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璃最近幾天一直住在姜唯明那裏,也許是上次的旅行,讓她有些不敢一個人待着,特别是看到最常見的小蟲飛過,也會不寒而栗。
她一直覺得自己是個膽大而且粗神經的人,什麽事都不會真的吓到她,更不可能留下什麽陰影,但最終多多少少還是受了點影響。
跟姜唯明一起住,她就往死裏懶,過着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日子,除了内褲自己洗,其他都由姜唯明包辦了,一回家就賴在床上,啃着姜唯明削好的蘋果看電視。
姜唯明這幾天也不出差,一心一意地寵着她,父女倆過得倒是開心。
今天上班時,姜璃才終于有點面對現實的意思,一大早她收了快遞,打開看了一眼,才想起是上次去三清村時托那邊的同事找的縣志。她草草地翻了一下,有關琅琊莊的記載少之又少,隻知道是那一帶的鹽商,至于那一家發生的事就提得不多。姜璃特意用筆将那一段圈出來,現在仔仔細細地看,無非是琅琊莊是誰創立的,一共經曆了多少年和其中出現的優秀人物。
并沒有提到蘇鎏這個名字,畢竟曆史太長,人物太多,就算隻是一個地方的縣志,如果不是對曆史有推動作用的人或事,都不會特意提到。
姜璃有些失望,但也并不意外,拿了縣志亂翻,卻意外看到了有關林家的記載,醫藥世家,但延續的時間很短,隻有三代,然後就消失在曆史中。
也是隻言片語,姜璃扔了縣志,伸了個懶腰,猛然想起泉朵在樓下等她吃飯。
食堂裏。
姜璃還想着縣志的事,沒有什麽胃口,泉朵一直在旁邊說個不停,無非是明星、美食。
姜璃心不在焉地聽着,筷子随意地挑了一片菜葉往嘴裏塞,卻看到泉朵站起來沖那邊的幾個人道:“這邊,這邊。”
姜璃看過去,正是檔案室裏的幾個人,易蘭澤也在,跟在最後,面無表情地端着餐盤。
幾個人坐過來,都是女孩子,叽叽喳喳地聊起來,都是韓劇跟到幾集之類的事情。易蘭澤正好坐在姜璃旁邊,埋頭吃他的飯,他現在的樣子與在迷幻谷面對那些蟲子時的英勇完全不同,仍然冷淡而疏離,卻帶着股心不在焉,似乎周圍的一切都跟他沒有關系。
姜璃沒胃口,又不想聽韓劇裏的男主怎樣怎樣,于是就看着易蘭澤,看他雖然吃得慢,但胃口不錯,于是把自己的餐盤推過去,道:“基本沒碰過,要不幫我吃掉一點?”
易蘭澤擡頭看看她,提筷從她盤裏夾了點過去,道:“餘下的吃掉,知道曆朝曆代有多少人因爲吃不到東西餓死嗎?”
姜璃撇撇嘴,道:“今天胃口不好,你再幫我吃掉點就差不多了。”說着又夾了點過去。
易蘭澤皺了皺眉,卻沒說什麽,低頭繼續吃。
兩人剛剛從迷幻谷回來,稱得上熟,同吃同住也習慣了,對這樣的夾菜并沒有覺得哪裏不對,旁邊人卻覺得奇怪。
“易蘭澤,你們很熟嗎?”
“對啊,你好像從來不吃别人夾給你的東西,上次姜璃夾東西給你,你還生氣了呢。”
易蘭澤停下來,想了想道:“上次她夾給我的是肉。”
“那我前兩天夾菜心給你吃,你爲什麽不接?”旁邊一位小姑娘噘着嘴道。
“因爲不習慣。”易蘭澤道。
他這樣的回答,連姜璃也愣了愣,看向易蘭澤,而易蘭澤竟然又低下頭去吃飯了,也不多做解釋,于是一幹好事的人都看向姜璃。
姜璃其實是明白易蘭澤這句話的意思的,因爲上次出行,幾個人一起吃飯,姜璃沒有少夾素菜給易蘭澤,就是爲了在一群吃飯如狼似虎的驢友中幫他多争取點素菜,易蘭澤所說的習慣與不習慣應該就是指的這個。
隻是用不着這樣回答吧,弄得兩人關系多密切似的。
“頭兒,什麽情況啊?”泉朵先沉不住氣。
姜璃攤攤手,懶得解釋,但也确實不好提上次的迷幻谷之行,勉強吃了口飯,道:“什麽什麽情況,吃你的飯。”
“所以你們是在偷偷談戀愛?”泉朵卻已經跳起來了。
這回輪到易蘭澤愣住了,姜璃也傻在那裏,兩人對視一眼,易蘭澤面無表情,放下筷子很嚴肅地說道:“我說過了,她根本……”
“根本就追不到,是不是?你不要這麽說,其實你也有很多優點的,”姜璃知道他想說根本配不上他,她哪肯讓他說,輕聲威脅道,“你敢再說上次那句話,小心我親你哦。”
易蘭澤的臉竟然就紅了紅,用力扯開姜璃的手,表情微微有些憤怒,卻終于沒有再說話,而是埋頭吃他的飯。
“所以易蘭澤你想追姜璃,可惜沒追到?”旁邊的小姑娘總結。
“原來你也會追人哦,易蘭澤,我還以爲你清心寡欲,無欲無求呢。”另一個同事半開玩笑說。
她們叽叽喳喳地消遣易蘭澤,易蘭澤又吃了幾口飯,終于是煩了,拿起餐盤就走。
幾個人面面相觑,随即一臉八卦地湊向姜璃,姜璃背後一寒,也端着餐盤站起來,道:“我說得太直接了,去道個歉。”
姜璃追過去,眼看着易蘭澤黑着一張臉将餐盤交給收廚餘的阿姨。
姜璃湊上去說風涼話:“這麽浪費,曆朝曆代有多少人因爲吃不到東西而餓死。”
易蘭澤看都不看她一眼,轉身就走。
姜璃在他身後笑,交了餐盤跟出去。
“易蘭澤,我到底哪裏配不上你?”她與易蘭澤并肩走着問道。
“從頭到腳。”
“那什麽樣的配得上你?”
“反正不是你那樣的。”
“我這樣的怎麽了?”姜璃氣呼呼的,“我這樣的追我的人也能排到警局馬路對面呢。”
易蘭澤腳步一頓,看着姜璃道:“我不喜歡話多的、吵鬧的,還有,像男人一樣的。”
“男人?”姜璃瞪大眼。
“對,我的生命中遇到一個與你相似性格的人就已經夠了,不願再遇到另一個。”易蘭澤說完,轉身走了。
姜璃愣在那裏,什麽叫相似性格的?
姜璃把縣志從局裏背了回來,拿回家研究。
今天姜唯明做了一大盆的大盤雞,姜唯明很少做這道菜,主要是麻煩,配料太多,但最近姜唯明事事都寵着姜璃,姜璃昨天說想吃,今天就做了給她吃。
姜璃吃到最後直接就趴在沙發裏動也動不了,姜唯明催她洗碗也賴着,客廳裏電視開着,她邊撫着快撐破的肚子,邊翻縣志。
門鈴卻在這時響了起來,姜唯明去洗澡了,姜璃隻好站起來去開門。
一個男人,四十多歲的樣子,瘦高,滿臉的疲憊,眼神卻有種驚弓之鳥的感覺,完全陌生的臉。
“你找誰?”姜璃問道。
“姜教授是住這裏嗎?”男人往屋裏望了望,問得小心翼翼。
“我是他女兒,你找他什麽事?”
“我……”男人欲言又止的樣子。
“你進來吧。”以她做警察的經驗,姜璃看出這個人是來尋求幫助的,恐懼緊張,她沒有必要把這樣一個人拒之門外。
男人說了聲“謝謝”進屋去,姜璃讓他坐在沙發裏,給他倒了茶,他就抱着那杯茶,目光呆滞地盯着前方,一言不發。
姜璃也不多問,邊看電視,邊觀察他。
皮膚黑,但手指細長并不粗糙,應該不是體力勞動者,衣服髒亂,卻都是高檔貨,經濟條件應該不錯,尤其左手上的一枚鑲翡翠的戒指,一看就是件古董,這樣一個人深夜來訪,到底是什麽事呢?
姜璃心裏猜測着,姜唯明已經從浴室裏出來,看到沙發裏的男人,愣了一下。
“陳江,你怎麽來了?”
聽到姜唯明的聲音,叫陳江的男人慌忙站起來,像是看到了救星,叫道:“姜教授,大興出事了。”
姜唯明一聽“大興”這兩個字,怔了怔,他平時最注重形象,現在顧不得頭發還沒幹,急問道:“大興出了什麽事?”
陳江看看旁邊的姜璃,嘴唇動了動,沒有說話。
姜唯明站起來,道:“走吧,跟我去書房談。”
于是兩個人進了書房,姜璃很識相地繼續看電視,互不幹涉,這是她和姜唯明之間的默契,除非自己願意講出來。
陳江一直講到很晚才走,姜璃都快在沙發上睡着了。離開時,他的表情沒有來時那麽緊張,竟然沖姜璃笑了笑,點點頭走了。而姜唯明出來時臉色沒那麽好,對姜璃道:“明天一早我出差,你要麽在這裏住,要麽回自己家,随你。”
“去多久?”姜璃也不問他去哪裏,隻是莫名有些擔心。
“不好說,我去整理一下行李。”姜唯明說着又進卧室去了。
姜唯明走的第三天,姜璃已經把冰箱裏的存貨吃完,這才又住回自己原來住的地方。
姜璃這幾天忙着把休假落下來的活補上去,雖然她這個部門一向閑,但積在一起也挺忙的。
到下午的時候,泉朵從别的辦公室跑回來,小臉蒼白地對姜璃道:“頭兒,重案組那邊有新案子,恐怖着呢,聽說死者被開膛破肚,裏面的器官都不見了,你說吓不吓人?”
姜璃正在寫報告,找來找去缺了份報告,聽到泉朵的話愣了一下,心想這回重案組有得忙了,但沒空跟泉朵閑聊,對泉朵道:“你跑趟黃眷那邊,幫我把上次那個案子的鑒定報告拿過來。”
一聽要找黃眷,泉朵的臉更白,道:“我不去,這次案子的屍體肯定被運回來了,我可不敢去。”
姜璃瞪她一眼,道:“你就這點出息。”隻好站起來,道,“好,我去拿,你幫我把其他的文件先整理一下。”說着伸了個懶腰跑了出去。
黃眷那邊果然很忙,黃眷的助手小圓找出報告給姜璃,姜璃跟她聊了幾句,剛想走,一名法醫拿了一袋東西進來,給小圓道:“小圓,這是死者身上的随身物品,你登記一下。”
小圓應了一聲,接過來,拿了手套戴上,歎了口氣道:“又要開始忙了。”
“那你忙,我走了。”姜璃準備告辭,眼睛下意識地瞥了眼那袋東西,然後停住了。
透明袋裏裝了幾個小袋子,裏面分别裝着死者的随身物品,其中有一枚戒指,鑲着翡翠,看上去是件古董。
姜璃想,她應該是見過這枚戒指的。
姜璃直接走進解剖室,一進去,就看到黃眷和重案組組長侯千群,還有幾個警察正圍着解剖台,其中一個警察忽然轉過身抱着旁邊的垃圾桶吐起來。
姜璃走上去,一具屍體平躺在解剖台上,胸腔大開,很難說是用什麽東西打開的,更像是被撕開的,裏面的器官不見了,整個胸腔像個血紅的容器,散發着陣陣腥臭。
姜璃也來不及惡心,直接去看那屍體的臉。
果然,是陳江。
姜璃的臉色不太好看,拿着手機開始撥電話給姜唯明。
撥了幾次都沒有通,隻好放棄。她瞪着那屍體,問正在檢查屍體的黃眷,道:“怎麽死的?”
屋裏人這才發現姜璃,侯千群瞪着她道:“你來幹嗎?”
侯千群三十歲左右,與同年齡段的人相比他是升得最快的,聽說破過幾個大案子,很有些手段,人足有一米八五。姜璃看過他的格鬥水平,非常厲害,額頭上有一道疤是一次行動中重傷落下的,但無損他英俊的長相,濃眉大眼,虎虎生威,一身腱子肉,整個人充滿了男性魅力。可惜女人緣奇差,因爲脾氣太火暴,經常把不小心犯錯的女同事罵哭,對姜璃這個神神道道小組的組長更是不放在眼裏。
姜璃不理他,盯着黃眷又問了一遍:“怎麽死的?”
黃眷隔着鏡片的眼睛看了她一眼,指指屍體道:“還不明顯嗎?開膛破肚而死的。”
“身上有證明身份的證件嗎?”
黃眷看她盯着問,不由得看了一眼侯千群,道:“侯隊,這次又涉鬼了?”
侯千群一臉不爽的樣子,道:“姜璃,到底什麽情況?”
姜璃口氣緩了緩,才道:“這個人是不是叫陳江?”
侯千群一愣:“你認識死者?”
姜璃道:“大前天的晚上見過一次,黃法醫,他死亡時間是什麽時候?”
黃眷皺了下眉,這回直接答道:“初看,應該是兩三天前,可能就是你見他的那晚上也說不定。”
“姜璃,你在哪裏見的他,跟你什麽關系?”旁邊侯千群見有線索,急忙問道。
姜璃想了想,道:“在我家裏,是來找我爸的,聊了一兩個小時才離開,聊什麽不清楚,在這之前我從未見過這個人。”
侯千群手一拍,道:“那還等什麽,帶我去見你爸,他一定知道些什麽。”
姜璃表情有些擔憂,道:“我爸在見了這個人後,第二天就去出差了。”
“去哪兒出差?”
“沒說。”
“那電話聯系一下。”
“打了,沒接通。”
侯千群沉默下來,看着姜璃,終于明白她臉上的擔憂,皺眉道:“最好盡快接通,也許這是案情的突破點。”
他這樣的語氣,讓姜璃覺得很不近人情,嘴張了張正要說話。
“啧啧啧,”旁邊工作的黃眷可沒空管這個,眼睛盯着傷口看了半天,“傷口果然是撕開的,這可不是人的力量能辦到的,而且據現場留下的一些器官殘留,應該可以排除是販賣器官的團夥幹的,倒有點像是……嗯……”他抿着唇,像是考慮着要怎麽說。
“像什麽?”一個警察問。
“像被吃了。”黃眷盯着那個警察,不懷好意地答道。
那警察正是抱着垃圾桶吐的那位,此時聽黃眷這麽說,臉一白,轉身又抱着垃圾桶吐去了。
“那麽是野獸之類的幹的?”侯千群問道。
黃眷搖搖頭:“可能性不大,首先發現屍體的小樹林,應該是第一案發現場,那裏是市區,不太可能出現野獸;另外,到現在爲止,我還不知道有哪種野獸能把人開膛破肚,隻吃内髒的。”
從解剖室出來,天都黑了,姜璃還在一遍遍地打電話,但電話始終沒通。
侯千群跟在後面,道:“如果你爸的電話接通了,立刻通知我,我們有一些事要問他。”
姜璃停下來,回頭看着侯千群,道:“侯隊,你腦中就隻有案子嗎?”
侯千群一愣,在路燈下看着姜璃帶着怒意的大眼睛,竟然一時沒反應過來。他一向強勢,倔起來連局長也不買賬,怎麽也沒想到姜璃敢跟他針鋒相對。
姜璃不理會他的反應,轉身往自己辦公的樓裏去,進了樓才覺得自己情緒化了點,如果不是因爲是自己的父親,侯千群這樣盯着問,其實也不過是爲了盡快破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