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祖彥的手伸進了做工精良的銀灰色西裝外套中,謝曉楠的心随着他的手提到了嗓子眼,甚至已經醞釀好了驚喜而幸福的微笑。爲了這一刻,她不知等了多久,而這一刻,她在自己的腦海中也無數次幻想過。此時,這樣的時刻就要到來,她隻覺得眼前的一切都是那麽美好,甚至之前她覺得過于幽暗的環境,此刻都變得可親起來。
小提琴聲緩緩流淌在耳邊。容祖彥在口袋裏掏了一下,便拿出一張紙來。
謝曉楠的視線落在那白色的紙面上,面上配合容祖彥手的動作而浮在整個面上的笑容凝固了。
“這??這是?”謝曉楠看着容祖彥将那張紙推到自己面前,顫抖地問道。
“海邊的别墅,你不是喜歡嗎?我已經過到你名下了。這是合同,你在這裏簽一下名就好了。”容祖彥指着合同下面的一處道,他的口氣雖淡,卻極認真。
謝曉楠愣了很久都沒有反應過來,她隻是機械地拿過那張合同,又接過容祖彥遞來的筆,在大腦一片空白的情況下,簽上了自己的名字。
“爲什麽送房子給我?”謝曉楠看着自己的名字落在雪白的紙上,半天才問道。
“這個還需要問嗎?”容祖彥将合同拿回來,收進口袋,很随意地說道。
“是因爲孩子嗎?”謝曉楠的聲音都帶了顫。
“嗯。”容祖彥輕微地點了點頭,不再說話。
“我以爲??”謝曉楠内心的失望此刻如同海潮般湧上來,令她有些失去理智。
“我以爲你會和我結婚。”她脫口而出,卻在說完時後悔。她隐隐覺得,容祖彥會給她一個壞答案。
“結婚?”容祖彥猛地擡頭,旋即一個很淺很淺的不屑笑容浮在面上:“暫時,我不會結婚。”
他的話如同晴天霹靂,令謝曉楠心中的失望變成絕望。
“我需要的不是房子。”謝曉楠的聲音裏帶了哭腔,“你知道我想要什麽,那是我該得的。”
容祖彥看着眼前泫然欲泣的女人,謝曉楠哭時的樣子與她完全不同,他此時就仿佛在看一個陌生人一般。雖然他清楚,謝曉楠想要的是什麽,但是,他給不了。
“對不起。”容祖彥的聲音響在謝曉楠耳邊,她隻覺得自己的心墜啊墜,直到墜到連她都看不到的深淵中。她無法思考和呼吸,本能地站起身來,眼前的一切都旋轉起來。
“砰”地一聲,謝曉楠的身體失去了片刻的平衡,但沒有影響她跌跌撞撞跑出去,直到大馬路上。
謝曉楠跑出去的時候,帶倒了一張椅子。容祖彥看着她消失在門外,卻沒有站起來阻攔,隻是痛苦地閉上了眼睛。
“對不起。”他喃喃自語道:“我沒有辦法和除了她以外的人結婚。”
謝曉楠跑到馬路上時才覺得冷,她舉目望去,夜晚的城市光怪陸離,倒映在她眼中,一切都是刺目的。
馬路上的人紛紛朝她投來詫異的目光,她覺得寒意從腳底襲上來,可是身體的冷,又如何抵得過心底的冷呢?
一陣風吹過,胃裏翻江倒海,謝曉楠幾乎是跪在路邊的花壇旁嘔吐起來。嘔完了晚餐,又是胃酸,之後是墨綠的膽汁,最後什麽都嘔不出了,胃卻一直抽搐着,令她止不住幹嘔起來。
有路人善意地遞上一瓶水,又提醒她先找一個溫暖的地方歇歇,最好去醫院看一看。
謝曉楠還沒來得及謝過,對方已經消失在人群中。她握着那瓶礦泉水,看着萬家燈火,卻覺得沒有自己的去處。而這樣的自己,如此狼狽,她又不願讓朋友看到。在所有朋友心中,她都是幸運且幸福得令人嫉妒的,她不能破壞了這樣的形象。
還好,她匆忙中還是帶了手拿包出來。裏面是嵘園的鑰匙、一點錢和手機。
她取出手機,沒有未接與短信,不由令她恢複一些的心再次失落起來。她打了車,回到了嵘園。
許阿姨打開門,被門外的謝曉楠吓了一跳。
隻一件單薄的禮服裙,被風吹亂的發型此時令謝曉楠看起來如同被丢棄的波斯貓,而她面色慘白,眼神帶了空洞,明顯哭過,一看便知她的情緒有大波動。這對于懷孕初期的人來講,是大忌。
“小姐,怎麽回事?”許阿姨連忙将謝曉楠讓進屋,擔憂道:“你怎麽穿這麽少,感冒了可怎麽好?”
仿佛是映襯許阿姨的擔憂,謝曉楠連打了幾個噴嚏,她覺得自己頭暈暈的,隻想躺到床上睡覺。
“許阿姨,我想睡一會兒。”她步履虛浮地走回卧室,一頭栽在床上便睡過去了。
“不是和先生出去吃飯麽,怎麽搞成這樣回來?”許阿姨不解道,廚房裏的李阿姨正好沒走,看了看卧室裏的謝曉楠,無奈地搖搖頭。看了看許阿姨,終于還是忍住沒說。不過她已經認爲,謝曉楠已經知道了那些事。
夢中,謝曉楠仿佛回到了小時候。冬日貪玩,和小夥伴跑到結冰的湖面上滑冰,湖心的冰結的薄,她跑着,“咔嚓”一聲,自己還沒來得及便掉進了冰窟窿裏。
真冷啊,冷的四肢百骸都仿佛被鋼針紮過,疼痛過後是麻木,可是身體卻凍到無法動彈,隻覺得腳下是深淵,自己怎麽掙紮,也擺脫不開。
“媽媽,媽媽??”她低低呼喚着,隻求有人來救她。可是一瞬間,眼前出現的卻是容祖彥的臉,他面無表情地用毫無感情的聲音對自己說:“我暫時還不會結婚。”
“不會結婚??不會結婚??”謝曉楠在這四個夢魇般的字中淪陷??
“先生,您和謝小姐怎麽了?她回來時就不對勁,現在又燒得厲害。”許阿姨煮了蓮子百合紅豆粥,本是叫謝曉楠起來吃一點,不想發現她在發高燒,因是夜半,忙打電話給容祖彥。
容祖彥在自己另一處公寓裏,也沒有睡覺,而是在處理一些公務。他在謝曉楠跑出去後,沒有去追她,也沒有打電話。他知道自己欠謝曉楠的,此時他無法大氣地做什麽,他不敢打一個電話安慰她,甚至不敢想任何關于謝曉楠的問題,他隻能通過公務來逃避。
許阿姨将電話打過來告訴他謝曉楠高燒時,他才覺得恐慌。他清楚懷孕初期要注意很多,尤其不能生病。他覺得自己握着電話的手一陣陣出汗,但是聲音還是鎮定,“許阿姨,麻煩你先給她物理降溫,然後送她去醫院。”
“容先生,您不來一趟嗎?”許阿姨問道。
“我??”容祖彥遲疑了下,其實他人已經拿了鑰匙準備過去了,可在玄關處停了下來。
“我明天一早要趕飛機,不過去了。”他自己都吃驚于自己的冷血,“有任何問題,第一時間打電話給我。”說完這句話時,容祖彥自己也吓了一跳,仿佛他其實是希望發生什麽狀況一樣。
“容先生??”電話那邊,許阿姨似有什麽要說,容祖彥都聽出她語氣中的不解與不滿,可許阿姨終于還是忍住了,“我會向您報告最新的情況。”
“麻煩你, 許阿姨。”容祖彥頹唐地跌坐在沙發上,電話那邊傳來“嘟嘟”聲,他隻盯着牆上的時鍾,這一盯,就是一整晚。
當晚許阿姨和李阿姨就把謝曉楠送到了醫院,還好送的及時,避免了流産,隻是需要住院觀察治療。許阿姨也在第一時間将這消息告訴了容祖彥,對方似乎松了一口氣,但依舊沒有來,隻說回來就去看謝曉楠。
“你說說,這怎麽回事呦。”許阿姨坐在謝曉楠床邊,看對方在睡夢中依舊蒼白的臉,悄聲對旁邊的李阿姨道。
“唉??”李阿姨歎一口氣,看着睡着的謝曉楠,低低道:“我本不想說。我女兒不是在容先生公司上班麽,她跟我說,容先生現在和一個女明星好着,就是最近很紅的沈子衿。”
“啊!”許阿姨吓了一跳:“這可不能亂說,謝小姐懷着容先生的孩子呢。”
“沒胡說。”李阿姨肯定道:“我女兒是公關部的,她說她們副總之前就說容先生不會和謝小姐結婚。她們副總可是最早就跟在容先生身邊的人呢。”
“爲什麽呢?謝小姐這麽好。”許阿姨算是信了。
“謝小姐是好,可是沈子衿是大明星啊。容先生又是大富豪。怎麽看都是他們更登對。”
“謝小姐畢竟懷孕了嘛。”
“那又如何?現在哪個大老闆沒有私生子?而且這孩子也不算私生子啊。隻能說是非婚生。”
“那也夠可憐的。”許阿姨遺憾地搖搖頭:“看來找人家,還是得門當戶對。”
“可不是??”李阿姨也歎口氣:“有些人,不是随便就能攀的啊。”
李阿姨和許阿姨小聲交談了一會兒,各自便不說話了,隻是帶了相同的同情謝曉楠的心情默默地做着手上的事。
謝曉楠的睫毛卻動了動。
“原來是這樣。”她對自己說:“原來容祖彥喜歡了别人。”
她的心痛起來,可是巨大的不甘同時也彌漫上來。憑什麽她不能得到容祖彥?她與他在一起一年多,身心皆毫無保留地給了他,現在甚至有了孩子。容太太的頭銜,是她應得的,怎麽能讓給别人呢?
她不該這樣過激,這樣傷心,這對孩子不好。謝曉楠微微張了眼,單人病房裏寬敞整潔,有清芬的花在一角,淡雅的香氣傳來,令她的靈台都清明起來。小腹微微地疼,她不由護住。這是她的孩子,即使容祖彥不愛她了,她還有這個孩子作爲慰藉。同時她相信,容祖彥是那樣有責任感的人,等到孩子出生,他還是會給她一個名分的。畢竟,他隻說“暫時”。而沈子衿,大明星又如何?能比得過她肚子裏的孩子麽?她有信心。
雖然想明白了,可是心卻依舊悲傷地要停止跳動。謝曉楠閉上眼睛,沒有讓兩個阿姨發覺自己已經醒來。她隻想休息,身體恢複了,才有力氣恢複心裏的創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