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溫和的男聲從身後傳來,帶了微微責備:“今天總算逮到了你。若不是碰到,真怕你又失蹤了。”
是哪個好不容易約到佳人的熱戀的男子吧,謝曉楠淡淡笑了,容祖彥從來都不會這樣對她說話,倒不是他不溫柔,而是,他從不會對她做任何責備,即使是她故意爲之,也隻是抱之一笑而已,甚至,不安慰,不解釋。
可是,這個男聲如此熟悉,謝曉楠不由回頭看去,透過卡座間間隔的蘭花,隻見一身灰色休閑西裝的霍英凡正拉開紅絲絨包裹的歐式座椅,對身邊的女子微笑。
謝曉楠帶了孩子般頑皮的心情,霍英凡啊霍英凡,一直都說自己沒有心上人,外人眼中的工作狂,甚至有人說他喜歡同性,看來這次是陷入愛情之中了。
這樣也好,容祖彥偶爾會念叨霍英凡的獨身主義,這下他可以放心了……
她笑着,想看看能讓霍英凡心動的女子到底如何,又知道不能被霍英凡發現,于是壓低了身子,又給向這邊走來用疑惑眼神看自己,打算跟霍英凡打招呼的喬子琪做了“噓”的手勢。
好在喬子琪領悟,頃刻悄悄繞了個圈,在蘭花的掩護下來到謝曉楠旁,兩人都帶了竊笑,暗中打量着那個女子。
那個随霍英凡前來的女子,兩彎眉畫遠山青,一對眼明秋水潤,臉如蓮萼,唇似櫻桃,身姿纖長曼妙,衣飾簡潔大方。
一條最簡單的半袖“一”字領黑色連衣裙上隻有一枚海王星胸針,一根細白金鏈上墜一枚精巧的指環,顯出鎖骨的嬌柔氣息,連衣裙到膝蓋,露出纖細潔白的小腿,穿一雙黑色細中跟皮鞋.
長發挽了一個髻,一枚月牙形水鑽發插襯得烏發如雲,耳朵上是與胸針成套的海王星耳環。
她靜靜看着窗外,微抿了唇,聽了霍英凡的話,神情中帶了些須無奈道:”之前不是我刻意拒絕,實在是月底,忙。”
又補充道:”自然,和你比,我哪有說忙的資本。”說完輕輕一笑,仿若春風。
“吃點什麽?這裏的招牌牛扒十分不錯,試試看和在神戶吃到的是否一樣?”
霍英凡推薦着,言語中生怕對方不滿意。
謝曉楠因坐在他背面,看不見其表情,但是光聽他殷勤的聲音不由撇撇嘴,她曾陪着容祖彥接待重要的客人,彼時霍英凡對待大客戶也不見得如此熱情。
身邊的喬子琪低聲道:“神戶牛扒是招牌,味道非常好,價格也非常好!”
謝曉楠點點頭:“上次容祖彥帶我來慶生,就點的是這個,結賬時看到賬單,可是我一個月的工資呢……”
語氣中那樣的甜蜜,忽略了喬子琪略帶黯然的神色。
“不用這樣高級的料理,簡單就好。”
女子的聲音輕盈婉轉,如黃莺出谷,聽起來十分舒服。
“我記得在日本你稱贊過美味。那??鵝肝如何?”
霍英凡翻着手中菜單問道:“煎鵝肝你不喜歡,不過這裏的紅酒鵝肝非常棒。”
女子莞爾一笑:“老朋友見面,不必如此破費。”
她合上菜單對侍者道:“我記得你們有一道諾曼底燴海鮮,Adonis還是主廚嗎?就給我這個吧。”
侍者微笑道:“這位女士是常客吧,Adonis先生已經是廚師長了,我們會爲您做這道諾曼底海鮮燴的。”
女子點點頭:“Adonis做的是我吃過的最地道的。那就麻煩你了。”
“我也一樣,有什麽酒推薦?”霍英凡問道。
“不知道這位女士每次都配什麽酒呢?”侍者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問了女子。
“莎布利。”女子的聲音透了些飄渺:“每次他都點這個酒。”
“法國人稱爲‘愛情之酒’的頂級莎布利,我們正好有存。”侍者道,語氣中透着贊許。
霍英凡明顯愣了一下:“愛情之酒麽?就這個吧。”
之後便是随意的聊天,大多時候是霍英凡侃侃而談,講着自己旅行的見聞,十分風趣。女子偶爾也會回應幾句,更多的是沉默。
“這3年,你去哪裏了?”霍英凡爲女子斟了一杯酒,突然問道。
“我5月回來的。之前……去了很多地方。”女子啜了一口,沒有正面回答。
“爲什麽不辭而别?”霍英凡捏着酒杯:“你知不知道,你突然離開,打擊有多大?”
“現在,不是很好麽?”女子微微低了頭:“我以爲,3年,你們會忘記我了。”
“好麽?你不知道,最初的那1年,我們是怎麽過來的。”
霍英凡的言語中有明顯的怒氣:“回來了,又爲什麽不來找我們?”
“我隻想一個人安靜的生活,看着你們現在這樣好,我就開心了。但我不想再卷進你們的生活。”
她停了一下,黯然道:“你知道的,如果你們知道我回來,其實對你們來說,不一定是好事。還會破壞現有的幸福。”
她沒有說完,但顯然霍英凡已知道她要說什麽,柔聲打斷了她:“我知道,所以我沒有告訴任何人。當年……不說當年了。”
他伸出手,似乎想撫摸她的臉,但她輕輕别開臉去正色道:“希望你理解,我雖回來但沒有去找你們的緣由,若不是那天遇見,今天你又強拉我來。否則我是不願與你們再有任何交集的。但我希望不會有下次。”
霍英凡卻笑了:“你認爲我既然再次遇見了你,還會讓你離開嗎?”
一時間,LAP副總裁的強勢顯露無疑。
那女子驚詫的望向霍英凡:“你……什麽意思?”
“這麽多年,我喜歡你,難道你真的不知道嗎?當年你離開,最難過的人,也該算我一個。你不知道,我私下裏到處尋你,幾乎要發了瘋。甚至在去年,我還借公差去了滬上,隻因打聽到你學生時代最要好的朋友在那裏。”
霍英凡拉了她的手:“所以,這次我不會放手,哪怕……”
他沒有說完,那女子驚訝的撫了胸口,面色一刹那間白了起來,顯然她并不知道霍英凡暗戀她的事實,也似乎知曉那個“哪怕”是什麽。
她定了定神冷色道:“爲了我不值得。你這樣說了,看來我回來是錯誤的。”
說完便要走。
霍英凡見她動了氣,一把攔住她,語調軟下來:“對不起,對不起。不管如何,我們一起吃頓飯可好?方才的話,就當我沒說。畢竟這麽多年了,你就當和一個老朋友聚一聚還不成麽?”
謝曉楠見霍英凡如此,下巴差點驚得掉下來。
她認識的霍英凡,雖然微笑着,卻都帶了冷意。
偶爾去容祖彥公司,也多聽到職員們對霍英凡的評價,都是一緻的冷面強勢,雖不斥責下屬,但人人都怕在其面前出錯,威嚴仿佛天生一般。
此時他這般模樣,任誰估計都想不到吧。
謝曉楠想,看來霍英凡對這個女子是動了真情,而且聽起來,霍英凡暗戀她不止一年兩年了,并且應該是襄王有情神女無意的,是苦戀啊!
估計這也是霍英凡多年未找女友的原因,對眼前這個女子念念不忘。
待容祖彥回來,她可要跟他彙報彙報這個消息呢。
之後一頓飯氣氛有些尴尬,霍英凡幾次試圖挑起話題,但是女子卻非常冷淡。
謝曉楠想,一定是那突兀的表白讓女子措手不及。可是霍英凡這樣優秀的男子,任何女人都該是會喜歡的,而這女子的态度,卻令人意外了。
“我不會告訴别人你回來的消息,但是請不要再次不告而别。我沒有辦法再承受一次。你可以答應我嗎?”
飯後,霍英凡對女子說,近乎哀求的口氣幾令聞者感動的落淚。
女子沉默了一陣:“好的,我答應你。”
她停了一下,忽略了霍英凡欣喜的臉,又道:“前提是我沒有影響到你們,也希望你不要來影響我的生活。”
“偶爾見面,可以嗎?”
“老朋友,吃頓飯,自然可以。當然,我知道你很忙,空閑的時間并不多。”女子的口氣有些須松動。
“那就好。”霍英凡如遇大赦般開心地笑了:“你放心,我不會頻繁打擾你的。”
因爲不願讓霍英凡發現的緣故,最後謝曉楠與喬子琪換了華茲的日本料理松風亭,這裏的三文魚非常新鮮,謝曉楠忍不住多吃了幾份。
容祖彥回來會很晚,便不着急,與喬子琪閑話着,一晃到了打烊時間,喬子琪喚來廚房領班,取了準備好的粥與小菜,謝曉楠小心拎着,與喬子琪走進電梯。
“這粥回去還得小火炖着,我再整理整理房間。”謝曉楠一邊說這,一邊準備按下“關門”鍵。
“等等!”有女子的聲音,謝曉楠忙按“開門”鍵,然後便看到霍英凡與那個女子并肩站在電梯外。
“謝謝。”女子朝謝曉楠一笑,目光沒有做任何停留。
霍英凡倒是一驚,不過面色旋即恢複正常,朝謝曉楠眨眨眼,裝作不認識地站在了女子身邊。
“我送你回去吧,這麽晚了。”霍英凡看到女子按了一層的按鍵,忙道。
“不必了,我打車就可以了,不是很遠。”女子客氣地笑着:“你還住在尚城?”
“2年前公司在CBD蓋了新樓,我就搬到中央蝶谷了。上班近些。”霍英凡道。
女子點點頭:“是啊,3年發生了這麽多變化。不過越來越好,總是值得慶賀的。”
她停了停道:“我住的地方與你是反方向,我自己打車回去。”
恰巧到了一層,女子迅速的走出電梯,霍英凡快步追了出去,甚至沒有跟謝曉楠道别。
謝曉楠上了喬子琪的車還在想,霍英凡有沒有成功送那個女子回家。那個女孩子拒絕的意思很明顯,就是不知道霍英凡如何應對。
“你說那個女孩子,會是誰啊?”喬子琪突然問道:“感覺他們認識很久了,霍英凡應該也是暗戀很久吧。”
“應該是啊。”謝曉楠沒有在意。
“可是從他們的談話我感覺,這個女孩子之前應該是和另一個人在一起的。”
喬子琪側臉看了看謝曉楠:“而且這個人,和霍英凡很熟。”
“何以見得?”謝曉楠抱着湯煲笑問道:“你什麽時候成了愛情專家了啊?”
“你想,那個女孩子一直說‘你們,你們’而不是‘你,你’,而且很多話她都欲言又止,但霍英凡明顯領悟,隻能說明,那個‘們’代表的人霍英凡認識。”
喬子琪将車停在紅燈前,夜色茫茫,左側是漆黑的大海,甯谧幽深,右側是林立的高樓,燈火絢爛。
謝曉楠點點頭:“也不知結果會如何。”
之後輕笑起來:“那個女人真美,倒不是容貌多麽引人注目,而是給人的感覺非常舒服,聲音也好聽,很溫暖的感覺。”
“是啊,現在很少能見到這樣的女人了。”喬子琪附和着。
“更何況面對霍英凡那樣出色的條件不爲所動的,就更少了。”
綠燈亮起,關于霍英凡與那個女子的話題也就此結束,喬子琪與謝曉楠聊起共同的朋友,很快到了容祖彥住的嵘園,喬子琪目送謝曉楠消失在門後,臉上的笑淡了下去,自言自語道:“爲什麽不是我呢?”
粥用砂鍋繼續炖上,謝曉楠開始整理房間。
其實容祖彥的居所定期有專人打掃,所以整理起來并不費事。
謝曉楠站在落地窗邊,從36層向外望去,隻見城市璀璨的夜色,如繁星墜落人間。
這樣的美景,容祖彥卻很少欣賞。
謝曉楠進了容祖彥的卧室,這裏清潔工人是不能進入的。這麽多天沒有人住,地面桌椅上落有一層薄灰。
其實這間卧室謝曉楠也沒有進入過,每次若她陪伴容祖彥過夜,也都是在自己的公寓裏。
嵘園的房子算是容祖彥的“私人空間”,隻有偶爾,他會帶她上來,也多是他回來取文件或者其他物品。
謝曉楠整理好卧室,現磨了一杯咖啡,把自己窩在沙發上靜靜欣賞着容祖彥收藏的碟片。
她選的是張老電影《海上鋼琴師》,是容祖彥跟她提及過的。
“可曾捕獲那驕傲而孤獨的樂音?茫茫無際,在思念裏飄舞。屬于鋼琴的呼喚,渴望,思念,在水上,揮之不去。直至,那感傷的路的盡頭。演繹着百年前的傳奇。一個永遠也彈不到結尾的世界上,一個漂泊的靈魂,一首美得心碎的琴曲。”
謝曉楠看着電影裏1900,周而複始的人來人往、悲歡離合、人間萬象,一幕一幕的在他面前上演,而他自己卻似乎已經看盡了人間的繁華、冷漠、凄涼與虛僞,也看盡了人生。
眼淚不由緩緩淌了下來,不知爲何。
有簡訊聲從卧室傳來,謝曉楠端着咖啡杯走進去,是容祖彥。
“轉機,飛機晚點,不用等我了。晚安。”
謝曉楠淡淡而無奈地笑了笑,放下手機時卻不小心弄翻了咖啡杯。眼看着半杯咖啡傾灑在容祖彥米色的床單上,謝曉楠一下子慌了手腳。
咖啡滲透了床單,謝曉楠眼疾手快,連忙扯掉床單,卻還是有不少咖啡沾在了床罩上。
謝曉楠擔心咖啡滲透床罩沾在床墊上,到時可不好擦洗,便将床罩一并取下。
這一取不要緊,一件壓在床罩下的杏色真絲的長睡裙出現在她眼中。睡裙上也沾上了淺淺咖啡漬。
絲綢觸手冰涼,一如此時謝曉楠的心情。
她将睡裙握在手中仔細看着,貼身的設計,蕾絲吊帶,V領上與腰身處有精巧的同色玫瑰刺繡,裙擺散開來,謝曉楠能想象這樣一件睡裙穿在身上能如何的勾勒出窈窕的身形,又是如何的誘惑着觀者的眼睛。
而這件壓在容祖彥床單下的睡裙上,淺淺的褶皺與蕾絲吊帶上細細的磨痕,還有若有似無的香氣,證明了它被人穿過,且不止一次的事實。
謝曉楠有些怔楞,容祖彥的這間寓所一向不帶人來。信任若霍英凡,親密若自己,也都常常在樓下止步。若說金屋藏嬌,别說容祖彥不是那類人,更何況每次自己上來,都是臨時起意,并未發現任何女人的痕迹。
可是眼前這件輕薄柔軟的睡衣,卻幾乎完全推翻了謝曉楠種種說服自己的說辭。
謝曉楠握着這件真絲的睡衣幾乎呆站了半個小時,她覺得自己的心都快要停止跳動,不能思考,不能呼吸。
手機的震動将她從這樣的狀态拉了回來。她有些茫然地放下睡衣,打開手機,是一條短信,發件人是霍英凡。
“今日的事,還請向任何人保密,包括老大,多謝!”
“不客氣,我會的,放心。”謝曉楠努力平複心情回複道。
“你知道容祖彥身邊有誰走的比較近嗎?女人。”謝曉楠編好了這條短信,但最後還是一個字一個字地删掉了。畢竟,就算容祖彥身邊真的還有别人,就算霍英凡知道,又怎麽會告訴自己呢?還是自己慢慢觀察吧。
“非常感謝,改天請你吃飯道謝吧。”霍英凡的短信再次傳來:“老大飛機晚點,你先休息吧。”
謝曉楠淡淡笑了笑,收起手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