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天良猛地睜開雙眼,聲嘶力竭的大吼了一聲,蒼白的臉色扭曲而又猙獰,臉上密布的汗珠讓他好似剛從水裏撈出來一般落魄,他下意識的想要從地上跳起來,但一陣撕裂般的痛楚卻從他的全身的湧向大腦,剛剛才擡起一點的腦袋“噗通”一聲又摔了回去,渾身無力的躺在地上喘着粗氣!
‘我在哪……’
劉天良一連粗喘了好幾口氣,狐疑的眨了眨眼睛,然後吃力的扭頭看向周圍,不過他很快就發現眼前的這一切,似乎都不再是他熟悉的場面了,沒有殘垣斷壁的民房,沒有無處不在的活屍,更沒有惡心的巨鳗和恐怖的屍王,有的僅僅是一間陰暗逼仄的小房間!
這裏似乎是一間荒廢已久的辦公室,翻倒的桌椅闆凳上都附着着一層厚厚的灰塵,染着幹涸血迹的牆面上還挂着幾幅單調的規章制度,靠牆擺放的一組鐵皮文件櫃就好像被人爆竊了一樣,所有的抽屜櫃門通通被人拽開,大量的文件散落了一地!
很快!劉天良飄忽的目光突然定格在一道人影上,那人就仰躺在一堆快要熄滅的篝火旁動也不動,歪着的腦袋讓他的長相根本看不真切,隻能讓劉天良分辨出那是一個身材中等的男人,身上套着一件類似工作服的藍色連體衣!
起初劉天良還以爲這陌生的男人正處在酣睡之中,不過沒過多久他就發現那根本就是個死人,不但沒有一點呼吸的反應,一大灘已經完全凝固的鮮血一直從他身下流進了火堆中,并且他一點也沒有劉天良的待遇,自己這個重傷員好歹還有幾塊破布墊在身下,而那人就隻能**的躺在冰冷的地闆上!
“吱呀~”
單薄的木門毫無征兆的被人突然推開,這讓正在觀察死屍的劉天良悚然一驚,不顧全身傳來的劇烈痛楚猛地從地上坐了起來,無比緊張的看着門外忽然走進來的朦胧人影,而對方手裏不但拿着一把血糊糊的匕首,還拎着一隻被剝了皮的手臂,劉天良飛快的朝那具死屍又看了一眼,這才驚駭的發現,原來死屍的左臂早就被人齊根砍去,根本就是空空如也!
“你醒啦……”
對方停在門前輕聲的問了一句,嗓音沙啞的簡直吓人,而房中微弱的篝火也僅僅隻能讓劉天良看清對方兩隻疲憊的眸子,不過長久相處卻讓劉天良一下就辨認出了對方的身份,瞪大了眼睛幾乎不敢相信的說道:“茜…茜茜……”
“嗯!你怎麽樣?感覺舒服一些麽……”
栾茜輕輕點了點頭,卻下意識的把手中那隻可怕的手臂收在了身後,接着默默的關上門走了過來,終于徹底露出她那張疲倦而又狼狽的小臉來,眼神既複雜又麻木的看着劉天良!
“茜茜!我…我們這是在哪?死的這人……”
劉天良幾乎目瞪口呆的看着自己的小老婆,結結巴巴的都快說不清楚話,他從未見過栾茜有如此頹廢的一面,即使當初在防空洞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她從骨子裏散發出的那種驕橫和傲氣都還存在,可現在看來那些傲氣竟然都已不知所蹤,臉上除了麻木就是深深的彷徨!
“我也不知道我們在哪,這裏應該是個物流公司的辦公室吧……”
栾茜緩緩的搖了搖頭,接着彎腰從地上拾起幾根木棍添進快要熄滅的篝火裏,然後又把她手裏那隻觸目驚心的手臂給串在一支鐵架上燒烤,她顯然不是第一次做這種事了,望着那隻開始滋滋冒油的手臂,她的眼中竟然沒有掀起絲毫的波瀾,并且那隻手臂僅僅隻剩下小臂的部分,手肘以上早已消失不見!
“茜茜!你……你怎麽吃死人肉?”
劉天良心中幾乎掀起了驚濤駭浪,甚至懷疑是不是自己腦子糊塗産生了幻覺,一向嬌生慣養的栾茜怎麽可能做出如此可怕的行徑,但栾茜卻緩緩擡起雙眼看了看他,面無表情的說道:“又不是沒吃過,要不是我把這些死人肉嚼碎了喂你吃下去,你也不可能活到現在!”
“你……”
劉天良的呼吸瞬間一滞,一股強烈的陌生感迅速從栾茜身上傳來,那冷漠的眼神根本不像栾茜應該擁有的,而且從前的栾茜也絕對不敢這樣跟他說話,但深吸了一口之後,劉天良卻是心平氣和的說道:“茜茜!你别烤了,到我身邊來我有話問你!”
栾茜聞言并沒有說話,隻是輕輕看了劉天良一眼,不過微微猶豫之後她還是放下了手中的東西,胡亂在身上擦了擦雙手便站起身來走了過去,但是她并沒有想以往那樣膩進劉天良的懷中,而是抱着雙膝輕輕的靠在了牆上,兩隻沒有神采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地面!
“唉~”
劉天良突然重重的歎了口氣,伸出手來主動抱過了栾茜的身體,隻是栾茜此時竟然産生了一絲抗拒,下意識掙紮了一下才被劉天良給抱住,而劉天良則愛憐的撫摸了一下她的長發,柔聲說道:“我知道你很害怕,但我既然恢複過來了,一切都會好起來的不是麽?”
“嗚……”
栾茜忽然渾身狠狠一抖,猛地抱住劉天良崩潰似的大哭了起來,先前出現在她身上的冷漠與抗拒就如同僞裝層一樣,被劉天良這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就擊的土崩瓦解,痛哭流涕的哭喊道:“老公!我媽死了,我媽死了啊……”
“我知道,但我們不是已經替小鳳報仇了麽?如果她在天堂裏知道你還好好的活着,一定會很高興的……”
劉天良緊緊抱住栾茜顫抖的身體,重重的在她的額頭上親了一口,而栾茜這一哭,就好像要把她心中所有的委屈與恐懼都通通發洩出來,不斷語無倫次的和他哭着喊着,而劉天良也靜靜的聆聽,毫不吝啬的給予自己最大的安慰!
“老公!你已經昏迷整整五天了,你知道我有多害怕你再也醒不過來嗎……”
終于哭累了的栾茜淚眼婆娑的擡起頭來,撫摸着劉天良的長滿胡渣的臉頰,無比眷戀的看着他,而劉天良則輕輕攥住她的小手,輕聲問道:“我的記憶隻停留在墜機的那一刻,後面究竟發生了什麽?齊冰和藍玲呢?他們出事了嗎?”
“我不知道!飛機墜到江裏之後我隻顧着救你上來了,并沒有注意他們的下落……”
栾茜輕輕的抹去了臉上的淚水,坐直身體說道:“幸好我們距離岸邊并不遠,江裏的屍魚也被那些巨鳗給驅散了,等我把你拖上岸的時候隻看到飛機的駕駛員,他原本想獨自逃命的,但我拉住他和他做了個交易,我用‘屍王号角’帶他沖出去,他負責一路背着你……”
說着,栾茜的目光緩緩落在了那具獨臂的屍體上,劉天良也終于明白這人身上的服裝原來是飛行服,而接着就聽栾茜繼續說道:“我們走了整整一夜才終于到了這片沒有活屍的地方,但是這附近的物資全都被人搜刮光了,我們廢了很大的力氣才找到幾塊發黴的面包,就連喝水也跟在賭命一樣,我們誰也不敢确定附近小水窪裏的水究竟有沒有被污染過!”
“那你爲什麽要殺了他呢?難道他對你意圖不軌?”
劉天良不自覺的蹙起了眉頭,頗爲不解的看着栾茜,誰知栾茜竟然給了一個出乎意料的答案,眼神麻木的說道:“就是爲了吃他的肉啊!其實我跟他都知道,如果再這樣繼續下去我們遲早會被餓死,不是我們吃了他,就是他吃了我們,他昨天就不止一次暗示我要對你下手,我就趁他睡着的時候捅了他幾刀!”
“好了!不要再去想這些事情了,以後我絕對不會再讓你吃人肉了……”
劉天良輕輕的拍了拍栾茜的小手,溫柔在她手背上親吻了一下,栾茜麻木到吓人的俏臉終于開始有了一點緩和,默默的點了點頭之後疲倦的縮進了劉天良的懷中,而劉天良卻輕聲問道:“茜茜!我當時選擇把你留下來的時候,你到底有沒有恨過我?”
“有!”
栾茜毫不隐瞞的點了點頭,然後幽幽的說道:“我一直以爲全心全意的對你付出,就一定會得到應有的回報,可到頭來我卻發現這不過是自欺欺人罷了,沒有真正的感情基礎,我永遠都比不上嚴如玉和蕭瀾在你心目中的地位,我就真的隻是個妾,一個随時可以被抛棄的小妾!”
“對不起!我知道我的這個決定很殘忍,但我……”
劉天良的話還沒說完就被栾茜突然打斷,輕輕搖着頭說道:“我知道就算再殘忍你也要做這個決定,畢竟你不可能把一碗水給端平,我們在你心目中的地位肯定是有高有低,不過這些對我來說都已經無所謂了,誰叫我愛你多過于恨你呢,而且我也很慶幸,能陪你到最後的女人是我!”
“唉~這一場大難雖然讓我想清楚了很多事,但也讓我越來越困惑,我現在真的不知道該怨恨宋梓棋太極端,還是自己當初太婦人之仁,又或者是不是該後悔我們把她逼上了這條絕路……”
劉天良重重的歎了口氣,目光無比複雜的望着火堆,而栾茜則輕輕轉過身來問道:“那你會恨蕭瀾嗎?說真的,我之前雖然并不認識蕭瀾,但我卻感覺她和你們嘴裏那個總是很仁慈的蕭瀾根本不一樣,我真的沒有想到她會在最後的時候選擇讓你前妻去死,這種話連我都說不出口!”
“蕭瀾的确是變了,或者說活到現在的人每個都在變,都變的越來越現實了,但我卻對她根本産生不了怨恨,就算她是傷害了我身邊的人,可歸根結底還是爲了我好,隻是我真的不喜歡這種感覺,如果人都變的沒有人情味了,那和活屍又有什麽區别呢?”
劉天良深深的蹙起了眉頭,臉上說不出的煩躁與惱怒,而栾茜卻輕輕撫摸着他的胸膛低聲說道:“我不懂這些大道理,但我隻知道你是我最後的家人,你就是我的天,隻要我的家人快樂,我就永遠會快樂下去!抱緊我吧老公,無論你以後會對我怎麽樣,茜茜一輩子都會無怨無悔的跟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