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蓮若看着胥陽似乎沒有表情的臉,卻分明知道,他生氣了,氣這位兄長,如此置江山與不顧,殊不知,若此間江山易了主,可還有什麽權利可言!再一看,他身下有一攤碎末,便知她感覺無錯。
“皇上,這樣有失妥當。”楚蓮若低低勸道,她希望江山易主,卻不希望最後的主人是藩國之士。
“夕貴妃,都這般時候了,還有什麽妥當不妥當之說,你究竟是何心思?”淑妃當即嗆聲,完全不給楚蓮若面子。
“你又是何心思,如此激動的樣子,本妃還真沒有見過,難不成……有何隐晦?”都到了這個時候,楚蓮若可不會讓自己吃虧,該說當然得說,該反駁必須得反駁。
胥容被吵的心煩,“都給孤閉嘴,也不看看,現在是什麽場合。”
他們在高台上,所言并不算高揚,再加上,大殿裏的緊張氣氛,一度達到高潮,外面的禁衛軍交織在一起的聲音嘈雜的很,因而就算是得了胥容的一頓訓斥,也沒有人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麽。
“皇上,臣看,還是要讓翎王爺出面解決此事才可。”兵部的那位李大人忙不疊的提議道,理智的人都知道,這個時候,若是将禁衛軍整合成一股力道,對上那三萬突發的人馬,必不會吃虧太多,再有胥陽的運籌帷幄,結果定會是個勝字。
但是整合成一股,就意味着,胥容必須放棄自己掌握在手上的那一半人馬,也不想想,他如何會願意?
“本王可是被連國國主定爲罪犯的,你說,若是我将禁衛軍全部收歸在手上,會不會滅了那三萬人馬之後,立即轉首對上我親愛的皇兄呢?這般冒險的事情,您覺得高高在上的皇兄會去做麽?”胥陽舔了舔唇,嗜血的笑了,絲毫不在意因爲自己的戳穿,會讓胥容丢了面子。
“翎王爺,你如今還不是皇帝,就敢如此落你皇兄的面子,這要是做了皇帝,可不是沒有他的活路了?”百裏長青逮着機會,當下就挑撥出口。
胥陽凝了他一眼,“百裏大人,你說,若是你們的王知道有人擅自動了兵權,會如何?”
這一語,将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他的身上,百裏長青心中一驚,這是被發現了?不可能的,他的動作有多小心,他自己心中清楚,怎麽可能就這麽被發現?“你什麽意思?翎王爺,你好歹也是個王爺,可别落了自己的身份,污蔑于他人。”
“污蔑于人,原來是落了自己的身份啊!”胥陽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旋即雙手環胸,在那大殿的柱子上,輕輕一靠,态度極爲悠閑惬意,“連國國主,你可聽見了?”
連國國主臉色微微一變,“不懂翎王爺的意思,隻不過,如今,是說這些話的時候麽,大敵在前,翎王爺就不擔心麽?”
“本王爲何要去擔心,這天下可不是我的天下,如今,尚且有連國國主爲我皇兄分憂解難,我這個弟弟,到最後終究不過是個外人罷了,比不得您啊,比不得您啊……”胥陽搖了搖頭,眼中的神色幾乎無人能夠看得懂。
就連吵吵鬧鬧的大殿朝臣,在聽到了胥陽的這個說法之後,均有些莫名的心思,似乎,他們的翎王爺是絕對不會讓人翻了天去的,但是又爲何到了此般地步都不予行動呢。
甚至于,胥陽此刻竟然安心的閉上了雙眸,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兒?
面面相觑,當真是面面相觑,胥容在胥陽這意味深長的一句話裏,黑了臉,卻也未再讓人将他綁了,畢竟若真到了最後一步,他就不相信,這個弟弟會置之度外。
連國國主欲言又止,卻看到了胥容定定的眼神裏,沒有出聲,畢竟他剛剛申請将那一萬人馬調來,若是這中間出了差池,他的打算說不得最後也得落空。
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淑妃的方向,見她朝着自己點了點頭,他這才噓出一口長氣兒來。
楚蓮若漫不經心的擡頭,正看到胥容喘着粗氣兒,明顯有些體力不支的樣子,但是善解人意的她,這一次可沒有主動上前,她還不想去做靶子。
至于上官文慈,那是想都别想……
“淑妃,你似乎和那位連國國主是認識的?”楚蓮若慢條斯理的說道,聲音不高不低,恰好能夠傳給胥容站着的地方。
“荒唐,本妃乃是苗疆之女,怎麽能夠和連國國主認識?”
“這樣啊,我看着你二人的眉眼,還真有些相像。”
“夕貴妃也這樣覺得,我也覺得像的很。”上官文慈聽到這一番對話,立刻加入。
如今,三萬兵馬,很容易就能将皇宮封鎖,他們若是出去,這番兵荒馬亂,反而容易身隕,倒不如安安靜靜的待在這裏,等待上爲者的安排。
而胥容,顯然是不打算離開的,這大殿裏可是有一堆的大人物,說不得便有這兵馬的主人,若是能夠逮到,擒賊先擒王也是不錯的打算。更何況,他不相信胥陽會就這麽任人施爲。
所以此時此刻安靜下來的大殿裏,反而隻剩下了他們幾個妃子的交談。
上官文慈最後那一句,聲音可不小,至少這屋子裏的人都聽清了。
紛紛的将視線逡巡在了上官文慈和連國國主的臉上。
“這麽一說,還真有些相像,這要是不知道,或許還以爲是連國國主的妹妹呢。”蘇王的附和出乎衆人的預料,又突然想到,似乎發生的這一切的事情,仿若都是由他推向了高潮。
胥容聽到蘇王和衆人私下裏的讨論聲音,審視的看向淑妃和連國國主,可這一刻,淑妃卻突然低下了頭來。
他眉頭皺起,剛想說什麽,卻又有人來報:“其禀皇上,北城門外集結三萬鐵騎,不知道是何方人馬?”
“該死。”胥容低咒一聲,倒是将這所謂相像的兩個人放在了一邊,又來三萬,這皇城什麽時候能夠容的下這麽多的兵馬而他卻連一絲一毫的消息都沒有得到。
現在不是追究責任的時候,深呼吸一口氣,“翎王,孤命你立刻整合禁衛軍,務必将這些人攔下。”
胥陽冷笑一聲,這個時候開始知道着急了,這個時候開始尋求他的幫助了?緩緩活動了一下脖頸,他伸出微有些薄繭的手,“調動禁衛軍的令牌?”
胥容深呼吸一口氣,他是不願意給的。
“皇上,都到了這個時候,您覺得是皇位重要,還是姓名重要?”蘇王在無憂的攙扶下站了起來,“吼……”花豹一聲吼叫,竄到了他的身邊,支撐着他另外的半邊身子。
虎豹的吼叫聲,震顫了整個大殿,明眼人都知道,蘇王這是打算徹底的站在胥陽的身邊了。
誰都不知道事情的發展會這麽的一波三折,隻能說,各有盤算的衆人,且看誰棋高一着了?
這宮門口六萬人馬,悄無聲息的出現,根本就不在胥容的思量之中,現如今,即便是等到了連國國主的那一萬人馬,也不過是杯水車薪。
萬般無奈之下,胥容喚來了李公公,在他耳邊耳語了幾句。
李公公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飛速的離開了去,又來一個侍衛,與李公公錯身而過,跪于大殿中央,“啓禀皇上,那北城門的三萬兵馬,并沒有入宮的意思,卻分散開來,包圍了整個皇宮,隻不過先前的三萬人馬已經過了奉元殿。”
此話一摞,百裏長青和皇甫空明的面色突然就變了,這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糟了,那三萬人是他們集結的人,本以爲宮中防備力量薄弱,這三萬人馬已是足夠,後來又見兄弟不和,甚至禁衛軍都分成了兩股,老天都是幫着他們的。
卻不想,這個蘇王竟然還留有後手?
三萬鐵騎兵,可比之于他們的步兵要強上許多。這下可如何是好?
兩人悄然靠近,相視一眼,“這下子該怎麽辦?”
“任由他們厮殺去,萬不可洩露了自己。”百裏長青到底是老謀深算,這個時候就将一切撇了個幹淨。
與此同時,胥容也知道這三萬兵馬究竟是怎麽回事兒了?該死的。
“蘇王兄,或許你該給我解釋解釋,這三萬兵馬是何意思?”他怒目而視向蘇王。
“如您所想的那個意思,竟然您不打算遵從遺诏,那我這個王兄,自然該聽從父皇的意思,就算是當真謀朝篡位也不爲過。”蘇王晃了晃手上的诏書。
如今,李公公已經去拿令牌了,他朝着胥陽遞了個眼色,中途截下便可,到時候,一切便翻不出天去了。
胥陽心中自由思量,那氣度根本就是成竹在胸,“蘇王兄,這皇宮裏的禁衛軍确實是得換一換水了,你可知道,這裏面有多少人的眼線,借助這個機會,剛好可以整理整理。”他說的雲淡風輕,卻揮手之間,決定了多少人的命運。
蘇王斂目,胥容這個皇帝做的這有這麽失敗麽?
顯然,是的,他的一切算計都放在了自己最親近的人身上,卻忽略了那暗處的一隻隻黑手。
胥容聽言,臉色微變,“胥陽,你這是什麽意思?禁衛軍那麽多的生命,你就打算這樣置之不理了?”
“皇兄,如今,他們可是你的屬下,與本王何幹?他們是在保護你,又不是在保護本王,您覺得我一人的力量,能夠抵得過千軍萬馬?不得不說,皇兄,你對我的評價可真高!”胥陽說的毫無壓力。
這個時候,那厮殺聲,竟然已經傳到了他們的大殿之内,衆人紛紛心驚不已,怎麽會這麽快,那些禁衛軍都是紙糊的不成。
雖然有一半留在了殿外,明顯是以胥陽馬首是瞻,但是剩餘的一些,不至于那般的沒有能耐吧。
可當他們循着燈火看過去的時候,胥容幾欲将一口牙咬碎,近兩萬的人馬,且戰且退之下,竟然有不少倒戈相向……
這就是胥陽所說的不幹淨吧?竟然到了這般地步。
這才是緻命的傷痕,這才是緻命的點兒,這才是讓整個皇宮陷入危機的最根本的原因,卻原來,他治理下的皇宮已經被蛀蟲腐蝕的千瘡百孔。
突地,胥容仿若是失去了冷靜一般,他從高台上的大椅之上走下,這一點就連楚蓮若都沒有預料得到。
“連國國主,你若是能夠平息了這一場戰亂,孤讓你的連國也成爲國中國。”胥容口中的言語,讓一衆朝臣大驚不已。
“皇上,您不能這麽做,如此一來,這大淮國的江山便要缺失了!”誰都知道這位年輕的連國國主的手段,而且之前上官文慈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的話已經讓他們放在了心上,若真如她所說,這淑妃真的與連國國主沾親帶故,那麽他的野心必然不隻是一個國中國的承諾,到時候,整個大淮國就危險了!
中立的,本就站在胥陽身後的,甚至那些貪官腐臣都知道這一句話最後會造成怎樣的後果,顧不上門外的厮殺,悉數跪倒一片,勸誡着胥容。
“你們這些吃裏扒外的東西,如今,孤還是皇上,孤的決定是聖意,誰都阻止不了。”這一刻,他倒是有些後悔了,若是當初他沒有一意孤行的除去了秦将軍,是不是今日就不會連一個像樣的将領都派不出來?
是不是就不用看着胥陽的臉色暗中被氣的吐血?
“臣惶恐,有您這一個許諾,我連國封地的将士就算是萬死不辭,也得将此次戰亂平息。”連國國主臉上露出一抹笑容,他要的可不隻是這一個決定,隻是這倒是一個絕好的理由可以讓他那駐紮在近郊五十裏的五萬兵馬一起前來。
“既如此,恐怕要勞煩皇上的禁衛軍以及各位的手下的保護者了,我這一次,心神不甯,特意帶了五萬兵馬,現駐紮在城郊,不想當真是派上了用場,待我發下信号,他們必然會第一時間趕來。”
此言一落,衆人嘩然,藩王入京,最多可攜帶八千兵馬,這連國國主竟然帶了六七萬的人馬,要是說沒有胥容的聽之任之,那怎麽可能?
連國國主那年輕俊逸的臉龐在燈火的折射下,竟然顯現了一絲猙獰!他就要得逞了。
當他的手伸進衣袍拿出一個小巧的信号石的時候,突地,‘铛’的一聲,那信号石滾落在地上,碎成了片兒。
他猙獰着面色看向出手的胥陽,“翎王爺,這是什麽意思?”
“什麽意思?呵……連國國主好大的膽子,誰準許你帶上七萬人馬蟄伏于皇城之外,你到是本王說說,誰給你的膽子,你這藩國國主的位置是不想要了是麽?”胥陽厲呵道。
氣勢陡然驚變,似乎一陣狂風席卷了這一屋子的人,瑟瑟不敢多言。
熟悉胥陽的人都知道,他怒了,戰場上的他就是這般模樣,将所有的人都不放在心上,他看到的唯有勝利這兩個字眼,他的世界裏沒有留情。
連國國主竟然被胥陽狠厲的眼神給駭住在當場,就連胥容都沒有想到,他有一天會看到如修羅一般的翎王爺。
這才是那個戰場上讓人膽戰心驚的人,楚蓮若抿緊了嘴唇,心中有些激動,他終于,終于将自己的血性爆發了出來,終于讓人再不敢因爲他那故作的僞裝而嘲笑于他,王者之氣盤旋于身上,誰敢使其鋒芒?
但是,隐隐的,楚蓮若卻覺得心有些疼,造就今日的胥陽,完全是因爲曾經的種種迫害,來自于黑暗的宮廷生活。
清明的黑眸定定的看向胥陽,複雜的心緒卻難以阻礙她眼中的歡喜與欣慰!
就在這個時候,誰都沒有注意到,本來跟随在百裏長青身邊的秦照心的腳步朝着已經離開了高台的胥容緩緩靠近。
當連國國主反應過來,自己竟然因爲胥陽的一句話而愣住了的時候,正打算重新反駁出聲之際,異變突起。
秦照心的袖間劃出了一道寒芒,一柄袖中劍猛然刺向了胥容。
胥容感覺到那抹寒芒的時候,身體的速度快過于大腦的思考,立時轉過了要害,卻還是被刺傷了肩胛骨。
門外的厮殺聲,仿若被隔閡在了殿門之外,衆人眼中的驚駭已經不知道該怎麽去形容了,誰能想到這個柔柔弱弱的百裏長青的養女,竟然打得是刺殺的主意兒。
那些貴婦人,早已經華容失色,此刻,隻曉得捂住自己的嘴巴,瞠目結舌的看着這陡然變化的一切,他們看到了那不加掩飾的恨意……
“百裏長青,好你個百裏長青,那門外的人是不是都是你的人?”胥容捂着不斷流血的肩胛骨,身形有些微顫。
這個時候,他已經顧不上再有所隐藏了,這些年來,他飼養的那些暗衛死士足有數百人,這個時候紛紛現身,本來很是寬大的宮殿,瞬間變得擁擠起來。
擒賊先擒王,“将百裏長青和這位養女給孤抓起來。”暫時,他沒有去動胥陽,現在還不是騰出手來整治胥陽的時候。
朝臣和着自己的家眷這個時候,盡量躲在了最邊上的角落,胥陽已經斷了連國國主的通知後路,那麽隻要江山不滅,誰做皇帝,真的不是什麽大事兒。
至少,有一大部分人是這麽想的。
刀光劍影,胥陽眉頭緊皺,沒想到,在他沒有注意到的時候,胥容身邊的人竟然已經超出了百人,幸好,他明閣和暗閣來的人無不是精兵良将。
随在那秦照心身後的侍衛,黑頭黑臉,可楚蓮若還是一眼就認出了,竟然是那個在百日醉裏的衛姜。
雙拳難敵四手,更何況本就是技藝不精的兩人,很快的就顯出了頹勢。
胥陽看出來了,若真如他所猜想,那麽秦照心的命,他必須留下,剛準備揮手讓暗處的人出來,說時遲那時快,一柄長劍飛快的刺向了秦照心的後心,此劍若中,她必然香消玉殒。
要說,這個時候,就算是胥陽動手,也不一定能夠救下人,一道纖細的麗影,突然沖了進來,也不知道是哪兒來的力氣,另一道身影被推向了胥陽的方向。
随着那戰場的轉移,此時離着最近的赫然是楚蓮若,而那道将秦照心推開的身影唯有楚蓮若無疑。
“你瘋了!”上官文慈在楚蓮若沖出去的一瞬間就反映了過來,緊随其後,卻到底是慢了一步,那柄泛着寒芒的劍已經刺入了她的腰腹,瞬間血流如注。
上官文慈飛快的抓住将要倒下的楚蓮若,幾個旋身,飛快的踢開了幾道寒光,趁着衆人還沒有完全反應過來是怎麽回事兒的時候,已經到了蘇王的身邊。
胥陽在秦照心被推過來的時候,幾乎是下意識的抓住了她,因爲他看到楚蓮若的唇瓣輕動,隻有兩個字,“保她!”
幾乎是動作遵從的比意識還快,可當看到楚蓮若被長劍刺入小腹,他突然的就想起了曾經那個毅然決然的将匕首推進腹部的麗影,時間太長,已然變得模糊。
“你們都該死。”胥陽如同閻羅在世,他看着楚蓮若腹部的血怎麽都止不住的時候,雙眼變得猩紅。
他行走的每一步都仿若是一道尖利的重錘,敲打在衆人的心上。
于他左右突然出現了數十人,“他們,都該死。”胥陽就說了這幾個字,之後,所有的動作仿若是凍結了一般,那數十人,迅速的迎上了将胥容包圍在圈子裏的暗衛也好,死士也罷。
衆人心中陡然清明,這楚蓮若和上官文慈究竟是怎麽回事兒?一個爲了救刺殺胥容的人而甯願倒在血泊,一個竟然身懷不亞于暗衛的武藝,攜着楚蓮若竄到了蘇王的身邊,而這位翎王爺顯然對這位夕貴妃很不一樣……很不一樣!
不敢再猜測下去,一個是當朝皇上,一個很可能在這一場紛亂之後成爲下一任皇上,他們竟然避開了自己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