着,長睫微微低垂,臉色愈發蒼白,卻沒有明顯的激動焦躁情緒,反倒是她身邊的大宮女氣的滿臉通紅,忍不住啐道:“虞貴人,你莫要血口噴人,分明是你戀謝公子不得,反而誣賴貴嫔娘娘!”
虞貴人冷笑兩聲,不屑道:“我誣賴她?!”伸出一根纖纖食指,指着洛梅香的鼻子,瞪着眼睛大聲道:“洛梅香,你敢對天發誓沒有此事麽?”
洛梅香靜坐不語。
虞貴人見狀,又是兩聲冷笑:“你不敢發誓吧,呵呵……”收回手指,虞貴人再度扭回頭,繼續說下去:“不止如此,我還聽到,謝厚照對洛梅香說以後要娶她,他們若無私情狎意,謝厚照如何會說這樣的話,洛梅香在進宮之前,居然如此不檢點,太子妃以爲該當如何?”
“你說完了吧?”眉貴嫔看着狀若瘋癫的虞貴人,靜靜問道。
虞貴人目光嫌惡,嘴角露出一抹痛快的笑意:“怎麽,我說的是否實情,你自己心知肚明,你難道還想抵賴不成?”
眉貴嫔輕聲道:“既然你說完了,那換我來說……外祖母做壽那日,我的确在花林中碰見了謝厚照,但并無不檢點的拉拉扯扯,裁雪和小莞當時都在,離我的距離也并不遠,謝厚照也确實說了以後要娶我之言,但我并未應允他,我隻說婚姻大事,自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做不了主,之後,我便帶裁雪和小莞走了……這麽多年了,你說話和行事,還是如此喜歡避重就輕。”
虞貴人冷笑連連,雙目噴火道:“你再狡辯也沒用,你當我們都是瞎子,凡你過生辰,他總是不忘送你禮物,謝厚照的表姐表妹又不單你一個,他怎麽獨獨記得你的生辰,還不是對你心有所系,你若是對他無意,又豈會次次都收下禮物?!你們就是有私情!!”
眉貴嫔瞅着發髻散亂的虞貴人,再度開口道:“那日,壽宴的賓客才走完,外祖母便将我母親叫了過去,說我不知廉恥勾引謝厚照,叫母親好好管教與我,想來又是你當的耳報神了。”
虞貴人仰起下巴颌兒,表情不可一世的驕傲:“是我又如何?你既然敢與謝厚照拉扯暧昧,難道還不容我說出來麽?”
眉貴嫔忽而輕笑,帶着苦澀的疲憊:“你從小就這樣,事事都不容我強過你,有人誇我的女紅好,你便尋機剪壞我的繡品,有人誇我的衣裳好,你便故意打翻茶水,弄髒我的裙子,謝厚照不愛搭理你,你便時時尋我的麻煩,天緣湊巧,我們一起進了皇宮之後,你依舊如此……”
虞貴人昂首挺胸道:“你娘不過是謝家的一個小小庶女,你憑什麽能強過我?!”
‘庶女’這個詞刺激到了甯妃顧氏,隻聽她冷哼一聲,勃然大怒道:“庶女又如何?本宮亦是庶女,難道還不如你這個虞家嫡女!”
虞貴人咬了咬嘴唇,暫時閉上嘴巴了。
眉貴嫔繼續道:“自那次壽宴後,母親再沒帶我回過謝家,我也再沒見過謝厚照,而你卻與謝厚照拉扯不清,外祖母有意你當謝厚照的正妻,想來是你求姨母從中牽線的緣故吧,你也别當我是傻子,你最愛尋我的麻煩,無非是你心儀謝厚照,而謝厚照卻不喜歡搭理你,不過,到底因爲舅舅舅母都不同意,你和謝厚照的親事兒,最後議了個不了了之,若是你嫁給了謝厚照,我們姐妹也不必在宮中遇着了,你說是不是。”
虞貴人怒極,雙目赤紅,伸手指了眉貴嫔,胸口劇烈起伏着:“你——”
“你之前突然出爾反爾,無非是怕揭露此事後,我反過來再說出你的醜事,你也落不着什麽好下場,後來,你隻怕是嫌太子妃關你十年禁閉過重……你自己去瑟落館受苦,又怎會容我安然無恙逍遙自在,所以你又重新改了口,隻是爲了将我一并拉扯進去,對麽。”
說完這些話,眉貴嫔再不看一眼虞貴人,扭首看向安然聆聽的南姗,語氣平靜:“太子妃,若虞貴人方才所言之事,便算本宮與人有私情的話,本宮無話可說。”
南姗轉了轉手上的石榴花鎏金戒指,笑道:“眉貴嫔,本宮現在想知道,你與虞貴人因何在禦花園争吵起來?”
眉貴嫔苦笑道:“我得上天眷顧,有幸生下小十一,才一躍晉封到貴嫔之位,依虞漫青的性子,她心裏怎麽會平衡,肯定整日琢磨着,怎麽也生下一個皇子,不被我壓低一頭……這陣子,皇上不常見後妃,小十一是皇上最小的兒子,皇上隔幾天都要瞧瞧他,本宮便有機會常常見到皇上,虞貴人久未奉诏,便來尋我說道,讓我在領小十一觐見的時候,也将她一塊帶上,我不同意,她便語出威脅,我依舊沒理睬她,她氣極了,便不管不顧的大聲嚷嚷起來,恰巧惠妃經過,被她聽了去,惠妃問虞漫青所言是否屬實,虞漫青還在氣頭上,便什麽都不想的說是,然後,惠妃便去求見皇上了。”
南姗聽罷,扭頭問神色變幻的虞貴人:“虞貴人,眉貴嫔方才所言,可有一字虛假?”
眉貴嫔的大宮女裁雪恨聲道:“虞貴人,貴嫔娘娘一再念你是姐妹,所以才多加忍讓于你,你卻愈發變本加厲,爲所欲爲,你自己說,貴嫔娘娘可有誣賴你?當時豎着耳朵聽見的人,可多的是!”
南姗瞟了一眼裁雪,心裏暗道,估計這位姑娘已經忍耐虞貴人很久了。
“虞貴人,你不直言回答,那本宮便默認眉貴嫔所言屬實了。”南姗看着抿緊唇角的虞貴人,先如此道了一句,然後又慢悠悠笑道:“虞貴人,本宮之前雖說過,要罰你禁足十年,但上天有好生之德,心裏便想着,隻要你在禁閉期間,老老實實的安守本分,自覺兌現日夜誦經進香祈福的諾言,本宮若見你是真的誠心悔過,那提前放你離開瑟落館也并無不可,哪知你忽然又出爾反爾……”
人生就是一場二人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