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日林夫人回府,林飛舞繼續留在寒山寺。
她來就是要爲父兄超度亡魂的,不能半途而廢,何況還有三天就結束了。
這日傍晚林飛舞抄完了經,照例出院子散步休息。
這幾日太熱,隻有傍晚這時候才好過一些。
天邊堆積着火燒雲,一彎新月升上中天,還伴随着幾點星星,林飛舞一時看得怔怔的。
就在這時,一個僧人走來,恭敬地對她施禮道:“林小姐,有位施主說是林小姐的舊識,請林小姐去誦經殿一叙。”
林飛舞皺眉,剛要出聲拒絕,對方給了她一張紙,便合掌施禮退下了。
林飛舞接過來,猶豫了一下展開,當看到上面的内容時,驚懼的差點叫出聲來。
“小姐,你怎麽了!”丫頭見林飛舞一把捂住自己的嘴,忙上前道。
“我沒事,不要過來!”林飛舞連忙喝退丫頭。
“是。”丫頭不敢動了。
林飛舞再次看了看紙上的内容,最終确定是真的,身體不由有些發飄。
該死的,他怎麽還沒死!
原來張紙是張三寫的。
張三先是說了自己是誰,又提了她身上隐蔽處的痣,顯然這是爲了叫她相信,最後叫她過去。
林飛舞驚懼之後又羞又恨,将紙撕爛扔進了水池裏,看着化沒了,這才急急往回走。
可是走到一半,又站住了,往誦經殿看去。
她是真心不想去的,那個人在她眼裏就是毒蛇,說不定什麽時候就竄出來咬一口!
可是這個人又給了她一種希望。
特别是這時候。
父兄的死叫她覺得納蘭是個惡魔,她的喜歡她的愛意全化作了仇恨,特别是納蘭答應說治好她的傷,如今真的醫治好了,這種仇恨又變成了怕。
至于誰醫治的她沒問,但已經想到了,當今世上,除了藥王誰還有這樣的本事,而這也更叫她忌憚納蘭,因爲藥王不開門收徒是不會出面醫治病人的,更何況是她。
她并不認爲藥王是看在昔日師徒的份上會答應醫治她。
其實藥王将她逐出師門,她也是恨的,隻是不敢流露表面罷了。
本來被納蘭這麽一吓,她确實有了從此安靜過日子的打算,可是張三的出來叫她心底那不甘不忿有瘋狂地湧了上來!
父兄都搭進去了,她個人的力量又有限,更不想叫母親以身犯險,自然張三是最好使的槍。
可她也知道這槍不是容易使的,第一次失了貞,第二次差點沒了命,還是去了生育能力,如今再去找他又要付出什麽代價?
想到家廟那個混亂的酒後,想到白馬寺那刺入腹中的一劍,再想到張三那冰冷殘酷的眼神,林飛舞不由狠狠打了個冷戰。
但她卻反而平靜了。
張三沒死,還主動找上門來,就算不去張三也不會放過她。
隻要張三在,她就過不上安定的日子。
一切都沒變,她依然要沿着這條不歸路走下去。
不過這一刻,她倒也沒有多難過,相反心底還隐約有些竊喜,不是她不放手,是形勢逼人,無法放手。
這真是複仇的最好理由!
“去誦經殿。”
……
每一座寺院都有誦經殿,早晚,時間不等。
寒山寺是早晚各誦經兩個時辰,誦經的時候香客可坐在偏殿聽。當然也有單獨的禅室,這是專門給貴客安排的。
林飛舞此時就站在給貴客安排的禅室裏,跟在身邊的除了兩個丫頭,還有兩個婆子。
這都是林夫人安排的最得力助手,并得到了林夫人的叮囑,片刻不能離開她的身邊。
有僧人捧出經書放在案上,并端上茶水,恭敬地下去了。
大殿的誦經已經開始,聽得叫人心裏一片安甯。
林飛舞跪坐在面前的案前,打開經文,也低聲念誦起來。
丫頭婆子在後面跟着念誦。
在這個世界,人們對神明是相信敬畏的,這些丫頭婆子平時即使誦經也沒有這麽好的條件,更何況還是跟着寒山寺的僧人一起誦經,這可是積功德的事,所以念誦的都很虔誠。
林飛舞心裏有事,始終靜不下心來,沒多久就聽身後傳來一聲輕微的響聲,猛地回頭看去,隻見四個下人無例外地趴在了桌案上,一個僧人站在了她的面前。
她慢慢擡頭,順着灰色半新不舊的僧袍往上,看到了一張陌生的臉。不,也不算陌生,剛才就是他給她們拿上經書,端上茶水的。
“她們沒事,睡一會就好了。”僧人淡淡地道,然後轉身,“跟我來。”
前面的聲音還陌生着,而後面的卻已經熟悉的叫林飛舞微微戰栗。
是張三!
遲疑了一下,她起身跟上去。
牆壁上是一幅畫,畫後是一個窄窄的小門,裏面是一個不大的暗室。
暗室的牆壁兩邊是一派櫃子,正中放着張桌子,兩條長條木凳擺在桌子旁,桌上放着盞亮着的油燈。
林飛舞看到這裏的情景有些驚愣,怎麽寒山寺的誦經殿還有這樣的暗室?
張三等林飛舞進來關上了小門,過去在長凳上坐了,擡眼看着林飛舞。
燈下的僧人雖然是陌生的面孔,眼睛卻是熟悉的冷靜,這麽被盯着林飛舞很不自在。
“我還以爲你見了我會喊打喊殺呢,沒想到會這麽平靜,看來這段時間你進步了不少。”張三眼底帶着絲戲谑。
林飛舞被他的話頓時激起了怒火,想到當初白馬寺對方刺來的那一劍,冷笑道:“沒想到你還活着,還敢出現,膽子還真是不小!”
張三擡手将自己戴的面具揭下,露出了他本來的臉,依舊的英俊,依舊的陰冷。
他冷笑了一聲:“怎麽,當上小王爺的側妃了,腰闆直了?”
林飛舞憤恨地看着他:“你還有臉說!你差點要了我的命,還害得我失去了生育能力,你真是幫的好忙!”
“剛才還以爲你進步了,原來我看錯了,你還是那麽的,蠢不可及。”張三滿臉的不屑。
林飛舞咬着牙,壓制着怒火。
張三慢條斯理地道:“我差點要了你的命,你卻也隻争了個側妃,我要是手下留情,你是不是隻能給人當暖床丫頭了?”
這簡直就是赤裸裸的羞辱!
林飛舞恨聲道:“你嫌棄我做的不好?”
“你本來做的就不好。”張三厭嫌的地道,“我早就說過,你的納蘭哥哥是密探頭子,沒那麽好糊弄,那一劍如果刺的不真,你豈不是白受罪?可惜,我刺的再真,你也白受了罪,隻争個側妃不說,還得三年之後進門,你說你蠢不蠢!”
聽到這個三年之後過門,林飛舞就想起了父兄的死來,悲憤地道:“這是我能控制住的嗎!何況,你就沒有責任嗎!”
想到當時的情景,她有些語無倫次。
“你那一劍刺的确實真,真的要了我的命!對了,你根本就不在乎,香草你都沒放過,我真不明白,你竟然連她也殺了,還有白馬寺的那些刺客,竟然全死了!你分明就是要我死!”
張三平靜地聽完,冷冷地道:“你當我像你那麽蠢嗎!爲了那場戲做的真,我犧牲了多少手下,你卻還在這唧唧歪歪不知所謂!要不是看在我們的合作份上,你當我願意幫你!”
“你幫我,你是爲了你自己!”
“當然,我們都是爲了自己的利益。好了,我來找你不是和你廢話的。”
林飛舞仰着頭,嘲諷地道:“原來你還是離不開我的。我不妨告訴你,小王爺已經知道你了,還拿出了你的畫像給我認,而我也承認了在江南救了你。對了,我還說了,你當日差點死在淩月手上,我将你帶回來做了我的護衛。就是在白馬寺你安排的那場刺殺,他也查出是你的所爲,現在暗衛司的人都在找你,你以爲你還能活幾日?”
本來以爲說完這番話,張三會驚恐不安,至少也要暴跳如雷,卻沒想到張三還是平平靜靜地坐在那看着她,等她說完開口道。
“在說辭這方面你還是沒叫我失望。我早就知道我在江南的事會暴露,而你的納蘭哥哥也遲早會問你,你麽自然會說的,可那又怎樣?我猜你的納蘭哥哥得知我活着,一定去江南安排人手查我,怕我報複淩月,可我卻哪也沒去,還就在他的眼皮底下。你問我還能活幾日,至少我現在活的可是好好的。”
說着張三擡手挑了下燈撚。
“還有啊,我給你送信,你爲什麽不去告訴你的納蘭哥哥來抓我呢?爲什麽要乖乖地來和我見面,還和我叙了這麽半天舊?是你也不願我被抓吧?”
被看穿的林飛舞羞憤地瞪着他。
“我要被抓了,你的仇誰幫你報?你又怎麽嫁給你的納蘭哥哥?嫁過去又怎麽生活?”說着張三斜視着她,“更重要的是,你的父兄不明不白地就死了,你不想知道原因嗎?”
林飛舞呼吸一緊。
“還是說你已經猜到原因了?或者是,你知道原因了?讓我想想,你的這個側妃争取的一定很辛苦,私下你的納蘭哥哥也一定和你交換過條件,絕不會用感情報恩,但你拒絕了,然後你父兄就死了……”
張三說的太可惡,林飛舞在也聽不下去,怒吼道:“住口!”
“看來是真的了。”張三說着臉一沉,“既然如此,就該把你那些沒用的矯情收起來,好好的報仇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