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納蘭王爺來了……咳咳咳……”
同樣的夜晚,同樣的京都郊外,一個山林深處,一身是血的畢詩軒靠着樹輕聲說道。
他身前的陰影中,納蘭緩緩走出。
周圍散落着無數的屍體,白雪都成了暗紅色了,冷冽的空氣中帶着濃重的血腥味。
“你怎麽樣?”納蘭丢過去一瓶藥。
畢詩軒接下,從裏面倒出幾粒藥吃下,然後喘了會氣,扶着樹緩緩坐下。
“還死不了。”
納蘭猶豫了一下,走過去,蹲下身,伸手摸上他的脈。
畢詩軒偏頭看着他,帶着幾分自嘲地道。
“王爺還是離我遠一些吧,我可能被病蠱傳染上了。”
“我不怕蠱。”納蘭簡單地道,收回了手,“你體内氣血混亂,我幫你理一理。”
畢詩軒還沒從納蘭那句“我不怕蠱”反應過來,就被納蘭一掌拍的吐了血,接着體内一股暖流進入,他趕緊閉眼随着那股暖流調息着。
半晌後,納蘭撤出了自己的内力,畢詩軒也睜開了眼,雖然内傷還沒好,可比之前舒服多了。
“多謝王爺。”他拱手施禮。
“說說這是怎麽回事吧。”納蘭席地而坐,直接問道。
畢詩軒歎了口氣,帶着幾分苦笑。
“這件事說來就話長了。”
那是幾年前,淩月還沒有跟随藥王去遊曆,有個神秘的女子找到了他,自稱她的主子想要花重金買下胭脂樓。
這個女子就是蘇錦。
别看要花重金買下胭脂樓,可是畢詩軒依舊是胭脂樓的主人,也不幹涉胭脂樓的運作,唯一的要求就是,将樓内的所有資源向他開放。
這樣聽來真的是好事,隻是畢詩軒對銀錢不感興趣,何況也知道天上沒有白掉下來的餡餅,拒絕了。
可是蘇錦很快就再次找來,送上了重禮。
一本武功心法,還有幾府乞丐幫的官府管理授權。
這兩件禮物簡直太貴重了,前者正中他的心意,而後者也是他的所需要的。
當時他身邊隐患重重,急需發展自己的新勢力,而武功上又到了瓶頸,再加上看到淩月和納蘭大秀恩愛,他受到了刺激。
他喜歡淩月,還表白過,卻被淩月拒絕了,他覺得是自己地位太低,能力太低,爲了證明自己便答應了蘇錦。
接下來的幾年,蘇錦隻是叫他查一些消息,真的和當初說的一樣,并沒有幹涉。
可是随着他的勢力發展的越來越大,他越發意識到,這個蘇錦背後的主人絕對是位居高位的大人物!
這叫他既感到踏實,又感到惶恐。
踏實的是,背後的人物身份越高,他的好處就越大。
惶恐的是,這樣的人物不謀事則已,一旦謀事就是大事,弄不好會連累自己。
爲了弄清楚蘇錦的主人是什麽來頭,他動用了所有的人脈開始暗查,結果卻叫他越來越心驚,因爲那個人隐隐指向前太子!
宮變的具體内容他是不清楚的。
當年他還小,也不是京都勢力中心的人物,後來聽說了,無論是官方版本還是民間版本,都是前太子連同兩位皇子忤逆先皇被四皇子清君側,然後英明神武的四皇子坐上了皇位。
而如今竟然冒出了前太子,而他還成了對方的人,這簡直是找死的節奏!
可他也知道,想撤出來那是不可能,别說對方是前太子這樣敏感的身份,就是這個胭脂樓,踏進來也再難出去。
想要活命,那隻能另想辦法。
他想到了舉報。
隻是舉報需要證據,因此他不動聲色全力完成蘇錦給的任務,并暗暗收集證據。
可惜前太子做事異常隐秘,他也隻知道了前太子和西邊的人有勾結,似乎密謀什麽大事,但其他的就不清楚了,直到淩月提出安置乞丐計劃。
雖然他并不怎麽熱衷做這樣的事,但也知道這是行善積德的好事。再者爲了淩月。
他找了一些老實可靠的乞丐準備給淩月送去。
這件事并不是秘密,蘇錦也知道了,特意來找他,說了她主子很贊同這個計劃,有什麽困難盡管開口。
這倒是很出乎他的意料,而事實證明,對方真的出了很大的力,叫他的乞丐們進京的路走的很順利。
還以爲這次和以往一樣,結果出事了。
他的乞丐全被殺了,蘇錦找了另外一批乞丐頂數。
“……我原以爲他們會借此往京都安插人,伺機行刺鬧事,特意檢查了那些乞丐,可是沒有問題……沒想到他們的目的并不是鬧事,而是傳染病蠱的……”
畢詩軒神情很是憤怒,這還不如行刺鬧事的呢,一旦病蠱傳染開,京都百萬無辜的人将會死去,要是一發不可收拾,那可就太可怕了!
當他知道了這些,帶着自己的戲班子的所有人來到了這裏,痛下狠心,打算全部殺死,以絕隐患。
可還有其他的那些戲班子的人和乞丐,他沒辦法去處理,也不敢告訴淩月,怕她着急,更覺得淩月也不會有什麽好辦法,想來想去就暗中給納蘭送信了。
在他認識人中,也隻有納蘭可以信任。
可惜,他還是錯估了形勢,在這裏遭到了蘇錦的暗殺,雖然最後将蘇錦殺死,可自己也受了重傷。
而那些帶着病蠱的乞丐,還有有可能感染上病蠱的戲班子的人,他還沒來得及都殺死,跑了好多,如果不殺了,每一個都是隐患。
“我已經派人去附近找了。”納蘭聽完道。
畢詩軒信上并沒有提病蠱,他叫人去附近查看,也隻是做事的習慣。
如今看來,這個習慣還真是不錯。
“那就好。”畢詩軒長出口氣,“可另外那些戲班子的人,還有乞丐,還需要王爺盡快去解決。”
“我知道。”納蘭卻沒有動。
畢詩軒似乎才意識到,納蘭聽到此事并沒有多震驚,甚至連驚訝都沒有,這是怎麽回事?
“納蘭王爺,難道不覺得這件事很可怕嗎?”
納蘭聞言看了他一眼。
“我信皇上。”
這麽大的事皇上不知道?
不可能!
皇上一定是知道的,可知道還叫其發生,一定是要達到什麽目的。
再結合之前的所有事情,他覺得這一切都像個局。
有人做局,有人進局,還有人利用這個局,而皇上就是這個利用這個局的人。
畢詩軒從表面上聽,明白這個信皇上是什麽意思。
可是,這是信皇上能解決呢,還是信皇上知道了呢?
“我帶你去找個地方安頓吧。”
納蘭起身,一招手,一個身影悄無聲息地出現,伸手将畢詩軒扶起來,跟着納蘭往深林深處走去。
走了一段路,找到了一個獵人木屋,畢詩軒表示這裏就可以。
納蘭把那個人留下,畢詩軒拒絕道。
“不用了,我要是沒傳染上病蠱,我能自保。要是傳染上病蠱,王爺的人留下也是白白受死……我隻想求王爺一件事。”
“你說。”
畢詩軒目光變得柔和了起來。
“……帶我對她說聲對不起。還有,别把這件事告訴她,她會受不了的。”
畢詩軒說到這萬分痛苦。
小樹一片好心,卻被他做砸了,還惹出了這麽大的禍事,他真的覺得好對不起小樹。
納蘭沉默半晌,清冷的神情露出一絲複雜。
他知道這個她指的是淩月。
他也知道畢詩軒對淩月的心意。
可他不想去正視,淩月是他的,誰也不可以去得到。
不過畢詩軒感染的可能性很大,活不多久了,對一個将死之人,他不禁多說了幾句。
“這件事不是你的錯,你不必自責。至于告不告訴她,她是藥王的徒弟,我想她應該早就知道了。”
畢詩軒愣住,對啊,他怎麽把這個忘了,小樹是藥王的徒弟,應該比他更早地知道病蠱的事吧?
一時失神。
納蘭沒再說什麽,還是把扶着畢詩軒的那個人留下了。
此時納蘭的心情也很失落,這件事淩月沒有告訴他。
在畢詩軒說完了整件事的時候,他就意識到淩月應該知道了,以淩月的性格知道了這樣的事,自然全力解決,可她現在内力全失,怎麽解決,應該需要他的幫忙吧?
就算不需要他的幫忙,也會和他傾訴的。
以前無論大小事情可都是跟他說的,這次這麽大的事爲什麽不說?
納蘭身形止住,望着黑漆漆的夜空,神情落寞,難道是因爲上次的話,她生氣了嗎?
她看似大大咧咧,可是她其實還是很敏感的,她意識到了什麽吧?
真是該死!
納蘭一掌拍斷了身邊的一棵大樹,最恨的就是做棋子!
……
畢詩軒在納蘭離開後,從懷裏取出淩月給他的那些安置乞丐的計劃,神情越發地柔和,微笑道。
“小樹,我可能就要死了,你會記得我嗎……”
……
天亮了,青衣雇的镖局來人将夜晨、魏三等人用車拉走了,隻剩下了淩月和青衣。
淩月抱着手臂站在帳篷前,望着前方樹林,樹林的那邊是個山谷,山谷裏有她設置的引蠱陣,如今那裏埋着很多人……
“接下來,你有什麽打算?”青衣問道。
“幫我把那些人護送到江南吧,有你在,我也放心。”淩月想想道。
青衣怔了下。
“你自己?”
“我可以。”淩月笑笑,“如今沒得沒,死的死的,我也沒什麽事了,就在這裏看着,看着那些人到底要幹什麽,就是死也要死個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