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清淮言語溫煦道:“不曾。”又對小妻子的親媽細緻評價道:“姗姗溫柔體貼,懂事明理,我很喜歡她。”
——這麽直白噢,溫氏瞟了一眼臉頰飛紅的閨女,和藹微笑道:“那便好,姗姗自小被她爹寵着,行事若有不周之處,還望殿下多擔待些。”說着,又輕輕數落提點南姗:“夫家不比娘家,你可不許亂使小性子,你若失了規矩,當心你爹爹訓你。”
南姗忙乖巧笑應道:“娘放心,我都曉得。”
又寒暄片刻,蕭清淮被領到外頭的男賓中,溫氏看時辰還早,便将南姗拉進内室說私房話,方才姑爺在前,溫氏不好盯着閨女細細看,這會兒仔細一打量,見她眉眼之間一股春媚之意,氣色也還好,就是眼窩有點青黑,作爲過來人,溫氏pass掉房帷之事的關懷,直接開門見山問道:“諸事可都還順心?”
南姗的回答高深莫測:“府裏挺順心,府外反之。”
因南姗是随夫婿單獨辟府而居,這個‘府外’的範疇,很含蓄的包括公婆妯娌七大姑八大姨之類的各路親屬,閨女的意思是老公很堅定的和她站在一條陣線,别的人大都各懷心思,想到如今京中最熱門的話題,溫氏遲疑道:“前幾天,皇上親自懲治錢國舅之事,那位錢夫人和錢小姐爲何……”
聞弦歌而知雅意,南姗有些抑郁道:“錢夫人爲何一同被罰,我也不甚清楚,至于那位錢小姐……”低垂着眼簾,南姗郁悶地扯起手帕:“太後要将錢小姐給殿下做側妃,殿下心裏不樂意,便向皇上進言推拒,之後的事,我其實也不太清楚,殿下對這些事一概置之不理,也不許下頭的人打聽……”
她隻知初十那晚皇宮裏鬧得厲害,次一日的結果是,錢國舅活生生死在冰天雪地裏,錢世沖半死不活的被丢回大牢,錢夫人和錢小姐被凍成雙腿殘廢,皇帝這回爲何如此鐵心辣手,南姗有點明悟,也有點糊塗。
溫氏胸口一陣起伏,語氣相當憤恨:“你才嫁給五皇子,太後卻賜一個自家的姑娘去當貴妾,實在居心叵測,沒安好心。”
當南姗知道錢太後要将娘家姑娘給蕭清淮做妾時,爲何會覺着她的腦袋很秀逗呢,孫子才娶正房,你就急着賜側妃,賜下的姑娘還和您老是一家子,您老是存心想讓孫子後宅不甯麽,容她再壞心眼地深想一層,怕是還存了想整死她的念頭吧,不提有點心思的側室,都會肖想正房的位置,更有依照錢太後素來霸道護短的脾性,她哪裏會心甘情願讓自家姑娘做妾,那什麽錢小姐還沒進門呢,就威脅她以後如何如何,假若皇帝聽了這些話,還能順着錢太後的意思來,皇帝老爺,你的腦袋大概也秀逗了……
不過,南姗輕聲道:“娘也别太擔心了,這事已算過去了,但凡太後和皇後那邊賜的人,殿下他一個都不會要的。”别的保票她不敢打,這一點卻敢肯定。
溫氏皺了皺眉,才低聲道:“你嫁的是皇家,若真有委屈,爹娘也無法替你撐腰,你凡事要多長個心眼……還有,五皇子是你後半輩子的依靠,你可一定要看好了,别叫旁的女人鑽了空隙。”
南姗笑了笑,簡單應道:“我知道。”她願意相信一回蕭清淮說過的話,不納妾,永遠一心一意待她好,但是,隻一回。
自女兒嫁給南屏後,南家凡有喜慶之事,睿王隻要得閑,通常都會來捧場一番,今日南家辦滿月酒,他不得閑,因爲他要進皇宮去探望太後親媽。
蕭元哲才進慈甯宮的門,便聽到一陣脆利的瓷器碎地聲,接着錢太後嘶啞虛弱的聲音傳來,滿是怒氣沖沖:“……一群蠢奴才,給哀家滾開,哀家要見皇上,快去把皇上給哀家叫來!”
一個尖細的太監聲顫顫悠悠回道:“回太後娘娘的話,奴才剛剛才去請過,皇上正在處理朝政,這會兒不得空。”
不知什麽東西被砸到地上,發出鈍鈍的撞地聲,錢太後大怒道:“哀家都病了七八日,他居然連一面都不露!哀家的兒子可真是孝順!再去請!就說哀家快死了!”
接着響起太監的跪地磕頭聲,誠惶誠恐道:“太後娘娘息怒啊。”
蕭元哲揉了揉眉心,才提步踏進錢太後的寝殿,寝殿内,太監宮女跪了一地,地面一片淩亂不堪,錢太後穿着柔滑的錦緞寝衣,散着花白的長發,半躺在床上,一臉怒氣。
見蕭元哲走進殿裏,錢太後仿佛終于見到了可心人,氣呼呼的拍床哭嚷道:“你也是個沒良心的,哀家生你養你,你還知道來看娘啊。”
蕭元哲揮了揮手,淡淡道:“留兩個人收拾地面,其餘的都下去。”接着,坐到錢太後的床邊,溫聲寬慰道:“母後,您别再鬧了,先好好養病罷。”
錢太後滿肚子委屈,繼續哭道:“哀家哪裏鬧了,娘都病成這樣了,你那沒心肝的皇兄,卻連一眼都不來看娘……”說着,又拿塗了鮮豔豆蔻的指甲,指着垂低腦袋整理地面的兩人,語氣發狠道:“還有這些個死奴才,一個個都吃了熊心豹子膽,哀家連她們都支使不動了……”
正在揀拾瓷器碎片的兩個宮女,當即一聲哭腔的跪地,哀求道:“太後娘娘饒命,太後娘娘饒命……”
蕭元哲心裏煩得要死,沉着聲音道:“啰嗦什麽,趕快收拾好下去。”
兩個宮女幾乎是落荒而逃,錢太後一臉憔悴的病态,掄起胳膊捶打在次子身上,哀哀的哭道:“你皇兄好狠的心呐,承風可是他的親表弟,血脈相連啊,不就是打死個人嘛,多了不起的事,他竟把承風……活生生給凍死了!承風可是哀家的親侄子,不看僧面,還得看佛面呐,你皇兄這麽做,不存心讓哀家沒臉麽……”
蕭元哲被錢太後捶得眉頭深鎖,反言答道:“若是皇兄存心讓母後沒臉,錢承風早幾年就人頭落地了,皇兄已給過他一次機會,是他不知悔改,咎由自取。”
錢太後難以置信地看着次子,顫抖着聲音道:“你……你這個逆子!你們可是血肉相連的表兄弟,爲了不相幹的外人……”
蕭元哲忽怒聲低吼道:“難道對于母後來講,隻有錢家是自己人,其餘的全都是外人麽!我和皇兄姓的是蕭,您的孫子、重孫子都姓蕭,不姓錢!!您心裏能不能爲你的兒子和孫子想想?”
錢太後自成爲天下第一尊貴的女人後,從來都是她吼别人,已很少有機會領略到被吼的滋味,如今突然之間被吼了一通,還真有點傻眼。
蕭元哲深吸一口氣,恢複平靜神色,再道:“母後好好養病,别再鬧了,錢承風之事已至此地,母後心裏縱然再不平,難道還能讓皇兄爲錢承風償命不成。”
回過神來的錢太後,不由哭得驚天動地:“好啊,好啊,你們一個個翅膀都硬了,再也不把哀家這個老婆子放在眼裏了,哀家爲你們操碎了心,你們一個個反倒埋怨哀家不爲你們着想……”
蕭元哲出離憤怒地站起身,直接大踏步走了出去,身後的錢太後以手捶床,厲聲喝道:“元哲,你給哀家回來,回來……”離開慈甯宮去禦書房尋皇帝的蕭元哲,張嘴便道:“實在不可理喻!”
蕭元德疲憊得拿手摁揉太陽穴,語聲卻冷冷:“既不可理喻,那就不用再去理會,朕在前朝忙着政事,還要時刻擔心自個的親娘在後宮作亂,妃嫔、皇嗣、皇婦,個個都敢謀害,真是滑天下之大稽……朕已下旨,誰都不許去慈甯宮探望,讓母後自個在裏頭随便鬧去。”對于總犯原則性錯誤的親媽,打不得,罵不得,哄不聽,勸不進,索性把她一個人幹晾着,讓她自個在窩裏橫吧。
南姗和溫氏說了一小會私房話,便一塊去了沈佳慧那裏看南筱,裏屋一片熱鬧的笑語聲,沈佳慧穿着一身大紅繡牡丹紋案的衣裳,一臉喜氣盈盈,裹着南筱的大紅錦繡襁褓,此刻卻抱在君子蘭懷中——不愧是當了孩子媽的,抱娃娃的姿勢奏是标準。
南姗自進門後,便以穿花拂柳的順序,将正在屋裏坐的女眷挨個招呼了一遍,來到君子蘭身邊後,隻見襁褓裏的嬰兒白胖秀氣,此刻很懵懂的睜着眼睛。
“呔,筱姐兒的正經姑姑可算來了。”君子蘭溫柔的笑慨一聲,又對盯着南筱正細瞧的南姗戲谑道:“我胳膊正巧困了,知道你會抱嬰孩,要不要抱一會兒。”
南姗笑盈盈地伸出手,嘴裏柔聲笑哄道:“筱姐兒乖,來,姑姑抱。”因嬰孩骨頭很軟,南姗抱得十分小心翼翼,對一旁抿嘴淺笑的沈佳慧道:“四嫂嫂,我聽小芙兒說,筱姐兒特别愛笑,是不是真的啊。”
沈佳慧當即伸出指尖,輕戳南筱柔嫩的面頰,輕聲道:“筱姐兒,笑笑,快笑笑……”
南筱小童鞋此刻似乎沒有笑的興緻,被自個的親媽逗弄了小片刻,隻依舊懵懂着臉龐,沈佳慧很無奈的笑罵道:“……這個小東西,看來是與她爹親近些,她爹一逗她就笑。”
葛三哥之妻魏氏掩嘴輕笑道:“四弟一得空就抱着筱姐兒玩,跟揣着個稀罕寶貝似疼着,更把筱姐兒誇的天上有地下無的,啧啧,直說和她姑姑小時候一個樣,長大了肯定也是個頂個的美人坯子。”
被稱贊是美人,南姗厚着臉皮應道:“都說侄女像姑姑,外甥随舅舅,我這個做姑姑的,現在有芙兒、蓉兒、筱姐兒三個侄女,不知什麽時候能添上第四個侄女呢。”目光意有所指地瞅着魏氏,打趣地笑。
南芙出自大房南屏,南蓉出自二房南硯,南筱出自四房南笙,唯獨自個還沒閨女,魏氏微紅了臉,低嗔道:“你這丫頭,怎麽連嫂子都打趣上了。”
南笙隻抱了一小會南筱,便将她交回給乳母,和屋裏的女眷不緊不慢的說着話,很快便獲悉,羅靜杉明年也會成親,安文汀的婚事尚在斟酌中,林氏的長媳邢飛豔終于懷上身子,姑姑家的表姐商雲芳之女何寶珍的婚事上南府來請托,溫舅舅的長孫溫譚川正在說親,安家老太爺近來身子愈加不好,交流了好一會兒,有丫鬟來請南姗回去,說南瑾老爹回府來了,找她過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