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南瑾照例上早朝去了。
不能熊兒子的南老夫人,準備好好熊一頓媳婦,出一出心口的惡氣,不過,她的美好願望又一次落空了。
南姗先前決定的事兒,終于也要派上用場了,小孩子最大的本事是啥,那就是一個字——哭!
是以,次日被溫氏帶去請安的南姗,剛與南老夫人打上照面,不等南老夫人開口挑刺,已哇哇大哭地先亮起了嗓門,怎麽哄都不止,直到南老夫人忍無可忍,把南姗連帶溫氏一起轟出院子後,南姗立即不哭了。
後來,次次都如此。
快被氣死的南老夫人,喝令溫氏别再帶南姗過來請安,那小丫頭來一次哭一次,連帶着她的小孫子,也跟着哭了一次又一次,南姗嘿嘿一樂,幹脆纏着溫氏不撒手,讓她松手,她就哭鬧,溫氏便派人去回南老夫人,很爲難地告訴她,小姐離不開她娘,一離就哭!怎麽辦喲。
不出幾天,又有些許風傳,說十一小姐一見老夫人,就跟中了邪似的大哭,南瑾剛開始不相信,後來親眼見證了幾次後,也不得不相信了,女兒每次見了南老夫人,都跟看到什麽可怕的東西似,直哭着往他懷裏鑽,南瑾望着南老夫人的目光,相當之深沉與複雜。
南老夫人已快被南姗給氣瘋了……
當然,除了快瘋的南老夫人,林氏與葉氏這幾日也快嘔死了,她倆精挑細選送予南瑾的美人,被南瑾發配去了打掃恭房,卻被自家的老爺們,左手牽一個右手扯一個,對半分着領了回來,男人貪新鮮,這倆爺們每晚與倆美人翻雲啊覆雨啊,獨守空房的林氏與葉氏,抹淚啊吐血啊。
日子就這麽一天天過去,南姗的周歲禮終于到了。
……
元啓九年的六月初六,與南姗出生那天一般,涼風習習。
女孩的周歲禮,與及笄禮都是頂重要的,爲此,不在休沐之日的南瑾,隻上了個早朝,便專門告了假回家來。
南姗這時已被打扮的簇然一新,一身鮮亮的紅綢衫子,綢緞上頭繡着喜慶如意的圖案,留了一年的頭發紮了兩隻小細辮,辮梢用紅金絲帶系好,脖上挂着溫老祖宗送的盈盈美玉,手腕腳腕各帶了一個鑲寶的金镯子,眉心被溫氏用胭脂點了一顆紅痣,看着極爲雪靈可愛。
時辰還早,溫氏忙着準備筵席之事,與接待早來的賓客,難得清閑的南瑾,便在院子裏陪南姗玩,其實,就是看着南姗在悠悠練走步了。
有風吹過,幾朵盛放的金鳳花飄落,有一朵砸在了南姗的小腦袋上。
看着腦門頂了一朵金鳳花的小妹妹,跟在旁邊保駕護航的南笙,樂得前俯後仰,南姗對此略無語,不就是被落花砸了一下麽,有啥可樂的,南姗扒拉掉腦門上的花,笑着撲到已近在眼前面癱爹的腿邊,甜甜喊:“爹爹!”
南瑾将伏在腿邊的閨女抱坐到腿上,語氣欣慰:“姗姗真厲害,走了這麽遠,都沒有摔倒。”
南笙笑眯眯道:“爹爹,妹妹摔了也不怕,有我和二哥左右看着呢。”
南姗挺想開口來一句,她怎麽着也是走過許多路的人,怎麽會笨笨地摔倒捏……
……
南姗周歲禮這日,着實來了不少貴客。
不肖說陵安侯府,當家夫人阮氏又帶着浩蕩人馬殺來,南姗的親舅舅并三個堂舅舅,也親來看外甥女的周歲禮,溫氏的兩個手帕知交好友,豫國公夫人與武昌候世子夫人這次也來站場了,與南家即将結親的威遠伯夫人也來了,更有聖上的同胞兄弟睿王的王妃,也非常給面子的來捧場,睿王妃與阮氏是本家,幼時常去陵安侯府,與府裏唯一的女孩溫氏也是相熟的。
南老夫人還算有自知之明,知道這些個達官女眷,全都是沖着溫氏的面子來的,也不好在衆人面前很甩溫氏冷臉,不過心裏嘛,跟吃了蒼蠅一樣憋着難受,林氏看到未來的親家母來了,熱情着笑臉去攀談,卻被威遠伯夫人淡淡的臉色,愣是把她臉上的笑意也淡抹下去了,林氏尴尬無比。
在衆人各懷心思時,南姗被崔媽媽抱上桌案——抓周。
南姗被抱上桌時,正巧是面對南老夫人,思量着要不要先小哭上一場,傳達一下她中了南老夫人的邪,當下,心動不如行動,在衆人的詫異目光中,南姗收了歡欣的燦爛笑臉,微微扁起了小嘴,眼眶中也瞬時蘊滿了水霧,怕怕地看着南老夫人。
溫氏一看她這要哭的架勢,忙上前安撫道:“姗姗今天要乖噢。”
在場的女眷,也都不是傻子,人家小丫頭,本來被哄得開開心心的,對着誰都是笑呵呵的,怎麽偏一瞅到南老夫人就怕得要哭,目光不由紛紛瞟向南老夫人,眼中意味不言而明,更有阮氏氣勢十足的一聲冷哼,直把南老夫人窘的老臉通紅。
南姗被溫氏柔聲哄了幾句後,吸了吸小鼻子,不打算哭了,隻不過自個乖乖扭轉了身子,拿後背對着南老夫人,沖豫國公夫人邱氏揮一揮白嫩嫩的爪子,口齒不清地喊:“一一(姨姨)……”
看到吃癟的南老夫人,邱氏忍不住撲哧輕笑,眉眼彎彎應道:“姗姗乖。”指一指南姗身旁擺放的小物件,笑着提醒道:“這些東西,姗姗喜歡哪個,就拿哪個。”
說完,邱氏還比劃了一個抓拿東西的動作。
南姗星星眼,大美人,你好貼心噢……
于是,在衆人齊聚的目光中,南姗雙手齊動,似乎隻是随意抓了兩抓,便左手抓了一枚印章,右手扣了一把算盤。
睿王妃笑着開口贊道:“抓得好!女孩兒抓了印章,以後定能嫁一個有本事的好夫婿,算盤呢,日後必定是持家有道,姗姗一次抓了倆好物件,極好!是個有大福氣的姑娘。”
女眷之中,以睿王妃的地位最尊貴,人家都這麽說了,其餘人自然附和,說南小姐以後定是福氣滿滿,雲雲之類的。
南姗暗撇嘴,抓周嘛,自然要選最好的抓。
小孩子抓周,一般都要抓上兩次,似南姗這般一次抓倆物件的,也不是很新鮮,隻不過按照習俗,還是要再抓一次的。
崔媽媽捧了托盤上前,示意南姗把手裏的東西,丢到盤子裏,南姗卻不松手,隻攥在手裏扭頭找人,待看到身姿挺拔的南屏時,咧嘴一笑,發音清晰地喊道:“大哥哥!大哥哥!”
因來的女眷頗多,且都是已婚婦人,南瑾三兄弟與南姗的一衆舅舅們不便露面,不過未成婚的南屏、南硯、南葛與南笙倒是不必避諱,此時突聞妹妹的呼喊,南屏隻好從角落走到大廳。
南姗鼓嘟嘟着小胖臉,将手裏攥着的印章遞出,笑眯眯道:“大哥哥!”
小孩抓周一次抓倆物件,這事不新鮮,不過抓周的小娃娃,很懂事的要把手裏的東西送人,這事兒……挺新鮮。
衆人不由都愣了一愣,連溫氏都有點呆,閨女,你在幹啥。
南姗自顧伸着胳膊,天真無邪道:“呱呱——大哥哥——”
武昌候世子夫人江氏心思靈活,當即撫掌笑道:“我知道了!屏哥兒常摘花送給姗姗玩,小丫頭這是回送她大哥哥東西呢,不過,這印章回送的好,這是盼着屏哥兒明年一氣中舉呢,好兆頭啊!”
再明眸流轉看向有點傻的南屏,江氏笑道:“屏哥兒還不快接着你小妹妹的心意!”
南屏伸手接了,南姗一手搖着手裏的算盤玩,空着的另一手又操起一盒胭脂,在沒人提醒的情況下,直接完成了第二回抓周。
溫氏的親嫂潘氏笑道:“胭脂抓的也不錯,姗姗以後定也是個大美人。”
這個“也”字用的極妙,既誇了小姑子貌美,也表明了外甥女必如其母一樣漂亮,衆人又是一番交口稱贊。
簡而言之總結,南姗以後會是個有福氣的大美人。
然後,女眷開宴,南姗被崔媽媽抱去南瑾那裏晃了一圈,南笙唧唧咋咋地講述了南姗的抓周之景,聽得溫玉玳摟着小南姗,十分遺憾地長歎一聲:“小乖乖,你怎麽不投胎給舅舅做孫女呢。”
南瑾闆着臉對溫玉玳道:“大哥,做外甥女也是一樣的。”
幾桌子的男客,頓時朗聲哈哈大笑。
總之,南姗的周歲禮,很圓滿地劃上了一個句号。
……
崔媽媽整着南姗周歲所收到的賀禮,拈着其中的兩個紅木盒子,給溫氏看裏頭的東西,不屑道:“夫人,您瞧瞧,這就是老夫人和大夫人送給小姐的生辰賀禮,這裏頭禮最薄的,就數她倆了。”
正喂南姗喝奶的溫氏,瞟了一眼,然後道:“新尋個木匣子,把這兩對小镯兒裝到一塊去,再随便塞兩塊玉佩,毅哥兒生辰那天,就回送這個。”
崔媽媽忍不住笑道:“咱們小姐胳膊腿多壯實,這樣的小細镯子,怎會戴的上,給那七少爺倒正好。”
溫氏淡淡道:“她們真當我是好欺負的?以前不過是顧着老爺的顔面,我才多加忍讓,如今,老爺都不忍了,我又何必再忍。”
崔媽媽不忿道:“就這,夫人回送的賀禮,也比她倆加一塊重多了。”
溫氏笑了笑,不甚在意道:“她們不要臉是她們的事,我還要臉呢,怎麽說也是本家侄子,若比三房送的還差,她們不得死逮着我不放,面子功夫總還是要過的。”
崔媽媽應了聲是,看着嘟着小嘴喝奶的南姗,笑着說:“夫人,小姐隻比那七少爺大了半個來月,咱們小姐會走會說話,可是赢得了滿堂喝彩呢,那七少爺到現在站不穩不說,也隻會支支吾吾喊一個娘字,到了周歲禮那天,還指不定是個啥光景呢。”
啥光景?
簡直是快糟透了的光景。
首先,老天爺很不給林氏面子。
六月二十二這天,簡直能把人熱個半死,林氏爲了不讓客人熱着,可勁兒地擺冰盆降溫,把捯饬冰的一幹下人,活生生累個半死。
其次,來的賓客雖不少,卻基本沒啥貴客。
别說睿王妃那樣的貴賓,陵安侯府這邊,不提阮氏親至了,連潘氏都沒露面,隻有潘氏的兒媳婦過來充當代表,威遠伯夫人今個竟也沒來,同樣也隻派了兒媳婦過來,别的,别的沒貴客了,南珏被降了職,官場上誰人不知,好多人願來,也不過是看在南珏有個大官二弟的面子上。
再有,小南毅抓周的過程,相當不順利。
可能南毅從未見過這麽多人,剛被抱出來,就狠狠地怯場了,扯着嗓門哇哇大哭,天本就熱的很,小孩子又如此哭鬧,聽的人心裏煩躁躁的,偏林氏怎麽哄都沒用,最後,還是南老夫人親自下場,左一句心肝右一句寶貝,乖乖長乖乖短哄了好一會,才撫平了南毅的焦躁情緒,這次來的客人,也基本都參加了南姗的周歲禮,兩相一較,還有啥不明白的,人家女娃娃見誰都露着小白牙笑,獨獨見了南老夫人想哭,而這個男娃娃,連親娘都哄不住,偏隻有南老夫人的話管用。
好不容易南毅不鬧脾氣了,卻怎麽也不動手抓東西,不論人怎麽哄,就隻蹬着小腿踢東西,再對比上次南姗抓周的爽利勁兒,衆人頓覺溫氏教女有方,而林氏就……那啥啥了。
待南毅鬧完第二輪脾氣,終于伸手抓拿東西了,第一次先拿了一塊吃食,有人還能勉強道,這孩子是個有口福的,第二次,南毅也來了一回一次抓倆,但是你一個男娃娃,左一盒胭脂右一朵絹花,是啥意思喲……
在場諸人臉色各異中……
潘氏的兒媳看了一場大笑話,回去對婆婆說了這事兒,潘氏斷言道:“喲,這整個一吃喝玩樂的花花公子嘛。”
大宅門中,妯娌也算半個敵人,威遠伯夫人的兒媳婦回去後,仔仔細細描述了所見所聞,大夏天的,威遠伯夫人的臉上,活似能刮下一層寒霜來,未來兒媳婦的爹被降了職,她臉上已覺很沒光彩,幼子抓個周,都能鬧出這麽大個笑話,要不是兩家的婚期已訂下,這門親事定要推掉,南娴還未嫁,未來婆婆已先有了成見,以後的日子,唉……
林氏爲獨子的周歲禮,勞累了一整天,卻以笑話收了場,本就心裏不好受,到了晚上,男人沒半分安慰話不說,還又歇在了小妾房裏,林氏心火發作,第二天一早便又病了。
南老夫人既心疼侄女,又不好狠訓兒子,再加上南毅突然又生病了,簡直亂的不可開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