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姗不爽的心情直接乘以三,一不爽是沒有蕭清淮先生的陪同,南姗覺着待在皇宮格外沒有安全感,二不爽是又要看到錢皇後那幅假惺惺的表情,三不爽是南笙要出遠門了,心裏不擔心純屬自欺欺人。
因今日大軍出征,禦駕親去送行鼓舞士氣,太子親王諸人及文武百官盡皆陪同,故而今日給錢皇後的請安禮上,全是女眷,除了祝氏、彭氏和南姗,另有睿王妃阮氏,次媳龐氏和三媳穆氏。
自太後故去,爲示尊重皇後之意,睿王妃每月會來宮中探望一次皇後嫂子。
你來我往問候過罷——錢皇後年華不再的面容上,頗有些壓抑不住的喜氣洋洋,南姗低垂着眼簾瞟了她一眼,估摸她在想,煩人的皇四子去北疆了,讨厭的皇五子還在江南,自個兒子又要有後了,真是三喜臨門啊。
“好了……”錢皇後扶了扶鬓邊樣式繁麗的珠钗,口氣雍容:“今天就到這裏,太陽也大了,早點散了回去吧。”
在座女眷紛紛起身,行禮辭别。
有序退出鳳儀宮,南姗正打算與睿王妃一道離開,卻被祝氏叫住了,隻見她面上笑意淡淡:“五弟妹許久沒來我宮裏坐坐了,若是沒有急事,不妨來小坐片刻。”
面對祝氏刻意的邀請,南姗略一思咐,便淺淺笑道:“也沒甚麽急事。”
與睿王妃等人互道辭别之語後,南姗到了祝氏宮中,分主賓落座飲茶,祝氏端着紋案精緻的茶碗,語氣平靜無波:“妩姬懷有身孕的事兒,想必五弟妹也知道了。”
南姗撇着新嫩滴翠的茶葉,聲調安穩:“略有耳聞。”
祝氏嘴角掠過一抹譏諷的笑意,也不知是自諷,還是諷人,聲音依舊溫婉的玲珑:“一家人不說兩家話,我也不與五弟妹兜圈子繞閑話了……妩姬說甚是思念家中親人,想見上一面,以解思念之苦,弟妹也知道,妩姬的母親身無诰命,若想進宮一趟,不太容易,我想着,五弟妹乃是妩姬的嫡親堂姐,你去探她一探,亦可慰藉她一番思親之念,五弟妹意下如何?”
擱下手中的精珍蓋碗,南姗身姿端麗,靜靜坐着:“太子妃既有如此美意,便叫她過來叙上一會話,也就是了。”
祝氏嘴角微勾,她叫南氏前去看妩姬,南氏反說叫妩姬過來見她,對身邊的一個侍女吩咐道:“玲兒,去叫妩姬過來見客。”
喚作玲兒的侍女,對祝氏福一福身,輕聲輕步地出去了,祝氏繼續溫言溫語着:“五弟妹在娘家時,與妩姬姐妹情分挺好的吧。”
南姗輕和地笑着說:“在家裏做姑娘時,每日要去家中老祖母那裏請安,倒是常常碰的到,自打嫁了王爺後,府中瑣事纏身,少有時日回娘家,自然見的就少了。”
兩人稍打了幾句太極拳,玲兒已腳步輕盈的回來了,隻見她對祝氏和南姗福了福身,面色微有些難看:“二位娘娘,妩姬說禦醫叮囑過,叫她這兩個月都卧床靜養,少出屋門亂走,她怕動着胎氣,說能不能讓五王妃前去看她……”
祝氏微微冷笑,卻依舊話語平和:“妩姬如今正嬌貴,五弟妹你看……”
南姗語氣悠悠道:“我記着有孕頭三月時,禦醫不僅說要多卧床靜養,還說最好少見人,免得打擾心情……現下時氣尚燥熱,連我都常感煩悶,更何況是妩姬,就勞煩玲兒姑娘轉告一聲,說讓她靜心養胎,她父母在家中都很好,不要總是惦念着,我就不過去打擾她了。”
說完這些,南姗歉意地看向祝氏,辭别道:“府中雖未有急務,奈何晨起出門時,我那個小魔星直嚷嚷,叫我早點回去陪他玩,小石頭前陣子才生病,這兩天剛好轉些,我少不得要多陪照些,就不在太子妃這裏久坐了……”
祝氏盈盈站起身,微笑道:“那我也就不多留五弟妹了。”将南姗送出正殿的大門,祝氏便止了腳步:“還有些雜事要處理,恕我不遠送了,五弟妹慢走。”
南姗有禮地欠一欠身,笑如一朵靜夜中盛開的幽蓮:“告辭。”
帶着随身侍從離去不久,背後忽傳來一陣匆忙的腳步聲,且伴随着一句嬌啼婉轉的輕呼聲:“姗姐姐!”
南姗停下腳步,慢慢轉過身去,靜靜看着由遠及近的南妩,隻見她一身華麗的玫紅色衣裳,珠翠金玉幾乎綴滿頭,面頰撲着細膩的香粉,唇色染了胭脂紅膏,一幅豔麗少婦的打扮。
待南妩走近,南姗先淡淡開了口:“你有了身子,少擦些香粉,少塗點脂膏,對身子不好的,還有,以後别再喚我姗姐姐了,皇宮裏頭有何規矩,你該曉得。”
南妩面色變了一變,随即有些泫然欲泣的樣子:“姐姐……你爲何都不來看我?”
南姗面色依舊淡淡的:“你何時見過我娘去梅姨娘屋裏吃茶閑話?”
南妩眼中閃過幾絲難堪,眼中已有些淚光閃閃,輕咬了咬唇,才又低聲道:“姐姐可是也怨怪我丢南家的臉……”
南姗不答反問:“你自己以爲呢?”
南妩遲疑着結巴:“我……我……”
南姗低低歎了一口氣,道:“事已至此,再說無益,日頭已毒烈了,你回屋歇着去吧,你娘除了擔心你,别的一切都好……”想了一想,又緩緩道:“宮中規矩嚴謹,不是可以使小性子的地方……我還有事,先走了,你自己好好保重。”
再不多言,南姗轉身離去。
南妩選擇的這條路,看似很容易飛黃騰達,可哪裏有那麽容易,不提太子現在的處境,哪怕太子真的一朝承繼爲帝,她也跟着水漲船高的爲妃爲嫔,或許榮華富貴是有的,可她以後的日子,恐怕再也無平靜可言,遠的不提,隻看如今錢皇後和後宮嫔妃就知曉了。
坐車回到府裏後,南姗被告知,有書信從江南寄來,南姗抑郁的心情,豁然間一片開朗,因小石頭對喝苦藥還頗心有餘悸,每逢他想去大太陽底下溜達時,南姗就拿會喝苦藥的後果吓唬他,倒也把他唬留在了屋中。
抱着軟綿綿的胖兒子,南姗動作利索地拆了信,邊拆邊與石頭說話:“石頭,别亂動,叫娘看看,你爹爹都和咱們說什麽了……”
展開折起來的信紙,南姗一字一字細細看了,看到最後忍不住發笑,圓潤精秀的字迹寫到最後,突然冒出一句什麽‘一日不見,如隔三秋,掰指細算,吾與汝已數十秋未見矣,吾甚思汝,思汝之深,夜夜輾轉,反側難眠,不知汝念吾否。’
見母親看信,看到咯咯直笑,小石頭伸着兩隻小爪子,去奪母親手裏的幾頁紙,南姗笑顔如花地舉高家書,很壞心眼地嘲笑小石頭:“你個小文盲,又不認識字,搶什麽搶……”
小石頭氣得直跳腳,蹦跶着小腳丫伸手奪信,邊跳邊叫喚:“娘,娘,給我,給我,給我看看嘛……”
歲月滴答,很快便入了八月,進到八月沒幾天,南家便有報喜的婆子登門,說安文佩生下一子,母子均安,已取名爲南澤,南姗拎出早備好的小禮物,摸着石頭的小腦袋瓜,諄諄教導:“石頭又多了一個小表弟,娘過兩天要去看他,小石頭就留在家裏,陪你小豆豆弟弟玩噢。”
小石頭扒着母親的衣裳,嘟嘴道:“我也想去看……”
南姗摟着肉呼呼的小石頭,親親他柔嫩的小臉,笑融融道:“小石頭要乖乖聽話,娘很快就會回來的……”
小石頭枕在母親身上,睜着水汪汪的大眼睛,日複一日地追問:“娘,我爹爹什麽時候回來呀。”
你那個歸期不定的爹啊,等他回來,估計你還能認出來他是誰,至于你小豆豆弟弟,隻怕得重新認識一回了……南姗的臉頰壓在石頭的腦門,輕聲道:“快了。”
過了兩日,南姗回南府參加洗三,一清早起身之時,小石頭還撅着屁股在睡大覺,小豆豆反而清醒着,南姗穿着就寝時的月白色睡衫,将小豆豆接抱到懷裏,悠悠晃着逗他玩,和他自言自語道:“好豆豆,娘今天要出門一趟,你可要乖乖的,不許哭,不許鬧……”
在馬車裏晃悠了許久,南姗才到了南家,一進屋子,撲入眼簾的全是熟人,安文佩斜躺在床榻上,背後靠着一方松軟的大靠枕,腦門上裹着一條如意紋案的織錦帶子,精神還不錯,正微笑着和人搭話,她身旁裹在錦繡襁褓裏的小嬰兒,生得很是白胖圓潤。
行了洗三禮後,女眷一一退到外頭說話,讓誕下嬰孩不久後的産婦、和身嬌體弱的嬰兒安靜地歇着,南姗和上前問安的女眷,大緻都簡單答了話,然後與溫氏坐在一處說話。
南笙現在正做的事情,說的委婉好聽點,是在建功立業報效國家,說的直白露骨些,就是把腦袋綁在褲腰上掙前程去了。
不拘如何說法,溫氏心裏頭的擔心,卻是十成十的,南姗少不得溫言寬慰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