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溫氏和聲笑道:“王妃娘娘快莫誇她了,您見她一次,就誇她一次,美得她都快找不着北了……”說着,笑嗔南姗:“還不快去瞅瞅你兩個小弟弟醒了沒,若是睡飽足了,讓乳娘抱來給王妃瞧瞧。”
南姗應了聲是,又對睿王妃行了個福禮,身姿宛如行雲流水一般舒暢,而後步伐不急不緩退了出去,到了外頭之後,便輕輕吐氣,終于不用再接收蕭清淩偷偷傳送的秋波了……
才走一小會兒,便見南笙哥哥追上來,一臉捉弄的意味吟誦道:“關關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南姗瞧着南笙搖頭晃腦的模樣,白了他一眼,嘴裏輕哼道:“裏有那麽多篇文章,小哥哥就隻會背誦這一句麽?”
南笙當即轉口,再次吟誦道:“蒹葭蒼蒼,白露爲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
南姗正待開口,南笙笑眯眯地截住話端,似笑非笑道:“哥哥雖不如妹妹念得書多,除了方才那兩篇文章,還知道——彼采葛兮,一日不見,如三月兮!彼采蕭兮,一日不見,如三秋兮!”
南姗瞪了瞪眼,半晌,才幹巴巴說道:“我以後去瞧佳慧姐姐時,你别指望我替你帶東西過去了!”
南笙龇出一口雪白的牙齒,語調悠哉:“日後用不着你再幫帶,我若想去豫國公府,随時随地可去……”說着,從随身别帶着的青藍色葫蘆形荷包裏,摸出一枚翠玉扳指,在南姗眼前晃了晃,語帶得意:“瞧見這扳指沒?是不是覺着挺眼熟!”
南姗仔細瞧了瞧,挺像沈佳慧她老爹常配的那枚大扳指,不由繼續瞪眼道:“小哥哥是怎麽得到的?”
南笙十分愉悅道:“幾日前,沈國公有事去尋舅舅,恰遇到我在武場練習槍法,便親自下場點撥了我一回,然後,就把這枚戴了多年的扳指,送給了我,并且說,讓我閑時可多去走動走動,要指點指點我,讓我更上一層樓……”接着欲言又止了一番,才眉眼俱笑地問道:“好妹妹,你知道這代表啥意思不?”
輕輕拍了拍南姗的肩膀,南笙神采飛揚道:“這代表以後呀,你要想尋你佳慧姐姐說話,不必再乘車坐轎那麽麻煩,隻需要出了你的悅安居,走幾步路就可以了。”
南姗對南笙做了個鬼臉,然後拉長着聲調:“小哥哥說的這個以後,起碼也得是兩年以後吧……”
南笙動作潇灑地撩了撩落肩的長發,毫不在意道:“兩年怎麽了?大哥、二哥、三哥都是十八、九歲時才娶妻,區區兩年而已,我還等不起麽?”接着忍不住開口問道:“姗姗啊,你子蘭姐姐明年就要嫁給她姑家表兄了,你佳慧姐姐,你已懂了……倒是你啊,哥哥怎麽瞧着,哪家都有臭小子中意你啊,方才,清淩那小子眼睛一得空,就偷偷瞟你……你不會沒注意到吧。”
南姗攥了攥手中的繡帕,沒精打采道:“注意到了如何?沒注意到又如何?”
南笙沉吟道:“我瞧着王妃娘娘也挺喜歡你的,不知道你是什麽心思,不若與你哥哥說說……”
南姗隻模棱兩可地回答:“我哪有什麽心思,我隻聽爹娘的……”
南笙對南姗标準大家小姐做派的回答,這一次卻略不贊同:“爹娘都是通情達理之人,你端看幾個哥哥就可知曉,爹娘訂下的親事,不僅門當戶對,且都是讓哥哥們真心滿意的,你是咱們家裏唯一的姑娘,爹娘對待起來隻會更慎重,你若心裏瞧不上,爹娘也不會強逼你……”
南姗默默歎了口氣,南瑾是京城裏首屈一指的極品,自打娶了老婆後,就沒再正眼瞧過别的花花草草,養出來的兒子也是一堆小極品,嚴格要求窩邊的家草堅決不能吃,路邊的野花堅決不能采,一個個娶老婆的時候,都清白的跟水蔥似的,偏偏還都學有所成,個個都被成爲‘賢婿’,尤其在南瑾放出其子不許納妾的話後,想把閨女嫁來的人就更多了,七個兒子,才成婚三人,以後的機會還是多多滴。
但是,作爲南瑾的閨女,他能尋到一個不沾花不惹草又有能耐的姑爺麽!南姗表示這個真的比較困難,在這個小老婆流行的時代,男人哪怕是納進門一支女排隊伍,都是合乎法律條文的,反之,女人哪怕有一回攔着男人不許納小,就等着你善妒、你不賢惠、你不能容人等大帽子使勁往腦袋上扣吧。蕭清淩很好麽?可她壓根沒聽說過,有哪個皇家子弟片葉不沾身的,睿王爺已相當敬重睿王妃,一個有名分的側妃庶妃都沒封,半個庶子庶女也沒生,但是沒名分的通房侍妾雖沒有一打,也有大半個籃球隊的數量……啧,她還是邊走邊瞧吧。
九月時節,菊花盛放,秋蟹正肥。
南姗收到一張芙蓉色的花箋,上書‘秋光飒飒,菊叢芳芳,九月十六,靜候來賞,子蘭’,來送花箋的人還道,君子蘭那日會備一席香噴噴的螃蟹宴。
南姗拿了被邀去賞菊的請帖,去給下衙回府的老爹過目,南瑾捏着花箋看了兩眼,才淡淡道:“四季要賞花、閑時要釣魚、生辰要聚會、月初要拜佛……你這小丫頭還挺忙。”
說着,南瑾放下手中的花箋,端起青花瓷茶碗,緩緩道:“少吃些酒,若敢喝得醉醺醺回來,今年剩下的兩個半月,就不許再踏出府門一步。”
南姗當即笑容可掬道:“女兒保證不再喝醉了,女兒生辰那日,是被子蘭姐姐灌醉的,原想着等她生辰的時候,和其它幾位姐姐也将她灌醉一回,哪知我們全喝趴下了,她還精神十足的,酒量也忒好了,女兒已不打算再試了……”
燭光滟滟,映着南姗喜笑顔開的神情,眉如刀裁,眼若秋水,端的是雪膚花貌,已然是快成型的美人模樣,想着女兒越來越大,能留在身邊的日子便越來越短,南瑾放下茶盞,拿手指敲了敲桌面:“好好坐着,陪爹爹下會棋。”
南姗莫名其妙地坐下,疑惑道:“爹爹不去和離哥兒、果哥兒玩麽?”一歲多的兩個小娃娃,正是最活潑可愛的時候,又生得那般粉粉嫩嫩,您老不去玩會兒?錯過這個村,等他倆長大了,就沒這個店了喂。
南瑾繃着臉道:“你不懂什麽叫嚴父出孝子?”
——當然懂,古語雲,嚴父出孝子,慈母多敗兒嘛。
但是,南姗默默吞了吞口水:“我是懂,可離哥兒、果哥兒現在還不懂啊……”您老想樹立出嚴父的形象,起碼也得等他倆稍微懂事的時候,呃,再開始吧。
南瑾仍舊繃着臉:“正因爲他們還不懂,爹爹才和懂的人玩,爹爹讓你陪着下棋,你若是不肯,便是不孝,這道理你懂吧。”
南姗規矩地坐好,颔首應道:“懂。”
南瑾面無表情道:“同樣的話,我說給離哥兒、果哥兒聽,他們能聽懂麽?”
南姗搖頭:“不能。”能聽懂的是天才。
南瑾總結:“這不就結了,和你說話既不是對牛彈琴,又不浪費唇舌,爹爹何樂而不爲呢,别廢話了,開始落子,你若能赢爹爹一局,便讓你去你舅舅家裏玩三天。”
南姗心裏大是激動,可神色卻很憂傷:“我與爹爹下過許多盤棋了,赢的次數,目前還是顆大鴨蛋嗳,爹爹能不能讓我一次……”每次都說她若能赢,就允許她如何如何,最關鍵的問題是,您老總不讓她赢,次次的結果都是霧裏看花,水中撈月,雞飛蛋打一場空。
南瑾訓誡道:“觀棋不語真君子,落子不悔大丈夫,赢就是赢,輸就是輸,弄什麽虛作什麽假,人生如棋,棋亦有道,閑暇的時候多琢磨琢磨。”
南姗差點聽成蚊香眼,和尚的工作是參禅,道士的專業是悟道,她一個養在深閨的大家閨秀,她琢磨什麽道呀她,她的思想境界修煉得再高深,能讓她白日飛升去做神仙嘛,或是被穿越大神再pia回現代嘛,若是能,她立馬剃了頭發做姑子去。
九月十六日一早,迷糊睜眼的南姗,聽到外頭噼裏啪啦的秋雨嘩嘩,微抓狂地捶床闆低聲咒罵,好不容易被批準出門一趟,可惡的老天爺卻同她作對,就不能等過了今天之後再下雨麽……
南姗怒捶床闆的聲音,驚動了外頭的董媽媽,董媽媽在外頭喚了一聲,便輕輕推門進來:“小姐睡醒了吧……老夫人那邊已來人傳話,說雨勢太大,今日都不用過去請安了,還有,老爺去上朝前吩咐,說天氣不好,秋雨陰涼,讓小姐别出門玩了,免得着涼病了。”
——什麽叫做天大的好事被泡湯了,對南姗而言,這就是最好的例子。
不過,出門賞菊的計劃是泡湯了,但是,最愛橫着走的螃蟹,還是沒跑出她的五髒廟,派去武昌候府跑腿的小厮,給南姗帶回小半簍大閘蟹,有點郁悶的是,這家裏的上上下下,凡誰得了些吃的用的,均需上交給南老夫人一些,以示孝敬,但是,與其說孝敬給了南老夫人,還不如說基本全貢獻給了南毅那臭小子,真特麽善了個哉的。
漸入寒冬,南姗每晚入睡前的願望,便是第二天早晨能多睡會兒,大概上了歲數的老人都有不同程度的失眠症,南老夫人每日起得極早,整日抖擻着精神,接受着一衆兒媳孫媳孫子孫女的請安。
這日,衆人均按時抵達,唯獨南毅缺席,南老夫人絲毫不以爲意,倘若換了旁人這般不守規矩,她老人家早就雷霆大怒了,南老夫人受了晚輩們的禮後,分别問葉氏和溫氏:“敬哥兒、笙哥兒也都十七歲了,他們的婚事可都有着落了?”
溫氏神色自如地背誦标準答案:“回母親,笙兒現在還隻是個童生,老爺說了,待笙兒的功名再往上考考,回頭也好尋個妥帖厚實的嶽家。”
——其實夫妻倆早心知肚明,南笙的媳婦已基本塵埃落定,沈茂文夫婦也都含蓄默認,不過因着沈佳慧還差一年多才及笄,凡事謹慎爲上,便暫先不透漏風聲。
葉氏略微無奈地扯着帕子,道:“兒媳與家中兄嫂剛商量妥,會聘本家的侄女給敬兒做媳婦,明年開春後就娶進門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