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蓮若心中明白,愛情,不是一個人的,是雙方的,她喜歡胥陽,胥陽喜歡她,但是她卻不能夠阻止屬于風輕的愛,那麽便是自然而然的接受,并将其轉化爲友情,時間總能解決一切的。
紛紛幹咳一聲,将這段不符合各自身份的對話轉移,“剛剛蓮若你提到的那個人是怎麽回事兒?”
“在百日醉遇上的,總覺得很怪異,胥陽,你知道是誰麽?”
“我雖然不知道,但是他身上的那股子香味卻與我曾經聞到的一模一樣。”這也是當時的胥陽蹙眉沉思的主要原因。
那香味,他在淑妃殿中聞到過一次,就是夜襲淑妃那一日,更是在十多年前就聞過了,若說這其中沒有關聯?哼……
不知道也就算了,既然發現了,那就沒有放過他們的道理。
草草解釋了幾句,他也沒有瞞着風輕,這人若不是因爲楚蓮若的情敵關系,或許他便将其引爲知己了。
“如果這樣的話,那麽淑妃就更不能留了!”楚蓮若眯了眯眼,似乎有計劃已經在腦海之中生成。
西街實在是沒有什麽好逛的,牌樓建築,楚蓮若看了十多年,卻因爲此刻森然的秦将軍府而總是感到窒息。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此刻還有沒有意識,因爲當她置身于那鋪天蓋地的熟悉景象的院子的時候,胥陽和風輕正默默的陪在她的身邊。
假山石景,還有那棵熟悉的海棠樹,曾經荷香滿滿的荷塘,如今隻留一地枯敗,水已經幹涸,眼睛裏有液體肆意滑落,似乎要将那幹涸的荷塘填滿一般。
許久,許久沒有再回來這熟悉的地方了,腳步不停,在這間院落裏一步步的走過,雙手拂過隻剩下枯枝的海棠花樹,點過那假山石壁,每一個腳步都一個烙映,每一個移開的手指都是一個曾經的回憶。
“你覺不覺得……”風輕與胥陽站在院子的正中央,看着楚蓮若一步步的行走,恍若回到了自己的家一般,雙雙對視,最終還是風輕淺淺呢喃出口,隻是話到一半卻沒有說下去,覺不覺得什麽?
那已經被他吞噬到了肚子裏的什麽,估計再也不會說出來,胥陽收回目光,同樣看着楚蓮若,露出同樣深邃的眼神。
她走過每一道回廊,胥陽和風輕卻隻是留在原地,并沒有跟上去,這裏已經荒廢了許久許久,也不知道胥容當初是出于什麽心思,将軍府已經滿門抄斬,卻爲何還獨獨留着這棟宅子,許是爲了讓天下百姓說他仁慈。
楚蓮若穿過大院,朝着後面的屋子走去,那裏有她更加熟悉的風景,那裏有她曾經與胥容碰面的地方。
走進房間的時候,輕紗揚起,楚蓮若卻突然發現不對,這裏如何能夠這般一塵不染?眼神直接就厲了,她屏住呼吸,警惕的環視着四周,如果此間有人,應該是瞞不過胥陽與風輕的,但是當她轉首企圖尋找胥陽二人的時候,卻突然發現,這裏隻有她一人。
半晌,沒有任何的不同,她直接沖了出去,走向了各個房間,父母的卧室,那間依舊擺着滿滿一屋子的書房,她弟弟的屋子,幾乎每一個地方都被打掃的幹幹淨淨。
有些恍惚的重新回到前面的大院子裏,那裏果然站着胥陽與風輕,她走過去,突然抓住了胥陽的衣袖,“這裏……這裏有沒有人?”
胥陽本看着楚蓮若還算是正常的走出來,便想帶着她離開這于她而言絕對的傷心之地,卻聽到她出口的第一句話便是這般言語,心下微愣住的同時卻也停住了腳步。他很肯定的說,“沒有。”
與此同時,風輕也搖了搖頭。
“屋子裏很幹淨……我不知道還有誰有這般心思,來這裏打掃,當年,秦府一個都沒有……留下!”就連那些衷心的奴仆,就連那些已經被自己的父親想着法子趕走的奴仆,卻在那一天,被全部找回,一個都沒有留下,罪不及無辜,這些在胥容的眼裏,那都是雲煙。
“屋裏很幹淨?”胥陽皺起眉頭,若是這麽說的話,他放開楚蓮若,縱身向後堂而去,風輕本也想跟上,卻看着楚蓮若這般模樣,自然不敢離開她的身邊。
當胥陽重新出現在楚蓮若身邊的時候,她希冀的擡起了眼,陽光落下,卻仿若碎在了她的眼底,翦翦水瞳折射出異樣光華,胥陽擡手圈住了她,不願意看到那希冀的眸光黯淡下去,卻也不能騙了她,這屋子裏當真無人。
久久不聽胥陽言語,楚蓮若自然能夠猜測得到結果。
“我會派人守着這裏。”帶着她出去的時候,胥陽默默的在她耳邊呢喃。
突然迸射出的目光,看着他的眼睛,“嗯。”有一身哽咽的鼻音厚重的傳出。
精神一直有些恍惚,胥陽也不再待着楚蓮若到處亂跑了,回到了百日醉裏,這邊的醉雞最是好吃,許是能夠讓楚蓮若的精神稍稍好一些。
風輕一直跟着,恍惚的楚蓮若,他心中有些擔憂,更有之前所說,這裏有一個和他與胥陽不相上下的男人,那麽,他們既然能夠發現他的不同,他也定然能夠發現他們的不同。
本來胥陽也是打算帶着楚蓮若避開的,但是後來想想,這麽長時間,人還不定在不在了呢?
更何況,他胥陽何曾怕過誰,主要原因也是這裏的醉雞也确是一絕!
若爲了一個還不能确定身份的人而避開,完全沒有必要,而且就算是被他看出了他們的不同,怎麽着也不會猜測到胥陽與楚蓮若的身上。
容越的易容術,他還是挺信任的。
當他們一行三人走到大廳裏的時候,已經滿了的大堂十個人有八個人的視線集中在了他們的身上。
“真是會勾引人。”胥陽調侃的看着風輕,因爲此處多數目光都是落在他那兒。
楚蓮若一直的精神不濟,卻突然笑了笑,笑聲如黃莺在山間飛過,啼唱婉轉,霎時間就将這一屋子人的視線給吸引了過來。
胥陽當即臉就黑了,宣誓性的将楚蓮若一把攬進懷裏,得了風輕一個不雅的白眼,君子如玉便是使人盲目,即便是翻了個白眼,卻也無人得見。
風輕亮了牌子,立時就有人引着他們入了包廂。
“這樓是你的?”楚蓮若便轉移了視線,入了包廂之後的第一件事便是對着風輕問道。
卻不想,風輕搖了搖頭,“不是我的,就是錢多了,自然能夠弄到一些特殊的東西。”
“是哦,繡雲閣閣主的身價卻是富可敵國。”胥陽一邊将給楚蓮若布菜,一邊不忘與風輕多言那麽一兩句。
楚蓮若看着碗中多出來的雞肉,緩緩拿起筷子夾了一小塊,放入口中,動作優雅而貴氣,咀嚼一番,發出一聲餍足的驚歎,“這味道……”剩下的贊美卡在嗓子眼兒,這味道……竟然……她‘蹭’的站了起來,抓住胥陽的手,緊緊的,宣洩着她心中的錯愕怔然,“我要見這樓的主人,胥陽,我要見他……”
今日的楚蓮若很不對勁兒,先是在秦将軍的府邸,再是在這百日醉裏,這兩個根本就不可能和岑州之女楚蓮若有任何聯系的地方。
本來是爲了帶楚蓮若出來放松心情,卻不想心情不僅沒有放松,卻反而變得如此不堪而又急切。
“風輕。”胥陽喊了一聲,既然風輕能夠有這個金牌包廂的通行證,那麽也可以證明,他或許識得這背後的人也不一定。
“我不認識。”風輕自是知道胥陽的意思。
這倒是稀奇了,不過胥陽一開始也不過是抱着試探的心情問的,這會兒知道他說不認識,也談不上有多失望。“小二。”他高聲一喚,留守在二樓的小二立時就走了進來。
“烹煮這盤菜的人可否見上一見?”一手摩挲着楚蓮若的背,安撫着她的情緒,一方面開門見山的問。
“公子,雖然您看上去氣宇不凡,但是想要挖咱們百日醉酒樓的牆角,卻還缺些。”那小二估計是認爲胥陽一衆是來翹牆角的,臉上有些不喜,看來這樣的要求,在這裏被提出來的次數應該不少。
“我隻問能不能見,你倒是哪隻耳朵聽到的我們說了要撬你們的牆角?”胥陽隻是一挑眉,那渾身的氣勢毫不吝啬的直接壓向小二。
他可不向風輕看上去那麽的溫潤可欺,雖然是尋常的容顔,但是早就在楚蓮若的嘴裏說過了,這般模樣還不如頂着胥陽的臉兒。
所以,被震懾住的小二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怎麽回答,哆哆嗦嗦的直說錯了,求爺爺告奶奶的倒是取悅了楚蓮若。
“快去将你們的那位大廚給找過來,我們隻是想要見見他而已。”說着說着,這心情又變得有些陰郁。
胥陽狠狠一拂袖,小二幾乎是跌跌撞撞的走出了屋子,向着後堂而去。
絕對的武力之下,誰敢不從。
過了好一會兒,小二将那個廚子給帶了過來,“這便是你要找的人了。”一話落下,小二立即就跑了出去,似乎是怕了這屋子裏的人一般。
楚蓮若看到那人的時候,明顯就失望了,來人一張胡子拉碴的臉,根本就看不清樣貌,隻是身姿依稀可見如同松樹一般挺直。
由于胡子的掩蓋,她根本就猜測不出此人的年齡究竟幾何?也看不出絲毫與記憶中相似的模樣。
寒暄了幾句之後,那臉色更是失落的如同星辰墜下,一絲光亮都不再能夠看見。
好一會兒,她擡首再問:“這醉雞的燒法是誰交予你的?”隻是強打起精神,隻爲了那萬分之一的可能性。
一開始那廚子還有些拘謹,但或許是明白了這裏的人對他隻是好奇,并沒有什麽危害他的意思,這心也就放下了,因而說話也說的順暢了許久。
“這是我自己方子,沒有人交給我!”突然的,那廚子竟然生出了警惕。聲音含着幾分冷硬,倒是與剛剛那局促的模樣大相徑庭。
胥陽如同鷹隼一般的眸子直直的盯着他,将他籠罩住,那廚子身形微微一顫,卻也隻是一顫。
這倒是稀奇了,一個平凡的人,普通的人,竟然能夠擋住他刻意的施放的壓力。
許是知道自己表現的并不大正常,那廚子竟然突地半跪在地上,仿若腿腳突然軟了一般。隻是此時,胥陽的威壓早已收回,這可正是欲蓋彌彰之舉啊!
胥陽緩緩起身,嘴角勾着半彎的笑容,走到那半跪在地上的人的跟前,那般跪法,或許連這人自己都沒有發現,帶着軍人的影子。
“你是兵?”他緩緩俯下身子,在那廚子耳邊輕輕一語。
楚蓮若眸子一亮,“你是秦将軍的兵?”她緊跟着問道。
本來在胥陽說那廚子是兵的時候,廚子并沒有什麽表示,但是楚蓮若那一句,秦将軍的兵,直接就讓廚子軟軟的癱在了地上,莫要懷疑,這完全就是吓的。
“果然是麽,我是……”楚蓮若驚呼出聲,下意識的就要脫口而出,隻是刹那,她懸崖勒馬才不至于說出那個讓人驚愕的詞。
她是秦照夕啊!
“我是秦将軍的故人,早些年承了他的恩惠,一直想着去找那場遭遇之中幸存的人……”她及時的改了口,但是眼眸之中的真摯,卻打消了那廚子最後的堅持。
他歎了一口氣,“可是當真?”
“這醉雞是秦将軍當年唯一會燒的一道菜,我曾有幸嘗過幾次。”楚蓮若目光灼灼的看着他。
“是啊,我這手藝,還真是自他老人家那兒學得的。”廚子一聽此言,所有的防備都卸了下來,這事兒不假,也唯有秦将軍最信任的人知曉,他在此日複一日的做着這道醉雞,可不就是爲了找到那逃過一劫的屬于秦将軍親人的人麽?
“你與秦大将軍是什麽關系?”
“我幼年時候曾得了他的恩澤,必銘記今生。”楚蓮若定定的說,似有萬道金光籠罩于其身,嫩綠色的衣衫透着勃勃的生機。
“姑娘這般年紀,若是将軍的女兒還活着,怕是還有比你大上一些,想當年的鐵骨铮铮,到頭來卻換得一身罪責,這到底是老天無眼啊……”廚子有些悲切的說着,卻被風輕立時點住了啞穴。
“這般話,私底下說說也就罷了,這百日醉裏魚龍混雜的,小心有心人聽了去。”面對楚蓮若疑惑的眼神,風輕解釋道。
之後,楚蓮若聽了一個故事,一個秦将軍年輕時候的故事,當年她父親追着她母親的時候,學會的醉雞,而這道醉雞,醉倒了美人心,讓他得抱美人歸。
一個這衛姜從此唯秦将軍馬首是瞻的故事。
衛姜偶爾學會了此道菜的時候,還是因爲戰亂之時,那時候,他本也是官家子弟,吃穿用度也是樣樣精細,可是後來因家中犯了事兒,便被充了軍,那時,他年紀尚小也不過十一歲稚齡,吃不慣軍中的食糧,偶爾一次,他在安營紮寨的時候,打算偷偷跑走。
被在熟悉地形的秦将軍逮了個正着,聽說了他的遭遇之後,卻并沒有軍法處置了他,反倒是逮了一隻野雞,就着山中柴火,給他美餐了一頓,“等回到京城,你便跟在我身邊吧,到時候我給你做我這一生唯一會的醉雞,那是我将夫人綁在手裏的美食。”
“我看到他說這話的時候,眼神是亮的,當時他說,曾經夭折了一個兒子,否則今時今日,該和我一般大的。”衛姜看着桌子上的醉雞,回憶道。“回了将軍府,他當真将我帶在了身邊,并且親自給我做了這一道菜,履行了那曾經的承諾。”
後來,将軍府出事兒的時候,他由于被秦将軍派出去了,因而撿回了一條命。
隐姓埋名,他相信,睿智如秦将軍,一定會留下自己的血脈的,于是便日複一日年如一年的在這京城做着這道唯一的菜。“我一直以來的希望便是有朝一日,還能幫上将軍的血脈。”
“那你找到了麽?”楚蓮若急急的問道。
衛姜緩緩搖了搖頭,“沒有。”意料之中的答案,楚蓮若的失落總算是沒有之前那般的從天堂落下地獄那般的沉重。“你去過将軍府麽,這些日子?”
“我總是夜深人靜的時候去的,那裏承載着将軍這一生的光輝,怎麽可以任由它在歲月之中蒙上灰燼?”
楚蓮若此刻點了點頭,如果是這樣的話就意味着,那一塵不染的屋子都是出自于此人之手!她和胥陽對視一眼,眼中的疑惑也已經解除。
醉雞的香混合着此間逐漸變的清明的氣氛,虛假的醉人,奈何楚蓮若的心情始終有些遺憾有些沉重……
衛姜與她說了許多的事兒,許多曾經在戰場上她不知道的事兒,也讓楚蓮若知道了這人的年齡實在也不怎大,撐死了也就而立之年罷了,而秦将軍更是将他當作了兒子來養的,可惜那個時候,楚蓮若隻在閨閣之中,年歲更是幼小,因而并沒有什麽映像。
邋遢的打扮,将衛姜的年歲徹底掩蓋,在那場屠戮之中,誰也沒有注意到這個雖然一直跟在秦将軍身邊,卻一直都低調的男子。
這也是他能躲得過這麽多年的原因。
“父親,你在天之靈,可看到了,你在乎的人如今不光是我活的好好的,有一天,女兒自當爲你報了這段恩怨。”楚蓮若突然起身,站到了窗戶邊上,這隻醉雞,她卻是含淚吃了不少。
仰首望天,白雲飄飄揚揚的自頭頂掠過,胥陽不知道什麽時候來到她的身邊,默默的攬過她的身子,她沉默良久,他陪伴良久。
風輕臉色有些僵,轉而卻一口一口的将這間酒樓的特色酒水,百日醉一壺一壺的飲了個幹淨。
衛姜看着三人之間的氣氛有些怪異,悄無聲息的退了出去,他雖然信了楚蓮若,卻并不相信這兩個明顯身份不俗的男人。
胥陽在他離開的時候,深深的望了他一眼,卻并未出聲阻止。
風輕更是仿若沉浸在了自己的情緒裏,濃厚的酒香一陣陣的彌漫在空中,直至将整個屋子都給鋪滿了去。
終于楚蓮若深呼吸了一口氣,打算轉開被風吹的有些僵硬的身體,卻轉而發現自己的身上已經不知何時批了厚厚的外袍。
那是胥陽的……
肩上有一隻大手,纖細的背靠着溫熱的胸膛,本有些淩厲的風也不知道什麽時候,變得不那麽冷硬了,有一股熱流從身上的每一根血管淌過,直将楚蓮若的眼神都燙的柔和了起來,她展開笑顔,捧住胥陽的臉,親親的吻了過去。
胥陽愣了一瞬,卻沒有去奪得那個屬于他的主動權,難得看到楚蓮若主動,若是這個時候不知道珍惜,那可不知道什麽時候,還能夠得到。
“非禮勿視,非禮勿視!”有人呢喃一聲,随後,又言:“這大白天的,你們是否也太開放了一些。”門突然被推開,風輕本來是想阻止的,但是心中卻有一個聲音在告訴他,有人來破壞這般甜膩的氛圍也很好,因而隻是在人進來的時候裝作不小心的瞥了一眼。便繼續将手中的酒杯一口口的酌進自己的嘴中。
當門被推開的瞬間,胥陽隻是挑了挑眉,手上卻将楚蓮若攬的更緊了一些,楚蓮若聽到聲音的時候,果然吓了一跳,伸手一推胥陽,下意識的就想要向後退去,可惜胥陽有先預料到楚蓮若的行動。
“我與自己的妻子相擁相吻似乎與你無關,再有不經人允許便兀自闖了别人的包廂,閣下不覺得于理不合麽?”胥陽将楚蓮若困在自己的懷裏,不讓她轉身,隻是楚蓮若眼睛看不到的情況下,其他的感官便尤其的鮮明,所以第一時間便知道此人赫然便是之前在大廳裏碰上的那位青衫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