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蘭澤一愣,掙紮着坐起來,卻又虛弱地靠回沙發上,沖姜璃道:“能幫我倒杯水嗎?”
姜璃點點頭,跑到廚房倒了杯溫水出來,易蘭澤已經又掙紮着坐了起來。姜璃把水遞給他,他剛喝了一口,卻用力地咳嗽,嗆出幾口血水來。
姜璃吓了一跳,伸手拍着易蘭澤的背,叫道:“你怎麽回事?要不要送你去醫院?”
易蘭澤隻是擺手,把手中的杯子遞還給姜璃道:“沒事,死不了。”
姜璃看了他半晌,沒再堅持,伸手替他撿起掉在地上的毯子,道:“怎麽弄的?”
易蘭澤看了眼不遠處扔得滿地的血衣,猶豫了一下,道:“我遇到了那個東西,它襲擊了我。”
“那個東西?”姜璃一驚,盯着易蘭澤,不太确定他講的是不是那個怪物,問道,“大興莊的那個東西?”
易蘭澤點頭。
“在哪裏遇到的?”姜璃追問。
“這個小區不遠的綠地,”他回憶着,“地鐵出來就是那片綠地,從綠地裏的小路走回小區會比較近,我一般都會從那裏走,當時很晚了。”
“那它是針對你的,還是隻是碰巧遇到?”
“我不知道。”易蘭澤答道,他應該是怕冷,不自覺地扯了毯子裹住自己。
姜璃看着他的樣子,總覺得哪裏不對,她回頭又看看那堆血衣,忽然道:“衣服上都是血,你身上爲什麽沒有傷?”
易蘭澤因爲疲憊閉了閉眼,道:“那是它的血,我的刀劃傷了它,我隻是被它推倒撞在樹上。”
他說得輕描淡寫,遠沒有地上那堆血衣那麽觸目驚心,似乎很合理,姜璃卻還是覺得哪裏不對,但又說不上來,于是抿着嘴不說話。
易蘭澤知道她不相信,也不解釋,事實确實遠沒有那麽輕松,他差點成爲下一個陳江,被開膛破肚,現在皮外的傷已經愈合,内髒卻還未好透,咳血就是這個原因。雖然身體逐漸在恢複,但那可怕的恢複力也在消耗着他的元氣,如同死了一次,而這些是絕不能讓姜璃知道的。
“你還沒說你來幹什麽?”易蘭澤打斷她的疑惑。
姜璃一屁股坐在沙發邊的地毯上,道:“我和侯千群剛才在死者陳江的店裏發現了那個東西的骨架,還有一個籠子。我們判斷陳江可能抓過一隻活的,隻是逃走了,很可能殺死陳江和攻擊你的是同一隻。”
易蘭澤一怔,思索了一會兒,問道:“那骨架呢?”
“在黃眷那裏。”
“什麽樣子?”
“很像人的骨架,但又有些不同。”姜璃想了想,問道,“那你遇到的那隻呢?是什麽樣子?”
“全身都是黑毛,雙腳直立行走,高度剛到我的腰部,不像我見過的任何一種動物,更像是……”他停了停,“更像是個人。”
姜璃一驚,忽然有種醍醐灌頂的感覺,會不會真是人,人類還沒發現的野人?
她瞪大了眼,隻顧吃驚。易蘭澤看着她,從他的角度看到的是姜璃的側臉,她這段時間明顯瘦了,下巴變尖,還好臉色不錯,皮膚白皙,紮着馬尾,露出細而長的脖子,顯得優美而活潑。
他定定地看着,可能是太累,連移開視線的力氣也沒有,以至于姜璃回頭看他時,正好與他對視,又是那種感覺,易蘭澤覺得姜璃某些時候的眼神太熟悉,與她很像,而且不止眼神,連性格也是。
這一瞬間一股疲憊感猛然壓上來,他閉上眼,定了定神才道:“你來就是跟我說這些?”
“這難道不是一條線索嗎?”姜璃反問,“因爲隻有我和你見過那東西,我當然來找你,或許我們兩個人一起分析能找出我老爹的去向,但你不接電話,所以我才跑來。”
易蘭澤的體内還在不停地修複着,小傷可能無知無覺,但這麽重的傷,他的記憶裏似乎沒幾次,上一次他記得昏睡了一天,整整一個星期都靠卧床來恢複體力,這次,可能更長些。
“我可能幫不了你什麽,”他現在隻想讓姜璃離開,她待得越久,發現他秘密的可能性越大,“我很累,想休息了。”
姜璃看着他臉色蒼白得厲害,知道他不是在說假話,但毫無結果多少讓她有些不甘心,卻也沒辦法,站起來道:“你睡一會兒吧,我剛才看到廚房裏叫的外賣冷了,我幫你熬點粥再走,正好謝謝你上次照顧我。”說着,不等易蘭澤回答,直接走進了廚房,順便撿起了地上的血衣。
這個女人,臉皮有點厚。易蘭澤想,她聽不出自己在下逐客令嗎?他想阻止的,但看着她的背影,張着的嘴又閉上了,爲什麽連背影也覺得有點像了呢?
姜璃當然知道他在下逐客令,她的臉皮也沒那麽厚,隻是一個生病的人,飯也沒吃,就這麽裹着毯子垂死在沙發裏,是不是有點可憐,還有,上次去大興莊是他在照顧她。
她從冷掉的便當裏舀出白飯在鍋裏煮粥,又開了水龍頭把血衣扔進去洗,一股濃重的血腥味飄出來。她邊洗邊想,到底是有意的攻擊還是隻是在找食物,如果它真的受了傷,它又會躲在哪裏?如果那東西真有智慧,活捉它是不是可以給老爹的去向提供點線索?
竈上“哧”的一聲,是粥溢出來了,她回過神,迅速地關小火再煮,然後在冰箱裏翻箱倒櫃。
還好易蘭澤屬于會做飯的那一類人,冰箱裏并不是空空如也,她随意地找了點東西,配了點小菜,在鍋裏炒了一下,眼看粥也熬好了,她盛了一碗,端出去。
易蘭澤睡着了,但顯然睡得并不安穩,眉緊緊皺着。姜璃輕手輕腳地把粥放在桌上,又坐回地毯上看着他。
她還是第一次這樣看着他。
易蘭澤這樣靜靜沉睡的樣子完全與蘇鎏一模一樣,她忽然想到他剛才在夢中喊的名字,他是在叫林羽離嗎?還是自己聽錯了?
她就這麽趴在沙發上看他,不管是蘇鎏還是易蘭澤,都好看得不行,她并不是顔控,所以起初并沒有被易蘭澤吸引。但不得不承認她确實與姜唯明是父女,越神秘的東西越能吸引他們,易蘭澤很神秘,她不由自主就關注了。而這段時間的相處,她發現易蘭澤也并不像表面那樣冷漠無情,好幾次關鍵時刻的相救,讓她對這個人漸漸生出依賴來。
她是心動了嗎?現在靜靜地看着他的臉,心就跳得好快,而這時候又忽然成了顔控,那張漂亮的臉,讓她忍不住想輕輕地觸碰,用力地掐兩下。
呃,有點變态,她打斷自己的思路,背過身去,靠着沙發,看放在矮幾上正冒着熱氣的粥。
那個東西受傷後會不會又回到陳江的店中?易蘭澤在小區外被攻擊,這裏離陳江的店又不遠?姜璃腦中忽然冒出這個想法,她猛地站起來,回頭看了眼還在熟睡的易蘭澤,準備再去陳江的店看看。
到門口時,她蹲下身撿起剛才進門時爲了扶易蘭澤而掉在地上的包,視線與旁邊的鞋架平行,她不經意地掃過,然後愣住了。
那尊佛像。
陳江店裏的白玉佛像。
她心頭一驚,難道陳江姐姐口中那個戴着口罩和帽子的神秘買主是易蘭澤?她想也不想地伸手拿起那尊佛像,還沒碰到,卻感覺眼前有一個黑影一閃,她還來不及反應,人已經被推倒撞在門上。
姜璃頭撞了一下,眼睛穿過客廳,看到卧室門開了,被風一吹又關上了,撞得有點重。她昏沉了一下,視線才漸漸地收回,看到近在眼前的東西。
一身黑色的猶如頭發一樣的毛發,看不清長相,嘴裏發出“嘶嘶”的聲音,手中正抓着那尊佛像。
是它。
姜璃心裏“咯噔”一下,警惕地看着那東西,它竟然自己跑來了。
就這麽僵持着,姜璃不敢動,她知道那個東西力道驚人,并不是她一個人能對付的,她眼睛迅速地掃了掃四周看是否有可以當作武器的東西,無奈,除了鞋子沒有任何東西。
不能坐以待斃,她不打算叫醒沙發上的易蘭澤,一個傷得這麽嚴重的人并不是好幫手,最好是把那東西引開,不然兩個人可能都得死,她緩緩地站起來,卻又停住了。
它不是被易蘭澤刺傷了嗎?濺得易蘭澤一身血?
但是,它似乎并沒有受傷。
易蘭澤在騙她?還是它的傷短時間裏痊愈了?
她竟然在這個時候走神了,而那東西已經撲了上來。
“羽離!”猛然間有人叫了一聲,那東西動作一滞,姜璃看準時機一腳踹了上去,正中那東西的腹部,那東西叫了一聲,向後一躍,伏在那裏沖姜璃“嘶嘶”地叫。
姜璃确定沒有聽錯,叫的是“羽離”,她甚至顧不上那隻東西,看向發出聲音的人,是易蘭澤,他醒了。
羽離,他在叫羽離,是在叫眼前這個東西嗎?
然而她來不及問什麽,那東西轉身朝易蘭澤撲過去。姜璃撲上去一把扯住它身上的毛發,同時縱身一躍,擡腳朝那東西又踢過去。
那東西吃疼,回身,鋒利的雙爪朝姜璃抓來,姜璃見識過那東西爪子的厲害,慌忙向後一躲,人已經落在門的另一側,抓住一把椅子就朝那東西砸過去。
“别傷它。”那頭易蘭澤叫了一聲。
姜璃才不理會他,鉚足了勁将椅子扔過去,那東西險險避開,手中的玉佛卻沒拿住掉在地上,竟然沒碎。
那東西回身想撿起來,姜璃一腳将玉佛踢開,一俯身正要撿,那東西尖叫一聲,本以爲它會朝自己撲來,不想竟然反身撲向易蘭澤。
易蘭澤受了傷,向後急退,姜璃不得已拿了鞋架上的鞋子扔過去,那東西聽到風聲,回過頭來,身上的毛發被它甩在一邊,那東西的臉初見端倪。
竟然跟古時的林羽離有幾分相似。
姜璃吃驚地瞪着那張臉,想再看清楚些,但那東西跳起來已經去搶玉佛。姜璃哪肯給它機會,擡腳又是一踢,那東西身形嬌小,不得不躲開姜璃,玉佛就從它的爪間溜過,姜璃得意地朝那東西笑了笑,那東西頓時氣得“嘶嘶”亂叫。
竟然還有情緒,但不可能是林羽離吧,林羽離是幾百年前的人,而且身形也沒有這麽矮小,手臂更沒那麽長。姜璃不由得看向站在那頭的易蘭澤,他的注意力全在那東西身上,神情警惕又複雜。
他确實叫了林羽離,那他又是誰?姜璃關心的是這件事。
他又是誰?
她這樣想着,人一分心,那東西已經朝她飛撲過來,她隻能向後退,卻撞在身後的門上,無路可退了。
姜璃手頭沒有武器可擋,隻好蹲下身去撿那尊佛,拿來當錘子用也是可以的。
她蹲下身去撿,那東西的爪子已經帶着風聲抓過來,她心裏哀歎,看來是來不及了,正想着手已碰到那尊佛像,同時爪尖的寒意也滲入她的皮膚,那頭卻忽然“咻”的一聲,那東西應聲倒在地上。
姜璃猛然擡頭,卻見易蘭澤手中拿着一把十字弩正對着那東西,而那東西胸口中了一箭。
姜璃驚魂未定,不自覺地用力抓住手中的佛像,正想說什麽,忽然感覺眼前一黑,然後又驟然一亮,一幅星系圖一樣的東西自她眼前飛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