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江暖橙看見他的那一刻,多少有些唏噓,他本不用遭受這般境遇,雖說他也參與了綁架案,但他隻能算是幫兇,加上他主動自首還揭發了厲振剛,對他的處罰不是那麽嚴重的。
聽說是他不願意接受輕判,該怎麽罰就怎麽罰,外人都不明白他爲什麽這樣,猜測說是他認識到自己錯了,才如此嚴苛對待自己。
江暖橙卻認爲并非如此,他這樣做應該是厲振剛的原因,他揭發了自己的義父,心裏鐵定不好受。
兩人隔着玻璃面對面坐着,她一時不知該如何開口,隻喚了聲:“非彥。”
言非彥看着她舒朗一笑:“沒想到你會來看我。”他頓一下,目光在打量她,接着說:“看見你沒事我也安心了。”他一言一語裏并沒有身爲階下囚的困窘,反倒非常爽朗。
江暖橙見他心态如此隻好,不免好奇:“你就那麽想在裏面呆着嗎?”
他唇角彎起的弧度微凝,斂下眼睑,語氣淡淡:“不是想不想的問題,而是我必須接受的懲罰。”
“那天綁在我身上的炸彈沒有爆炸,是你的傑作對不對?”江暖橙直視他,一字一句的問。
言非彥眸光閃了閃,沒有回答反而沒什麽表情的說:“如果是來道謝那就不必了。”
“果真是你。”江暖橙輕歎一聲,接着問:“我不明白,你爲什麽救我?”
“我隻是不想我義父手上沾了人命。”他這話的意思是他不是有意救她,隻是爲他義父着想而已。
“是嗎?聽起來你對你的義父很好,可偏偏是你舉報了他。”江暖橙注視着他,知道他不會那麽輕易承認救她一命。
言非彥倏然沉默,江暖橙又說:“你是不是要說你舉報他也是爲他好?厲振剛有沒有沾上人命,你很最清楚,他一心要厲漠西的命,你卻讓警局逮捕了他,他一定恨死了你。”
言非彥眼底一暗,似有什麽刺痛了他的心,他沉了聲:“無所謂了,隻要他不再陷入仇恨裏。”
“仇恨?”江暖橙對他這個說法非常不解:“你的意思是厲振剛謀害厲漠西不隻是爲了集團的掌控權?他和厲漠西有什麽仇怨麽?”
言非彥突覺自己失言,轉了話題:“這是他們厲家的事,我管不着,謝謝你今天來看我,你還有什麽要問的?”
江暖橙看得出他不想多談,說明他是清楚厲振剛爲何仇恨厲漠西,他不肯說的話,她也沒辦法。
“非彥,雖然知道你一直利用我的時候我非常憤怒,隻是經曆了這些事,再仔細想想,其實你這人并不壞,我也能理解你利用我都是因爲厲振剛,所以過去那些事我不怪你了,但願你出來後能開始新的人生。”她是真的不怪他了,何況他在最後還救過她一命。
孰料她這話剛說完,他忽然極其嘲諷的一笑:“你怎麽就知道我不是壞人?”他斂了笑,沉沉的看着她,連語氣都陰沉了幾分:“如果我告訴你韓家的落敗是因爲我,你還覺得我不是壞人嗎?”
江暖橙微驚:“你?”
瞧她那怔愣的模樣,他嘲弄的勾了勾唇:“不用那麽驚訝,不是看起來像好人就是好人,我能做出利用你的事就不是什麽好人,你以後不要那麽容易相信别人了。”
江暖橙慢慢的回過神,抿了抿唇:“我不知道别人怎麽樣,但我還是願意相信你,相信你本心不壞。”直覺告訴她,他真的不是十惡不赦的壞人。
這下換言非彥怔住了,看着她,好半會才嗤笑一聲:“你還是那麽單純。”
江暖橙一臉認真:“這不是單純,我隻是相信一個還有救人之心,還想着拯救自己義父的人,心中定然還存着善意,我會一直把你當成朋友的,不管你願不願意。”
言非彥臉上那抹笑又定在了唇邊,他沒有說話了,一瞬不瞬的望着她,倏然莫名的笑出聲:“好,算我服了你,江暖橙,你赢了。”
她不知道他說的赢是指哪一方面,但她知道,他們還會是朋友,她皺了眉:“你剛才說韓家的事……”
“你想知道?”
“如果你願意告訴我。”
言非彥暗歎一聲:“既然你那麽相信我,我告訴你也無妨,我一直都在找機會把韓家收入囊中,最後我做到了。”
這話卻讓江暖橙更加驚詫了,不敢置信的打量他:“你,你的意思是那個收購韓家的神秘東家是你?”怎麽會這樣?這太讓人無法想象了。
“是我。”他現在毫不掩飾了,也不容她消化這個訊息,繼續道:“可以這麽說,從七歲之後,我活着的每一天都是籌劃着如何整垮韓家,如何将韓家奪入手裏。”
江暖橙愣愣的直視他,這一刻好像才發現他的另一面。
“你有那麽恨韓家嗎?韓家與你有什麽仇?”她以爲隻有她與韓家有糾纏不清的恩怨,沒想到還有另外一個人這般仇恨韓家。
此時的言非彥眼裏有了濃濃的冷意,似乎提起韓家他就變成這樣,他的聲音都是冷冽的:“我的父母都是因爲韓家而死了。”他咬牙切齒的說出這話,心頭還在痛恨着韓家。
江暖橙看見了他眼裏的恨,一時無言,原來他早就是無父無母的孩子了。
言非彥說,在他七歲那年,韓飛航的第二任妻子駕車失誤撞死了他的父母,他原本也在劫難逃的,是他的母親在最後一刻将他護在懷裏,他躲過了一劫卻失去了雙親。
他永遠都無法忘記雙親倒在血泊裏的那一幕,他的身上還沾滿了他們的血,濃稠的,猩紅駭人的,他被吓壞了,他拼命的搖他們,呼喊他們,可他們沒有再應他一聲。
韓飛航的這位妻子在車禍裏也喪了命,并且被判斷爲刹車失靈才撞上路人,這對言非彥的父母來說就是天降橫禍。
韓家是要負起責任的,可是卑鄙的韓飛航硬說他們一家亂過馬路,這事雙方都有責任,拒絕賠償!
那時候的韓家已經是大家族了,在A市自然有些勢力,而言非彥一家不過普通的尋常人家,根本無法和韓飛航對抗,再者他的父母都死了,根本沒有人爲他說一句公道話,或許大家都知道對方是韓家,都不敢怎樣。
最可恨的是這起車禍很快就被壓下來,大家知道有這麽一回事,過後就沒有過多關注了。
痛失雙親的言非彥簡直要絕望了,他還那麽小,根本不知道該怎麽辦,厲振剛就是這個時候出現的。
他說他的兒子剛剛去世了,而他的父母也剛好走了,他就收他爲義子,他會培養他,等他以後有能力了再向韓家讨回一切。
言非彥似懂非懂,但有一點他是明白的,就是跟了厲振剛他就能爲父母報仇,于是他毫不猶豫就點了頭。
他有仇恨,厲振剛也有,好像老天注定要他們聚在一起成爲父子一般,他們的仇人,一個是韓家一個厲家,偏偏厲家與韓家又是同枝連蔓的捆綁在一起,如此大的勢力他們根本難以撼動,隻能先解決韓家再對厲家出手。
當然,言非彥沒有跟江暖橙說厲振剛仇恨厲漠西的原因,具體的他也不清楚,他隻是知道因爲厲漠西,厲振剛的兒子死了。
他道出自己的身世,江暖橙恍然大悟,難怪媒體們都挖不出他的身世,早在他七歲的時候,厲振剛就把一切掩埋了。
江暖橙曾經聽韓千雅說過,她爲了對付韓飛航給她找的後媽,她偷偷動了車子的刹車,那一場車禍成功終結了她後媽的性命,同時也讓言非彥的父母無辜喪命。
他籌謀那麽多年,韓家終于被整垮并落入他的手裏,這就是所謂的因果報應吧。
隻是他還不知道,之所以會發生車禍全是因爲韓千雅動的手腳,他隻認爲是韓家人韓飛航的錯。
江暖橙暗暗心驚,如今韓千雅已經落得非常悲慘的境地,而言非彥也拿下了韓家,他應該認爲大仇得報,他心裏的仇恨放下了,所以關于韓千雅這個插曲,她就不要告訴他了,就讓一切維持現狀吧,不必要再弄出一些仇恨。
江暖橙從探視房出來後還有些回不過神,那些恩恩怨怨實在太令人神傷了,若是人人都能少了怨恨,開開心心的活着該有多好。
她也知道這是不可能,現實總是殘酷的。
她下意識歎一聲,腰間倏然多出一條手臂,然後就是男人寬厚的胸膛,他低沉的聲音響在頭頂:“爲什麽歎氣?聊得不開心?都說了什麽?爲什麽那麽久才出來?”
這一連串的問題砸下來,在加上他眉目裏帶着不悅的神情,她就知道這男人在外面等得不耐煩了,要是她再不出來,大概他就要進去了吧?
“你要我回答你哪一個問題先?”她好笑的望着他。
厲漠西很認真思考的模樣,随後說:“那你先說說你們都說了什麽?”
言非彥剛與她說的往事再次回到她腦海,她臉上的笑容淡了些,反而看着眼前男人俊逸的臉出了神,韓家與厲家很早就共同進退了,也就是說韓千雅陪在他身邊至少有十年,他們之間究竟是怎樣的呢?
到了今天,她還沒有一個準确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