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璃不理她,繼續邊走邊看着手裏的資料。
泉朵不死心地在旁邊不停地說話:“頭兒,見過資料室裏那個新來的網管沒有,一級帥。我去調資料時,資料室裏的女人們全都圍着他轉呢。我也是驚鴻一瞥,那皮膚好得捏得出水似的……”
泉朵還想說,卻忽然住嘴,看到前面解剖室的牌子,整個人蔫下來,停在門口說道:“頭兒,你自己進去吧,我在外面等着。”說着打了個冷戰,裹緊衣服,一副打死也不會進去的模樣。
姜璃笑了笑。這丫頭剛來那會兒天不怕地不怕,結果第一次跟她跑解剖室就看到法醫搬動屍體時自屍體口中流出屍水來,吓得發了一個星期的燒,以後就再也不敢進去了。
解剖室裏的味道不怎麽好聞,與其說不好聞,倒不如說充斥着死亡的味道。姜璃走進去,看到裏面隻有一個人,一個身材修長的男人,穿着白大褂,戴着口罩,正專心地用電鋸替一具屍體開顱,姜璃進來也沒聽到。
姜璃不想打擾他,眼看着他将屍體的頭蓋骨切開,電鋸切割頭骨的聲音和打開頭蓋骨大腦顯現出來的樣子,讓人全身發寒。不知道泉朵看到會不會暈過去,應該不會隻是發一個星期的燒那麽簡單了。
“黃法醫。”等靜下來,姜璃叫了一聲。
那個男人擡起頭,臉上戴着口罩,顯然沒發現屋裏多了個活人,露在外面的一雙眼細長而冷漠,将姜璃上下打量着,卻沒說話。
姜璃覺得他這樣看着自己,就像打量着一具屍體,有些受不了地拿出證件,說道:“我叫姜璃,唐局應該事先跟你講過。”
男人根本沒看姜璃的證件,能進到這裏來,外面幾個警衛肯定都确認後才放進來的。
他摘下手上的橡膠手套,露出修長的手指,再取下口罩,現出一張英俊得有些意外的臉,隻是臉色過于蒼白,沒什麽血色。他盯着姜璃道:“我知道,就是那個神神道道小組的,聽說你能看到鬼?”
他的聲音冰冷,口氣滿是不屑,甚至很沒禮貌。姜璃對此已經習慣了,她屬于警察局一個很少有人知道的部門,組員隻有她和泉朵,專門處理一些無法用常理解釋的案件。而這種案件少之又少,一年也發生不了一件,所以她和泉朵是局裏最閑的人,泉朵整天在局裏各個部門混,她則每天坐在辦公室裏上網,或者幹脆休假去旅遊。
常理無法解釋的,往往就跟鬼怪聯系在一起,所以局裏知道内情的稱這個部門爲神神道道小組。這世上雖然有很多人對鬼神敬畏不已,但鬼神到底存不存在至今無法考量,神神道道小組的存在是否有意義也讓局裏的一些人頗有微詞,被人輕視便是理所當然的事。
眼前這個法醫,用事實說話的人,絕對的無神論者,他這樣的口氣就變得再正常不過了。
“這世上有鬼嗎?我看不見啊!”姜璃四兩撥千斤地打哈哈,“黃法醫,你是醫生,還是法醫,也信鬼啊,真不應該。”
男人沒反駁,就這麽冷冷地看着姜璃,半晌,轉而說道:“你是來看死者沈雲娜的?在那裏,做好心理準備,我解剖完還沒來得及縫合。”他指了指那邊用白布蓋着的一具屍體。
姜璃“哦”了一聲便朝那具屍體走了過去,掀開白布時,她深吸了口氣,雖然她膽子很大,也見過一些屍體,但有時候還是要做一下心理準備。
沈雲娜果然被開膛破肚,敞開的胸腔散發着陣陣血腥和屍體特有的氣味,讓人反胃。姜璃皺着眉,圍着屍體上下左右地看了一圈,沒有看出什麽名堂來。
“怎麽樣,看到鬼了嗎?”男人不知什麽時候站在姜璃身後,猛然說了一句。
姜璃被吓了一跳,回過身來,看着男人好看卻蒼白的臉道:“看到了,正趴在你背上舔你的脖子,是不是覺得脖子涼飕飕的?”
男人表情變了變,不自覺地用手摸了摸脖子,随即覺得失态,闆着臉道:“正好你在,來,幫我個忙。”
姜璃答得很爽快,卻沒想到是這個活兒。男人拿着縫合的針,讓姜璃按住沈雲娜外翻的皮肉,那一針一線縫得很細緻,相當的慢條斯理。
“你能不能縫快點?”
“我要對死者負責,慢工出細活知道嗎,萬一我背上的鬼不滿意,咬我一下怎麽辦?”
姜璃無語了,隻好乖乖地替他按着那些翹起的皮肉。
等縫完,姜璃手都僵了。男人看了下自己的傑作,卻歎了口氣,道:“原以爲有人按着會縫合得更好看些,看來按不按沒什麽區别。”
“你……”
吃飯時,姜璃完全沒胃口,讓泉朵幫她要了全素的,扒了幾口飯卻還是沒胃口。
泉朵邊吃飯邊在看死者的資料。
“頭兒,我發現被吓死的兩個人和那個被擊斃的陳興發,還有吓瘋的陸堅,他們之間有三個共同特征。”泉朵翻着資料說。
“什麽特征?”
“四個人出事時都是二十六歲,而且都是獅子座,都是B型血。”
“有關聯嗎?”
“有啊,這說明這四個人不管在年紀和性格上都是相似的,腦電波頻率也肯定相似,所以受影響也很正常。”
“性格相似?”姜璃皺皺眉,“怎麽推斷出來的?”
“星座啊,都是獅子座,性格肯定相似。”
姜璃夾起一塊花菜,覺得它有點像心髒處四通八達的血管,又放下了,聽泉朵這麽說,道:“謬論!”
“星座學怎麽就成謬論了,這也是經過國際權威人士做過研究得出的結論。你看我是雙魚座,多伶俐可愛;你是金牛座,堅決理智;姜伯伯是雙子座的,注定花心;還有那個黃老邪,他是處女座,糾結難搞。”
“黃老邪?”姜伯伯指的是自己老爹姜璃是知道的,隻是黃老邪是誰?
“就是你今天在解剖室裏見到的法醫,他叫黃眷,今年新調來的,聽說有國外工作經驗,資曆吓人。上次向他打聽沈雲娜的驗屍結果,像要他命似的,各種爲難你,難搞得很。我本來還覺得他帥,現在算了,處女座,誰受得了。”泉朵滔滔不絕地說着。
姜璃這時在桌下狠狠踢了泉朵一腳。泉朵一愣,擡起頭,正好看到黃眷端着餐盤在她的對面坐下,餐盤放下時“啪”的一聲,上面的湯濺出好幾滴來。
“呃……”泉朵噎了一下,故意不看黃眷,眼睛東瞅瞅西看看,望到遠處的一桌人,一下子站起來,“是檔案室那幫人,那個IT也在啊,我去打招呼。”說着,端着餐盤就走了。
姜璃被撂下了,循着泉朵的身影看去,果然看到她硬擠進一桌人中。檔案室全是女的,此時桌上隻有一個男人,應該就是那個IT,背對着姜璃坐着,無法評論他是不是像泉朵說的那樣帥得天昏地暗,隻是背影看着很高,偏瘦,其他就看不出什麽端倪了。
她是不想把視線收回來的,因爲太尴尬。但活生生的一個大男人坐在她對面,她隻好收回視線,一眼就看到黃眷的餐盤裏堆滿了食物:鲫魚、紅燒肉、大排、南瓜、卷心菜,呃,還有幾塊炸得金黃的臭豆腐,飯也堆得像山一樣。
“胃口不錯,黃法醫。”她打着哈哈,站起來也準備走。
“我不是處女座。”
“啊?”
“獅子座,正宗食肉動物。”
“這樣哦。”
“還有。”
“……”
“二十六歲,B型血。”
姜璃要走的動作一下停住,看着黃眷。
“你父親的著作我有拜讀,心理學、生物學、化學、物理學都涉及了,很有說服力,但讀下來還是有看科幻小說的感覺。”黃眷知道自己成功引起了姜璃的興趣,不疾不徐地說道,“你看我星座、年紀、血型都和那三個人一樣,敢不敢跟我再去一次兇案現場,與案發同一個時間點,看我會不會被腦電波影響。”
“敢不敢跟我再去一次兇案現場,與案發同一個時間點,看我會不會被腦電波影響。”黃眷又重複一遍。
姜璃此時端着餐盤站在那裏,外面的陽光自窗外照進來,她穿着警服,顯得英姿飒爽。相反,對面的男人,陽光在他身邊不遠的地方停住了。他就這麽坐着,臉色依然蒼白,立體的五官,讓他有種近乎妖化的俊美,像電視裏看到的吸血鬼,還好身上穿着警服,幾絲正氣透出來,讓人覺得他是安全的。
“你不行。”姜璃說,“自我意識太強,智商太高,這類人的腦部活動劇烈,本身的磁場就非常強大,一般腦電波影響不到你。”
黃眷摸摸下巴,道:“分析得不錯,我智商确實挺高的,那就算了,謝謝誇獎。”他說完低下頭來吃飯。
姜璃松了口氣,轉身離開。
“對了。”身後又是黃眷的聲音。
姜璃不得不又停住。
“我二十七歲,處女座,O型血。”黃眷邊吃邊說,頭也沒擡。
姜璃傻眼,看了黃眷很久,心裏失笑,這位先生的報複心是不是太強了,隻是對象搞錯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