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我在課堂上沒有像往常一樣教三字經,而是教給衆孩子一個普通的俗語: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鬥量。我們判斷任何人或者事都不能因爲外表與自己的不同,而草率地抱有敵意或是輕視。我不知道他們明白了沒有,隻是衆孩兒聚精會神,而沿歌這小子本來坐第一排的,今天坐在最後一排,縮着腦袋不敢看我。
轉眼過了十餘日,段月容很少出門,在家就是帶着夕顔。我能理解,他每次出去,就要面對衆人驚異的目光。他第二次去繡坊,我怕小屁孩會欺侮他,就尾随着他,結果倒是沒有小屁孩拿石頭再打他,但一路上根本沒人同他說話。他經過之地,衆人都主動地讓開一條道,然後默默地對他行着注視禮,像是在看動物園裏的熊貓。他也昂着頭,冷着一張臉,怎麽看怎麽像是個高貴的王後經過,偶爾遇到龍字輩三兄弟,才會向他打聲招呼,他一般也就點個頭。
到了繡坊,我從開着的窗扉望去,原以爲他就充充場子,無所事事罷了,沒想到他倒是認真地拿着繡繃向一個寡婦學習,同衆女子也就說那麽幾句客套話,然後大多數時間都在悶頭繡花。
我再一次唏噓不已!
又過了幾日,段月容竟然開始往家裏帶花樣、做繡品了,我好奇地指着他的一幅沒有繡樣的絹子,“這是朵什麽花呀?”
他的紫瞳酷酷地看了我一眼,沒有回答,煞有介事地翹着蘭花手指在那塊絹子上繡着。
我忍住笑,心想别是這小子做女人做出瘾來了吧。然而無論我怎麽追問那繡樣是什麽,他就是不理我了。
時光如梭,我們安定下來後,我開始張羅那四畝地了,我說了半天,并差點以武力相脅,段月容才懶洋洋地跟我去整地。
我和段月容向昌發家借了黃牛和犁,準備撒稻種,我在前面拉着牛撒稻種,他在後面推着犁,兩人慢慢前行着。
想起明天又是做繡坊,便道:“那朵花繡完了沒,要不要我來幫你?”
他看了我一眼,不理我。
我沒有熄滅我的耐心,繼續鼓勵他,“我看你好像挺喜歡繡花的,那倒是件好事啊。須知張飛繡花,改了戾氣,長了耐心,成了一名智慧與勇氣并重的名将。你若也能繡成,絕對可以修身養性。我的繡功雖差些,但也曾爲我家兄弟姐妹納過鞋底的。”
那功夫可不是吹的,我每年都會替小五義幾個做鞋。于飛燕說他的老家山東聊城就有女人爲親人納鞋的習俗,據說踏着鞋裏面的花樣,就能平安走遍天下,于是我便萌生出要爲小五義納鞋的念頭,我向周大娘和衆婆子讨教了一番,後來在床上的碧瑩也加入了,她自然負責宋明磊的那一雙。
那是碧瑩生病的第二年吧,我們姐倆就把做的鞋當作新年禮物送給于飛燕、宋明磊和錦繡,沒想到廣受歡迎,從此成爲我們小五義的慣例,每年小五義的兄弟姐妹都會來問我要做的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