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章24-第116章

南姗成婚之日要穿戴的嫁衣及喜冠,在宮中繡娘和工匠夜以繼日的趕工之下,在十一月十九日這天送了過來,因五皇子要大婚的消息,實在來得太過突然,爲其打理婚典之儀的諸人,累得差點吐出一口老血——因爲他們剛忙完太子娶繼任太子妃的一應事宜,還沒松緩上半口氣,又馬不停蹄地投入到了新一輪的皇室婚典。

其實,按照正常程序,皇子從訂下皇子妃,再到舉行大婚儀式,一般都會有短則半年、長則一年的隔差,這回如此破例的格外從速,下頭的人均默默猜測,五皇子與生俱來就伴着克女人的名頭,南家小姐彪悍的克夫名聲也不遑相讓,興許是皇帝老爺怕緩則生變,索性讓這天造地設的一雙絕配,早早完婚。

但是,就算準備時間再如何縮水,一應繁瑣的禮數及該有的布置,卻半點都馬虎不得。

南姗收到嫁衣和喜冠的次一日,南笙和沈佳慧的長女辦洗三禮,頭胎生了個女孩兒,沈佳慧心裏本有些不安,哪知南瑾聽了卻十分歡喜,還很快親自起了名字,喚作南筱。

溫氏好言寬懷沈佳慧,笑道:“好孩子,你公爹正因你妹子快出嫁,心裏頭别扭着呢,這會兒多了個孫女兒,好歹也算是個安慰。”

南笙也發揮了一把好丈夫情懷,抱着大紅的錦繡襁褓,每隔一小會兒,就偷偷啃一下閨女的小臉,喜愛得不得了,滿臉悅色道:“小慧,先女後子,這才是真的‘好’啊。”說着,又笑得跟個大傻瓜似,低下頭啃了閨女一大嘴巴。

把沈佳慧感動得跟什麽似的。

洗三那日,作爲親姑姑,南姗本想送幾對本命年的生肖金锞子,偏偏很不巧,今年是龍年,南姗還沒那麽肥的膽子,敢讓人打兩條小金龍出來,遂挑了一對小金猴、一對小金魚、一對小金兔,塞到錦繡繁麗的荷包内,送給了第二個小侄女。

正式的洗三禮時,南姗并不在場,依舊縮在院内做婚前準備工作,啧,小五同志的異母弟妹、外加侄兒侄女的數量,還是非常可觀的,個個都要給見面禮,她目前正在雲芳的協助下,一一備禮。

由于南姗正奇貨可居,洗三禮成後,一衆女眷結伴來探南姗,因她們不是南家姻親,便是素交好友,南姗不好推辭拒見,便放了她們進來,然後,一句連着一句的誇獎贊美聲,差點沒把南姗砸暈過去。

呃,南姗聽着那些溢美之詞,以爲她們正在誇……九天仙女來着,好在,衆位夫人見有宮中嬷嬷門神似的立着,隻略坐了片刻,便都笑着告辭離去。

又過幾日,南屏與南葛兩兄弟分别攜着家眷,從各自的任地趕回,已然二十九歲的南屏大哥哥,眉目之間盡皆穩重,輕輕揉着南姗的腦瓜,溫聲感慨着:“想那會兒,哥哥還常抱着你玩,沒想到,小丫頭這麽快就要嫁人了……”

南姗頗感不好意思,瞅了瞅一旁的南芙,心裏默默道,還想什麽那會兒,你的大閨女馬上就快十一歲了……

待南屏等人離去後,南芙抱着南姗的胳膊,腦袋挨靠在南姗的肩頭,好奇道:“姑姑,你真的要嫁給我五堂舅舅啊。”

“你看像假的麽?”南姗一直也以爲自個在做夢,可當輝煌絢麗的嫁衣,以及光彩灼耀的喜冠,一一捧在南姗跟前時,南姗使勁掐了掐掌心,十分真實的痛覺告訴她,她不是做夢,是真的要……嫁人。

南芙感到略微苦惱:“那我以後是叫你姑姑呢,還是叫你堂舅母呢……”

南姗不由微微默,原來是在犯愁稱呼問題啊,随即莞爾,古代婚配的限制中,并無規定三代表親之内不允通婚,所以什麽表妹變媳婦、變弟妹、變嫂子都是很常見的現象哒。

溫氏給南姗備下的嫁妝早已妥當,給南姗的陪嫁丫鬟和陪房也早就定下,因日子已逼近婚期,這幾天前來給南姗添妝的人流絡繹不絕,溫流慶出手甚是闊綽,他直接給了南姗一處皇莊,皇莊的田契與十張極大面額的銀票擱在一處,另有一大箱稀罕珍貴的古玩,一大捧價值不菲的名人字畫,外加一大堆各式名貴衣料、以及精緻首飾。

南姗差點被吓死!!!

若是把這些東西典賣,換來的銀子足夠她兩輩子衣食無憂,這簡直比她親爹還厚待她……

南瑾素知溫流慶不喜官場,卻不小心在商場大展了宏圖,活脫脫聚寶盆一般的存在,但是依舊覺着這禮也太貴重了些,遂對親自代替溫流慶送妝的溫玉玳,表示真的很感謝溫流慶的深情厚意,但是,還是退回去一些吧。

溫玉玳瞪了南瑾一眼,撫摸着修長的胡須,十分不悅:“退什麽退!我家老頭子的脾氣,你還不清楚麽!我若是敢帶回去一根玉簪,你信不信,老頭子現在還會逮着我揍一頓!我可都五十多歲的人了,在幾個兒孫面前,可丢不起這個老臉!再說,自家親外甥女兒,你客氣什麽,那一份是老祖宗的,我給姗姗的還在後頭呢,我活了這麽大歲數,既沒閨女,也沒孫女,除了送阿珑出嫁那一回,也隻有姗姗這一個小丫頭了……”說着,又含笑對南姗招手:“乖姗姗,快過來,瞧瞧舅舅給你的好東西……”

傻眼之後再度傻眼的南姗,可想問溫玉玳一句:舅舅喂,你們爺孫倆出手這麽豪放,她舅母潘氏以及表嫂王氏,心裏真的一點都不吃味麽……

當然,因爺孫倆弄來的東西太過豐厚,夏桂和夏枝清點玩之後,一個暈的眼花缭亂,一個累的腰酸背痛。

沈佳慧的親媽邱氏,見女兒雖生了個閨女,婆家人依舊個個當成寶,心裏舒坦的一塌糊塗,是以來給南姗添嫁妝時,狠狠出了一回血,還出得十分開心。

君子蘭來探南姗時,看到南姗的嫁衣和喜冠,想到舊日自己出嫁時的場景,不由笑着打趣:“姗妹妹,不知你這頂喜冠,戴在腦袋上該有多重呢……”

南姗已試穿戴過喜服,大夥兒都說好看,可她隻想說好重,聽君子蘭逗玩她,便半苦着臉道:“反正還壓不斷脖子,大概隻會壓短點兒……”

秦楚氏登門之時,看着明媚如花的南姗,憶及傷心難耐的幼子,神色很是複雜,她也算是看着南姗長大,知她脾性溫順,處事恭和,若是做兒媳婦,自是再好不過,可是,自己嫡親的長姐早年喪夫,又僅有一個女兒,常淚求着自己多體諒,靈燕是她嫡親的外甥女兒,比南姗的關系更近一些,這才……

如今,南姗花落皇家,兒子幾乎與自己鬧翻,死都不肯娶靈燕,從未對她疾言厲色的公爹,也忍不住發了脾氣,說因她持家有道,又勤勉孝順,這才一直不想拿孝道壓她,本指着她自己能想明白,娶什麽樣的兒媳婦,才是真的對嶽哥兒好,現在好了,姗丫頭訂了旁人,你現在就是再明白也晚了……秦楚氏其實也明白,南姗哪方面都比靈燕出挑,可姐姐一對她哭訴在府裏的日子如何不好過,她便不忍心拒絕了,到底是血脈相連的親姐妹啊。

瞧着南姗舉止有禮的向自己緻謝,秦楚氏心裏隻能苦笑。

十一月二十九,是個極宜嫁娶的日子。

一大清早,離天亮還遠的很,腦袋尚昏睡未醒的南姗,便被挖出了暖和的被筒,先被塞到熱氣蒸騰的浴桶裏,仔仔細細洗剝了一遍,換上炫彩華爍的喜服之後,又被摁在梳妝鏡前打扮。

女子出嫁時都要絞面,絞面即開臉,也就是拔臉上的毛,寓意新娘子别開生面,婚姻能夠幸福美滿,可南姗隻想說下切身體會,真特麽痛喂。

拔完臉毛,接着塗脂縛粉,描眉抹腮,待折騰完南姗的臉,再繼續折騰腦袋,當喜冠扣上腦袋之後,南姗立刻覺着矮了三寸,就這還不夠,還要繼續戴钗墜簪插紅絨花,待折騰完腦袋,南姗一照鏡子,登時目瞪口呆,她的腦袋上幾乎全是飾品,隻能零零星星看到幾小撮黑發,腦袋稍微一動,便是一片叮叮咚咚的作響聲。

待腦袋折騰完後,南姗已有點頭暈腦脹,但是,折騰還在繼續,前來賀喜說吉祥話的人,一撥挨着一撥,南姗幾乎聽呆滞了表情,不由再次默默總結成婚感想,成親=折騰。

不過,當小五同志前來迎親之時,外頭瞬間噼裏啪啦的熱鬧了起來,被遮上大紅蓋頭的南姗,頓時也不頭暈腦脹了,竟突然有點緊張……呃,這個腫麽破。

外頭一片嗡嗡嗡的喧嘩聲,也不知過了多久,南姗被雲芳和董媽媽一同扶起,緩步朝正堂走去,鮮豔的紅蓋頭密不透光,南姗隻能盯着腳上精美的繡花鞋,一步一步走向蕭清淮。

依照禮節,南姗與蕭清淮要一同向南瑾夫婦拜别,南姗看不到外頭的場景,隻能聽到溫氏略含泣意的聲音,囑咐着日後要怎樣怎樣的話語,輪到南瑾時,最愛用文言文訓話的他,好半天才低聲道:“以後要好好過日子,夏天别總吃涼的,冬天别吹了冷風……”頓了片刻,似乎用了很大的力氣,才慢慢說道:“去吧……”

南姗握着大紅綢子的一端,随蕭清淮走過一道一道的門檻,到了南府大門口,當南屏背着南姗上花轎時,悄悄告訴她,老爹剛才眼睛都紅了,像是差點就要蹦出淚來的樣子,南瑾一向極少當衆露出明顯的情緒,如今這般情緒外顯,南姗聽得又想笑又想哭。

花轎穩穩的擡起,行進之間如履平地,耳邊有震耳的鼓樂聲,炸響的喜炮聲,抛灑銅币嘩嘩落地的聲音,以及滿街圍觀人群的笑論聲,聲音太雜太亂,南姗啥也沒聽清。

南姗心頭茫然的坐在轎裏,便不大注意時間,待禮儀官高昂的‘落轎’聲響起時,南姗才回過神來,接着被雲芳和董媽媽扶出轎子,手中繼續握住紅綢花,踩着一路直鋪向裏頭的紅色喜毯,被蕭清淮牽進了喜堂。

喜堂内笑語聲一片,卻并無肆意喧嘩的吵鬧聲,大概是有皇帝親自鎮場的緣故,才喜而不亂,太子第二次大婚時,已外地就藩的慶王爺和齊王爺,也紛紛回京朝賀,又因五皇子的婚期離的很近,皇帝便允第二子慶王和第三子齊王暫留京城,同賀兄弟新婚大喜。

這回蘇有亮公公親自當禮官,随着他喜氣洋洋的唱和聲,南姗拜了起,起了拜,拜了又拜,待禮成之後,被蕭清淮一路牽着進入洞房,南姗身姿規矩的坐在喜床之後,身旁由緩而深的一沉,蕭清淮亦挨着她坐下。

随着喜嬷嬷的提示聲,蕭清淮伸手接過遞上的喜秤,動作小心的挑開南姗的紅蓋頭,終于重見天日,南姗一擡眼,便望到蕭清淮的眸子,漆黑透亮,又滿帶歡悅笑意,南姗的心跳頓時漏掉一拍,再輕輕偏偏的低下頭去。

揭完蓋頭,輪到‘撒帳’的儀俗,在喜嬷嬷balabala各種吉祥話的聲音中,一把一把的大棗、花生、桂圓、蓮子以及金銅錢,不間斷的往南姗和蕭清淮身上撒,南姗老實端正的坐着,餘光之中,卻瞥到蕭清淮正在悄悄瞅她,南姗莫名的就臉紅發熱,直到喜嬷嬷balabala完畢吉祥話,一衆撒喜果的宮女才依次退了下去。

撒完帳,繼續‘子孫餃’的儀式,南姗咬了一小口生餃子,在喜嬷嬷‘生不生呀’的追問聲中,小聲答了一個字:“生。”

然後,南姗聽到坐在一旁的蕭清淮,估計沒有忍住的輕笑聲,南姗瞬時大囧,笑個毛呀你,高興個閏土呀你。

儀式繼續往下走,下一步是喝‘合卺酒’,南姗與蕭清淮從捧近的小圓茶盤裏,各自拿起一隻小酒杯,先各自飲下一半,然後兩人交換小酒杯,再互勾胳膊,飲盡對方喝過的杯中酒,南姗默默腹诽,什麽爛規矩啊這是,不過,對面的蕭清淮貌似喝得很開心……

最後一步是‘結發’,蕭清淮拿紅綢紮着的剪子,從垂下的發梢中剪下一绺頭發,雲芳走近前,從南姗腦袋上一堆金玉堆簇的首飾中,掏出一細绺黑發,南姗亦握着剪刀裁下,喜嬷嬷當着二人的面,用彩線将兩人的頭發緊緊紮在一起,再收到雕花的錦盒之中。

至此,禮畢。

皇家沒有鬧洞房的規矩,在蕭清淮出去陪酒後,南姗的耳根頓時清靜下來,這才有空閑四處望去,十分紅彤彤的婚房裝飾,頗顯喜氣盈盈的氛圍,床頭懸挂着多子多福吉祥花紋的大紅繡幔,地面也鋪着如意圖案的大紅毯,可是,這間屋子于她而言,實在相當相當陌生,陌生到不知該如何自處。

雲芳将南姗領至梳妝台前,親自替她卸下極是華麗卻沉重異常的喜冠,董媽媽給南姗取手指和胳膊上戴的一大堆玩意兒,夏桂去端熱水給南姗淨面,夏枝去傳喚酒菜和茶點。

待南姗洗漱完畢,再次梳妝打扮,最後基本吃飽喝足,過了不一小會後,屋外忽傳來一衆内監整齊的問安聲:“恭迎殿下回房!”

南姗正坐在大紅的喜床上,盯着桌上那對燃燒的龍鳳大紅燭看,猛聞蕭清淮已回來,心頭一驚,竟直接傻眼的望向雲芳,雲芳對南姗安撫的笑了笑後,忙讓夏桂和夏枝先從小門出去,待蕭清淮走進屋裏後,雲芳問了聲安,便也攜了董媽媽一起退出去。

屋裏傾刻間,就隻剩下南姗和蕭清淮兩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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