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亮的燭輝盈盈,映着南姗神氣認真的模樣,分外好看。
這回不等蕭清淮吭聲,南姗已很自發地偏過頭,望到身後側玉樹而立的蕭清淮時,嘴角不由自主跑出一抹婉麗的笑意,也不起身相迎,右手尚握着名貴的筆毫,左手卻已沖蕭清淮伸出,要拉他修長的手指:“殿下,你回來啦。”
二人獨處時,從來不講究什麽虛禮。
蕭清淮握住南姗遞出的手,笑着挨在她身後坐下,另一手很習慣的抱住南姗的腰,下巴颌也自然而然地擱到南姗肩頭,嗓音淳香的柔和:“怎麽又不早些睡?都和你說了,我若是回來晚了,不用等我。”
南姗早已卸妝沐浴,一頭秀麗的烏發隻用發钗松松半挽,身上也換了顔色素淨的寝衣,耳邊響起蕭清淮的柔聲和語時,已随意放下手中的筆毫,半扭了身子,笑道:“我還不困呢……姑姑送去的宵夜,你吃了麽?”
“你一片心意,我會不吃麽。”蕭清淮捏了捏掌心的軟手,肌膚滑膩,骨肉豐勻,手感頗佳,蕭清淮笑着攜南姗起身下地,口中道:“就算睡不着,你幹點什麽不好,大晚上的,看什麽賬本文簿,仔細累壞了眼睛。”
“我有分寸,倒是殿下你,要多注意才是,嗯,你每看一個時辰文折,就讓眼睛稍微歇會兒,不拘是看看花,或者看看樹……”南姗和蕭清淮說着話,一路進了裏卧,繞過一架梨花木屏風,直走到暗紅色的漆木衣架前。
蕭清淮在衣架前站定後,南姗替他摘冠去飾,解帶寬衣,脫下一層層的衣裳後,露出精硬挺拔的身體,蕭清淮将已沐浴過的南姗摁回床上:“不用跟我去淨房了,你回床上躺着罷,我一會就來。”
水聲嘩嘩,不一會兒功夫,蕭清淮就披着一件寬松的長袍回來,盤腿坐在床邊的南姗,待蕭清淮坐到床沿後,便拿一大方幹淨的軟帕子捂到他腦袋上,給他擦拭滴瀝着水的頭發。
南姗賣力地給蕭清淮揉拭頭發,蕭清淮卻饒有興緻地撓起南姗的腳底闆,最怕撓癢癢的南姗大怒,訓兒子似努力闆起俏臉:“别搗亂。”
蕭清淮笑了一笑,眼神暧昧:“今天晚上還會失眠麽?”
南姗:“……”失眠你個大頭鬼啊。
揉幹頭發,蕭清淮脫甩了沾着水漬的長袍,一個後仰栽到枕頭上,南姗吹熄床頭擺着的宮燈,又揮手卸下錦繡團花的绡紗帳簾,方也躺下,然後很自覺地滾到蕭清淮身邊,蕭清淮動作熟練地收納入懷。
帳外有朦胧的珠光熒熒,蕭清淮的睡意尚還淺薄,便和南姗閑聊夜話:“你初來宮中,有什麽想知道的,盡可問我。”
南姗枕在蕭清淮的臂彎裏,打了個困倦的呵欠:“沒什麽特别想問的,宮中有頭有臉的後妃,我都認得,姑姑和孫正英對宮中事物熟悉,我若有想知道的事,詢問他們即可,殿下已累了一天,就不必爲我答疑解惑了,還是早些睡吧。”
一條長了毛的大火腿壓到南姗身上,蕭清淮笑盈盈的反駁:“誰說我累了?”
南姗推開蕭清淮的長毛腿,表情嚴肅:“夜已深了,你明天還要早朝,快點睡,别鬧。”
蕭清淮語調優雅的慵懶,卻像個撒嬌的小孩子:“睡不着,你和我說會話。”
南姗伸手捏蕭清淮的鼻子,給他出招:“自個兒數小綿羊,一會就睡着了。”
蕭清淮默了一默,口吻幽幽:“……你拿我當軒軒哄啊。”
南姗低聲嘀咕:“怎麽會,哄軒軒睡覺的小綿羊,是我幫他一隻一隻數的,你又不是兩歲。”
話音才落,蕭清淮已悶悶地笑出聲,長毛腿也又纏上了南姗,南姗無語至極,語出威脅:“你到底睡不睡啊你,你再不老實睡覺,我可……”
蕭清淮似乎心情極好,笑着反問:“你待如何?”
“……我來幫你數小綿羊。”南姗咬牙切齒道。
蕭清淮忍不住哈哈樂了,南姗照着他的胸口就是一拳頭,低斥道:“大半夜的,你鬼笑個什麽。”
有轟隆悶悶的雷聲遠遠響起,伴随着雪亮的電光一閃而過,南姗疑惑地半擡起身子:“怎麽這會兒打雷閃電了?”随即伸手掀開簾帳,沖窗戶的方向喚道:“碧草。”
回答南姗的是丹霧:“回太子妃,碧草怕雷雨聲吵醒三位公子,已去了偏殿那邊,叫守夜的乳母和宮女給公子們先堵上耳朵。”
“噢……那沒事了。”南姗放開簾帳,再度躺回原位,繼續醞釀睡意。
不過吧,外頭開始電閃雷鳴,不過一會功夫,大雨又磅礴而落,乒乒乓乓地砸在地面和殿頂,再加之新換住處的不适應,哪怕有蕭清淮摟着共眠,醞釀睡意良久的南姗,還是沒睡着。
雨水匝地,聲大震耳,蕭清淮湊近南姗耳邊,低語道:“還沒睡着啊。”
南姗閉着眼睛:“别說話,我正在睡。”
蕭清淮饒有興緻地打聽:“什麽正在睡,你是正在數小綿羊吧,現在數到第幾隻了?”
南姗哼哼兩聲:“……壓根沒數小綿羊。”不好意思,她今天數的是老黃牛。
“别再鴨子嘴硬了,要我幫你治失眠症麽。”明顯也沒睡着的蕭清淮,笑着拔出刀,問南姗是否需要相助。
“不需要。”南姗在蕭清淮的禁锢範圍内,很努力地翻了個身,拿後背面對蕭清淮,然後繼續醞釀睡意。
蕭清淮外表看着像禁欲的冰山,實則床風奔放熱烈又霸道,把南姗當肉骨頭似翻來覆去咀嚼了好幾年,依舊嚼得津津有味享受無比,半點不覺老婆減少了絲毫活色生香之姿,哪怕此刻隻丢給他半個脊梁背,蕭清淮也看得順眼合心,遂蹭貼了上去。
……怎麽一到晚上,就犯多動症啊,肩膀被嘗衣裳被揭的南姗,扭身抗議:“我要睡覺!”
蕭清淮嘴裏輕輕‘噢’了一聲,扣住南姗活靈活現的身體,将她壓牢實了,又沉沉低笑:“你以爲我在做什麽,我還不是爲了哄你睡覺。”說着,開始有技巧性的灑水揉面。
被當面團揉的南姗嗚嗚兩聲:“你讨厭……”
“過會兒,你就不嫌我讨厭了,要打賭麽……”蕭清淮精神勃然道。
落雨潇潇,一夜無夢。
待南姗腦瓜子混混沌沌醒來時,天色已大明,身邊亦空空如也,南姗抱着細絲薄被滾了幾滾,然後懶洋洋地坐起身來,薄被滑下光溜的肌膚,露出一大片暧昧的痕迹,看得南姗直抽嘴角,要是還住在莊郡王府,南姗百分之百倒頭再睡,反正也沒人敢管她,至于皇宮嘛……
在熱水裏泡了好一會,南姗方才出浴穿衣,換好衣裳後,便坐到了梳妝鏡台前,一連串的發問:“昨夜下雨,三位公子可有被吵醒?殿下去上朝前,可吃東西了?小公子睡醒了沒?”
正給南姗梳頭發的丹霞,一一細緻作答:“三位公子都睡得極香,一個也沒被吵醒,碧草喚太子殿下起身的時候,廚房已将吃食送了來,太子殿下用了一半的份量,大公子已用過早膳,自己去了書屋上課,二公子今日醒得晚些,便沒一塊去聽課,現在正和小公子一道在院中玩呢。”
南姗輕輕‘噢’了一聲,然後掩嘴打了個困倦的呵欠,心裏挺想再撲回枕頭寐一會兒。
丹霞梳盤頭發的技術已極好,按照南姗的要求,很快便将南姗的腦袋收拾妥當,南姗對鏡照了照,然後站起身來:“快下早朝了吧。”擱在以前,蕭清淮便是下了早朝,也通常很少回府用早膳,不過,當南姗住到皇宮之後,情況就大不相同了。
一場驟然的夏雨過後,炎熱的季節也染了不少清涼之意。
庭院中繁盛的樹葉愈發青翠欲滴,清郁的新鮮之色撲眼而入,花樹枝頭的朵瓣含香泣露,煞是秾豔芬芳,樹下頭隻有零星幾朵被雨刷落的花瓣,想來是已早早被人清理過一回。
乳娘抱着小樂樂在看花,蕭明軒則在玩花瓣上的水珠,童音甜甜的清脆,侍立在一旁的宮女和太監,時而笑着和他湊趣幾句,南姗帶着丹霞走近,蕭明軒笑嘻嘻地撲到南姗腿邊,靈秀的小臉上一派天真:“母妃,你睡醒了啊。”
南姗抽了抽臉皮,你個不懂事的小家夥,真是童言無忌,大庭廣衆說你親娘才睡醒……腹诽完畢後,南姗半彎下腰,給小巴掌微濕的蕭明軒擦手,順便問他:“軒軒,早飯吃的香不香?”
蕭明軒眼波清澈,糯聲甜語道:“香——母妃,我想踢花球球,你和我一起玩好不好?”
可能是瞧見親娘一直和小哥哥說話,卻不搭理自個兒,樂樂小盆友頓時不幹了,當即在乳娘懷裏張牙舞爪起來,肉呼呼的小身體直撲向南姗時,口裏也連聲長喚:“羊羊羊……”
一聽到‘羊’這個稱呼,南姗就想蹦額筋,爲防傷着自己,南姗先将耳墜子摘了,爲防傷着兒子,南姗又将手上的戒指取了,将卸下的耳墜和戒指交給丹霞後,南姗才伸手抱過小樂樂。
母子本就血脈相連,又兼之南姗常逗抱小兒子玩耍,樂樂對南姗自是格外的親熱,一挨在母親身上,小嘴巴便熱情地招呼母親的臉頰,嘴裏咯咯咯笑個不停。
被塗了一臉口水的南姗:“……”不愧是蕭清淮的兒子,毛病代代傳啊。
南姗将小樂樂抱在懷裏後,蕭明軒頓時一臉失落,南姗默默歎氣,若是她有蕭清淮的本事,就把你倆一塊抱在懷裏玩了,可惜,她做不到……遂隻能笑嫣嫣安慰二兒子:“軒軒,等你小弟弟睡了,母妃就陪你玩花球球,你現在去門口,看看你父王回來沒。”
蕭明軒一慣的乖巧,聽了南姗的話,眼珠子頓時亮晶晶的,甜甜應了聲好,就邁着小短腿往門口飄去,服侍蕭明軒的宮女和太監,沖南姗行了禮後,也忙跟随而去。
過不多久,蕭明軒興高采烈地回來,嗯,坐在蕭清淮的手臂上,眉飛色舞的很。
南姗輕輕一曬,抱着小兒子迎上前去,蕭清淮單臂支撐着蕭明軒的份量,另一手随意捏捏樂樂的小臉,十分滿意地說道:“這小家夥又長大了些。”
樂樂是個喜新厭舊的典型,一見親爹,頓時不要親娘了,揮舞着小巴掌又要往蕭清淮身上撲,蕭清淮見幼子與自己親熱,當即對南姗道:“将樂樂也給我抱着吧。”
然後,蕭清淮一手揣一個兒子,大步邁回殿内,南姗跟在後頭,一邊重新戴上耳墜和戒指,一邊和丹霞說話:“膳食都擺好了罷。”
跟在一旁的丹霞低聲道:“年糕來報說太子爺下朝時,丹雯就已經去吩咐廚房了。”所以,蕭明軒去門口迎接老爹,才能一迎一個準。
進了大殿,蕭清淮腳下直奔膳廳,在寬敞的大椅中坐好後,兩條腿上各鎮壓一個奶娃娃,蕭明軒笑嘻嘻地去摸樂樂的鼻子,樂樂卻霹靂嘩啦地伸腿亂踢,小手還不忘去抓老爹肩頭的冠帶,捏在手裏扯啊扯,蕭明軒見小弟弟又肆意妄爲,忙傾身去掰小弟弟的手,阻攔他的胡鬧:“樂樂,不能扯父王的帶子。”
蕭清淮一手攬抱一個兒子,看兩人倚在自己懷裏玩鬧。
親密交流的場景持續了一會,南姗便讓人領兩個兒子下去,要讓他們一直鬧騰着,蕭清淮也不用吃早飯了,天倫之樂的源頭離去,蕭清淮笑望南姗,開始享受夫妻之樂:“我以爲你會睡到日上三竿,沒想到,你醒的還挺早。”
南姗懶得搭理蕭清淮正經話下所蘊含的混賬意思,将盛好的銀耳蓮子粥拍給他,兩字定調戲:“吃飯。”
蕭清淮攪着碗裏的熱粥,眼光揶揄的閃爍:“你生氣了?”頓了一頓,又笑着解釋道:“我隻是想讓你早些睡,比你數小綿羊的法子,管用多了吧。”
南姗瞥蕭清淮一眼,忍不住低哼:“得了便宜還賣乖。”
蕭清淮不贊成南姗的評價,吞下一口蓮子粥後道:“姗姗此言差矣,吾乃費心誘你入眠爾。”
南姗夾起一塊酥黃的炸果子,直接塞進蕭清淮嘴裏:“你能先乖乖吃飯麽……”
被堵嘴巴的蕭清淮,吐字模糊:“濃——”
用罷早膳,蕭清淮卻無空閑再和南姗說話逗趣,漱口淨手後,摸摸媳婦逐漸開始豐腴的臉蛋:“我要去議事了,你不拘做什麽,總之,别累着了。”想是怕南姗累着,蕭清淮離開的時候,順便将蕭明軒提溜走了,蕭明昭水眼汪汪地回瞅南姗,說好的一起踢球玩呢。
蕭清淮走後,樂樂在愉悅地翻爬滾站,南姗托着下巴想事情。
人有生老病死,亦有旦夕禍福,經過近六年的莫測變遷,如今皇宮中已無皇後和貴妃,現有靜、甯、惠三妃,良、榮、賢、宜、眉、柔六貴嫔,婉、瑾、瑜三嫔,能居高位的妃嫔,都是生過皇子皇女的,另有未曾生育過的貴人、美人、才人和采女若幹。
而皇帝尚未成年的皇子,有小七蕭清塵、小八蕭清揚、小九蕭清唯、小十蕭清筠、小十一蕭清肅,小七皇子今年十二歲,小十一皇子到下半年的十一月才滿兩歲,未成年的皇女隻有五公主蕭清佩和六公主蕭清環,五公主今年十一歲,六公主才一歲多。
宮中的後妃和皇子皇女,她們的吃穿用度和月銀,各有規矩和定例,若是得皇帝喜愛歡心的,在各自應得的工資之外,也會有額外的獎賞,若是不受皇帝稀罕,或者失了聖心的,就沒有什麽多餘的貼補了,南姗昨天翻閱宮中的賬簿和文冊,從其上可以看出,近些年來,誰常得皇帝的賞賜,也能找到某妃因爲某事,被革除某月工資的舊例。
蕭國立朝上百年,皇宮已有一套比較完善的管理制度,南姗這個管家人,可以當的很清閑,也可以當的很忙碌……思緒漂浮之際,十歲的小東鴿隔着琉璃珠做成的挂簾,細聲細氣禀告道:“太子妃,五公主過來東宮了。”
南姗眸光微轉,随口問道:“是她一個人麽?”
東鴿輕聲應答:“是,就五公主來了,沒有惠妃娘娘陪着。”
南姗放下托腮的手,纖白的手指在炕桌上敲了兩下,笑道:“請她過來這裏吧。”
東鴿恭謹地福一福身,輕手輕腳地離去了,南姗沖在地上摸爬滾打的小樂樂招手:“樂樂,頑夠了沒,過來娘這裏。”
樂樂撅着屁股爬到南姗腳邊,然後拿手扶着南姗的腿,晃晃悠悠地站了起來,咧着兩顆白嫩嫩的小牙嘴傻笑,南姗半傾身子,伸手點點樂樂的下巴:“好乖乖,叫娘——”
毫無意外,南姗又聽到讓她蹦額筋的:“羊——”
因之前有嚴厲苛刻的錢太後鎮壓後宮,皇宮裏的妃嫔和皇子皇女,鮮有敢肆意嚣張跋扈的,因爲這些事一旦傳到錢太後耳中,錢太後必訓的那人吃不了兜着走,這位錢太後是典型的隻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五年之前的五公主,同樣不受其太後祖母喜歡,雖是童真幼齡,但凡去給這位老太歲請安,其母必會再三的千叮萬囑,讓她嚴謹恭敬,小心慎重,以免惹惱了錢太後。
而自打五年之前,錢太後薨逝後,這位五公主的公主本色,也一日日驕傲顯現。
十一歲的蕭清佩,較之南姗初見她時,身子已抽高了許多,身姿嬌弱如細柳,女孩兒天生都愛美,蕭清佩早不梳雙環髻,今日梳的是繁複版的流雲髻,發髻插着一對紅珊瑚鑲嵌成的珠花,耳墜璀璨奪目的明月珠,帶着兩個貼身大宮女盈盈而來。
惠妃是個美人坯子,蕭清佩自也容貌姣好,眉目秀美:“嫂嫂好清閑,在逗我小侄子玩麽。”
南姗已将樂樂拎到懷裏,拿了撥浪鼓逗他玩,聞言笑道:“五妹妹快請坐,碧草,上茶……”吩咐了碧草,南姗笑容和煦,與蕭清佩閑話道:“這小子調皮的很,又愛黏人,嫂子每天都要抽空兒陪他玩會兒才行。”
蕭清佩坐到桌幾的另一側,瞅了眼殿内的擺設,笑着稱贊道:“這裏的擺置,與之前不一樣了,看着舒服許多呢。”
南姗嘴角弧度不變,隻謙和道:“不過是下頭人瞎拾掇的罷了。”
蕭清佩喝了口碧草奉上的茶,又問道:“嫂子新來皇宮,住的可還習慣?”
南姗将手裏的撥浪鼓,塞到樂樂手裏,叫他自己搖着玩:“還好。”
兩人東拉西扯客套了會,蕭清佩忽而笑嫣嫣道:“嫂嫂,我想求你件事兒。”
南姗眉毛不動,隻嘴裏笑嗔道:“我道你這妮子是專門來瞧嫂嫂的,原來是無事不登三寶殿呐,你倒說說,這宮裏還有什麽事,是我們五公主求而不得的?”
蕭清佩扭着手裏的絲帕,其上繡着玉堂富貴的精緻圖案:“嫂嫂,我整日待在皇宮裏,都快悶死了,我長這麽大,還沒去過皇宮外頭呢……”
南姗微抽嘴角,按蕭清佩起的話頭往下猜測:“……你該不會是想出宮玩吧。”
蕭清佩搖了搖頭:“那倒不是,便是嫂嫂同意,我母妃也不肯的……嫂嫂,幾位皇姐都招了驸馬,住到宮外頭了,小六妹妹還是個奶娃娃呢,宮裏都沒有和我同歲的女孩兒,怪沒意思的,我能不能叫幾個女孩兒,進宮來陪我一陣子,給我解解悶啊。”
在後宮有些地位的宮妃,一般每個月可獲娘家人探望一次的機會,不過,也隻限于白天探望問安,不能長時間逗留皇宮,當然,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倘若皇後叫個小侄女小外甥女進宮來作陪幾日,也是無關大礙的……
南姗微一沉吟,徐徐道:“按照宮規,外臣之女是不準留宿皇宮的,除非……皇上恩準。”
其實是皇後恩準即可,皇帝老爺有那麽多國事要操心,這種事情隻要皇後通過就歐凱了,或者說,隻要掌管後宮事務的人同意就行,南姗來皇宮的日子,一把手都數不完,還是先低調謹慎點罷,鑒于錢皇後如今已去冷宮幽禁養老,南姗也隻能推說需得皇帝同意。
蕭清佩又要啓唇說話,南姗大概知道她會說點啥,遂笑着搶先開了口:“其實,對五妹妹而言,這也不是什麽難事,皇上素來疼愛你,你隻要去求求皇上就好了嘛。”因爲六皇子早夭之故,皇帝不免對惠妃的小女兒疼愛稍多些。
放着親生的老爹不求,反來求她這個不熟悉的嫂子?
蕭清佩略拉了拉臉,悶聲道:“父皇近來身體不好,我不好拿這些瑣事,去打攪他靜養,所以來求嫂嫂,反正,現在後宮裏的事情,是嫂嫂做主,也沒什麽差别嘛……”
不好拿瑣事去打擾皇帝靜養,說的自個多孝順有心似的。
南姗将樂樂丢開的撥浪鼓,拾起來後重新塞到他手裏,然後摸着幼子的腦袋瓜,輕聲慢語道:“前陣子,你五哥囑咐嫂嫂,若是閑時得空,就抄些佛經,送到寶華殿爲皇上祈福,祈禱皇上早日龍體安康……若是五妹妹當真悶的無趣,閑時不妨也抄些佛經,對皇上盡一盡爲人子女的孝心,皇上知道了,也會心裏安慰,知道五妹妹孝順不是。”
蕭清佩愣了愣,随後臉色微變,咬起了嘴唇。
南姗聲如和煦的春風:“嫂嫂别的東西不多,唯獨這佛經寫過不少,不知五妹妹都讀過哪些經書?嫂嫂覺着那部不錯,五妹妹呢?”
蕭清佩窒了一下,面頰微紅,勉強笑道:“……妹妹常翻詩詞歌賦,不大涉讀佛經。”
南姗笑的淺和而從容:“五妹妹既未涉讀過佛經,宮中想必也沒有現成的經書了,嫂子這裏有完整抄錄的,便贈與五妹妹閱讀抄錄罷,丹霞,去我的藏書箱子裏,取一本來。”
丹霞福身應是,轉身去找經書了。
南姗回眸看向蕭清佩,手掌撫了撫幼子肉乎的小臉,仍是平聲靜氣的語調:“倘若五妹妹抄膩了,可再來嫂子這裏拿新的,,嫂子這裏都有……”
蕭清佩捏着離去後,南姗将樂樂遞給乳娘,叫帶出去玩,然後問雲芳:“姑姑是宮裏的老人了,自比我見識深厚,依姑姑看,五公主是單純的想找幾個玩伴呢,還是有别的其他意思呢。”
雲芳收攏着樂樂的小玩具,溫聲道:“這宮裏的人呀,便是一根普通的繡花針,落在不同的人眼裏,有的嫌針眼太小,有的卻嫌針尖太利……五公主提的事兒,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若是太子妃應了五公主的要求,難免别的人不會群起效仿,若是太子妃拒絕後頭的,不免落下處事不公之嫌,若是太子妃拒絕五公主的要求,此事若傳到别的人耳裏,怕是也要落下給小姑子臉色瞧的說頭,倘若真是有人故意使絆子,太子妃不管怎麽着,都落不着好風評……”
南姗輕歎一聲,無語的托起腮幫子,典型的左右不是人呐。
見南姗愁眉苦臉起來,雲芳卻輕笑道:“不過呀,太子妃處理的極好,一個孝字壓下來,五公主就是心裏再憋屈,她也沒法告太子妃的狀,若是這件事張揚開來,吃虧的還不知道是誰呢。”
收好樂樂的玩具,雲芳将漆紅雕花的小木箱合上,又道:“素來新官上任,都要狠狠點上幾把火,惠妃不過當了幾天家,既擄有人,也提拔有人,太子妃就算不給内務府換上自己人,爲何連個人手都不派過去?需知,皇宮裏的大多事務,都由内務府料理着。”
南姗瞅着桌上的歲寒三友圖案,道:“此事不急,我才住進皇宮,就算要立威,也無需拿他們開刀,先慢慢瞧着罷,一旦出手料理,必要師出有名,叫誰都無話可說,若是他們聰明,就該記着我說過的話,什麽叫做按規矩辦事。”
雲芳笑了笑:“太子妃有打算便好……廚上的木瓜花生鳳爪湯該好了,奴婢親自給太子送去罷。”
南姗挺想爆出一句‘不用給他喝了’,她認真給蕭清淮補身補神,不是讓他在房事上龍精虎猛的,丫的年輕時候不知道保重,老了就等着不行罷,肚裏雖如此腹诽,話到嘴邊卻是:“嗯,好。”
是夜,南姗沐浴時,瞧到身上的痕迹還沒褪淨,當即決定早點去見周公,在東宮适應了三個白天兩個夜晚,南姗大概數了二百來個小鴨子,便朦朦胧胧睡着了,可是……
珠光朦胧,一室豔霭,南姗瞅着蕭清淮放大的臉,以及蹭着自己的火熱身體,無語問蒼天:“你……”你是怎麽對一個睡着的人興奮起來的。
蕭清淮似乎有些尴尬,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無辜道:“我沒想吵醒你,隻是一時情難自禁……”
南姗:“……”她沒覺着自己像狐狸精呐。
蕭清淮見南姗醒來,便不小心翼翼地偷親偷摸了,摩挲着滑膩馨香的綿軟雪膚,绮麗的嗓音旖旎而起:“你是不是又嫌我讨厭了……”
南姗呼吸很快不穩,卻反問:“你自己說呢。”吵人美夢遭雷劈噢。
蕭清淮眉目含情,嘴角含笑:“吵醒你,是我不好,我會好好補償你的。”
……太沒有牙齒了,南姗嗤之以鼻地提議:“你明天晚膳後,吃一個冰鎮的大西瓜罷。”
蕭清淮擦着酥軟的身體,興緻愈高:“……爲何?”
“你火氣太大了,需要降降火。”南姗毫不留情地進行指責。
蕭清淮低笑一聲,撐開防守薄弱的門戶,堂而皇之地登門入室,然後肆意閑逛打轉:“再冰的西瓜也沒用,我的火,隻有你能降。”
被當滅火器的南姗,已再蹦不出完整的字眼,因爲蕭清淮火氣實在旺盛,還越燒越猛烈,需要南姗專心緻志的滅火,從似仙欲仙的雲層中飄蕩回來,南姗一身黏膩的濕汗,狠狠咬了一口蕭清淮:“要死啊你。”
蕭清淮吃痛地嘶了一聲:“别咬我耳朵,我明兒個還要見人呐,若是留了牙印兒,你想讓所有人都知道,我被你咬了麽。”
南姗囧了個大囧,狡辯道:“誰讓你的耳朵,剛好擺在我嘴邊……嗯,你就當是軒軒咬的,不關我的事……哎,叫我看看……印兒不深,明兒一早肯定能下去。”
蕭清淮将爬起來的南姗又摟回,心滿意足道:“好啦,睡吧,誰沒事會盯着我的耳朵看,便是小包子瞧到了,那也沒什麽,好乖乖,下回别再往那兒咬了,換個别的地方。”
南姗:“……”
又一次晚起闌珊,南姗已懶得抱怨了,抱怨有用麽,再多的抱怨還不如姨媽光臨來的有效,臨近月底,嫔妃們又該提前領下個月的工資,宮人們也該領本月勞動所得的月銀,内務府總管梁端捧了賬本過來,請南姗閱覽批示,隻要南姗過目後表示沒問題,内務府就能準備開庫放銀了。
南姗細細翻看了會,合上賬本後,溫聲道:“宮中諸事素有規矩和定例,梁公公能身居内務府大總管之位,自然是辦事老道利練的,後宮的主子多,衣食起居都和内務府連着,你可要多費些心思照理,若是隔三差五有人來尋本宮,說份例裏的東西,這個缺了,那個短了,那本宮可就難做人了,當然,若是梁公公照規矩辦事了,卻有人一味蠻橫挑事的,自不是梁公公之責,本宮的意思,梁公公可明白?”
梁端額頭沁出汗滴,垂首恭應道:“是,奴才明白。”
南姗擺了擺手,道:“本宮抄佛經的時辰到了,你忙去吧,若是有事吩咐,自會差人去尋你。”皇宮地廣人多,南姗若不論事情大小,事事都要過問,她一天有二十四個時辰的功夫,也不夠操心忙碌的。
梁端告退後,南姗鋪開一疊裁好的宣紙,碧草在一旁添水研磨。
入了七月,暑熱依舊,南姗一如王府中富貴閑人的做派,閑暇時領孩子散步賞花、抄經撫琴,偶爾的偶爾,還能和早下班的蕭清淮看會兒星星,對于後宮大權之事,似乎一點也不上心,除了必要的例行公事,隻由它自己正常運轉着。
當蕭清淮将臀下的位置坐的微微發熱時,南姗終于見到了同姓氏的親人——小南芙,時隔多年,此時的南芙早不是過去的南芙,十六歲的芳華年紀,花兒一般的容貌,柳兒一般的身姿,活生生一道會自個挪動的入畫美景。
“姑姑,你想不想我啊。”甫一見面,南芙便嬌滴滴着嗓音,捧着水靈靈的小臉向南姗撒嬌賣萌。
南姗無比熟練地捏住南芙的臉蛋,卡在指腹之間揉啊揉啊揉,眼睛笑得幾乎眯成了一根繡花針:“想,怎麽不想,瞧瞧我們小芙兒,真是越長越水靈了……”姑侄倆親親熱熱鬧了一會兒,丹霞捧來一碟子切好的各色冰鎮果子,南姗拿簽子戳了一塊哈密瓜,塞到南芙嘴裏:“來,先吃塊冰瓜,解解熱。”
南芙一口噙了,鼓着臉頰嚼起來:“謝謝姑姑……我三個小表弟呢,怎麽都不見他們。”
南姗繼續朝碟子戳着水果,随口道:“兩個大的去讀書了,小的玩累了,便又睡着了……你今日怎麽進宮了,誰領你一道來的?”
南芙又噙了一塊南姗戳給她的桃塊,語聲模糊:“外祖父啊,他要來宮裏探望皇上,恰好被我知道了,我就跟着一塊來喽……”
嚼完嘴裏的蜜桃果肉,南芙自個捏了一粒紫晶葡萄,襯得手指玉纖潔白:“上個月底,我們就搬離祖宅另居了,噢,對了,姑姑,上個月張氏嬸嬸生了個兒子,祖父這個月初又開始辦差了,銘弟弟剛剛自考成爲秀才了,梵叔叔今年不能參考,怪可惜的,還有,我臘月……要成親了。”
人生就是一場二人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