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得知事情原委的嚴嬷嬷,氣怒之下,短短一句話,連用兩個四字成語,剛六歲的小南芙理解不透,于是目光很茫然:“嬷嬷,什麽意思?”
南姗笑着翻譯:“嚴嬷嬷的意思是,這事兒和小芙兒沒關系,小芙兒不用理會,你該玩什麽,就玩什麽。”
嚴嬷嬷颔首:“正是這個意思!”小姐隻要高高興興就好,給王爺和王妃做耳報神什麽的,有她呢。
小南芙‘噢’了一聲,果然不再追根究底,然後興緻勃勃道:“夏枝,快把蠟燭全都熄了,我要和姑姑看大金魚!”夏枝笑應了一聲,和夏桂将黃銅燭台上燃着的蠟燭,紛紛吹滅,屋内瞬時陷入一片黑暗,唯有南芙手邊的大匣子裏,發出一片金光絢爛。
“哇!好漂亮!”小南芙發出一聲驚喜的贊歎,伸手将大金魚從匣子内捧出,模仿着魚兒遊動的姿勢,在半空中移來飄去,看得衆人不住稱美,南芙新鮮了好大一會兒,才命人重新掌燈。
南芙将金光閃閃的大魚,放回到匣子中,輕歪了腦袋:“姑姑,你送了我一半金猴子,我也該分你半條金魚才是……”小小的手指滑在金魚肚腹上,語出肺腑:“咱們把魚也切成兩半,分了吧。”
南姗撲哧笑了,彈了一下南芙的小腦瓜:“真是小笨蛋!這魚切成兩半還能看麽!姑姑送你金猴子,是因爲你說了姑姑的好話,聖上才會賞姑姑壓歲錢,若不是你,聖上哪會知道姑姑是誰啊,是不是……還有,那些宮花兒,小芙兒喜歡哪枝,也挑去戴吧,有好些枝呢,姑姑可戴不過來。”
夏桂将裝花兒的盒子捧來打開,隻見八枝宮花有八色,分别是海棠紅、湖水碧、煙霞紫、月白藍、淺豆青、芙蓉紅、嫩柳綠、丁香紫,層疊的細紗堆爲花瓣,嵌細碎的珍珠串爲花蕊,做工形容極是精緻,顔色也鮮亮明麗。
南芙挑了一枝海棠紅和一枝淺豆青,而後又笑嘻嘻道:“姑姑,皇宮裏頭可漂亮啦,大外祖父說上元節時,還要叫我到宮裏頭看花燈呢,我去求求外祖父,看能不能讓咱們兩個都去。”
南姗一聽這話,忙道:“哎喲,我的小祖宗,皇宮哪裏是誰都能進去的!你可千萬别在王爺跟前亂說。”頓了一下,南姗又接着柔聲道:“小芙兒,你是姑姑的侄女,咱們是血親,姑姑自然待你好,以後呀,不用挂在嘴上到處說,記住沒。”
南芙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嚴嬷嬷卻頗詫異,這年頭,還有人不願美名遠揚的?正所謂娶妻娶賢,若在閨閣之時,就傳出好的名聲,将來談婚論嫁時,不說事半功倍,卻也絕對會添彩不少,等南家排行第九的南娆開春出閣,下一個該輪着的就是這位姗小姐了喂,作爲‘名聲’不太好的南家姑娘,不該更努力地博個好名聲,以圖嫁個好人家,都快十一歲的姑娘了,不會不懂得這個道理呀。
冬夜甚寒,南姗和南芙玩鬧了一會,便雙雙滾進暖洋洋的被窩裏,南芙體質偏寒,最是懼冷,而南姗的體質挺合乎中庸之道,炎夏不太怕熱,寒冬也不太畏冷,兩人脫了厚厚的冬裝後,南芙四仰八叉地貼在南姗身上,直把她當做了小火爐抱着,說着每日臨睡前的悄悄話。
“……哎,姑姑,我今日又見着五堂舅舅了。”南芙叽叽喳喳了些許趣事後,突然又提到了蕭清淮,靜夜之中,私語低喃道:“不知道爲什麽,太後外曾祖母可不喜歡他了,姑姑,你說,他長得那麽好看,又不像毅叔叔那麽讨厭,太後爲什麽不喜歡他呢,姑姑知道麽……”南姗語聲朦胧:“姑姑又不是百事通,怎麽會什麽都知道呢……”
“姑姑,你困了麽?”發覺南姗氣調倦怠,南芙很乖巧地問道,然後又自問自答道:“那咱們睡覺覺吧,姑姑,你身上可真暖和。”說罷,自己也打了個困倦的小呵欠,很快氣息綿長地睡着了。
過年走親戚,通常初一拜父母,初二拜嶽家,溫氏的父母雖都已過世,不過因其祖父健在,自己唯一的閨女又尚未出嫁,每年初二也會和夫婿帶着未成婚的子女一塊回娘家,給年歲一大把的老人家拜年,順便,把侯府裏的一大幫親戚也全都走一圈。
因南毅傷了腿,始作俑者的南珏大伯,被寵孫的老娘好一頓毆打,據說略微挂了些彩,便隻派人備了份年禮,送到小楊氏的娘家意思下,自己在家等着女兒女婿來拜年就是了,葉氏的父母均健在,不過因有出嫁的女兒要回來,便改了回娘家的日子。
暫不提南家二房浩浩蕩蕩離了府,先說攜夫婿兒子回來的南娴,在聽到南毅斷腿的消息,還是被親爹一腳踹斷的,簡直要崩潰暈了,大過年的,這到底是在搞毛啊!在拜過祖母老爹、探望過弟弟之後,南娴拉了親妹妹南娆說私房話。
在南娆代入自己的立場,完整地講述完這兩日的事情後,南娴幾乎是氣急敗壞的語氣,用力戳南娆的腦瓜子:“你們這兩個冤家,怎麽就不能懂點事啊!娆兒,你是姐姐,毅哥兒胡鬧,你不說勸着點兒,怎麽還火上澆油!讓毅哥兒攔着祖母不給姗妹妹壓歲錢,你腦子裏到底在想什麽呀!我跟你說過多少次了,要同二嬸姗妹妹多多親近,你……你怎麽盡給我反着來呀!”
被嫡姐狠狠數落了一通,南娆氣鼓鼓道:“誰說我沒有去親近……”說着臉上露出憤恨之色:“可她們都不怎麽理我,有什麽好東西,能送給南如那個臭丫頭,也不說給我分點兒,哼,她們讓我沒臉,我也要讓她們丢丢臉!”
南娴簡直要被氣暈了,喝斥道:“簡直不知所謂!你圖這一時痛快,有沒有想過以後!”
見妹妹依舊氣鼓鼓的模樣,南娴放柔聲音,努力平心靜氣道:“娆兒,姐姐和你說過許多次了,咱們南家如今能這般風光,靠的是誰,還不是二叔,你屏哥哥又娶了皇家郡主,硯哥哥的嶽家也是滿門富貴,隻怕二叔其餘的兒媳婦,身家也不會差到哪去……祖母年齡有多大了,你難道不知曉,咱們南家遲早都會分開過的,你讓毅哥兒如此欺負姗妹妹,姗妹妹的親兄弟焉能不厭惡毅哥兒,等到以後他長大了,誰還會真心拉拔提攜他呀。”
南娆心裏極不服氣,于是犟嘴道:“難不成他們那一房個個飛黃騰達,卻偏偏不管毅哥兒,他們也不怕被人戳脊梁骨!”
南娴倏地一下又怒了,微微拔高聲音:“他們被人戳脊梁骨!你出去打聽打聽,南家這幾年來,都是因着什麽事才被别人戳脊梁骨指指點點!若非你不分場合大呼小鬧,讓南家栽這麽大一個跟頭,你的親事會這麽難尋麽!”
南娆羞憤難當,不情願地閉上了嘴巴,南娴又語重心長道:“若是你聽姐姐的話,素日多讨二叔二嬸喜歡,就算家裏出了有傷名聲的事,二叔難道還會真不管你,可你看看,他連娜丫頭都給尋了妥帖的好人家,爲何偏偏不上心你?”
南娆低罵:“什麽好人家!不過就是個窮酸秀才!”
南娴氣得拍桌:“你腦子怎麽就不開竅呢!是,南娜和顧仁文說親時,的确是個家裏窮得叮當響的秀才!可你看看現在,人家是兩榜進士,在戶部任着職,二叔又肯提攜他,你瞧着吧,他日後的前途好着呢!”
南娆想起自己要嫁的人,比之如今的顧仁文差得遠了去,心裏很窩火:“我才是你親妹妹,你怎麽總說她們好,老是埋汰我!”
南娴被妹妹不懂事的樣子,直氣得心口發疼:“你要不是我親妹妹,我還懶得說你!姗丫頭比你小好幾歲,受了那麽大的委屈和難堪,也沒向二叔哭哭啼啼,那是她不想讓二叔爲難,你怎麽就不能學點她的懂事,你越這樣挑唆毅哥兒欺負姗丫頭,二叔隻會越疼她。”
南娆悶悶地不說話了,南娴歎氣道:“唉,說一千道一萬,就算你現在能聽進姐姐的話,也爲時晚了,你這輩子算是已經半定了……”說着說着,南娴忍不住又道:“待你出了閣,就該輪到姗丫頭說親了,二叔二嬸那麽疼她,也不知她以後會說什麽樣的人家。”
南娆想到與南姗相熟的睿王府的三公子和遠靖候府的二公子,恨恨道:“了不起嫁到公侯之家,頂破了天當個郡王妃,難道她還能當皇後王妃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