藥王死了,屍骨無存,他們并沒有懷疑什麽,因爲在絞殺陣中,很多人都屍骨無存。
但是,江南的藥門,還有藥王所在的禁地溫泉谷,朝廷無論如何都要進去看一看,清洗、掌控,不然上位者不放心不說,對下面也沒法交代。
因爲病蠱,京都死了好幾萬人,這絕對是重大災難!
因爲藥王,皇家獵場的行宮死了上萬人,其中皇家子弟沒剩多少,臣子死了上百,其他的不計其數,這絕對是慘絕的人禍!
單是這兩樣就必須對藥門和溫泉谷做處置,以安民心。
可兩人都猜到了,淩月很可能就在溫泉谷裏。
藥王能帶着淩月離開祭天台,自然有辦法将淩月送回溫泉谷。
如今要對付溫泉谷,最好的辦法是事先将淩月帶出來,和藥王的一切撇清關系,所以這一大一小的男人才争吵起來。
納蘭不要皇上去,認爲皇上太小,皇上卻認爲那是自己未來的皇後,他必須要親自帶回來。
他可時刻記着父皇的話。
“攝政王,她是朕未來的皇後,朕必須親自将她帶回來。”
六歲的小皇上,背着手,站在高高的台階上,仰着臉,挺着胸,努力學着父皇的樣子,瞪視着納蘭。
納蘭冷眼看着他,爹都不怕,何況兒子了。
他隻是淡淡地道。
“皇上就靠這個未來的皇後的名分,就覺得能把她帶回來嗎?”
小皇上剛要反駁,納蘭接着道。
“皇上别忘了你身上的職責,你是大周的皇帝,你是大周的未來,你擔負着大周的振興,你也擔負着大周的傳承。如果你去江南出了什麽意外,你怎麽向先皇交代,你又怎麽對得起先皇?這一代隻有你一個人,而我也不會再有孩子。你敢冒險,可我不敢。”說完一施禮,大步離開。
“可惡!”
小皇上氣的跳了起來,順手就将案上的奏折全部掃到了地上。
“我是皇上,你竟敢這樣對我說話!”
外面傳來納蘭的聲音。
“我是攝政王,我要對你負責。我的皇上,你要是還有力氣生氣,我建議你還不如給你的未來皇後寫封信,我會幫皇上帶過去的。”
小皇上氣恨的動作戛然而止,一雙漂亮的眼睛冷幽幽地對着門口瞪了會,然後哼了聲,坐在了台階上,垂下了頭。
看看自己小胳膊小腿,小皇上握緊了拳頭,心說,不就欺負我小嗎,等我長大了……攝政王,别以爲我不知道你的心思,即使我小,但她也是我的,誰都奪不去!
……
淩月沒有把藥王會重生的希望告訴子墨,倒不是不相信子墨,而是這件事太重大了!
從子墨的态度上看,子墨也不知道這件事,甚至可能藥王将全身修爲給了她都不知道。
藥王傳給她修爲的時候,隻有皇上在場,如今皇上死了,她覺得這世上除了她以外再沒人知道。
至于皇上會不會告訴别人,淩月覺得也隻有這一人可能,那就是小太子,當今的皇上。
可是小太子年紀實在太小,皇上一定會擔心小太子藏不住事情,不一定會說。
她猜得沒錯,皇上沒有告訴小太子,至少沒有說的那麽明顯,隻是叫小太子掌控住淩月,掌控不住殺了淩月,奪了藥王的傳承。
而這個傳承任何人都不會想到,是藥王直接給淩月的修爲,隻會認爲淩月從藥王那裏學到的東西。
原因也正如淩月所猜測的那樣,小太子實在太小了,說的太明顯,萬一小太子不小心說漏了嘴怎麽辦?
不說也不妥當,那是他唯一的兒子,藥王、淩月這麽重要的兩個人,正常情況下必定會交代一番的,所以皇上換了種說法。
另外不跟子墨說,也是因爲淩月沒把握能将藥王救活,更不知道什麽時候能救活。
甚至她都不相信自己能做到,說了又做不到,豈不是叫子墨失望?
還是不說的好。
不說,那就隻能自己去想,去做了。
可該怎麽做,她還沒頭緒,便想着先這樣,等個兩三年,她試試和藥王的功力相容,再作打算。
好像也隻能這樣了。
從明日起該練功了……
淩月一時覺得從沒有過的壓力壓了上來。
……
黑暗更趁出周圍的寂靜,顯得淩月的呼吸格外的急促,最終呼吸一停,哇的一口血噴了出來。
這是第幾次失敗了?她已經不知道了。
從那日開始沖經脈,到現在三天的時間,就沒有一次成功的。甚至連一點的進展都沒有。
看看溫泉裏躺着的藥王,淩月抹了下嘴上的鮮血,再來!
“噗!”
一口血再次噴出。
失敗!
再來。
失敗!
……
“小師妹,不能再這樣下去了!”子墨急的不行,“再吐下去你會吐死的!”
因爲失血,淩月頭有些發暈,身體也軟軟綿綿的,可她還是努力地看着藥王,虛弱地道。
“可我必須沖開經脈,大師兄,你不要管了。”
“小師妹,你不用這樣,來對付溫泉谷肯定是納蘭王爺,到時候……”
淩月扯出個比哭還難看的笑意。
“到時候你叫我求他,不要對付溫泉谷?你以爲他會聽我的話?他要是聽了他就不是納蘭王爺了。而且我也不會求他的,那樣既是看不起他,也對不起師父。”
子墨苦笑。
“小師妹,你太較真了。”說着給她喂下藥,和水。
“大師兄,你不用擔心,隻要有一口氣,還有你,我就不會吐死的。”
見淩月對自己如此信任,子墨也不好再說什麽,便點了點頭。
“好,那你自己注意些。”說完提着食盒出去了。
淩月背抵着牆,看了眼藥王,接着再沖經脈。
其實她不是個有毅力能吃苦的人,不然也不會選擇這裏沖經脈了。
看着藥王,就想到了自己那晚對藥王的承諾,隻有這樣才能堅持下去。
必須沖開經脈,不然就無法和藥王的功力相容,無法相容就無法救活藥王。
所以一定要沖開!
忍着劇烈的痛苦,淩月一次再次地試着,最終還是失敗了,當吐出最後一口血的時候,她覺得自己身上的血清空了,意識陷入了一片黑暗。
似乎過了很久,又似乎隻是過了一會,忽然一道光照進了黑暗中,慢慢地這道光放大,直到将黑暗全部驅逐,一個明亮而又熟悉的世界出現了。
“爸爸!爸爸!”
一個小小的奶娃紮着朝天辮,一手往前伸着,一手握着拳頭,兩條小短腿蹒跚着往前走,喊着爸爸。
嗯?
那是誰?
怎麽像是自己小時候?
距離是如此的近,近的就像是她就是那個小奶娃。
可又是如此的遠,遠的像是她隻能看着,卻觸摸不到。
“月月,過來,過來,爸爸在這!”
這是?!
她睜大眼睛望去,一個年輕帶着點痞子的味道的男人,站在不遠處,手裏拿了個毛絨玩具對着小奶娃晃着。
小奶娃不知道走不動了,還是不願走了,轉身,回頭尋找去。
“媽媽媽媽!”
“媽媽在這裏!”
男人身後露出了一個年輕的女人,對小奶娃招手。
“月月,過來,媽媽在這裏!”
年輕的女人笑容溫暖,明亮的眼睛還帶着孩子氣。
小奶娃再次蹒跚地走去,這次叫着卻是媽媽。
可是走了好久都抓不到爸爸媽媽,小奶娃沒有發現她的爸爸媽媽很無良地不斷地退後,和她保持着距離,最終她不耐煩了,坐在了地上哇地哭起來。
“爸爸!媽媽!”
“月月乖,不哭不哭,快走過來!月月好勇敢的。”男人蹲下鼓勵着。
女人忍不住就要過去,被男人拉住。
“叫她自己走過來,這時候你不能心軟。”
女人看着放聲大哭的女兒,心疼的不行,但還是聽從地沒有過去,而是蹲下身說道。
“月月,别哭,媽媽就在這裏,起來,往這裏走,月月聽話,快起來!”
小奶娃哭了會,見爸爸媽媽還是不過來抱抱,隻好一邊哭一邊爬起來,哭着往那邊走。
這次爸爸媽媽沒有往後退,她朝前踏了一步,小手就抓住了爸爸手裏的毛絨玩具。
“爸爸!”
“月月好勇敢啊!”
男人放開毛絨玩具,雙手将她插起,起身就輪了一圈。
“哎呀,你幹什麽,别摔着她!”女人嗔怪道。
小奶娃卻破涕而笑。
“爸爸!爸爸!”
男人也笑起來。
“爸爸怎麽會摔着月月呢,是吧,月月!”然後又輪了一圈。
小奶娃笑聲更響亮了。
“哎呀,我說你怎麽沒完沒了了啊。”女人很不滿。
“小月月告訴媽媽,是不是很喜歡啊!”又輪了一圈
“爸爸!媽媽!”
小奶娃大聲叫着,笑着。
看到這裏,淩月淚流滿面,跟着叫着,爸爸媽媽……
……
小奶娃被輪着輪着就輪長大了。
畫面也随即模糊起來,然後換上了另一幅畫面。
“月月,起床了,都幾點了,上學要遲到了!”
那個年輕的男子身體微微發福,敲着一個房間的門道。
“月月,快點起來吃飯!”一個女人端着熱氣騰騰的粥從廚房走了出來,歲月已經給她的眼角眉梢添上淡淡的皺紋。
這是我多大的時候?
淩月一時沒記起來。
“砰!”
房門打開,從裏面沖出一個瘦高的女孩,穿着吊帶内褲,光着腳直奔廁所。
“馬上馬上!”
“你又光着腳去廁所!”
女人不滿地道。
男人随便地往門裏看了眼,搖搖頭。
“這也是女孩子住的地方,比我當年上學的宿舍都亂!”
“老爸,你又背後說我壞話!”
女孩從廁所走出來,精神了很多,也沒回屋,走到了飯桌前。
“還怪我說你,你看看你那屋子,滿地全是衣服,我就不明白了,你衣櫃就裝不下,非得扔到地上?”
“人家要的就是那樣的感覺!”女孩嘻嘻笑着,喝粥吃着鹹菜。
當年的小奶娃樣子除了一雙大眼還保留着,其他的都變了模樣,成爲衆多普通家庭十六歲女孩一個。
“感覺就是無處下腳。”
“媽,管管你男人,怎麽總是跟我作對!”
“說什麽呢,還我男人,那是你爸。我告訴你啊,别在外面學些不三不四的東西!”老媽開始絮叨開了。
女孩轉頭看向男人。
“爸……”
“别看我,我可管不了我的女人。”
……
看到這淩月笑了,視線随着女孩出了家門到了學校,她終于想起來了,這是她讀高中的時候。
她生在普通家庭裏,雖然買不起上千的包包,也買不起上萬的衣服,但還是被爸爸媽媽嬌養大的。
她也和大多數普通女孩一樣,喜歡臭美、喜歡帥哥、喜歡小言、喜歡做夢。
她的學習成績也是普通的,從幼兒園起到大學,從來不是優秀的,也從來不是墊底的,總是在中間晃悠。
她沒什麽上進心,也沒什麽大志向,甚至連點理想都沒有,每天想什麽呢,其實她也不知道。
但她記得,在學校門口前總是能看到一些阿飛的小青年,染着五顔六色的頭發,穿着犀利哥的衣服,騎着自行車,車後座帶着和她差不多的年紀,濃妝豔抹,或者長發飄飄,大聲說笑着,肆意飛揚地而去。
那時候她就很羨慕,羨慕車後座的那些女孩,盡管眼裏不屑嘴裏鄙夷地和夥伴說着,不學好!
每當走過街邊大小酒吧、舞廳的時候,看到出出進進的女孩子,也有和她這邊大的,她和夥伴們都忍不住駐足。
那是另外一個世界,充滿新鮮刺激,卻又帶着某種危險,但她們還是向往着。
但也隻是向往着,不敢往前邁一步。
那樣的世界就在身邊,觸手可碰,隻要碰了,她就可以成爲羨慕的女孩,可是最終還是沒有那個勇氣。
因爲那些阿飛,也因爲街邊的帥哥海報,她喜歡上了一個人。
那個人又高又瘦又帥,即是學霸,也是班草,在她眼裏超完美!
她的目光追逐着他,班級裏,校園裏,操場上,隻要看到他,一天的心情就好的不行,看不到一天心情就糟糕的很。
但她從沒有表示過,也沒想過表示。
她也沒有爲此影響學習,成績還是那樣,沒有因爲喜歡個學霸而奮發圖強,努力站到那個人身邊,也沒有因爲喜歡個學霸自卑自憐,學習落後。
總之她還是她,那個普通的再不能普通的女孩。
她的夥伴們戀愛了,傳紙條、送禮物、花前月下,拉手說話,羞着臉,和她們分享着,她也沒羨慕,也沒有嫉妒,自然也沒有說出自己的那個班草。
她就這樣默默地追逐着班草,暗暗地喜歡着,暗暗地歡喜着,苦惱着,一直三年!
高考結束,打碎了一地的鴛鴦蝴蝶夢。
她也不例外,班草成績優異考到了外省的重點大學,而她馬馬虎虎地考上了另一個地方的大學。
新鮮的環境,新鮮的同學,叫她很快就把班草忘到了腦後,開始了新的生活。
三年的暗戀時光就這樣淡去了,沒留下一點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