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實木有!
南姗活動活動面部肌肉,從嗓子裏擠出幹巴巴的幾句話:“這個……小五哥哥是尊貴的皇子,而我隻是個小丫頭,哪裏能想見小五哥哥就見到的……”
蕭清淮低垂了濃長的眼睫,悶聲譏诮道:“什麽尊貴的皇子……我是個不祥之人,克死了很多宮女嬷嬷,别的兄弟都能住在皇宮,就我一人住在别苑,一個月隻能見父皇一回……”
靜默片刻,蕭清淮又緩緩擡起頭來,眼睛是濕漉漉的清澈,望着安靜無聲的南姗,聲音輕若塵埃:“姗姗是我說過話最多的女孩兒,别的……一見着我早就躲牆根去了……”
——她曾經期盼過被克‘挂’的,但是木有……
蕭清淮雖是個心裏有創傷的娃兒,南姗卻不好端給他一碗心靈雞湯,隻能略做寬慰:“小五哥哥天生貴胄,又何必妄自菲薄?至于我……”南姗憨憨地傻笑:“我娘親說我小時候像隻小麻雀,整日叽叽喳喳,話可多了,常吵得她耳仁兒疼……”
聽到南姗提及‘娘親’二字,蕭清淮有些豔羨,也有些傷落,道:“我母妃很早就過世了,聽雲芳姑姑說,我娘生得很美,她眼角也有一顆淚痣,笑起來的樣子更加好看,嗯,她笑着時也會有一對小梨渦,雲芳姑姑說,我長得很像母妃……”看着正傻笑的南姗,又道:“姗姗笑得也很好看,眼睛彎得像一對小月牙兒……”
南姗頓時傻樂不出來了:“……”剛剛才不含蓄地說想念她,這會就升級成不含蓄地贊她好看,下頭不會再有不含蓄的升級版了吧。
瞧見南姗又再度變成呆呆愣愣的僵屍臉,蕭清淮笑了一笑,忽然道:“姗姗,你覺不覺着這裏很眼熟?”
南姗瞅了瞅四周,不解其意。
正坐着休憩的蕭清淮,站起身來,圍着一棵葉子已枯黃大半、碗口粗細的樹左右轉了轉,然後指着某一處長滿雜草的地方,飛出神來一語,道:“我們上回來鳳凰山時,你打噴嚏打落的那顆牙,就埋在這裏。”
南姗覺着自己又要變僵屍臉了:“……小五哥哥記性真好,這都能記住?”
蕭清淮若無其事地點點頭:“嗯,我三歲以後的事情,大部分都記得。”繼神來一語之後,又飛出天外奇想:“也不知那顆牙現在變成什麽樣了?”
南姗瞪圓眼睛:“……”所以恁!
蕭清淮對南姗輕輕地笑,自然而然道:“我父皇和你爹爹在說事,别的人都在準備午飯,就咱們倆閑着無聊,不如我們挖開看看吧。”
南姗再度僵屍臉:“……好吧。”
這真是一顆有紀念意義的牙齒,上次回去之後,南笙小哥哥将南姗的這件稀罕事兒,講給了家裏的一衆哥哥們聽,所有人都捧腹狂笑,親眼目睹那場景的南笙,又一次把肚子都笑抽筋了,這回故地重遊,好嘛,小五同志還要撅她可憐小牙的屍骨。
那顆牙當時埋的并不深,又有一塊小手帕包裹着,蕭清淮不過刨了一小會兒,已将南姗的那顆小牙暴屍在陽光下,南姗看過被埋了一年半的牙屍後,不受控制地抽抽嘴筋,再表情很傷心道:“都變成小黑牙了……”
蕭清淮解釋+安慰道:“因爲它一直被埋在黑土裏,所以才會給弄髒的,你新長出來的牙都很白,不用難過……”說着,拿幹枯的樹枝将破爛的手絹再卷成一團,又撥動刨松的泥土重新蓋好,再道:“等我們下次再來鳳凰山,我們再把它挖出來看看。”
南姗繼續僵屍臉:“……”小五同志,你上輩子難不成是個盜墓的,撅一次牙屍還不夠啊,難不成你想來一回,就要挖上一回!放過它吧,它就是一顆牙而已。
刨地追憶完南姗葬于此地的牙齒,蕭清淮又扒拉過來兩根雞腿,自己留一根,給了南姗另一根:“午飯還沒好,我們先吃根雞腿墊墊肚子。”
南姗捧着油光蜜甜的雞腿,彎眉緻謝道:“謝謝小五哥哥。”
見南姗小口小口啃着雞腿,蕭清淮微笑輕語:“不用謝……姗姗,我問過雲芳姑姑,怎樣才能一直見到喜歡的女孩兒……”
喜、歡、的、女、孩、兒!咱倆才八歲,不是十八歲好麽!
南姗啃雞腿的動作停下:“……”所以恁!
蕭清淮清晰明白地說道:“等你長大了,我娶你當妻子,雲芳姑姑說,隻有夫妻才能一直見面,每天都可以見到。”
這已經不是不含蓄的升級版了,直接是不含蓄的終極版了,南姗在想,她應該是跺跺腳羞紅着臉跑掉呢,還是低垂着腦袋躁紅着脖子呢,被一個八歲多的小男孩很單純的示‘愛’,那種感覺真的很奇妙,最終的末了,南姗被嘴裏尚未嚼盡的雞肉,卡咳的臉紅脖子粗,因爲在南姗還沒做出反應之前,蕭清淮又說着自己的打算和規劃:“等我到了十四歲,就可以向父皇請旨娶你,到時候,咱們就能每天都見面了,姗姗,你說好不好?”
……
回去的路上,南姗在衣袖下偷偷對着手指,深深耷拉着腦袋,很小聲的将蕭清淮和她說過的悄悄話,一五一十都複述給了老爹聽,包括很想念她啊、誇她漂亮啊、喜歡的女孩兒啊、娶她當媳婦啊、十四歲之約啊……
直把南瑾聽得頭大如升鬥,臉黑如煤球,他做夢都想不到,蕭清淮居然如此不含蓄,心裏想啥便誠實無比的說啥,果然是初生牛犢,無知無畏無禮啊,想當年,他很心儀傾慕溫氏,卻半個暧昧的字眼都沒提過,因爲他覺得那樣太輕浮,女兒在如此幼齡就被輕浮了,南瑾的語氣十分崩潰:“那五皇子問你好不好?你答應了沒有?”
南姗趕忙使勁搖頭:“沒有,沒有,女兒被吓着了,又被嘴裏的雞肉給嗆着了……然後爹爹和皇上也剛好回來了。”末了,南姗的聲音聽着很是惶然無措:“爹爹,怎麽辦呀……”
南瑾看着勾垂腦袋的閨女,神色很複雜,他這丫頭才幾歲啊,桃花運已經走得遍地開了,他明明捂得挺嚴實啊,除了近親好友的門第,女兒從來鮮少露臉,怎麽就惹了一身的桃花債,當然,五皇子這朵得另算,說起來,女兒别的小桃花,是跟着夫人出門時巧遇到的,他每聽到女兒被哪家夫人玩笑聘爲兒媳婦一次,就會很深深的無語一次,而蕭清淮這朵小桃花開始冒頭時,他每次都是見證人之一,早知會如此,就不該帶閨女出去玩兒,快兩年才偶然巧遇一回,這也能念念不忘上,真是活生生見了鬼了……
另一邊回程的馬車裏,出宮散心很是放松的皇帝,詢問得償所願的兒子,都和心心念念的女孩兒說了啥,皇帝偶爾也需要用八卦娛樂生活,蕭清淮在皇帝老爹面前,一慣都是實心的秤砣,從來沒有半點保留,當下一字不漏地說給老爹聽,隻把皇帝聽得臉頰抽搐,目瞪口呆:他隻是想幫你解解總見不到面的相思之苦,哪個讓你去向人家小姑娘求親啦,難怪那小丫頭差點被嘴裏的雞肉噎死。
給老爹彙報完情況後,蕭清淮順便問道:“父皇,我到十四歲的時候,可以娶姗姗麽?”
皇帝蕭元德:“……”右手握成拳頭,掩在唇邊清咳兩聲,才道:“不可以。”
蕭清淮微變臉色,眼神極無辜的不解:“爲什麽?”
蕭元德神色嚴肅:“至少要等到你們十五歲以後。”反正南瑾心裏也應該有點數了。
蕭清淮輕籲出一口氣,對蕭元德粲然而笑,眼角下淚痣閃爍,兩頰上泛着對稱的小小梨渦,那眉梢眼角間的笑意,讓蕭元德忽然有些恍惚。
……
九月二十五,南硯與安文佩的成親之日,秋陽甚是明豔,南府又一次紮紅花扯紅綢貼囍字,裝點出一派喜氣洋洋的氛圍,南姗已不是南屏成親那會兒,隻是個三歲多的小娃娃,可以由着南笙哥哥拉來拉去跑着看熱鬧,今兒個南笙哥哥扯的倆小娃,一個是大侄女南芙,一個是幼弟南梵,南姗很苦逼地在扮淑女,被早來的夫人們摸摸又捏捏。
在南硯二哥哥笑得跟大傻瓜似迎親後,南姗陪着一衆年齡差不多的小姐妹說話,眼角餘光中瞥到葉氏正扯着南婵,與一位衣飾華貴的中年婦人說話,笑容舉止頗有附和逢迎之意,南姗瞅了瞅,依稀記得那個應該是襄中伯夫人,襄中伯鄧家幼子年方十七,尚未婚配,可鄧小公子似乎不是隻很好的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