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三百多年前……
有座大青山,山腳下住着十幾戶人家,他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過着簡單滿足的生活。
在靠着通往山外土道邊上,有戶姓雲的人家,家中隻有一個老人和一個孩子。
老人很老,七八十歲了,孩子很小,不過五歲。
這一老一小全靠采藥爲生。
每天老的帶着小的進入大青山采藥,下午趁着太陽回來,将藥材處理好了,等着村裏人去外面,捎帶着賣掉,再換米面回來。
老人不但會采藥,還懂一些粗淺的醫術,村裏人有個頭疼腦熱,都找他,倒也沒有出過錯。
每次無論采藥還是看病,都叫孩子在一邊看着,學着。
“你要好好學,等我死了,你也好靠這個活下去。”老人每次都這樣對小孩說着。
老人一生未娶,孩子是在山裏撿來的,長得眉清目秀,很有靈氣,老人十分喜歡,希望自己能活得久一些,再久一些,好将孩子撫養長大。
可惜事與願違,在孩子八歲的時候,老人再沒有起來。
從此孩子獨自生活。
他随了老人的姓,雲,大家都叫他小雲子,但孩子還是給自己起了個名字,雲藥王。
受了老人影響,他很喜歡采藥,隻要進入大山,他就莫名的歡喜,輕松,好像這裏才是他的家一樣。
而他也比老人的醫道要厲害的多,盡管無法識字,也沒有一本像樣的藥書,可他還是無師自通,不但普通的病藥到病除,就是複雜一點病也能治個一二。
因爲如此,他每次都認真地糾正對方的叫法。
“我不叫小雲子,我叫雲藥王。”
村人聽了便嘻嘻哈哈地笑起來,連小雲子都不叫了,直叫他小家夥,小鬼,氣的他不行。
白天的日子是充實的,隻是到了晚上,沒有了老人,他覺得屋子空蕩蕩的,就坐在門前的大石前,望着土道發呆。
他不止一次地想,土道的那一頭是什麽?
村民說,要走幾天,會有一個集市,很多人在那買賣東西,他采來的藥材就是在那賣的,米面也是從那買回來的,他很想看看,可老人卻不止一次告訴他,外面很危險,你一定長大了才能出去。
長大是個什麽概念,他不知道,他隻知道現在他還不能出去。
一想到這他就無比沮喪。
有時候,他也在想,爲什麽外面的人不來這裏呢?
這裏的大青山很美,裏面有好多的藥材,還有他沒去過的地方,那裏也一定長滿了珍貴的藥材,爲什麽沒人來采呢?
聽村裏的大娘們說,大青山深處住着仙女,可他一次都沒見到,爲什麽仙女要住在深處,而不出來見見他,她不會生病嗎?
外面會不會有仙女,是不是有一天她就能從這個土道那頭走來呢?
就這樣每天他都胡思亂想一會,困極了才去睡。
又是很平靜地過了兩年,他十歲了。
這一年村裏出事了。
前幾天,剛從集市采辦回東西的大叔們說,外面在打仗,死了好多人,還有很多傷者過來了,要村人進山躲一躲。
大家都忙着收拾東西,他也一樣,隻是還沒有進山,所說的那些傷者就進了村子。
那是他長那麽大第一次見到外面的人,帶着兵器,比他的砍柴刀還要厲害,身上的傷勢輕重不一,都是青壯人,一臉的兇神惡煞,看到他晾曬的藥材,就沖進院子,把藥材搶走。
不但如此,還将剛采辦的東西也搜刮幹淨。
不但如此這些人還住下不走了,随意地指使着村人弄好吃的好喝的。
村人敢怒不敢言,隻好依從。
這些大家都忍了,隻是,這些人竟然把村裏的姐姐妹妹拖進了屋裏。
十歲的他不知道這是要做什麽,但是村人這次憤怒了,一起反抗起來,結果村人很多被殺。
他隻是個孩子,他無法對抗那些外來侵略者,不過他會藥,他能救人也能殺人。
眼看着自己熟悉的人被砍翻在地,他跑進了大青山,再回來的時候,帶回來配好的毒藥,将這些人全部藥死。
而那時候,村裏的人已經沒有一個活口,甚至房屋都被對方燒毀。
所有人都死了,他又殺了那麽多人,他無法承受這樣的恐懼和沉重,跑進了大青山。
他不知道跑了多久,直到昏死過去。
等醒來,他發現竟然在村裏,吓得他以爲遇見了鬼。
鬼鬼怪怪的他可是沒少聽了。
“你醒了?”一個女子蹲在了她身邊問道。
他一擡眼,就愣住了。
仙女嗎!
這個女子長得真美,他不知道該怎麽形容,隻知道他一看到就想去全身心地依賴,就覺得像是看到了好天氣,心情好的不行。
“你,是誰?”
他有些拘謹地問道,看到自己光着的腳,又是血又是污垢,第一次有了自慚形穢的感覺。
“我是收藥的。你叫什麽名字?”
女子微笑着道,聲音輕柔的像是聽到了老人慈祥的聲音。
“我叫雲藥王”
“雲藥王?”女子笑了,“這名字真有意思。”
他很是不好意思。
“是我自己取的。”
“爲何要叫藥王呢?”
“我,我采藥很厲害的。”他想了想大聲道。
不知爲什麽,他不想叫女子輕視他。
“你還沒說,你叫什麽?”
“我啊,我叫藥女。”
“藥女?那你姓什麽呢?”
“我姓平。”女子遞給他一碗很濃稠的粥,“餓了吧,吃吧。”
他确實餓了,接過來,吃起來,那是他吃過的最香的粥。
吃了東西藥女問他這裏發生了什麽。
他才知道,自己昏迷在山裏,被藥女救了,以爲是附近村子的孩子,就帶着他出來了,然後看到了滿村的死屍。
他沒有隐瞞地将事情說了一遍。
“那些人中的毒是你配的?”藥女很驚訝。
“是。”他很擔心藥女會怪他殺人,“我不是有意的,是他們先殺人的……我知道這麽做不對,可是,他們太可恨了!”
藥女卻拍拍他的肩膀。
“你做的很好,就該這樣,惡人當用惡法。我隻是很驚訝,你好厲害啊,這麽小,就配出了那麽厲害的毒藥。”
“我是藥王嘛!”
看到藥女沒有怪他,也沒有爲此嫌棄他,他好開心。
藥女呵呵笑了。
“是,你是藥王。”
說了一番話,藥女帶着他去處理那些屍體。
“現在天氣熱,要是任由這些屍體暴露會引發瘟疫的,所以人死了,還是要埋起來。”藥女和他解釋。
“可是這麽多人,我們埋到什麽時候?”
他才十歲,力氣是有限的,而藥女看上去也不過十六七歲,又是女孩子,能有什麽力氣?
“你看我的。”
藥女笑笑道,然後擡起手,他就看到了一幕玄幻的景象!
随着藥女的擡手,村莊的房屋院牆迅速倒塌,并出現了一個又一個深坑。
“你告訴我,這些村人是哪家的,我們就把他們埋在哪家。”
他驚呆的好久,才回過神來,說了句。
“你是仙女嗎!”
藥女一怔,哈哈笑起來。
“我不是仙女,我是藥女。”
“那你怎麽這麽厲害?”
“我學的啊,你想學,我也可以教你。”
“我想學!想學!”
再沒有剛才的情景更震撼他的内心的,他也要那樣,一擡手,就,就灰飛煙滅!
多威風啊!
埋完了人,他跟着藥女離開了村子,來到了外面。
外面确實在打仗,不但打仗,還天下大亂,但這些都和他無關,和他有關的隻有藥女。
到了外面,他才知道,藥女不是一個普通的藥女,她是一個厲害的大夫,又是一個厲害的大巫,還是一個武功極高的宗師,下面有上萬的弟子,還有數萬的兵将。
那些闖進村裏的人,是敗在藥女的一股潰兵,而藥女因爲去大青山采藥,這才遇上了昏迷的他。
多少年後,當他想起這一切的時候,有種宿命的感覺,也許從老人把他撿到,就注定他以後的路了。
隻是有時候,他還是有些難過。
他更喜歡的是大青山,更喜歡的是和老人一起踏着陽光去山裏采藥,再踏着陽光回家,聽着村中的牛羊叫聲,和村人熱情地打着招呼,向往這外面的世界,想象着大青山深處的景象,夢幻着仙女的樣子……
可顯然,那樣的日子一去不返。
……
随着看到的東西越來越多,學到的東西也越來越多,當年那個自信滿滿的雲藥王,越來越覺得和藥女距離遙遠了,這叫他說不出的惶恐和不安。
這時候沒有人去安慰他,也沒有人在乎。
誰會在乎一個孩子的心裏路程?
藥女實在太忙了,忙着平定天下,忙着醫治傷兵,更忙着恢複民生,即使有時間還要寫藥典,給他們上課。
像他這樣的孤兒很多很多,大小都有,藥女不但撫養着他們,還教他們醫術,沒有天分的可以學制藥。
總之,藥女實在太忙了,再沒有像在村裏那樣和他單獨說上一句話,問他的名字。
這叫他難以接受,爲了能單獨和藥女說上一句話,能站在藥女身邊,他發奮地學習醫術。
五年過去,當年清秀的男孩,長成了俊秀的少年,情窦初開,他的視線裏再也離不開藥女的身影。
藥女住在山上,他們住在山下,每天他都會到山路邊上等着藥女的經過。
如果看到藥女回來,即使不說話,遠遠看着,他的心都會無比滿足,無比喜悅,心情好的像是飛揚起來。
這樣的好心情可以支撐到下次再見到藥女。
如果遇不上,他整個人都變得無精打采,糟糕的也會持續到下次再見到藥女。
就這樣,他越陷越深,無法自拔,終于忍不住告訴了藥女。
是的,他要回應,要藥女回應他的喜歡,單相思實在太痛苦了。
可藥女的回答卻叫他絕望。
“我是你的師父,我們是不可能的。再說,我比你大好多,我們也不适合。”
“爲什麽是我的師父就不可能,你比我大,我不在乎!”
少年的他根本就不聽,可藥女卻深深地看着他說道。
“你醫藥天分很高,你會走得很遠,這些不是你該考慮的,至少不是現在。”
他還想說什麽,藥女卻嚴厲地道。
“你知道我的手段,如果你執意如此,我會抹去你有關我的一切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