胥陽似乎懂得楚蓮若的心思,嘴角的笑容越加的明顯,看的容越與上官文慈抖了抖。
皇甫承則是覺得這二人之間的氣息有些怪異,卻病沒有朝着其他方向多想,眼神掃過趴伏在一邊的花豹,“夕妃此次托險可是因爲這隻花豹?”
“你的眼力見兒不錯。”楚蓮若柔和的目光看着趴伏在她與上官文慈中間的花豹,口中淺聲回答着皇甫承的疑問。
“卻不知,那所謂的密道之内竟然還有這等生物的存在,該說是夕妃真的好運氣麽?”
“所謂大難不死必有後福,承公子或許不知,我常年疾病纏身,如今拖拖拉拉了這麽多年,被皇上看中入了皇宮,這孱弱的體質竟然緩緩好了起來,也算是重生了一場,若是再有災難,該是纏不住我的。”
當楚蓮若重生那兩個字出口的時候,或許她自己都不曾注意,她的那雙眼睛是一種恍若前塵過往走過一遭的洞悉,而那兩個字不期然的就被加重了口音。
旁人或許覺得不過就是刻意加重的力道,而聽在胥陽的耳裏卻是心髒狠狠一跳,在之後,心緒有些複雜,一雙眼睛一順不順的擒住了楚蓮若,卻又在刹那之間收了回來……
“原來是這樣麽,那還真是托了皇家的福氣。”皇甫承笑着說道,但是那雙眼睛卻沒有任何的笑意。
楚蓮若心下輾轉了一番,還不待她開口,胥陽心有所感的先她一步說出了她打算出口的言語,“要說起這隻花豹,緣何它什麽地方都不去,偏偏一路疾馳,将我帶到了此處?還是說這裏有什麽氣息吸引了它?”
皇甫承的眼神猛地一顫,何其明顯,上官文慈暗暗的翻了個白眼,本以爲此人是有多喜怒不形于色,卻也不過爾爾。
她倒是不想想,在他們有意無意的引導之下,在他們有意無意的壓迫之下,有些東西,即便是心中想的再好,面上也終究會露出些微的蛛絲馬迹。
“是因爲此間美酒吧。”容越晃了晃空杯,一副餍足的模樣,“這桃花釀,取百年桃林三春之蕊,清晨蕊間之露,糅雜而成,又經多年沉澱,味極香醇,吸引一隻有靈性的畜生并不奇怪。”此刻酒壺已經落地,而原本趴伏着的花豹,拿起爪子,将那酒壺勾到了自己身前,還真是一如容越所講。“隻可惜,現在沒有了?”容越一臉惋惜。
“看樣子,還真是如此,卻不隻是人喜美酒。”皇甫承心下默默的松了一口氣,幸好容越這無意的一句話,否則若是胥陽當真深究下去,有些事情可就不好辦了。“不過,容莊主這唇舌可真是靈敏,隻消一嘗,便知道這美酒是桃花釀,在下着實佩服的緊兒。”
“承公子,若與我一般,天天惦記着美酒,相信也會練就一副好唇舌的。”容越眯了眯眼,對于這皇甫承這突然的奉承心下倒是了然,遂順着他的意思,将話題轉開,“承兄,咱們可是說好了,你可要賠償我的酒的。”
“容莊主這般惦記,在下便是想要忘卻也是不能的。”皇甫承朗聲一笑,“放心吧,待我與方丈談妥了事宜,便讓人将酒水給您送去柳葉山莊。”
“文妃,你今夜也想把酒言歡麽?”楚蓮若突然打斷了這兩人之間的你來我往。
上官文慈頓了頓,不解的眸色望向楚蓮若,突然問上這麽一句是什麽意思?
雖然不解,卻也不妨礙她的回答,“本來擔心于你,想要一醉解千愁的,如今一方面你回來了,一方面這石桌上也沒了美酒,我這位莊主大哥,估計吝啬的不會再拿出佳釀,所以我這把酒言歡之舉實在是不倫不類。”
緩了緩,她有些不贊同的看着楚蓮若,又言,“夕妃這話說的本就有所偏頗,一來,之前你未歸,何來歡之舉?二來,酒水吝啬,美酒佳釀量少,更無歡暢之感!
“你們這裏裏外外怎麽感覺都在說本莊主吝啬呢?”容越總算是聽出了些微的門道,轉首正看到自家老大彎着嘴角,寵溺的視線一直跟在楚蓮若的身上如影随形。
“還以爲,你當真聽不出來呢!”上官文慈沒好氣的瞪了他一眼,轉而笑開。
楚蓮若也跟着笑了笑,清泉流水,風中斂起漣漪,蕩漾在空氣之中,悅耳卻又空靈。“既如此,柳葉莊主,煩你破費了!”
“沒有。”有多少酒能夠讓這幾人盡興到把酒言歡呢?
“容莊主,本王要是沒有記錯的話,你這個嗜酒如命的人,不論去到何方,屋中酒絕對不會空,可是要本王親自動手去找一找?”胥陽見楚蓮若似乎興緻很高,斷然沒有道理擾了她的念頭,不但不能擾,還得幫着兜。
果然,胥陽話音一落,容越的臉色就沉了下來,老大,你的女人此刻想要喝酒呢,你這不但不攔,還要寵着她去喝,是個怎樣的道理?
眼神飄向胥陽,卻被他嘴角轉變的似笑非笑給吓住,擺了擺手,也罷也罷,今日便讓這兩個小女人盡興一場吧。
在皇宮之中或許終究是受了許多的委屈了吧,發洩一場,也着實沒什麽,可是她們不知道有沒有想到,皇甫承如今可是在場的,這個黑暗之中伺機而發的狼,可當真是沒有安什麽好心。就不怕酒後吐真言?
顯然容越的想法是錯的,因爲當他的酒被搬來之後,這兩個小女人就沒有喝上多少,倒是皇甫承被依着各種理由灌下了許多。
當然,若說會醉,倒是不可能,但是暈暈乎乎卻是絕對的,“你們想要做什麽?”容越無聲的問道,可惜楚蓮若也好,上官文慈也罷,卻無一人回答他那無聲的言語。
胥陽全程笑看着楚蓮若的一舉一動,偶爾還會幫上一幫,比如說,在皇甫承打算用内力将酒水的後勁兒壓下去的時候,胥陽總是會笑眯眯的來上一句,或是親自舉杯敬上一杯子酒,在與其相碰的時候,不着痕迹的打亂他的氣息,讓内力無法順利運轉……
終于,當容越的藏酒幾乎見了底的時候,在他心疼不已的目光之中,皇甫承總算是被放倒在桌面之上。“這……”他指了指昏迷不醒的皇甫承,又疑惑的看了一眼靜谧的四周,欲言又止。
“這人可就交給你了,不過,我要他明日出現在蕊婕妤的屋子裏!”楚蓮若沉着的眉眼帶着厲色,若是之前沒有記錯的話,她在昏迷之前,隐約看到了蕊婕妤的身影。
這一次,最好将這些小角色悉數葬送在這琉璃寺之内,省的回去宮中還要費心費力,更怕是一個不注意,陰溝裏翻船!
“确定要這麽做?”容越看向胥陽。順手就封了皇甫承的睡穴,一切自要做到萬無一失。
“你覺得呢?”胥陽挑眉反問,雖然是問句,但是那話音裏的意思實在是太過于明顯,他縱容楚蓮若的一切決定。
容越歎息一聲,既然如此,他自然是要好好的完成他家老大交代的任務咯。
認命的扛起了這位皇甫公子,明明身份在最初就暴露了,卻依舊覺得自己是勝券在握的,當真是太過自以爲是了。容越一邊扛着走,一邊還搖了搖頭。
“胥陽,這後續……”
“放心,我自然會安排的好好的,天色确實不早了,好好回去睡上一覺,明天起來,保證能夠讓你看到你想看到的事情。”胥陽揉了揉楚蓮若的發旋兒,有些心疼的看了一眼她不斷連綿的哈欠,“乖,去睡一覺。”
“哎,在我這一個孤家寡人面前,如此恩愛,是否不太道德?”
楚蓮若笑容一滞,胥陽面色不變,“等到蘇王兄脫身,你便不是孤家寡人了,所以此刻你便是看看亦是無妨。”
“脫身?你的意思是?”上官文慈驚疑不定的看着胥陽,這是什麽意思?
胥陽沒有回答她的話,而是對着楚蓮若柔聲細語,“和她一起回去,我讓林太醫去一趟,确實要給你診診脈,不知道那日讓你渾身乏力的藥粉對你的身體是否有害!”
上官文慈卻也知趣兒的不再糾纏,蘇王與胥陽之間的關系究竟如何,有些事情上還是能夠看得出來的。
就是因爲如此,胥陽說蘇王能夠脫身,那麽就一定能夠脫身,隻是時間的早晚問題。
至于如今的楚蓮若,她便隻有羨慕的份兒了……
“嗯。”楚蓮若沒去理會上官文慈的羨慕,隻是應了胥陽的聲音,不過剛走不到兩步,她突然停下了腳步,“胥陽,我一直忘了問,前些日子我們剛來到這琉璃寺遇襲的那天,你不是已經帶着人前來的麽?怎麽後來沒有見到你,而大火封山之日,你卻出現的那般巧合?
這件事情,一直存于楚蓮若的心間,那一天,胥陽來時不過在馬車上匆匆說了幾句話,問了幾句他平時不曾問出的言語,真的是匆匆,當他們一齊出現在琉璃寺的時候,胥陽就不見了蹤影。
這一問,上官文慈的腳步也頃刻間頓住,就連正打算使上輕功,盡快解決事情的容越都變了臉色,“老大,那一天,你來過麽?”他一下子就抓住了重點。
胥陽沉了眸色,“我沒有,自從你們離開,我除了遣了容越前來助風輕一臂之力以外,便未曾出現在王府,直到林霖出現在皇宮……”緊了緊身側的拳,“你們初到那一天,我出現過麽?”這個‘我’字胥陽咬了極重的音。
在楚蓮若三人相繼點頭之後,“好好回去休息,一切有我。”胥陽轉身便走,或許當時楚蓮若沒有看出來,容越沒有看出來,但是風輕,一點有所覺!
容越深深的看了一眼胥陽離開的方向,臉色驟變的同時,心中也很是驚詫,竟然有人的易容術好到讓他都沒有能夠看出破綻,看來,這京都的風雲就該變了。
楚蓮若看着胥陽的離開,心中除了忐忑不安以外,還有一絲安定,幸而,幸而當日她在回答那個冒牌貨的時候,隻因爲心中隐約的不安,也幸虧那一絲一毫的不安讓她三緘其口,打算入了寺廟,安定下來,再細細交談,如今,倒是不幸中的萬幸了。
卻不知道,那個冒牌貨找上自己的時候,到底是因爲知道了自己與胥陽的關系,還是因爲自己是這一行之中最受胥容信賴的人。
“我就說,當日的那一位,怎的行爲那般怪異!”上官文慈抓過楚蓮若的袖子,牽着尚且有些愣怔的她回院子。
“不用擔心,你那天沒有什麽不合常理的舉動,而當時的那位估計也隻是覺得你是這一行人之中最可能得到消息的,該是不解你與王爺之間的關系的。”
上官文慈的分析讓楚蓮若的腦袋重新恢複了清明,細細想來,當日的光景,她安坐于馬車之上,胥陽來了之後,打馬行來,本以爲會有一番互訴衷腸,卻不想,當胥陽被請進了馬車之内的時候,那灼灼的眼神現在想來,應該是爲了即将探聽到的消息而生出了興奮。
因爲胥陽的第一句話便是皇上讓她們四位妃子前來琉璃寺是否安排了其他的防護,除了這些明面上的兵馬?
楚蓮若自然是以爲這是胥陽在衡量要不要暗中保護她,如今想來,該是在探聽這守備力量的虛實程度。
再之後,那般明顯的破綻,她竟然還沒有發現哪兒的不妥,首先,楚蓮若當時體力不支依靠在車壁之上,若是胥陽當真到訪,不可能無動于衷,而那一天,胥陽卻連一句關懷的言語都沒有,當時,她們還以爲是爲了避外頭那許多侍衛的嫌。
想想,于胥陽而言,楚蓮若被他放在心尖上,就算是被這外頭的數十侍衛發現,估計也就是不聲不響的處置在他們看不到的腳步,卻絕對不會因爲這短暫的幾裏路,而不與楚蓮若有所親近。
……
這些畫面,在楚蓮若和上官文慈的腦海之中閃現,“到底是我不那麽了解胥陽!”楚蓮若憑空歎上了一口氣。
“你錯了,或許當時連你自己都不知道,在看着胥陽的時候,你那雙眼睛裏沒有平時的暖意,隻有一股子平和的淡漠疏離。”上官文慈這才将當時心中存了的疑慮說了出來,當時還以爲是環境所迫,卻不想,楚蓮若的潛意識裏已經有所排斥了。“所以,你不要有所壓力,現在想想,當時的你,卻沒有任何可以稱之爲破綻的東西。”
“是這樣麽?”楚蓮若心中的擔憂并沒有因爲上官文慈的幾句話而有所減弱,卻也仿若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般。
“嗯。”上官文慈很是用力的點了點頭。
說話間,就已經到了地方,不想,本來言累的兩個人兒竟然對坐于院子裏,手上還好心情的一人抓了一顆正待落下的棋子。施玉音眉頭稍擰,盯着面前的棋盤,眼中帶着幾分深思,此刻似是正輪到她來落子……
似乎是聽到了她們的腳步聲,遂擡起了頭,由于本就是正對着院門口的人,因而一擡首就撞上了楚蓮若虛虛實實的目光。
“夕妃,你可算是回來了。”施玉音的聲音有些興奮,楚蓮若皺了皺眉頭,這個時候,突然變得這般的殷勤,隻想說上一句,非奸即盜。
“勞您擔心了,貴妃娘娘……”楚蓮若自從态度分明之後,早早的就沒有再去叫這四個字,一般都是玉貴妃了事,如今這突然開口的四個字,卻是讓施玉音愣了愣,總覺得這一次歸來,楚蓮若的聲音裏帶着她體會不到的意味深長,以及從來都沒有少過的嘲諷。
“夕妃如此叫上一句貴妃娘娘,我可是擔待不起。”施玉音嘴角挂了一抹笑容,卻怎麽看怎麽冷淡。
“我說,玉貴妃,夕妃剛剛回來,這般狼狽的模樣,還是讓她趕緊進屋去休憩一下的好,否則釀出了什麽病症,到時候……”淑妃搖了搖頭,看着施玉音不經意間落下的黑子,臉上露出一縷怎麽看怎麽嬌豔的笑容。
“文妃說的有理,着實是挺狼狽的!”玉貴妃笑了笑,“還是快進去吧,否則這要是落下了什麽病根,到時候皇上可不會饒了同行的我們,夕妃可是嬌貴着呢!”
說罷,施玉音的眼神再一次的落回了棋盤,再一次與淑妃争鋒相對了起來。
原先那所謂的擔心,便是些微都不曾出現過,楚蓮若絲毫都不在意,邁着平穩的腳步,與上官文慈一同進了屋子,思微看到楚蓮若的時候,登時就紅了眼眶,“主子……”隻一聲哽咽的聲音之後,就沒了聲響,她卻是不知道自己此刻之後,該說些什麽。
“沒事的,我這不是已經安全的回來了麽!”楚蓮若心中感歎,這一世,思微這個婢女,着實得她的心意,也确實是關懷于她,比之當年的惺惺作态,不知要好了多少倍,或許當真是有得必有失吧。
她歎了口氣,轉而揚起一抹清麗的笑容,拍了拍她的肩頭,“這一行,倒也有所收獲,莫要擔心了。”楚蓮若緩緩流淌的聲音,入了思微的心底,這才止了她來不及掩飾已經蓄出了眼眶的淚。
一旁的卿卿更是早早得了消息,此刻站在門外竟然有些局促,欲言又止的模樣,讓楚蓮若再歎息一聲,這些天,她定是不好受的,“卿卿,我想要吃你做的桂花糕了。”
卿卿眸中一閃而過欣喜,“好,屬下這就去做。”這方禅房是有獨立的廚房的,卿卿火急火燎的離開,一點都沒有曾經那冷漠淡然的樣子。
“我有沒有說過,我真的很羨慕你。”上官文慈看着楚蓮若被思微小心翼翼的扶着進了屋子,撇了撇嘴。
“我記得,你說過。”楚蓮若很是認真的回想了一下,然後重重的點了點頭。
上官文慈接過思微倒過來的茶水,正打算送入嘴邊,卻突地一愣,旋即彎唇淺笑,“一點都不謙虛。”
“這個不需要,因爲你羨慕的東西本就是事實,而且,你的素容其實也很不錯。”楚蓮若撚起褪下了自己的大氅,雙眸看向素容。
“這是當然,隻是我隻有一人啊,你卻有兩人……”
楚蓮若頓了頓,沒想到上官文慈偶爾也有這般小孩子心性的時候。“那你便羨慕着吧,我要沐浴就寝,你今夜是打算與我合眠麽?”楚蓮若看着這上官文慈打從進來就沒有出去的念頭,不由皺了皺眉。
“怕是我今夜若與你合眠,半夜的時候,或許會被神不知鬼不覺的扔出去。”楚蓮若瞥了一眼楚蓮若,突然她又神秘兮兮的湊到了楚蓮若的跟前,“你與翎王爺可是有了實在的發展?”
“你指的實在的是什麽?”楚蓮若拍開她抓在自己肩頭的纖細指節,不明上官文慈的意思。
“你懂得。”上官文慈竟然突地甩出了這三個字,楚蓮若隻覺得頭皮一陣發緊,突然想到了她話語之中的意思。
“你這腦袋究竟在想些什麽,若是有這個精力,不如好好想想,那天那個假扮的胥陽究竟是誰的人?”
楚蓮若臉色微微一紅,心下卻又是一陣歎息,其實,其實,她真的不在意的,說來,她還是一個念頭,她不想留下任何的遺憾,隻想,隻想自己完完全全的屬于胥陽,再不給自己留下遺憾,再不給他人留下機會。
“哎,想想也是,那個翎王爺,不管是從哪一方面看過去,都與平日裏的他沒有區别,可是試探錯了對象。”上官文慈半是可惜,半是嘲諷的說道。
“其實,若不是對我,這事兒還就真的有可能揭過,畢竟後來咱們一入琉璃寺他便不見了蹤影,當時我還以爲他是查到了紫袍人的蛛絲馬迹……不過,有一個疑點!”楚蓮若說道一半,突然肅起了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