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姗微微吃驚:“又怎麽了!你怎麽還結巴上了你!”難不成溫氏把錢家婉拒了,錢家當場就在南家發飙了不成!錢家臉再大,也不能無理到這個份上吧啊。
夏枝嘴角抽搐着繼續結巴:“那……那錢家還沒走,傅……傅家的人也來了!”南姗突然有點不太好的預感,隻見夏枝的表情似在狂風中,被狠狠刮了一場後的淩亂:“他們家……也是來提親的!”
南姗呆了一呆,然後深吸一口氣,揮手對夏枝發号施令:“繼續再探!”夏枝出去後,南姗又想噴老血了,一碗狗血還不夠,還要再來一碗?!腫麽有點天雷滾滾來的兆頭恁。
不久後,刺探消息的夏枝再度回來,先道錢傅兩家已被溫氏用‘感謝兩家對小女的稱贊,但是吾女尚不足十四,目前尚無婚配之打算’的句式一同送了客,括弧補充,離去之時,錢家橫眉冷目,傅家皺眉豎目,最後又道溫氏将安文佩叫了過去問話。
又一次被驚到的南姗,再度喝起菊花茶定神,那日寶禅寺進香的意外,因不想節外生枝,便和安文佩商量誰也不說,也嚴令那天跟随在側的仆從,不許亂嚼舌根,誰知前幾天鬧得沸騰的錢、傅兩家,今日竟同時來登門提親,這個,這個……南姗翻來覆去,思來想去,她是真的什麽都沒做啊,不過就是拜佛的時間稍微長了點,可能擋了脾氣暴躁的錢世仁的道,然後……簡直就是無妄之災嘛,呃呃呃,老爹,你會因此而打我麽……
南姗等了好長時間,也沒等到溫氏召她前去,隻好繼續吃綠豆糕壓驚,待到快擺晚飯前,溫氏院子裏才來人傳話:“夫人那裏快擺晚飯了,讓小姐過去呢。”
南姗一臉若無事情地去了,好吧,其實她是裝的,溫氏不找她談人生,不代表老爹也這麽好說話,話說,南老夫人竟也沒有找她過去訓話,這才真是有點奇了個怪哉(其實是被旺财媳婦攔下了)。
到溫氏院裏進了屋,南姗分别給南瑾、溫氏行禮問安,然後耷拉着腦瓜,交疊着雙手,一副等着挨老爹訓斥的模樣,隻聽茶盞輕脆地放在桌案後,南瑾老爹不滿的聲音淡淡響起:“傻站在那做什麽,爹爹累了一天,也不知過來捶個背?真是白疼你這麽年了。”
按照南瑾和溫氏的交心程度,南姗壓根不信已歸來半個時辰的老爹,會不知道今兒個同時有兩家來提親的事,如今是這個态度,也就是說不會訓她招風惹事喽……啧,老爹就是明事理,本來也的确不是她的錯嘛……南姗忙屁颠屁颠地蹭到老爹身側,握上拳頭給老爹砸肩膀,笑語柔綿綿的,聽在耳中極是輕軟貼心:“爹爹别生氣,是女兒手腳遲鈍了,今天我給爹爹多捶會兒就是了……”
不一會兒開晚飯,已兩歲過半的小南離和小南果趴在小炕桌上,一人抱着個粥碗獨立吃飯,旁邊的乳娘隻在旁邊看着,并不輕易搭把手,隻是在少爺們臉頰上蹭到粥漬時,才彎腰用手絹擦一下,并低聲囑咐道:“小少爺,慢些吃。”
在兩個小娃娃吸溜着喝粥時,南瑾、溫氏、南姗和南梵也一起坐在圓桌開飯,南瑾從小教育子女要食不言,是以用飯之際,很少伴随有說話聲,不過,也會有例外的時候,比如,南姗敞開肚皮大吃特吃的時候,又比如,南姗跟小病貓似隻吃了一點點。
見南姗第一個放下筷子,南瑾輕皺眉峰,開口問:“姗姗,你吃好了?”南姗稍一颔首:“嗯,好了。”南瑾表示懷疑,再度問道:“真的吃好了?”南姗再一颔首,十分确定地答道:“真的好了。”下午用來壓驚的綠豆糕,吃得有些多,這會兒還沒挪出地方。
南瑾似乎不相信,半扭過臉,對南姗身後的夏桂道:“再去給小姐盛半碗粥。”南姗一聽這話,忙道:“爹爹,我是真的吃好了,因下午多吃了幾塊糕點,所以這會兒不太餓。”南瑾半信半疑地‘唔’了一聲,這才作罷。
又過三天還算清靜的日子,如果把調皮搗蛋的南毅摳掉,把心酸嘴更酸的葉氏挖掉,把厲言厲語的南老夫人删掉,南姗這三天就确實是真的清靜了,這一日正好是南瑾休沐,用罷早飯後,南瑾拎着南梵到内書房檢查功課,南姗則領着兩個小弟弟背古詩:“春眠不覺曉,處處聞啼鳥,夜來風雨聲……”
這首被倆小娃記得半熟時,南梵突然蹦蹦跳跳進來,指着在旁邊做繡活的夏桂道:“夏桂姐姐,府裏來了客人,老爺要你到客廳去奉茶。”
——你閨女身邊的大丫鬟,去客廳奉茶?!老爹,你在搞什麽東東啊,夏桂将繡棚架子擱回針線筐,腳步飛快地出去了,南姗拍拍南梵圓實的肩膀,眉彎眼笑:“梵哥兒,告訴姐姐,是哪個客人來了?”
南梵賊兮兮地捂着嘴笑:“是錢國舅。”
南姗呆了一呆:錢國舅?
話說,錢世仁與傅曉舸因口角是非,在寶禅寺大鬧一場,結果以錢世仁獲勝,于是,爲孫子出氣的福榮大長公主,親自去皇宮pk錢太後,福榮大長公主在氣勢上完勝錢太後,三日前,兩家分别使人到南家提親,沒想到再度狹路相逢,還被溫氏以同一個理由雙雙婉拒,錢夫人回去之後分析了下,以爲溫氏是怕應了錢家,從而得罪傅家,又因小兒子不斷撒嬌央求,故而這回錢國舅也親自一同出馬,并且特意選在南瑾休沐之日到訪,準備十拿九穩一次性敲定親事,當朝太後、皇後和太子妃的娘家,誰敢不識好歹地得罪拒絕,再有,除了圓兒子抱得美人歸的心願,還能順便狠狠下一回傅家的面子,也算替太後出一口惡氣,實在是妙哉。
錢國舅的打算很美好,實際情況卻是……聽完錢國舅夫婦的來意,南瑾神色淡淡,問:“令郎年歲幾何?”
錢國舅一副酒色過度的模樣,眼珠渾濁無光,反應也很遲鈍,錢夫人見老公抓着有點秃頂的頭皮,半天答不上話,忙在一旁補拙道:“小兒剛滿十七,正值年少有爲。”
南瑾‘噢’了一聲,又道:“年少有爲?不知都有何作爲?身上如今正挂着什麽功名?”
腦神經功能方才暫停,這會兒又開始工作的錢國舅,态度甚是倨傲:“我兒哪需要考什麽功名,再過一兩個月,太後娘娘就會讓聖上賜小兒一官半職!可不是什麽芝麻綠豆小官!”
南瑾又接着面無表情道:“恕老夫直言相詢,令郎房中如今有多少内寵?”
錢國舅自個有多少内寵尚不記得,更何況是兒子屋裏,于是扭臉看身旁的黃臉老婆,甕聲甕氣問道:“世仁屋裏有多少個通房?”
錢夫人臉色微有不悅,自來男方上門提親,何曾有過當面詢問男方這個問題的,人家都是私下悄悄打聽來着,錢夫人也不是傻子,遂道:“隻兩三個,都是自幼服侍小兒的丫頭,極老實本分。”
南瑾輕啜一口茶後,放下杯盞:“老夫膝下共有七子,但唯此一女,自幼視爲掌中明珠來疼愛,錢國舅欲爲子求老夫之女爲妻,老夫也是要挑挑姑爺的,老夫的前四個兒子一十七歲時,已個個自考了功名在身,從進士到秀才、童生一一不等,老夫日後唯一的姑爺,怎麽也不能比老夫的兒子差,另外,老夫也早說過,我膝下之兒均不許納妾,俗話說的好,一婿頂半子,老夫給小女挑的夫婿,日後也絕不許納妾,令公子可能做到這兩條?”
錢國舅當即沉下臉來,哼道:“男人三妻四妾本是尋常事,如何你女兒嫁的男人,便不允納妾!這是妒婦之舉!”
南瑾身姿不動,隻語氣淡淡道:“這是老夫爲小女擇婿的基礎條件,錢國舅若是不樂意,盡可另尋别家千金。”
錢國舅氣呼呼地站起身,怒道:“南大人這是明擺着瞧不起我們錢家了?!”
南瑾靜靜坐着,神色無波道:“錢家乃太後娘娘母家,老夫如何敢瞧不起。”
錢國舅一掌拍在梨木茶幾上,震得幾案上的茶碗直跳,黑着臉道:“我再問最後一遍,這門親事你是答應,還是不答應!”
南瑾反問:“錢國舅以爲呢?”
錢國舅冷哼一聲:“你竟敢如此瞧不起我們錢家,你以爲不答應就沒事了?哼,咱們走着瞧,你女兒遲早會是我錢家的媳婦,我兒子縱算三妻四妾,你也管不到!”說罷,甩着寬松的袖子,腆着發福的肚子,怒沖沖地往外走去,踏出花廳門後,還又回頭威脅道:“咱們走着瞧!”
“把姓錢的坐過的椅子,用過的杯子,通通給我搬出去砸碎埋了。”錢國舅夫婦離開後,這是南瑾開口說的第一句話,然後對低垂着腦袋的夏桂道:“夏桂,客人已走了,你可以回去服侍小姐了。”
“我爹真這麽說?”南姗聽完夏桂的現場重播,愣了一會,才有點不敢相信地問道。
夏桂以肯定确定絕不否定的态度,狠狠地點了點頭:“是真的,千真萬确,比珍珠還真,老爺真的說給小姐挑的姑爺,不僅要比少爺們有本事,還要隻能對小姐好,一個妾室都不許納。”
南姗默默地托着腮幫子不語,夏桂卻又有些擔憂地說道:“可那錢國舅發了好大的脾氣,還威脅老爺說讓咱們走着瞧,小姐,萬一錢國舅去找太後娘娘告狀,那可怎麽辦呀……”
南姗對最愛告狀的小貨老貨二貨們,相當鄙視之,除了會告狀,就不能有點别的出息麽,話說,南瑾老爹敢這般與錢國舅撕破臉,應該不會有啥事吧,貌似聽說皇帝爲防太後老娘老做不着調的事,安插了好多眼線來着……
錢太後宮中的确有皇帝的諸多眼線,當錢國舅找錢太後告完狀,帶着‘南家算什麽,等哀家給南家下道賜婚的旨意,看南家是否敢抗旨不遵’的喜訊剛踏出皇宮,已有小太監偷偷去給蘇有亮打小報告。
因對錢太後此人不甚熟,南姗隻能瞎琢磨錢太後會發啥大招,哪知等了好幾日,也沒等到潑天蓋地的爲難,反倒等到了一則十分意外的消息——錢世仁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