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泉谷,後山。
淩月枕着雙臂躺在那,望着滿天的星星想着納蘭現在在做什麽。
納蘭現在在船上和林木橋說話呢吧?
也不知道官船條件怎樣,當然比自己來時坐的船要好,那吃什麽呢?是不是在吃自己送的飯菜?
從他們相識到現在這是第二次分開,可是這次爲何要比上次難過呢?
來到這個世界才剛剛出生,十三年一心念着怎樣填飽肚子,直到遇上納蘭,她的世界才整個變了!
綁架、落崖、身世、出走、拜師,甚至還參與了一場沒能落實的造反。
短短的幾個月,她覺得像是經曆了一輩子,生與死,愛與恨,算計和被算計,而這些也才剛剛開始,以後可能會比現在更危險!
後悔嗎?
如果沒有遇上納蘭,也許就不會有後面發生的事……
可惜這世上沒有如果,也沒有也許,事實發生了也就發生了。
隻是她不後悔,一想到和納蘭在一起的那些回憶,就是以後面對再大的危險也不會後悔。
這是情愛,也是信任。
能在這個陌生的世界遇上這麽個人,她覺得一切都很值!
納蘭,無論我們以後又怎樣的結果,我都不會後悔。
剛分開,就開始想念,異地戀不好過啊!
淩月想到這,噗嗤笑了。
……
“師父,小師妹回來了,沒有和小王爺見面,隻是見了一下小王爺身邊的林木橋。”
湖邊,子墨對藥王道。
藥王也望着星星,像是沒聽到一樣,許久才問道。
“你小師妹現在在做什麽?”
子墨看看師父,臉上現出古怪之色。
“小師妹也在看星星。”還是躺着的。
“看星星嗎?”藥王神情有些晦澀。
“師父,小師妹爲了能出谷,寫出的字越來越好!”
是啊,爲了能出谷,這個徒弟很勤奮。
“師父,我能嫁人嗎?”
“師父,世界這麽大,我想出去走一走。”
平家血脈,胎記如花,福澤深厚,藥王歎息了一聲,就是不知道對她自己是不是好事。
……
大江的官船上,納蘭手捧着淩月給的木盒,看着裏面的兩小碟不起眼的菜,和一碗普通的白米飯,怔怔的。
送給皇上的那份一看就是花了大心思的,就是衛典的也是精心準備的,唯獨他這份,普普通通,最尋常不過。
拿起筷子吃了一口,味道一如既往的好,也一如既往的熟悉。
将飯菜取出才發現下面放着一張紙:家的味道。
納蘭頓時笑了,大口地吃起來。
給别人的是禮,給他的隻是單純的飯食,這就是不同!
淩月,等着我,等着我來娶你,等着做我的新娘……
……
“主子,早點歇息吧。”衛典輕輕地将毯子蓋在皇上的身上。
皇上露出疲憊之色,點了了點頭,卻依然卧在榻上,看着手裏收到的最新秘報。
在百花園那日很兇險,他是從來都知道的,能全身而退,平安歸來,不得不說還是靠着那麽一點運氣。
隻是他卻沒想到這個兇險竟是淩月!
天真爛漫,原來都是裝的。
不,是真的,她是真的想對他好,也是真的想要他的命。
而這一切都是因爲納蘭。
這樣的結論叫他很憤怒!
天子之怒,不是那麽容易平息的,既然做了那就承受後果吧。
手裏的密報化爲細細的粉末。
……
這個夜晚注定是不平靜的。
京都,林國公府。
先行一步的林飛舞這晚剛好到家。
“啪!”
後宅正屋裏,清晰地傳出一聲巴掌聲,叫外面的丫頭婆子聽了都下意識地哆嗦了,不由退的更遠。
此時屋裏林飛舞正手捂着臉,難以置信地看着母親,淚水因爲疼痛和委屈滑落:“娘,你爲何打我?”
“爲何?”
林夫人此時發髻也因爲這一巴掌有點發亂,再加上面罩寒霜,隻叫林飛舞發顫。
“你覺得我是爲何打你?”林夫人厲聲質問道。
“我不知道,”林飛舞頓時淚如雨下,滿懷委屈和怨憤,不由聲音微微提高,“娘,孩兒被逐出師門,抹去記憶,又落得一身的傷,如今剛剛回來娘就打我,孩兒又怎麽會知道!”
“你不知道?你竟然說不知道?”林夫人簡直怒到極點,失笑了,“你是我的女兒嗎?你告訴我,我有你這樣的女兒嗎!”
“是因爲女兒被逐出師門,給林家蒙羞,叫天下人恥笑嗎?”林飛舞哭的更爲厲害,“可這又不怨我……”
“住口!”林夫人厲聲道,“你當我是那無知的蠢婦不成!會因爲這個怪你?”
“那爲什麽?”林飛舞真的不明白了,一臉茫然。
林夫人難掩失望,閉了閉眼道。
“飛舞,娘一直以你爲傲,你聰慧、自律、貌美,還有着醫藥的天分,拜藥王爲師,娘很期待你的将來。這個期待,不是世俗認爲的母儀天下,更非富貴滔天,而是比這更上!可你呢,你去江南幹了什麽!爲了一個不知來路的野丫頭毀了自己,這就是你的聰慧,你的自律嗎!”
林飛舞如遭到當頭一棒,呆住了。
“飛舞啊,你是什麽人,你是國公府嫡出的小姐,晉太妃眼裏最懂事的孩子,太後身邊最寵愛的丫頭,藥王最有天分的徒弟,她是什麽人,不知來路的野丫頭!就算藥王收了她做弟子,可你和藥王十年的師徒情分,她一個新拜入師門的又怎麽比得過你……”
“可她是納蘭哥哥的未婚妻!納蘭哥哥還喜歡她!我怎麽辦,娘,你不是不知道我喜歡納蘭哥哥,喜歡啊!如果可以我都能把我的心給納蘭哥哥,我怎麽能允許她存在,怎麽能!”
林飛舞崩潰地跪坐在地,失聲痛哭,哭的肝腸寸斷!
從第一次那個男孩維護她的時候,就深深地記在了心上!
在溫泉谷外學醫藥的時候,無數個辛苦孤獨的夜晚,都是那個男孩支撐着過來的。
他要她學,她爲了他學!
當她學成歸來,那個男孩已長成少年,可是卻有人告訴她少年還有個未婚妻!
有未婚妻啊,以她的身份又怎麽能去做妾,知道她有多恨嗎!
更恨的是那個未婚妻隻是婚約上的一個名字,死活不知!
可笑吧?
實在是太可笑了!
她怎麽争?
誰來告訴她怎麽去争!
她就是恨都不能。
難道她恨一個名字嗎?那豈不是更可笑了?!
可就是這個名字占去了本該屬于她的人!
但這也沒什麽,她安慰自己,那個死活不知的怎麽能比得上她這活生生的人呢?何況她還那麽出色,那麽優秀!
果然大家都很喜歡她,包括那個人。
是啊,一個死活不知的人又怎麽會擋住她和他在一起。
可是偏偏那個死活不知的人從紙上活了!
偏偏他們在一起了!
這簡直欺人太甚!
“……她本就是死人,她的出現就是個錯誤,我在糾正這個錯誤,難道不對嗎!”林飛舞痛苦地道,“爲什麽你們要這樣對我,師父将我逐出師門,抹我記憶,還昭告天下,就連娘你也指責我,爲什麽,這是爲什麽!”
林夫人低頭看着自己的女兒,哪裏還有平日的明豔,現在狼狽的連個丫頭都不如。最可悲的是,還不知道自己錯了,這還是她的女兒嗎?
“……飛舞,既然你如此執迷不悟,去家廟吧,什麽時候你想明白了,什麽時候再回來。”
“娘!”林飛舞驚愣住。
竟然要将她送去家廟!
“不要說了。”林夫人一臉疲倦的樣子,“你被藥王逐出,還是因爲殘害同門,如今誰人不知,林家因你蒙羞,不懲罰怎麽給林家交待?”
“不!”林飛舞搖頭,“我不去,我不去家廟,我不去家廟!爹呢,爹在哪裏,我要見爹!”
“你還有臉見你爹!”林夫人厲喝道。
林飛舞依然是搖頭:“我不回去家廟的,那不是我林飛舞去的地方,那不是!”說完跳起來轉身就跑。
“來人,攔住小姐!”林夫人對着外面大聲道。
林飛舞剛開了門,就撞進了一個人的懷裏,驚慌得奮力掙紮起來。
“放開我!放開我!”
“妹妹,妹妹,是我!我是三哥!”攔住她的人抓着她的肩膀使勁搖了搖。
林飛舞愣怔地擡頭,一個俊美的年輕人一臉擔心地看着她。
“三哥!”林飛舞軟到在對方的懷裏,放聲大哭。
林夫人一共生有四個孩子,三男一女,來人是三公子林飛流。
因爲以後不用掌家,再加上上面兩個哥哥一個從文一個從武,林飛流也就成了家中最自由的人,經常在外遊曆,這次是聽說了妹妹的事才趕回來的。
因爲年紀相近,他和這個妹妹感情最好。
“妹妹别哭了,三個一定會給你做主。”
“她不懂事,難道你也不懂嗎!”林夫人訓斥道。
“娘,妹妹有千錯萬錯,可也不該剛到家就被趕出去。”林飛流說着跟林夫人使了個眼色,“還請娘容妹妹歇息一晚,明日一早我親自送妹妹過去。”
林夫人張了張嘴,頹然地道:“随你吧,不過,你要是爲了她好,明日早些送去。”
“是,娘。”
林夫人轉身回了後堂。
“三個,我不去家廟,我不去!”林飛舞哭道。
“妹妹,别急,三哥會幫你,現在你先去洗漱,吃點東西,詳細将事情告訴三哥。”說着将林飛舞推開,抓着她的肩膀道,“聽着,妹妹,我們隻有一晚上的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