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誰宮裏當差?”蕭清淮神色略冷淡,問來到跟前的青衣宮女,南姗瞧着這位宮女的穿戴,猜她該是個挺有體面的宮女。
那青衣宮女福了福身,垂着頭恭聲答道:“回五殿下的話,奴婢是良貴嫔宮裏的。”
蕭清淮‘噢’了一聲,然後将南姗輕輕推出去幾步,低咳一聲:“姗姗,你自己跟她說。”交代完南姗,蕭清淮便背過身去,再溜達到幾步開外,最後擡頭望着白蒙蒙的天空——今天天氣好好噢。
與女性交流女性問題,哪怕是個陌生女性,南姗也沒剛才與小五同志說起時那般不自在,南姗清晰無誤的表述需求後,那位青衣宮女神色微訝,随即便又福了福身,溫聲笑道:“五皇子妃請随奴婢這邊走。”
南姗微笑颔首:“好。”
隻是,剛走出幾步,便聽後頭腳步生風,南姗登時想到忘了件事,才扭過頭,近在身畔的小五同志,已輕聲嘀咕道:“哎,你這個小沒良心的,怎麽落下我,自個就先走了。”
南姗隻得讪讪的笑:“……殿下,對不住,我一時把你……給忘了。”
蕭清淮輕輕瞪了南姗一眼,低聲笑罵道:“小丫頭又敢忘了我,看我回頭怎麽收拾你。”當他看到小媳婦和宮女說完話,撇下他提步就往前走時,他真的挺想,嗯,揍一頓那個沒良心的小丫頭,居然敢抛夫忘夫。
南姗再度讪笑:“殿下别生氣,實在是那個有點急……”蕭清淮柔和了臉色,低語輕問:“現在感覺難受麽?”南姗苦着臉點點頭,神情抑郁。
良貴嫔是個很端莊和氣的女子,她生有七皇子蕭清塵,今年已六歲多,南姗去到她宮裏時,良貴嫔正和剛下學堂的兒子說話,給南姗引路的青衣宮女,在良貴嫔耳邊悄語一陣後,良貴嫔溫婉而笑,吩咐:“青纓,你帶五皇子妃去收拾下。”
南姗盈盈行了個禮,表示歉意:“打擾貴嫔娘娘了。”
當南姗終于渾身松快的回來時,因避嫌而留在外頭的小五同志,正被七皇子蕭清塵纏着說話,那是個唇紅齒白的小男孩,生得很是活潑開朗,一口喚一個脆生生的‘五哥’,見南姗從内殿裏出來,又眉開眼笑喚道:“五嫂。”
蕭清淮終于等到南姗出來,便對正熱情洋溢的蕭清塵道:“小七,外頭冷,别在這打轉了,快随你母妃回殿裏用午膳,五哥先走了。”
在人家快吃飯時來打擾,南姗默默吐槽自個事真多,便也很真誠地對良貴嫔行禮緻謝道:“事出有因,多有打擾,貴嫔娘娘和七弟快用午膳吧,我與殿下就先告辭了。”
良貴嫔和氣微笑,道:“無礙的,五殿下與五皇子妃請便。”
青纓将南姗和蕭清淮送出門之後,便回到良貴嫔身邊,拿一雙幹淨的筷箸,爲良貴嫔和七皇子布菜,并低聲說道:“娘娘,奴婢瞧着,五殿下自大婚之後,可變了不少呢,都說他沉默寡言,不愛說話,可剛剛奴婢領五殿下和五皇子妃來時,倆人一路都在嘀咕悄悄話,看着感情挺好的。”
良貴嫔端莊的面容略顯怅然,輕聲道:“不都說五皇子妃是五皇子自個向皇上求娶的麽,五皇子妃生得那般明豔絕色,是個男人呀,都會喜歡,除非他是個和尚或者道士。”
青纓笑了笑,忽道:“不過,太後娘娘似乎很不喜歡五皇子妃。”
良貴嫔面帶苦笑,低歎道:“這滿皇宮的人,能得太後青眼的,才有幾個,本宮也沒心思管旁人,隻要能掃好自己門前的雪,也就知足了……”說着,看向埋頭吃飯的蕭清塵,見他鼓動臉頰,吃得正香,神色溫柔道:“小七,你吃慢些,可别嗆着了……”
這頭,蕭清淮見南姗臉色不太好看,思咐一番後,便決定不留在皇宮用午飯,還是直接帶小媳婦回府的好,遂前去禦書房向皇帝蕭元德緻别:“父皇,姗姗她身子有些不舒服,兒臣想先帶她回府,便不留在宮中用午膳了,請父皇原諒。”
蕭元德微挑眉梢,問道:“是被太後……吓着了?”
蕭清淮面色微囧地搖了搖頭,因得給老爹一個明确的回複,便硬着頭皮答道:“回父皇的話,不是被吓着了,是那個……呃……”
蕭元德見蕭清淮面色古怪,說話還吞吞吐吐,不由打趣笑道:“小五呀,父皇可不是神仙,沒有什麽讀心術。”
“就是女子都有的那個……月信……”待‘月信’倆字宣之于口後,蕭清淮回話便順暢多了:“兒臣看她臉色不好,又開始肚子痛,所以想先帶她回去歇着。”
蕭元德‘噢’了一聲,神色很鎮定道:“行,那你們就先回去吧……對了,初五例行的進宮請安,你們也不用過來了,到初十再來。”
“兒臣謝過父皇。”蕭清淮行禮稱謝,然後又道:“父皇,兒臣還有一事,想請父皇應允。”
蕭元德神色和藹,語氣甚是寬容:“說吧。”
蕭清淮躬了躬身,才朗聲說道:“上回父皇問兒臣想去哪個衙門曆練,兒臣說去工部,父皇那時允兒臣年前歇息,年後再入工部當差,兒臣想着,如今離年後還有不少日子,兒臣又無甚要事,閑着也是閑着,便想求父皇,可否讓兒臣先調些工部的書籍和文卷一閱,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兒臣想先窺窺門徑,到年後也可學得快些,以求早日爲父皇分憂。”
蕭元德的神色欣慰而舒悅,靜默片刻,便道:“準了,父皇明日早朝後,會同工部尚書打招呼,你想看哪些文料,自己随意挑選便是。”
蕭清淮再度躬身稱謝時,不忘叮囑:“謝父皇恩準,那兒臣就先告退了,父皇多保重身體,晚上看折子時,别總是熬得太晚。”
蕭元德溫聲歎道:“小五從小就懂事……”說着,又半開起玩笑話:“小五,終于把心心念念的小丫頭娶到手了,心裏高興麽?”
蕭清淮神色微赧:“高興……全賴父皇成全,兒臣心裏十分感激。”
蕭元德想起許久之前,兒子還那麽小,就開始春心萌動,如今多年過去,終于得償所願,挺有一種春花秋月的圓滿無憾之感,遂笑出聲來:“好啦,快回去吧。”
蹬蹬蹬的馬蹄聲中,南姗很不放心的再度詢問小五同志:“殿下,我們就這麽走了,你父皇真的不生氣?”
皇帝老爺已發話留吃飯,然後小五同志以‘她突然接待親戚’這麽個詭異的理由,向皇帝老爺請辭離去,這樣真的不要緊麽,你老子不會覺着你……咳……太慣着她了麽。
蕭清淮捏捏南姗的俏鼻子,再度很肯定的回答:“我父皇真的不生氣,還說讓咱們初五不必進宮,到初十再進宮請安,我都和你說好幾遍了,你怎麽就不相信呢,我的傻姑娘。”
南姗皺皺有些癢的鼻子,嘟囔道:“我四位兄長都誇我聰明,怎麽殿下老說我傻呀。”
“說你傻,你還傻上瘾了……”蕭清淮将身體溫軟的小媳婦,摟坐在懷中緊緊拘着,悄聲低語道:“你我成婚,乃是父皇親筆禦賜的旨意,而你兩度進宮,太後當着父皇的面,就回回跟你爲難,豈會不知太後對你成見頗深……傻丫頭,我告訴你一件事,太後越喜歡誰,父皇其實越不待見誰,反之亦然。”
蕭清淮又摸摸南姗的臉蛋,低聲道:“你我兩次受辱的委屈,父皇心裏都明白,隻是礙于血緣之由,不到萬不得已的情況,父皇是不會對太後發火的……姗姗,我說過要護着你,可到底還是讓你受委屈了,我知道你心裏不好受,不如,你打我幾下,出出氣吧……”
南姗聽了隻輕聲道:“我們來時,殿下不都說了,太後若說什麽混賬話,我隻管左耳朵進,右耳朵出,千萬别堵在心裏……我聽殿下的話,沒有堵在心裏,所以心裏也不難受。”
蕭清淮靜靜地望着南姗,半晌,嘴唇緊緊貼在南姗的耳邊,一字一字道:“姗姗,你别騙我了,人心都是肉長的,哪裏會真的不難受,便是我,以爲早能把她的話當放屁,可到底還是……忘不掉,她對我說過的每一句話,我都記得清清楚楚,一刻都不曾忘過……姗姗,我恨她,恨不得她早點——死。”
南姗微呆——這種大逆不道的話,就這麽對她坦白而語了麽。
仍有徐徐的溫熱呼吸鼓進耳中:“姗姗,我凡事都不會瞞着你,你也不要騙我,好不好?”南姗還沒顧上答話,車外突然傳來一陣吵鬧聲,蕭清淮頓時不悅道:“出了什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