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安侯府,南姗是來過幾次的,這座府邸已有百餘年的曆史,占地甚是廣闊,處處雕欄畫棟,氣派十足,亭榭假山,小橋流水,奇花異卉,景緻極是秀麗,實話講,比南府的格局妙上不知幾許,當然,作爲第一代陵安候與蕭國第一位長公主的居所,富貴華麗些也正常。
溫氏唯一的嫡親兄長溫玉玳,親接妹妹一家入府。
溫玉玳、南瑾與溫氏走在最前頭,傲嬌了的南姗不讓乳娘抱,點名要大哥哥抱,南屏自然義不容辭,抱着白嫩柔軟的小胖妹,跟在父親、母親和舅舅後面,南硯、南葛和南笙腳步規矩,又跟随在大哥後面,再後面便是南珏大伯家的南娥、南娟和南妍。
她三人第一次來公侯府邸,頓時被眼前的富貴鎮住了,眼中均有豔羨之色,情不自禁地生出,自己若是二嬸溫氏的女兒就好了。
而溫氏的親閨女南姗,此時正在琢磨,她是不是應該表現地興奮一些,小孩子嘛,到了熱鬧的人多地兒,不是哭哭鬧鬧地不适應,就是嘻嘻鬧鬧地很高興,太安靜鎮定,不符合現在的年齡呐。
于是,南姗樂滋滋自說自樂道:“大哥哥……%#$&*……”
稱呼能聽懂,後面的亂碼……南屏實在破解無能,含笑問道:“姗姗在說什麽?”
南姗在心裏翻了個白眼,她信口拈來的天外之語,她也不知道在說什麽,隻繼續歡快地嘟噜着:“%¥#*&%¥……”
嘴裏嘟噜過快,一不小心,把口水都嘟噜出來了,糟糕,丢人了……
南屏親切地笑了笑,單手抱着胖妹妹,另一手捏着幹淨的軟帕子,替妹妹拭流出的口水,他不認爲南姗流口水丢人,他的三個小兄弟,包括他自己,也都是流着口水長大的。
聽到後面的動靜,溫玉玳扭頭笑道:“阿珑,聽說姗姗已會說好些詞了,會叫舅舅麽?”
抱着南姗的南屏,從旁指導道:“姗姗,娘有教過你的,叫舅舅,舅—舅—”
這個不用藏拙,的确是練過的,南姗甜着小奶音,語調蜜糖似的悠揚:“舅舅!”
溫玉玳朗聲大笑,連道三聲好:“好!好!好!”
……
一行人來到正堂,今日的老壽星公,是如今陵安候唯一的親叔叔,與其父乃是孿生兄弟,老陵安候早逝,如今的陵安候也已白發蒼蒼。
被老壽星自小疼愛的親孫女溫氏,以及老壽星對他有知遇之恩的孫女婿南瑾,兩人恭恭敬敬給坐着的老人磕頭行禮,賀壽道:“祝祖父福如東海、壽比南山!”
老壽星公銀發如雪,面容清瘦,精神卻十分抖擻,雖已是八十歲的高齡,看着不過六十來歲的模樣,笑道:“快起來,起來。”
朝溫氏招了招手,聲音很和藹,一臉笑眯眯道:“乖孫女,快過來,讓祖父好好瞅瞅。”拉着溫氏的手,凝視了片刻,見她粉光緻緻,容顔甚佳,又道:“好,好。”
再看向一臉恭順卻沒個笑臉的孫女婿,不由瞪眼道:“這愣小子,都幾十年了,還是這幅木闆臉。”
溫玉玳展眉一笑,出聲替妹夫解圍道:“祖父,孫兒天生不愛吃蘿蔔,妹夫天生不愛笑,哪能說改就改呢。”
溫氏倚在祖父跟前,沖一衆兒女示意:“快過來,給外曾祖父拜壽。”
老壽星的四個曾外孫,一字排開,相貌清俊,聲音明朗,齊聲道:“給外曾祖父請安,祝外曾祖父福如東海、壽比南山!”
溫老壽星受了禮,看着四個樣貌出挑氣度卓然的外曾孫,挨個問了幾句話,都答的有條有理,心内大是欣慰,有子如此,孫女以後的福澤,定會綿長無限。
崔媽媽抱着南姗,喜氣洋洋地給溫老壽星磕了頭,而後諄諄誘導道:“小姐,你說祝外曾祖父——,福如東海——,壽比南山——”
這個也是練過的,南姗張嘴道:“外曾祖父……”卡個咳,沒音了。
崔媽媽再一字一字清晰念道:“福如東海——”
南姗乖乖嘟着小嘴跟着念:“福如東海……”又沒音了。
崔媽媽再接再厲道:“壽比南山——”
南姗有模有樣道:“壽比南山……”繼續沒音。
一句祝壽的賀詞,被南姗斷成了三句,雖然有點走音,卻還是赢得了滿堂喝彩,溫老壽星尤其大喜,被一個不滿周歲的娃娃開口賀壽,與他漫長的一生中,卻還是頭一遭。
溫老壽星大悅,合不攏嘴地連連道:“阿碧,把小姗姗抱過來。”
别看溫老壽星已八十,身子骨卻還十分硬朗,眼不花耳不聾,背不彎腰不疼,腳下能夠行走如風,絕對不是吹出來的,爬得了高山,舞得了長劍,所以,南姗說這位老人家,能夠再活二十年,基本不成問題。
風聞,有許多人向他請教長壽秘訣。
既能舞得了長劍,抱抱小外曾孫女的一把力氣,溫老壽星是絕對有的,外曾孫女的臉,生的肥潤嘟嘟,柔嫩如花苞,一雙眼眸亮晶晶黑漆漆,抱在懷裏的份量,比上次又重了不少,不由感慨道:“小姗姗長的真好,和阿珑小時候,一個模樣。”
南姗立即星星眼,未來的大美人喔。
一堆人湊趣,紛紛贊南姗,誇得她都快飄起來。
或許喜極生哀,溫老壽星突然歎了口氣,摸了摸南姗的肉臉蛋,語含哀意:“可惜,你外祖父母走的早……”
溫老壽星雖高齡長壽,他唯一的獨子卻早逝,縱然再心胸開闊的人,在面對白發人送黑發人之時,也定是極爲哀恸的,南姗有些觸景生情,以前的她,或許已青年早逝,她記得變成南姗的不久之前,她還答應了奶奶,會回去給她過大壽的……
穿越大神,你什麽時候放她回去啊。
南姗現在的心情,難過的實在有點想哭……
溫老壽星悲傷了一小會,又恢複神色如常,看到懷裏的外曾孫女,兩隻大眼睛淚光盈盈,不由笑道:“這小丫頭,怎麽跟要哭了似的。”
一聽這話,南姗的眼淚頓時不受控制了,嘩嘩地滾落,郁悶,又丢人了……
溫氏抽出細軟手絹兒,忙俯身給南姗擦淚,柔聲哄道:“姗姗乖,不哭噢……”
她自己的眼眶裏,也湧着熱淚滾燙。
眼淚這種東西,不落也就罷了,掉起來後,就沒完沒了了,南姗挺想忍住,奈何淚腺太發達,淚珠子還是撲簌撲簌個不停,丢臉到家了……
古往今來,大人哄哭着的小孩時,常常會拿東西,分散小孩的注意力,溫老壽星貌似也挺有經驗,他從懷裏摸出一塊玉佩,勾着穿玉佩的系繩,在南姗眼前來回搖晃,和聲道:“小姗姗乖,快看,這是什麽好東西。”
這種逗小孩的語調,讓南姗忍不住破涕爲笑,她又不是真小孩兒……
見南姗破涕爲笑,還挂着一臉潮濕的淚花,溫老壽星喜愛之極,微微笑了,将手裏的玉佩,慢慢套到了南姗的脖頸。
正拭淚的溫氏一驚,忙道:“祖父,這可是您最珍貴的東西……”
溫老壽星眼光脈脈,靜語道:“東西再珍貴,也不過是件物事,能把姗姗從哭逗笑,也算物有所值,我剛剛心感悲戚,小姗姗便淚從中來,好似知道我難過似的,這塊玉佩便送了她吧。”
南姗很羞愧,不過是觸景生情的巧合而已……
溫玉玳又冒頭說話,語氣酸溜溜的,臉上卻是笑呵呵的:“祖父,這塊玉佩您連阿珑都沒給,孫兒一直以爲,您會偷偷給我,哪知,您爲了哄哭鼻子的外曾孫女兒,這就給送出去了喲。”
溫老壽星笑罵道:“你個潑猴孩子,你從祖父這裏淘到的好物件,還少麽,都夠你開幾個古董店了,你還好意思說。”
被稱爲潑猴孩子的溫玉玳,一點也不孩子,他已年逾四十,還有了一個小孫子,木有辦法,這位老人家的輩分,實在是太高了,誰在他眼裏,都是個孩子,連白發蒼蒼的陵安候也……不例外。
這塊玉佩,許多晚輩都不知道它的來曆,如今的陵安候爺卻是知曉一些的,如今的陵安候也是六十歲的老人了,與溫老壽星坐在一塊,看着跟兄弟也沒差,撫着胡須開口道:“二叔,我聽先父提起過,當年先父被立爲世子後,曾祖母怕你心裏不痛快,特意将一塊随身玉佩給了您。”
溫老壽星亦笑:“你爹還給你說過這事兒?我那老哥哥淨瞎說,我當時可沒有半分不痛快,我和你爹雖是一母雙生,可性子卻大不一樣,你爹好強,老頭子懶散,就喜歡遊山玩水,昔年做了幾年官,還是被你祖母強逼着的。”
目光落在南姗正捏着玩的玉佩上,神思有些懷念的悠往:“這塊玉佩,是你曾祖母的母親送予她的,本來有一對,一塊給了你曾祖母,另一塊給了你曾祖母的兄長。”
家族傳承的曆史,溫家子孫都清楚。
如今的陵安候的曾祖母的母親,便是蕭國的第一任太後娘娘,至于那位曾祖母的兄長,自然就是蕭朝的開國皇帝。
南姗頓感手裏一陣沉甸甸,這一輩輩累積下來,這玩意兒起碼有上百年的曆史,不由細細凝看,隻見白玉無瑕,玉質極爲細膩,觸手即生溫,想來是暖玉打造,這塊玉有南姗的拳頭那麽大,至于形狀嘛,她描述不出來,感覺好像不太完整,正反面均雕刻着紋路,一面像是枝蔓,另一面像是兩隻鳥……
正在思考間,想來是看到了南姗傻看不停,溫老壽星笑着解惑道:“姗姗喜歡這塊玉佩是不是,這一面雕的是連理枝,另一面刻的是比翼鳥,外曾祖父把它送給你,願你以後也嫁個好夫婿。”
“潑猴孩子”溫玉玳又開口了,笑道:“祖父,您那麽疼愛阿珑,以前怎麽沒送給她?”
溫老壽星吹了吹颌下的長白胡子,挑着修長的白眉,目光瞥向繃着臉的南瑾,道:“有老頭子活着一日,誰敢對我家阿珑不好!”
南瑾躬了躬身,嚴肅道:“孫婿不敢。”
溫老壽星滿意地笑,又溫聲囑咐南瑾道:“多疼着點老頭子的外曾孫女,雖說天下的兒媳婦都難當,以後給她找婆家時,給我仔細着點挑,門第合适就成,但公婆妯娌一定要好相處,決不能讓她也受了這等委屈。”
此話暗含深意,南瑾再躬一躬身,繼續嚴肅道:“孫婿曉得。”
南姗略囧,在古代嫁人這個事兒,她壓根就沒想過哎,尴尬地伸手抓帽檐,有點熱哎。
溫老壽星拂落南姗抓帽檐的小肉手,哄道:“别抓小帽兒,小心着涼。”目光再落向南瑾,道:“若小姗姗挑夫婿的時候,老頭子還活着,一定要讓老頭子親自過目後才行。”
溫氏立即道:“祖父一定會長命百歲的!”
衆人附和,屋内又一片熱鬧盈沸。
……
南珏大伯家的南娥、南娟和南妍,這三個花骨朵似的姑娘,雖被塞給了溫氏,也被帶進了陵安侯府大宅,不過,在她們二叔一家給老壽星拜壽之時,她們隻能坐在一間安靜的廂房内……喝茶吃點心。
她們三個若出現在溫老壽星眼前,這位老人家會不會暴跳如雷,誰也說不準,所以在路半茬,已被溫氏的親嫂潘氏截下,一人給了份見面禮,再吩咐人引她們到廂房靜坐,待筵席開宴後,再讓她們入席,由溫氏身邊的康媽媽親自看着,不許生半點是非。
當然,溫氏也是這個意思。
溫老壽星獨子早逝,孫子溫玉玳與孫女溫玉珑,便是他最親近的人,是以,南瑾夫婦一早便啓程過府,筵席要快中午才開,所以,這三個姑娘隻能坐在屋子裏喝茶、吃點心。
茶喝多了,想去方便一下,可以,會有侯府的丫鬟,寸步不離地跟着,乏躁了,想到院中散步走走,康媽媽會皮笑肉不笑道,對不住,不可以,府内貴客多,若沖撞了誰,誰都吃罪不起。
雖說是大擺筵席,其實陵安侯府邀請的客人,不是與侯府沾親帶故,便是同等門第的公侯權貴,像南珏這種京都閑官,是不會有機會登門做客的,更何論三個五品閑官膝下的庶女。
南大老爺打什麽主意,大家都知道,不就是想扯着溫氏的旗杆,給她們找三門好婆家麽,這三個姑娘都是姨娘所生,嫡母又不慈,所以她們的妖娆姨娘獨辟蹊徑,撺掇着南大老爺,往南家二房打主意,女兒們若比當家夫人嫡女嫁的還好,她們的腰杆子自然也硬的起來。
這三位姑娘在侯府中,沒有半分自由,隻能眼巴巴盼着時間快點走,在聽到有人來傳話,請她們入宴之時,忙整衣理發,展露出最溫柔端莊的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