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再英明神武的皇帝,也會有糟心事兒。
蕭元德最糟心的事兒,就是有一位很能胡作非爲的無腦老娘,昔年先皇在世時,老娘雖不太靠譜,到底還顧忌着身份,行事還算有度,哪知自從變成了天下女人中的頭一人,徹底不着調了。
他寵愛哪個妃子,老娘要從中作梗,非讓他多多睡皇後,若皇後爲人處事得他歡心,他會不常常去睡她麽!
他兄弟和王妃夫妻很和睦,老娘偏要指手畫腳,常送貌美宮女給睿王,睿王不要,老娘便說兄弟不孝,氣得睿王帶着王妃兒女跑去了江南,睿王次子蕭清臨就是在江南出生的。
給太子選妃,老娘更要摻和,别家的姑娘她看不上眼,非她錢家姑娘不可,錢家一堆庸碌之輩,教養出來的姑娘很是一般,他不允,老娘就跟他死磕着鬧,娶家世品貌皆好的世家女爲妻,他這是爲了太子好,他一番慈父愛子之心,老娘偏偏不解。
别的皇子漸漸大了,皇後又怕他們做大,使着法的讓老娘遣離次子,三子,更将他最憐憫的五子遷出皇宮,太子是他長子,既已立他爲太子,便是會名正言順傳他帝位的意思,偏皇後還不安分的亂蹦跶,若非太子還腦袋清楚地知道自己到底姓什麽,他這個太子也甭想當了……
連他認命誰當什麽官,老娘也要胡纏,錢家表兄什麽德行他能不知道!侄女要嫁什麽人,老娘更非得亂點鴛鴦譜,那錢家外甥他也根本看不上好麽!老娘怪他不提攜錢家,那首先也要給他個能提攜的理由啊,就憑他們肆意忘形,胡作非爲,驕奢橫溢,言官三天兩頭上谏他們的行爲,他怎麽提攜!他又不是個糊塗昏君!
先前隻撲騰自家人,那也罷了,如今更好了,連他尚禮遇有加的朝廷重臣,人家的女眷卻讓她當成奴才給折辱了,蕭元德也怒摔茶壺和茶碗!
……
“咣”得一聲,牙疼上火的蕭元德,又砸爛了一上好茶碗,蘇有亮默默歎氣,他已數不清這是第多少個無辜的碗了,唉……
坐在禦書房的蕭元哲,皺眉歎氣道:“皇兄光是發火有何用?這事兒總得給個交代……”
蕭元德一掌怒拍禦案,震得案上的奏折、硯台、筆架通通挪了位:“錯的是咱們的親娘,你讓朕怎麽交代!”
蕭元哲想了一想,終是忍不住說道:“皇兄,臣弟和王妃早知那南家老太太有些不明事理,可還是将湘湘許配了給南屏,一是湘湘與南屏幼年相識,對他确實有意,二也是南瑾治家嚴明,教子有方,他家的幾個孩子個個招人喜歡,再有,皇兄應該知曉,那南夫人出自陵安侯府溫家,溫家是出了名的善待媳婦,王妃與溫氏更是故交,也頗知她爲人柔善,與湘湘定能和睦相處。”
頓了一頓,蕭元哲又接着道:“據臣弟所知,南瑾一家對湘湘甚好,公婆從不擺架子,南屏也待湘湘極好,下頭的兄弟也很尊敬湘湘,連他家四歲的小丫頭,知道自己要有小侄子了,都歡天喜地的要把養的一對黃鹂鳥送給未來的小侄子玩……臣弟王府陪嫁過去的仆婦,每次回來都是報喜,說湘湘在南家過得如何安好自在,湘湘有孕之後,那南老太太是想給南屏屋裏放人,南瑾夫婦都勸南老太太别多事,兒孫自有兒孫福,您老等着含饴弄孫不好,插手人家小夫妻的房裏事做啥,南屏也清楚表态,不會要那倆丫頭,這事兒不都完兒了麽,誰家過日子還沒有一點磕磕碰碰的……臣弟就奇怪了,怎麽到了皇嫂和母後這裏,就全成南家欺負湘湘了呢?”
蕭元德陰沉着臉,簡直能滴出水來,靜語半晌,才緩緩道:“溫流慶今年八十三歲,從太祖皇帝到朕這一代,一共見過五任皇帝,有一年邊境戰亂,他唯一的同胞兄長死在了邊關,很多年之前,他又曾救過父皇一命,父皇囑咐過朕,救命之恩,當湧泉相報,讓朕務必要善待溫家,溫流慶的孫子溫玉玳,他很能幹,也很忠心,替朕守護京城安危以來,從未有失,溫家對咱們皇家有恩更有忠,母後卻這般對待溫流慶的孫女兒,溫玉玳的妹妹……宮中的禦醫無用,治不好南老夫人,溫流慶請來一位醫術通神的老大夫,救回了南老夫人,避免了事态更加惡化,溫流慶什麽也不求,隻求朕給他孫女一家一個公道……朕廣開言路,納谏集思,目睹當日之事的重臣,紛紛上書請朕給個說法,否則百官何以心安,都察院的禦史敢言敢谏,屢次奏請錢家驕橫跋扈,朕多次申斥,到如今錢家還是屢教不改……太後,皇後,本應母儀天下,爲天下女子之表率,如此德行,實在是傷盡皇家顔面……”
……
次日,元啓帝蕭元德連下數道聖旨。
一則将錢家連根帶草逐出京城之外,并道不得随意返京,違者必重懲,二将太後和皇後身邊侍奉之人,通通進行大換血,并令皇後禁足鳳儀宮,好好思過,不得外出半步,無帝旨意,任何人不得前去探望,三道太後年邁,身體欠佳,需靜心養身,暫不接受任何人觐見,四言後宮諸事暫交由德貴妃掌理,五對受害者南老夫人及溫氏大加撫慰,南老夫人破例賜封正一品诰命夫人,并命當朝睿親王親自前往宣旨,六對敢言敢說的群官各有褒獎贊賞,有卿如此,朕心甚慰……
皇帝旨意雖都下達,某些旨意執行起來卻有些許波折,在京城威風慣了的錢家,自然不樂意被攆出京城,紛紛進宮要求面見太後,卻在皇城口就受到了阻攔,錢家耍橫要闖宮,早得了内命的守将,半點不客氣地捉住跋扈的錢家人,一人揍了十大廷杖,押回到錢家,并很體貼地護送他們在三日内上路。
錢皇後被禁足,太子跪在禦書房,很懇切地求皇帝息怒,并替錢皇後求情,皇帝隻直勾勾地看着蕭清斌,問他一句:“你還想不想做太子了?”
蕭清斌面色複雜地退出禦書房,末了,親出皇宮去了南家,替太後緻歉。
當然最難搞的還屬錢太後,聽聞錢家被逐離京城,皇後侄女更被禁足寝宮,她老人家頓時憤怒跳腳,狂言狂語道:“哀家是太後,罰她們跪跪哀家怎麽了!那個老東西敢給哀家的孫女塞丫頭,就是不将哀家放在眼裏,還有那個溫氏,她男人搶了哀家看中的官位,實在太過放肆!”
蕭元德隻覺老娘——不可理喻,他怎麽就攤上這麽一個娘,他不求她多明事理,多懂是非,起碼稍微有點腦子就好,怎麽這麽低的要求,她也做不到呢。
面對撒潑耍瘋的錢太後,蕭元德語帶疲倦,道:“母後,這天下姓的是蕭,不是錢,母後常說朕不孝……母不慈,何以讓子孝……以銅爲鏡,可以正衣冠,以史爲鏡,可以知興替,父皇交予朕的蕭國基業,朕還想江山萬年,代代永傳……”
……
南姗抽着小下巴,逗着籠中的黃鹂鳥玩,默默感歎,最近姓蕭的往南家來的真是勤快。
睿王蕭元哲三天兩頭的過來,替皇帝來看南老夫人的病情,最近一次更掂着份聖旨過來,給南老夫人升了升品級,吧唧一下,比自個兒子的官位還高了,南老夫人當晚就喝了兩碗參湯,前幾天貌似太子爺蕭清斌也來了趟,各種緻歉+噓寒問暖+一車禮物,聽說南老夫人可感動了,第二天就有力氣下地活動了,今天又聽說,貌似皇帝蕭元德也親自跑了過來,喜得南老夫人直感皇恩浩蕩,浩蕩感動的她都哭了,因爲她早聽說了,皇帝把欺負她的太後老麻都關禁閉了,連帶着沒勸好他老麻的皇後媳婦也關禁閉了,更把他老麻的娘家窩都遷出京城了……
一連數日的暴雨過後,終于雨過天晴,南姗看着窗外明麗的色彩,忽然有些傷感。
正自發呆,忽聽溫氏柔和的聲音響起:“姗姗在想什麽呢?”
南姗扭過頭來,聲音悶悶道:“雨停了,天又要好熱好熱了,好煩人哦。”
溫氏端步走近,在南姗身邊坐下,摟抱着乖乖軟軟的南姗,笑道:“雨過總會天晴的,待夏天過了,秋天不就涼快了?”輕輕撇着小閨女細碎的額發,問道:“姗姗最近練字了沒有?你祖母病好了,你可要小心你爹爹突然抽查喲。”
南姗立即雙手捂着小嘴,滾圓了漂亮的大眼睛,支支吾吾聲從白嫩的短指間傳出:“啊,壞了,我都忘了……”放下手,打了一個大大的機靈,十分聽話道:“那我現在就去寫!”
溫氏撲哧輕笑,道:“不急,不急,姗姗先喝了酸梅湯再去。”
酸梅湯雖然名字帶“酸”字,味道卻一點都不酸,不僅清甜送涼,還能生津止渴,保健強身,是炎熱夏季必備飲品之一,南姗咕嘟咕嘟灌下一小碗,拿絲帕抹抹嘴巴,在溫氏含笑的目光中乖乖去寫大字,哪知剛掂上毛筆,還沒浸上墨汁,南瑾就派人過來,傳南姗去他那裏。
作者有話要說:更新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