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那隻雞分給你帶來的那些屬下了……”淩月和納蘭說着話,“他們好像也好幾日沒吃東西了,出了什麽事,可以說嗎?”
“沒事。”納蘭安慰地道,“沒有好幾日沒吃東西,隻是趕路急了點,吃的簡單些。”
“那……”淩月很想提起林飛舞,但想到剛才看到納蘭的疲憊,改口道,“你來這裏是有事吧?”
納蘭感覺到淩月語氣的疏離,腳步停下,看向淩月。
淩月正好站在廊上挂着的燈籠下,臉上的神情有些糾結。
“事情已經辦完了,我來這裏……是特意看你的。”納蘭凝視着她。
“看我?”淩月還是有些忍不住說道,“爲什麽不寫信?”
納蘭好久沒有寫信了。
爲什麽突然就不寫了?
是因爲林蛇精嗎?
盡管她不願這樣想,也覺得自己這樣想有些小家子氣,可是除了這個原因還有什麽原因?
“我給你寫了好多,回頭給你。”納蘭坐在長廊的靠椅上,輕聲道,“但你答應我,不能告訴任何人,除了你我誰也不能。還有,給我寫信也不要叫任何人知道。”
淩月靠着廊柱,雙手懷抱,歪着頭似笑非笑地看着納蘭,語氣卻有些嘲弄:“到底是定親的人了,行事都不一樣了,是怕林蛇精知道,不高興嗎?”
到底她還是說了出來。
到底她還是那種世俗的女人。
在确定納蘭無事的時候,想到的還是這個。
原來她和那些女人沒有什麽不同。
而納蘭聽到這話,并沒有意外,淩月的反應他已經想到了。
……
納蘭,我知道你的難處,我理解,沒事,你不要考慮我,隻要你好好的就行。
不管是林蛇精還是李蛇精,他們都不能影響我們的信任。
我希望你能站的穩穩的,而這個穩穩的需要作出犧牲和讓步,包括個人的感情。
人活着不容易,我們首先要活下去,才能去想其他,對不對?
所以爲了活下去,活的更像個人,你我都有必要因爲某些事情讓步。
最後,我想說的是,你穩穩當當地站在那,就是對我最大的好。
納蘭,我相信你,永遠,無論發生什麽。
……
這是他告訴淩月定下林飛舞爲側妃,收到的淩月的信,很是高大上,字字都是理智冷靜,句句都是顧大局。
如果不是了解淩月的爲人,納蘭都相信淩月确實是這麽想的,所以他讀出了滿滿的醋意。
“原來你還是這麽在意她啊。”納蘭搖了搖頭。
“是你在意好不好?”淩月有些惱怒,“她救了你母親,對你有恩啊!”
納蘭不疾不徐地道。
“從她提出要嫁給我的時候,我們之間就不再是恩,而是交易。她救了我母親,我娶她,僅此而已。”
淩月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麽。
“她爲了救我母親受了重傷,失去了生育能力,我已經求得皇上,請你師父出面醫治好了她,我不再欠她。”
淩月愣住,是納蘭求皇上,師父才去救林飛舞的?那麽納蘭他……
“你和皇上做交易了?”
江南百花園的事才結束多久,納蘭就趕上去,以皇上這種職業的人是絕不會輕易成全,除非納蘭答應什麽。而且還不是什麽容易做到的事!
納蘭眼裏閃過一絲驚訝,随即越發的柔和,果然淩月是懂他的,什麽都不用說就明白。
他伸出手,淩月微怔,走了過去,任由他拉她坐在他的身邊。
“我甯願和皇上作交換,也不願欠她人情,她的要挾要我感到惡心。”納蘭語氣說不出的厭惡。
被要挾、不得不求全,這是兒時在深宮裏每一天都要面對的。
他曾經不止一次的發誓,他長大後絕不要過這樣的生活!
張三還是算錯了納蘭的心,林飛舞也并不了解納蘭的性子,兩人隻以爲用一個恩義作爲契機,就能達到他們的目的,卻沒想到這叫納蘭極爲反感。
深宮中,因爲保命而不得不,納蘭又怎麽會因爲一個和性命無關的恩義而再次讓步?
何況他的感情,是他堅守的原則,他不容任何人亵渎!
即使有恩義,他還了就是了。
淩月不知道該說什麽好,這是納蘭在向她表明一心隻有她嗎?
可是不管怎樣納蘭和林飛舞都有個名分,而她和納蘭卻隻是前未婚夫、前未婚妻的關系。
聽起來是不是很可笑?
“林飛舞父兄死了,她要守孝三年。”納蘭靜靜地道。
“你的意思是,在三年裏會解除和她的婚約?”淩月怔了下道。
“爲什麽要解除?”
額……
“我從沒有想過要和她解除婚約。”納蘭摸着淩月的頭,目光投向黑暗,聲音帶着幾分寒意,“自從她以恩要挾,拒絕我的好意,我就下定決心,既然她那麽喜歡成爲我的女人,那麽就成全她,讓納蘭王爺側妃這個名分陪她一輩子。其他的,什麽都不會有。”
同樣因爲這個名分,他要她什麽都失去!
如今隻是開始。
說到最後,納蘭的聲音帶着種戾氣。
淩月愕然。
她沒想到納蘭會這樣想。
她應該高興才對吧,畢竟納蘭對林蛇精半點感情也沒有,還要報複,可她卻一點也高興不起來。
因爲納蘭這樣對林飛舞,是林飛舞要挾了他,并非是對她專一。
也就是說,他們曾經在地下石室裏談論過得一對一問題,納蘭并沒有在意。
不要說她矯情,因爲這意味着,如果換個女人呢,不是要挾,納蘭會不會接受?
答案是……
她不願去想。
一對一,這是他們認識的障礙。
這叫她想起來藥王的話,不是小王爺不夠好,也不是他對你不夠真心,而是你的性子,他的身份,你們并不合适。
還真是啊,千年的鴻溝如何跨越?
更重要的是,納蘭對林飛舞的處理方式,她也無法接受!
就爲了林飛舞的要挾耗一輩子,這也太殘忍了吧?
當然,這個殘忍不是對林飛舞,而是對納蘭自己。
這叫她想起了畢詩軒對牛二。
她救了牛二,叫畢詩軒竟然想到了反複虐殺的報仇方式,而納蘭對林飛舞這也相當一種虐殺,不過是畢詩軒對牛二是身體上的,而納蘭對林飛舞則是心裏上的。
這樣是不對的。
這并不是說她同情林飛舞和牛二,而是世上所有的事都是有反作用力的,對人施暴,自己難道就不會受到影響嗎?
試想,畢詩軒如果真的反複虐殺牛二,那他自己有一天不瘋也會心理變态。
那麽納蘭呢?
用一輩子折磨林飛舞的感情,他難道就好受嗎?
人都是向往美好的,不管生活有多糟糕,經曆有多黑暗,都喜歡舒心的日子,她相信納蘭也不例外。
那麽,納蘭又會變成什麽樣?
不,她決不許納蘭這樣。
一個暗衛司的工作就夠壓抑的了,生活再如此,那還是人過的日子嗎!
爲了一個林飛舞不值得!
淩月将這番話一說,甚至舉出了畢詩軒的例子。
“不要這樣,納蘭,你聽我說,不值當!你接受不了林飛舞就不要接受!既然你都能和她耗一輩子,那麽你也能做到和她解除婚約,對不對?别拿這個開玩笑。工作不好可以換,婚姻不好,卻不是那麽容易換的。人在外累死累活,回到家要是再沒法喘口氣,那還能活嗎?”
家是叫人緩氣的,放松的,沒聽說誰弄個仇人擺在那天天對着,那不是報複對方,那是禍害自己!
納蘭定定地看着她,忽然道:“你信我的,對不對?”
“當然。”
納蘭再次将她擁抱住,極其溫柔地道:“我就知道,你是信我的。”
她知道爲什麽!
她果然什麽都知道!
淩月感覺到納蘭很激動,比先前還要激動。
她确實是信的,絲毫沒有懷疑納蘭剛才說那番林飛舞的話的真實性。
可這也叫她心裏很無力,她信納蘭,不信的是這個世道。
可這話又怎麽能說,說了,納蘭也不會懂。
“納蘭……”淩月靠着他,悶聲道,“你曾對我說過,無論什麽事都要信你,我做到了,我隻是擔心……我知道你很累,爲了我更是費盡了心思,我幫不了你,我不想給你添麻煩,不想你因爲我而有事。我知道林飛舞成了你的側妃,我抱怨過你,甚至怨恨過你,卻從沒有懷疑過你,聽起來很矛盾是不是?可我就是這麽想的……”
她說起自己知道消息淋了雨,在江南城和溫泉谷之間來回三天不眠不休,最終暈了過去。
她說起藥王給她選擇,然後她追了三天三夜的白狐狸,最終錯過跟藥王去京都找他。
她說她不後悔,她無法放棄一切的爲他。
也許真的不夠愛,可她還是不願失去她自己。
不管這是不是理由,她都覺得,如果按照納蘭要求、需要的那樣,那還是她嗎,那還是納蘭喜歡的她嗎?
“淩月……”納蘭聽完這些話,他不知道該怎樣表達,隻有緊緊抱着懷中的人,“你想多了,你這樣就很好,我,喜歡這樣的你……我就怕你胡思亂想,所以才趕來跟你解釋的……”
淩月是不同的,從開始的時候他就知道。
也正因爲這份不同才吸引了他。
他不要淩月改變,他要淩月永遠保持這樣不同。
他的淩月就該是世間獨一無二的!
“納蘭……”
我喜歡這樣的你。
我就怕你胡思亂想,所以才趕來跟你解釋……
淩月隻覺的心柔軟的發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