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氏一心想着高門嫁女,卻不想想那戶高門瞧中了她什麽,後來的事實證明,襄中伯夫人瞧中了南婵的嫁妝,襄中伯府被查抄之前,南婵的嫁妝已基本被襄中伯夫人和鄧飛搜刮光了,那時,葉氏就已常在貼補南婵了。
鄧家門第傾頹後,鄧飛常逼着南婵回娘家打秋風,葉氏因心疼女兒,便大把大把的銀子往外給,她的本意是好的,是想女兒和外孫的日子能好過些,不過,也因她出手如此大方,原本就事事憊懶的鄧飛,算是找着了四體不勤、仍有銀子可花的門路,隔三差五就拉着南婵、抱着兒子來南家哭窮,可每次要到手的銀子,不想着怎麽以錢生錢,扭過臉就又充起闊公子的派頭。
最讓南姗氣悶的是,鄧飛都破落到了這種境地,還有心情去逛窯子!!!
南姗看着被淚水磨花脂粉臉的葉氏,語氣平靜,再接着道:“侄女年紀尚小,見識又淺,沒經過什麽事兒,實在想不出什麽好法子……若三嬸有妥帖的好法子幫婵姐姐,侄女但有能使上力的地方,也不會袖手推诿。”
葉氏拿帕子摁着濕潤的眼角,語塞了一陣後,又繼續哭道:“我若有法子能救你婵姐姐,就不特地跑來麻煩皇子妃了……”
正哭得傷心,葉氏也不知想到了什麽,突然間,又很激動的露出欣喜之意:“有了!不如皇子妃給你那不成器的姐夫安排份差事,讓他每天有事做着,他也就不能到處鬼混了。”
南姗挺想潑葉氏一臉茶水……撫了撫心頭怒氣,才淡淡問道:“三嬸之前沒給姐夫找過差事麽?他可好好做了?就沒有到處鬼混了?我娘好心好意幫他,他又是怎麽報答我娘的。”
葉氏曾求溫氏給鄧飛尋個活計,有個差事賺些銀兩,好歹先能養活老婆兒子,溫氏見南婵實在可憐,便讓鄧飛去了她陪嫁的一家鋪子,哪知,鄧飛到那裏後啥事都不做,盡顧着擺大爺款兒了,還想趁人不注意偷拿銀子,被店内的活計抓了個現行,店鋪的掌櫃一狀告到溫氏處,溫氏當即火了,再不肯賣葉氏面子。
聽南姗提及往事,葉氏頓時面露尴尬,又諾諾道:“他若是……在皇子妃手下做事,必定不敢的……”
南姗很幹脆的答道:“我不信。”
瞅着葉氏一字一字強調道:“他曾經也是大戶人家的公子,難道不知當街阻攔皇室車駕,該是不該?三嬸,我嫁給五皇子,才不過短短幾日,他就敢如此當街胡來,他若真在我門下做事,他還有什麽事做不出來!”
不待葉氏張嘴說話,南姗再緩緩接着道:“三嬸是自家人,我也就不瞞着三嬸了,爲着昨日這件事兒,殿下他已很不高興,方才殿下正要出府時,聽到三嬸又來尋我……”
葉氏臉色變了變,手裏不安地扯起帕子。
南姗語氣淡淡道:“三嬸也是做媳婦的人,自然知曉做人媳婦,不比在娘家做姑娘,三嬸心疼婵姐姐,不辭勞苦前來尋侄女相助,愛女情深,真是令人感動,可是,不知三嬸可有替侄女想過,大庭廣衆之下,姐夫那般不顧體面,扯着嗓子亂嚷嚷,置侄女的臉面與何地,侄女才嫁予五皇子,腳底闆還沒在這裏捂熱,若是因此與殿下生了嫌隙,侄女以後的日子還過不過了……”
葉氏有點傻眼,她昨日看着女兒的可憐之狀,隻顧着心疼她了,又想着南姗頗顧姐妹情分,一時心急,便趕忙過來尋幫助了,的确沒想過這件事會爲南姗帶來多大麻煩。
南姗瞧着傻瞪眼的葉氏,語聲微有些譏诮:“侄女年紀雖小,可到底也活了十幾年,卻從未聽說過哪家女兒才出閣,娘家就有親戚迫不及待上門來探望的,三嬸可有仔細數過,侄女才出閣幾日?”
葉氏不好意思接話了,連屁股漸漸都有些坐不住了。
南姗定定的看着葉氏:“侄女前日才歸甯,今日是侄女成親第五日,三嬸可真會給侄女長見識……還有,這府裏後院的下人,不單是侄女帶來的人,更多的是服侍過五皇子的人,侄女處事尚且小心翼翼,三嬸倒好,一進門便哭哭嚷嚷,真是不把自己當外人啊……若過會兒殿下回府,誰給殿下偷偷說上一句,三嬸以爲,殿下會怎麽看待侄女,又會怎麽看待南家?”
話已至此,葉氏臉皮再厚,也沒臉再坐下去了,一臉讪讪道:“皇子妃,都……都是三嬸急糊塗了,那我就先告辭了。”
現在知道腳底抹油了,來之前就啥都沒想麽,南姗猜到葉氏會來找她,但起碼應該等到年後吧,沒想到她竟火急火燎到如此地步。
不客氣的說,鄧家敗落前,鄧飛是被襄中伯夫人寵壞了,鄧家敗落後,鄧飛就是被葉氏慣壞的,南婵嫁給鄧飛也六年多了,鄧飛啥德行,她難道還沒看清麽,他一上門裝模作樣哭窮,就忙不疊的拿銀子貼補,自己沒體己倒貼了,又到處求人資助,南姗對此已無語至極。
葉氏知道主動撤退,南姗半句都不多做挽留,隻靜靜道:“侄女還有事要忙,就不送三嬸了,夏桂,你代我送三嬸出門罷。”
葉氏走後,窩了一肚子火的董媽媽,恨恨道:“她就隻心疼自己閨女,半點不爲小姐着想,七姑爺沒頭沒腦的沖撞殿下,她一點都不想着會給小姐帶來什麽麻煩,一門心思隻想着小姐能幫上她什麽忙……哼,當年,她和襄中伯府訂下親事後,得意的跟什麽似的,現在,又後悔的跟什麽似的……”
吐槽了幾句後,董媽媽又緩和了語氣,柔聲對南姗道:“好在,皇子殿下看重皇子妃,待皇子妃當真是極好的,不說别的,單單今兒個晨起,皇子妃沒睡醒,殿下也沒出聲叫人進去服侍,是自個穿的衣裳,出門前還特意囑咐,讓皇子妃多睡會兒,不許吵着您,真真是有心了。”
南姗垂眉看着茶碗上頭的彩繪,心口有一點點發熱,暖暖的感覺。
一個男人待一個女人是否好,有時并不在于送了她多少好東西,而是那種最謹小慎微的地方,他是否能夠細心的發現。
蕭清淮其實是個很細心的人,成婚前,便派他身邊最信任的雲芳,來做她的教導姑姑,不讓她受半點嬷嬷的爲難和委屈,成婚後,每次入宮回太後話時,都免不了久跪,起身時他都不忘伸手扶她一把,絲毫不介意别人投來的異樣眼光,比起他給她備下的滿櫃子新衣裳和滿盒珠寶首飾,這些更難能可貴些。
隻是,一輩子那麽長,這樣的難能可貴,能持續多久呢。
收拾好紛雜的情緒,南姗召了孫正英前來,把昨晚列好的事件清單,一一吩咐給他,孫正英果然很素質很人才,對于南姗交代的所有事,一概恭敬應下,便是有所疑問,也都是斟酌着詞彙言語謹慎的請示,交代完畢後,孫正英離去傳達南姗分配的任務,南姗又窩進了暖榻,抱着一個合歡花紋案的小方枕,對着窗戶發呆。
不知過了多久,有溫熱的呼吸噴在臉頰,含笑的聲音也在耳邊響起,輕輕的,融融的,似乎怕擾了她一般:“小寶貝,在想什麽呢?”
南姗在大盈枕上扭回頭,蕭清淮的臉近在咫尺,這幾日的時光,睡醒睜眼後是蕭清淮的臉,閉眼睡前仍是蕭清淮的臉,這張異常俊秀的臉,已非再重逢時那般,似熟非熟似生非生,已然看得很是熟悉了。
伸開雙臂摟住蕭清淮的脖子,南姗笑盈盈答道:“我在想殿下呀。”
蕭清淮進來時,見南姗沒聽到動靜,便輕輕着腳步走近,近處一瞧,發現她沒有睡着,而在睜着眼睛看窗戶,不由起了逗玩之心,便彎着腰趴到她耳邊,說了一句悄悄話,哪知得到這麽熱情的回複,不光是語言上的,還有實際行動上的,心頭一陣發熱間,已順着小媳婦的親近之舉,随她滾上了暖炕,笑問:“都想了我什麽?”
南姗圈着蕭清淮的脖頸,眨巴眨巴眼睛:“想殿下對我的好……還有,殿下什麽時候回來?”
蕭清淮環抱着南姗的細腰,抵抵她的額頭,好笑道:“這麽盼着我回來,是不是肚子餓了?”說着,騰出右手輕拍拍南姗扁平的小腹。
南姗笑道:“才不是呢,殿下當我是餓鬼投胎嗎,整日就惦記着吃……對了,殿下不是說午飯前回來麽,怎麽這麽快就回來啦,這會兒離午飯還有好一段時辰呢。”
蕭清淮又伸手擰了擰南姗的鼻子,眉目柔和,嘴角帶笑,低語道:“心裏惦記你,辦完事便回來了……肚子不痛了吧,我瞧你昨天剛開始時,臉色挺難看的,現下好多了罷。”
南姗窩在蕭清淮懷裏,靜靜柔柔的答道:“好多了,我來小日子時,一般隻剛開始難受些,後頭便不疼了,隻是會沒精神,說起來,還沒謝過殿下呢,昨日殿下好意爲我揉肚子,我卻睡着了。”
蕭清淮啄了啄小媳婦的臉頰,笑着道:“定是我手藝太好了,你感覺舒服了,才會睡着不是,你這幾日沒精神,便好好歇着,府裏有什麽事,讓孫正英先替你管着,待你有精神頭了,你再管,可别把自己累着了。”
南姗低低的笑,聲音輕而柔:“哪就這麽嬌貴了?隻是沒素日有精神而已,又不是病得沒力氣……殿下這般言辭,若給外人知道了,我可要無地自容了。”
蕭清淮輕輕嗤笑一聲,又道:“理外人作甚,你是我的妻子,要陪我過一輩子的人,我自然一心一意對你好,姗姗也讀過不少詩書,難道沒念過‘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這句詩?”
南姗眼角微彎,喜笑顔開道:“那句沒念過,可我讀過‘易求無價寶,難得有情郎’,殿下永遠都會待我好麽?”
蕭清淮親親南姗的額頭,低聲道:“君子一言,八馬難追,你四歲時說過的話,哪怕是錯的,我也一直都記得……姗姗,你說呢。”
南姗伸手摸摸蕭清淮眼角的那顆淚痣,片刻後,微微一笑:“好,我相信殿下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