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到五天便被放出來的緣故是:一、南娆抱着兩瓣已基本消腫的臉,天天哭喊好疼;二、南娆年紀雖小,脾氣卻大的很,肆意打罵随身婢女之外,摔砸了茶碗飯菜鬧絕食;三、每逢林氏來看南娆,南娆楚楚可憐地模樣,哭得林氏的心都快碎了;四、反正二房一家都不在,罰給誰看呐。
南珏雖是大老爺,卻也扭不過南老夫人。
于是,大門一開,南娆又出來耀武揚威了。
恢複自由的次一日,南娆便帶着人四下閑逛,找茬撒氣,中間溜達到了南府裏的小湖邊,恰好碰到由乳娘陪着在湖邊看魚的四歲小南娅。
南娆是林氏嫡出幼女,性子被養的很驕縱,對自己一衆的庶出姐妹,十分看不上眼,不論庶姐還是庶妹,凡是打了照面,必定要狠狠奚落欺負一番,尤其近來,南娆見父親不常看望母親,見天的往那些姨娘屋裏鑽,故對她爹和别的女人制造出來的産物,更恨的咬牙切齒。
南娅剛滿四歲,已稍懂一些人事,見到素來都張牙舞爪的嫡姐,雙手不安地扯着小衣衫,怯生生低喚了一聲:“九姐姐好。”
南娆在大房中排行第八,在她們這一輩的姐妹中,南娆排行第九,南娅排行第十,南姗排行第十一。
看着南娅害怕到要哭的表情,南娆心下十分得意,忍不住又耍起威風,氣哼哼道:“死丫頭,我欺負你了麽,你做什麽這可憐模樣!”
南娅人還小,卻早早體會到世态炎涼,脾性被嫡母和嫡姐壓制的極其懦弱,無絲毫孩童該有的天真爛漫,見到嫡姐語氣不善,惡意灌頭而來,不由抽抽搭搭地哭了起來。
看到南娅抽泣着抹眼淚,南娆更加張狂,叉起小蠻腰,惡狠狠道:“你哭什麽哭,回頭好又找父親告我狀是不是!”
南娅之前不太懂事,有一次受了南娆欺負,便告訴了來看她們母女的南珏,當然,南珏隻不輕不重地訓了南娆幾句話,就是這樣,南娆便老鷹抓小雞似盯上了南娅,逮着機會,就給南娅一頓下馬威,之後,南娅又對南珏說過幾次,還是無甚效果,反而換來更兇猛的欺負。
久而久之,南娅漸漸學會了裝乖示弱,當下抽噎着道:“九姐姐,你别生氣,我再不敢說了……”
南娆伸手,狠狠戳着南娅的額頭,戳地南娅踉跄着連連退步,甜美的聲音喝罵的尖銳:“你再告我的狀也沒用!我是正房夫人生的,你不過是賤婦養的一個庶女,也配和我嗆聲!”
南娅的乳娘實在看不過眼了,卻也不敢蹙了這位小祖宗的眉頭,隻好在一旁彎腰賠笑,好聲好氣道:“九小姐别生氣,奴婢這就帶十小姐離開,不敢打擾九小姐遊湖的雅興。”
擱到以往,南娆若心情好,說不準就放她們走了。
但是,南娆現在的心情很不好,臉還有一點疼,牙齒也松動了一顆,一顆想要報仇的心(南笙打她之仇、崔媽媽頂撞她之仇),正在蠢蠢欲動之中,縱然南娅以及南娅的乳娘姿态極其卑微,語氣又低三下四,卻還是撞到了南娆蓄滿彈藥的槍口。
南娆心頭怒火難消,豎了眉,瞪了目,厲聲喝斥南娅的乳娘:“連你這個奴才也敢頂撞我!劉媽媽,給我狠狠掌她的嘴!打到她說不出來話爲止!”
自來,有惡主必有惡仆。
南娆與南笙打架的那一回,惡仆劉媽媽剛巧沒在,讓自家小姐吃了好大一頓虧,她也被林氏狠罵了一頓,更被罰了三個月的月銀,并被撂了狠話,若以後再讓小姐受欺負,就領一頓闆子再卷鋪蓋滾蛋。
跟随九小姐當差,有頭有臉不說,月銀賞賜也很豐厚,劉媽媽哪敢再疏忽怠慢,一聽自家小姐發話,當下半點不含糊,擄起半截袖子,左右開弓打那乳娘的臉,一個庶女的乳娘而已,就是打殘了,也沒什麽大不了的。
南娆看到挨打的南娅乳娘,心裏不僅不解氣,反而更來氣,因爲她上次就被南笙那死小子……這麽給揍了。
再瞅向已大哭着喊乳娘的南娅,南娆更是怒從心頭起(南姗那個死丫頭,曾震天響地哭吵過她弟弟,快煩死她了),于是,南娆親自動起手來,大力一掌刮向南娅的臉,且喝罵道:“哭什麽哭,煩死了!”
畢竟年紀小,南娅被南娆一巴掌刮了個大趔趄,便哭地更厲害了,南娆卻甩着自己的手,十分之怒:“你的臉皮怎麽這麽厚,打得我手疼死了!”
接着改狠打爲猛推,南娆正猛力發威,早忘了周圍的環境,手下一個氣勢磅礴地猛推,南娅噗通一聲……掉湖裏了。
……
溫氏坐在鋪着厚軟錦墊的石墩之上,目光溫柔地看着自己女兒。
康媽媽垂着雙手,繼續道:“……十小姐溺水身亡,老夫人與大夫人嚴令府上口徑,說十小姐因在湖邊貪玩,才緻失足落水,十小姐的乳娘因看管不力之罪,挨了一頓闆子後,被攆到莊子做苦力去了,大老爺一無所知,隻歎了幾口氣,安慰了幾句秋姨娘,便沒後話了……害死了自己的妹妹,那九小姐愣是一點忏悔之意都沒有,還爲了替林氏除掉一個礙眼的庶女,洋洋得意呢……還有那三夫人,約摸是見大房活生生沒了一個小姐,老夫人啥重話都沒說,她那裏兩個庶出的種兒還沒生下來,卻被老夫人訓斥了一頓不大度,又狠摔了一回東西。”
溫氏輕歎一句道:“幼女何辜……”
而後吩咐康媽媽,道:“阿黛,你回去吧,替我走一趟大房,就說我照顧小姐,實在脫不開身,四月份要孝敬給母親的銀子,讓大夫人拿咱們房裏四月份該領的月例抵上。”
康媽媽微一遲疑,道:“夫人,若大夫人不照辦呢,前幾天,大夫人将咱們房裏以後也從府裏開支的事情,禀報給了老夫人,老夫人滿心地不樂意呢。”
溫氏微微一笑:“你照着我說的,帶話給她便是。”
康媽媽不再多言,欠了欠身道:“是。”
而後又笑道:“那大夫人身子差成那樣,還攬着一府大權不放手,也不怕累壞她自個兒。”
溫氏不甚在意道:“能者多勞嘛,她要操的心可多着呢,大丫頭病得下不來床,二丫頭總也懷不上孩子,三丫頭又快該出嫁了,四、五、六那三個丫頭的姨娘,整夜整夜地纏着她老爺,她那個小丫頭又是個惹禍精,小兒子到了現在連娘都不會說,後頭,還有她要煩的呢……”
康媽媽笑了笑,又福了福身辭别道:“夫人,奴婢就先走了。”
聽到來龍去脈的南姗卧槽了,喂,六歲啊,殺了自己的親妹妹,能和踩死一隻螞蟻一樣麽,南老夫人和林氏還如此包容庇護,你倆就不怕這位小殺人犯,有一天殺到你倆頭上去麽!
這南府的家風,在南老夫人的統領下,都成什麽樣了,南姗暈死。
南姗瞅着頭頂飛來飛去的蝴蝶,手一松,噗通一聲,坐到了密軟的綠草上,呼呼,實在站不動了。
溫氏笑着從石墩上起身,似一朵落花般蹲低身子,将摔坐草地的南姗摟到懷裏,輕輕勾一勾南姗的小鼻子,柔聲道:“姗姗又站累了?”
南姗扭了扭身,往溫氏懷裏鑽。
溫氏輕拍南姗的小後背,又問道:“姗姗想去看大哥哥念書,還是去看外曾祖父釣魚?”
南姗想了一想,嫩聲喊道:“魚……魚……”
溫氏香了一下閨女的小臉頰,笑道:“好,咱們先去把你大哥哥從書堆裏找出來,然後再一塊去看外曾祖父釣魚,好不好?”
南姗咯咯一笑,小爪子撓溫氏癢癢,母女倆笑作一團。
……
這一日,南姗從睡夢中甜甜醒來,發覺身旁多了兩個小美女,一個坐在她左邊,一個坐在她右邊,倆人烏溜溜的眼珠子,都在盯着她看。
南姗撓了撓頭皮,這倆娃娃是打哪裏來的。
豫國公夫人邱雲蓉,也就是南姗曾見過的瓜子臉美婦,笑嗔的聲音響起:“佳慧,你看,你姗妹妹睡醒了,是不是乖乖地一聲都沒哭,娘有沒有騙你?”
小版瓜子臉的沈佳慧摸摸小鼻子,聲音軟軟嫩嫩的,格外柔耳好聽,似乎有些不解:“娘,可是她爲什麽不哭啊?”
南姗默默答道,因爲她想哭就哭,收放自如啊。
這是,另一位鵝蛋臉的小美女忽然開口了,神情嚴肅道:“我知道。”
鵝蛋臉的江嘉眉,也就是武昌候世子夫人,忍俊不禁道:“原來我們子蘭知道啊,快說給娘和你兩位姨聽聽。”
南姗記得這位鵝蛋臉的美婦,夫家貌似姓君來着,所以,這位漂亮小女孩的名字是……君子蘭麽……
君子蘭鄭重其事道:“因爲姗妹妹還不會說話,所以睡醒了不哭。”
南姗瀑布汗,不會說話=睡醒不哭,小盆友,你究竟是怎麽得出這個結論的啊……
君子蘭那一番稚言,惹的三個大美人全部掩嘴發笑。
沈佳慧繼續摸着小鼻子,好奇發問道:“爲什麽姗妹妹還不會說話?”
南姗黑線囧,如果她亂說話,會吓倒一船人的。
隻聽君子蘭擲地有聲道:“因爲姗妹妹太小,還沒學會說話。”
南姗暗暗道,這次小盆友的思維,總算沒有太發散。
江氏總結道:“子蘭,你是大姐姐,以後要多讓着慧妹妹和姗妹妹,知不知道?”
君子蘭伸一根小指頭,輕戳了戳南姗的左臉蛋,才應道:“娘,我知道了。”
沈佳慧有模有樣地也伸一根小指頭,戳了戳南姗的右臉蛋,十分苦惱道:“娘,姗妹妹一直躺着不動,我和蘭姐姐怎麽帶她玩啊。”
邱氏揮了揮手帕,笑道:“等你姗妹妹學會走路,就能一塊玩了。”
沈佳慧追根究底道:“那要等到什麽時候啊?”
溫氏笑了笑,道:“佳慧和子蘭該悶壞了,讓她們兩個玩去吧。”
君子蘭一臉興奮之色,拍手贊道:“好啊,好啊,外面有好多漂亮的蝴蝶,我從來沒見過這麽多蝴蝶!”
沈佳慧已手腳并用,爬站起身來,眉花眼笑道:“溫姨,我想捉幾隻蝴蝶玩,可以麽?”
溫氏笑道:“當然可以。”
君子蘭和沈佳慧兩個小盆友,倆人手牽着手,笑呵呵地跑到外頭玩了,南姗很苦逼地爬起來,抓着搖籃使勁晃,她也很想自由活動啊!!
三個大美人看着南姗,各自笑語幾句後,又開始說私房話,江氏問溫氏:“阿珑,你的魚釣得怎麽樣了?你家的大房鬧開了麽?”
溫氏抿嘴一笑:“這魚……還是不釣了吧。”
邱氏美目含嗔道:“爲什麽不釣了?我都和令國公世子夫人說好了,你家的大房鬧個人仰馬翻,她也順便解決掉一個麻煩庶子,多兩全其美啊。”
聽到兩全其美這四個字,溫氏拍拍邱氏的手背,笑意奇怪:“把這魚鈎和魚餌收回去,才會鬧得更厲害。”
南姗咯咯咯笑了。
據她所知,南娥、南娟和南妍三個丫頭,正在暗自較勁,南珏也來詢問過溫氏進展,并且表示,最好能再尋兩門類似的更好,如今,南老夫人爲了女兒和妹妹,竟也摻和了進來。
您老不是說壓根沒影的事嘛,幹嘛也惦記上了呢。
可是,溫氏要收回魚竿了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