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開始還以爲楚蓮若這皇後是闆上釘釘的時候,現在聽來,舒了一口氣的同時,又對楚蓮若愈加的嫉恨了,這些本來都應該是她的。
楚蓮若挑了挑眉,本以爲這人至少面上不會這般明顯的露出刻薄之态,卻不想,事實往往更能打擊人。
“玉貴妃,你這話說的有些偏頗,夕妃樣貌品行均是上等既然得了皇上的喜歡,坐這皇後的位置卻也無可厚非,,你怎麽看上去這麽不高興呢?”淑妃似乎是在挑撥。
“我隻是覺得夕妃這貿貿然的拒絕,挺可惜的,宮中确實是需要一個主事者了。”這明顯就有些前言不搭後語。
幾人紛紛皺了皺眉,也不揭穿,心情不好的人,倒是可以理解。淑妃,面上不爲所動,但是那雙眼睛裏卻流露出了不屑,而且絲毫沒有遮掩。
風起,紛紛揚揚的金桂落下,襲來了滿院子的香,一片暗潮洶湧……
“夕妃來此,不至于就是爲了來和我們說這事兒的吧?”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靜默的氣息讓人壓抑非常,直到施玉音自己從那個嫉恨的坑裏爬了出來。
“不說,我倒也忘了,今日皇上還說了讓咱們一起好好籌備籌備這秋菊宴的事宜,據說有藩國來使。”
“藩國來使?”淑妃橫眉眯眼,很是吃驚。
“淑妃很驚訝?這種宴會不是經常會有藩國使者麽?”上一次的太後生辰雖然大辦,但由于皇宮出事兒,胥容并沒有給通知下去,這一次楚蓮若心中也有數,卻不想他直接就給提了醒,估計是認爲她畢竟才進宮半年,許多細節還不甚了解。
“是有些奇怪,秋菊宴說白了可稱爲這朝中權貴的相親之宴,曆年來都沒有招待過藩國之人,這一次前來卻不知是依着什麽由頭?”
楚蓮若對上淑妃的眼,聳了聳肩,這一點她也不甚清楚。
心中卻是暗自思忖,難道這一次的藩國來使和淑妃無關,不然她怎麽會這般關心?還是說消息未曾傳遞至她的手中?有太多疑惑,卻也不能問出。
“這些咱們都不用管,隻要是知道有這些人就可,規格禮制稍稍提一些,總不能辱了我朝聲威。”上官文慈最是理智。
當幾人商量着寫出了一份章程,由宮人送到胥容的手上之時,都已經過了晚膳時間。天幕已經緩緩拉下,開始譜寫夜間密語。
楚蓮若難得不符合形象的伸了一個懶腰。“這章程若是可行,咱們就照着這個辦了,也省的接下來的日子還要心中埋着一個沉甸甸的包袱。”
至此,一切的主導權,竟然完全落在了楚蓮若的身上,施玉音撇開了眼,淑妃張了張口打了個哈欠,上官文慈拍了拍手,“就這樣吧,皇上也太不會心疼人,這事兒就不該落在夕妃的身上,大病初愈,該要休息的。”
“文妃說話可得小心些,皇上的安排哪兒是你能夠編排的,能夠交予夕妃,這是她的榮幸,容不得推三阻四,你這散漫的武林野性子,最近是原形畢露,小心皇上看了不喜,又要再等一個三年!”施玉音撇開的眼重新轉回來,不苟言笑的樣子,本應該嚴肅不已,但是那張慘白的臉,卻給她的嚴肅削減了不隻是一點半點。
“玉貴妃,你今天說話是吃了辣椒麽?”上官文慈是一點都不留情,若是剛進宮的時候,一切她還知道要小心翼翼,可是如今,找到了合夥人,找到了自己該要報複的人,這些無關緊要的人肆意一些也無妨。
施玉音‘霍’的站了起來,伸出了長臂,食指指向上官文慈,卻隻發出一個單音,就被截斷,“你……”
“好了,這皇上這在和太後置氣,難不成咱們還要效仿不成,這風氣兒可不大好。”楚蓮若這明顯是在幫着上官文慈,心中卻也對上官文慈的話很是欣賞,今天這人可不就是吃辣椒了麽?
想想也是,若在她帶來這個消息之後,還能夠不顯山不露水的與她們談天說地,那這人可就真的是成精了!
“走吧。”上官文慈直接抓着楚蓮若就朝外而去,一點面子都不給,嚣張不已。直至被拉到門口的時候,楚蓮若還是回了頭,有些别扭的說道:“玉貴妃莫要見怪!”
在她們二人離開之後,淑妃揚起唇瓣笑了笑,“現如今,這夕妃和文妃共患難一場,這感情還真是直接就上升了,哎,隻見新人笑啊……”這最後一聲長歎,這意思可真是十足的諷刺,隻是一點都沒有自己也在其中的感覺。
“便眼睜睜的看着她們做大,你能忍?”施玉音了解這位,從來都是暗中下手,不留下任何把柄。銷聲匿迹了這麽長時間,突然承了寵,又怎麽會甘願,再一次的淪爲那新人的背景。
“别說我無心那個位置,便是有,夕妃如今可正在風頭上,你要是頂上去的話,一定會被狂風卷走,最後屍骨無存。”
“恐吓我?這宮中,我受的恐吓已經夠多了。”
“好自爲之吧,我這可不是恐吓,不過是提醒罷了。”淑妃站起身來,嘴角笑容不歇,讓施玉音看着便生氣不已。
淑妃哼着小調,從施玉音跟前略過,朝着門外走去,留下一陣香風,施玉音直接就捂了口鼻。“以後莫要擦這般濃的香,别弄得好像是那風塵中人一般。”
“謹遵玉貴妃教訓。”淑妃也不回頭,擡手過了肩頭,毫不在乎的搖手示意,嘴中說着謹遵的話,話音卻絕對不是尊崇。
施玉音覺得自己的尊嚴已經被一個又一個挑釁了,她幾乎可以想到背對着她的淑妃臉上開懷的笑,離開的楚蓮若臉上嘲諷的笑,上官文慈臉上肆意的笑。
面容帶上了幾縷猙獰,有前來提醒吃晚膳的宮女默默的向後又退了退,上一次那個被砸了臉的宮人至今臉上還帶着疤痕,可見那一下子多狠。
其實施玉音才想到還是挺對的,楚蓮若的臉上确實洋溢着名爲諷刺的笑容,坐在自己的夕顔宮裏,和胥陽講述着今天的遭遇。
胥陽一直安坐于殿中,此時聽着楚蓮若繪聲繪色的描述,整顆心都漾出了水來。
終于在楚蓮若一個轉身旋過他跟前的時候,長臂一伸,攬過她的腰,身形不穩之間,她直接就跌進了他的懷裏,兩唇相對,因爲怔然而微微張開的小嘴直接就被胥陽攻城略地而去。
楚蓮若身形軟成了一灘,賴在胥陽的懷裏,此刻正在輕輕喘息,嬌嗔的眼瞪住胥陽,卻換來又一個幾乎令她窒息的吻。
“喲,大白天的,這麽光明正大的好麽?”
能夠在此時此刻搗亂的,能夠将這麽不正經的話說出口的,更能夠突破胥陽安排的重圍的,除了那個叫容越的還能有誰?
“非禮勿視,你雙親沒有教你,老頭沒有教過麽?”胥陽的反應自然比誰都快,直接就将楚蓮若紅透了的臉困在了自己胸膛之中,别說她害羞不願意讓别人看見,此刻秋蹙赢了水,紅粉鋪了面,他隻願意自己享受,自己欣賞,别人,倒是休想!
“哦,教是教過,但是那個爲老不尊的,你指望我能學去幾成?”
胥陽斜了他一眼,那一眼頗威脅啊,容越立即噤聲不語。等着胥陽發問,“你來這裏做什麽?這酒水還沒有偷夠?”
“在你眼中我就這麽愛喝酒麽?”容越撇嘴。
“難道不是?”胥陽挑眉,随手從榻上抓過毯子,将楚蓮若包裹的更加嚴實了,她也安靜,不言不語的擁着他。“誰不知道你這柳葉山莊莊主嗜酒如命?”
“好吧,我承認,我确實嗜酒,但是我這條命可比那喝下肚便不見了的東西要珍貴的多了!”容越讪讪然。
眼見胥陽不大耐煩,他也知道這是不願意與他唧唧歪歪了,“我來有正事兒。”
“正事兒?難得你還有正事兒?說吧,這一次是帶來了什麽好消息?”
“你就覺得一定是好消息?”
“别說廢話。”胥陽有想要動手的沖動,若不是懷内還有楚蓮若,估計他早該上手了。
容越嘿嘿一笑,不得不說,他故意的成分還是挺多的,但是了解他的人都知道,他的話一向很多。
“我在宰相府的時候,還遇上了一個人……”說道這兒,他沉吟了一會兒,似乎是在回憶,也無人打擾他,因爲此刻他臉上的表情很是正經。他雙手環胸,依靠着屋子裏的柱子,一手從胸前擡起,摩挲着下巴,一腳在地上輕輕點着,頗爲認真。
楚蓮若幹脆的眯起了眼睛,補眠,胥陽察覺到楚蓮若的呼吸逐漸變得平穩均勻,更是将她調整了一個角度,讓她睡得更穩當一些。
這時候,容越眼神一亮,顯然是想起了什麽?剛要開口,卻被胥陽隔空點了穴道。
“你這是做什麽?”他錯愕的盯着胥陽,捏着口型問道。
胥陽先是瞟了他一眼,随後卻是溫柔的看了一眼楚蓮若。
那一眼,天差地别,看的容越心頭躁起。這人,差距也太大了,早知道他就不要進宮了,他卻不想,他進宮本是爲了尋酒,隻是在尋酒的過程中,突然想到了當日在宰相府被他一度忽略掉的人,立時就去王府尋胥陽了,可是聽那個叫魏曲的說,人在皇宮。
他想都不用想,一定是在夕顔宮……
早知如此,直接告訴魏曲便是,這一來一回的也頗爲浪費體力,最可恨的還是自己還被點了啞穴,提醒一聲能怎樣,他就算是将這夕妃吵醒了又如何,有必要麽?有必要麽?
他跺了跺腳,還是老老實實的走了出去。還隻能在夕顔宮的院子裏老老實實的候着。
直到胥陽将楚蓮若安排妥帖,再踏出來的時候,天都已經完全的黑了。
皎月橫空,星羅鋪道,容越看着看着竟然翻了困。
所以胥陽出來的時候,便看到他趴在石桌上,眯着眼睛,似乎是睡着了。
随腳踢起一塊石子,朝着他便襲擊了過去,黑暗之中,容越的五感還是很好的,一個翻身,躲過了石子的襲擊,但是與此同時,他也徹底的醒了過來。
他等着胥陽,若是能夠說話,此刻定然罵開了,不過有沒有膽子當面罵,還是個問題。
“說罷。”胥陽彈了彈衣襟。
“你不給我解穴,我怎麽說?咦?”
胥陽給了他一個看白癡的眼神。“還不說?”
“啊,哦!之前我在宰相府的時候,曾經聽到一個神秘人說話的聲音,雖然聲音壓得極低,但聽得出來是個青年男子……”
“青年男子?你可看到他的模樣了?”
“當時我本該昏迷,哪兒能看到他的模樣呢,但是那身上那渾厚的氣息卻也顯示着那人的卓爾不凡。”
“若是你再感受到那氣息呢?可能夠認出?”
“前提是當時他的氣息沒有刻意的改變或者掩飾過。”他精通易融之術,所以對一個人的氣息聲音尤其的敏感,所以他這一句話說的很是自信。
“好,秋菊宴的時候,你跟我一起進宮。”
“你懷疑是皇權貴族?”
“這個你不用管,到時候隻管跟我來就是。”
容越點了點頭,“老頭說了,齊王這段時日正在招兵買馬,動作挺大,讓你小心些。”齊王是藩國諸王之一,藩國内部比之兒子較多的其他幾個藩國要穩定許多,所以這些年漸漸的便開始想要獨立出去,雖有此心,卻也一直知道韬光養晦,他們師傅所處的山谷便坐落在祁國境内,因而第一時間得到消息也算是正常。
“我爲什麽要小心,這該操心的不是胥容麽?我可隻管邊關的兵權,若是他敢将腹地的兵權交給我的話,那我倒是要好好擔心擔心。”胥容皮笑肉不笑的樣子,看的容越渾身一凜,怎麽感覺有人要遭殃了呢?
迷迷糊糊的楚蓮若,在無奈聽到了齊王與腹地兵權幾個字眼,腦子轉了轉,但是終究沒有抵得住來勢洶洶的困倦,再加上,此間有胥陽,心安了,所以轉而又沉沉睡了過去。
容越默默的向後退了退,卻還是多問了一句,“老大,你不打算管了麽?”
“怎麽?你希望我管,然後給胥容更多猜測的空間?”
“哎,我就是随口問問,對了,你抄宰相府的時候,可有記得給我留下那幾壇子酒?”
“扔了!”
“什麽?”容越一蹦三尺高。“你怎麽就能扔了呢,你明知道你的師弟我是最愛飲酒的,你明明知道我是嗜酒如命的,怎麽就扔了呢?怎麽可以呢?……”無限的碎碎念響起在胥陽的耳際,他狠狠皺了皺眉,“他的地窖一絲未動,自己去找。”
“哈,我就知道老大最好了!”光影閃過,總算是安靜了下來,隻是徒留幾片枯葉紛紛揚揚。胥陽坐在院子裏若有所思……那一盆放置在回廊上的菊花結了小小的花苞,卻沒有綻放的意思。這個秋天,尤其的長呢!
“王爺,皇上朝着這邊來了。”暗中現出身影,幽聲提醒。
胥容微微皺起了眉頭。“流觞呢?”
過了一小會兒,流觞穿着與楚蓮若今夕同樣的衣裳走了出來,“見過王爺。”
“辛苦你了!”胥容起身,扶起尚未俯下身去的流觞,他雖然戰場之上視人命如草介,遇上惡人更是不會放過一絲,但因爲一個楚蓮若而傷害了另一個人,這心中卻是有愧的,隻是并無不悔而已。
“無礙,能爲王爺辦事,是屬下的榮幸……”流觞淺淺一笑,臉上是甘之如饴,而且,楚蓮若待她,也着實沒有話說,也許旁人不知道,但是隻要胥容晚間前來,由她代替,楚蓮若必然在第二天親自言謝,隻是這一件事兒,估計她那兩個貼身侍女都不知道。
胥陽斂起眸間思量,轉身進了屋,再出來的時候,卻是将楚蓮若抱在了懷裏,她迷迷糊糊之間轉醒,“這是要去哪兒?”
“乖,你繼續睡便是,有我在呢。”胥陽輕聲安撫,一雙有力的大手攬緊披風,幾乎将楚蓮若國的隻露出了眼睛。
隻是這迷迷糊的眼睛尚未曾睜開,就在胥陽的聲音裏重新合起了眸子。
胥陽朝着流觞以及出來的思微與卿卿點了點頭,稍稍交代了一些,就抱着楚蓮若在夜色的掩護下,直接離開了去。
這一次,是在楚蓮若尚且不清醒的時候由流觞代替了她,希望她醒來之後,看到陌生的環境,不要吃驚才是。
其實,陌生也不至于,因爲這個地方,楚蓮若也待了許久……
睜開眼的刹那,天色未曾分明,熹微晨光,透過天邊的漏縫,撒落人間,直到一雙灼熱的眼神看向她的時候,她才揉了揉眼,眼前是一個寬厚的胸膛,她心下一驚,以着極快的速度擡起了頭,卻撞到了一個因爲猝不及防而沒有來得及收回的下巴。
顧不上頭上的疼痛,震驚的看向摸着下巴,含笑看着她的胥陽,“這,這怎麽回事兒?”
“沒怎麽回事兒,就是咱倆兒再一次的同床共枕了而已。”胥陽笑的不以爲然,楚蓮若卻是眉間抽了抽,這時候一隻手從她的腰際遊移到了她的頭上,“疼麽?”
下意識的就搖了搖頭,雖然剛剛是撞上了,但是胥陽畢竟是收了收,因而也沒有那麽的疼痛。
“我怎麽在……王府?”
“當然是我抱回來的,本王的王妃自然是要在王府的,皇宮不過是一個暫時寄居的地方罷了,你可得記住。”胥陽說的一本正經,那話音裏的笃定,連楚蓮若都要認爲她這個王妃隻是去宮中遊玩一趟而已。
怔然得盯了一會兒胥陽,“送我回去吧。”她撐起身子,卻被胥陽使了勁兒再一次的砸進他的懷裏,“你不痛麽?”
“就你這幾兩肉的力道,能将我砸痛,在宮中可不能虧待自己啊,該吃吃,該喝喝,至于你想要做的事情,一切有我。”本來他還在想,楚蓮若一心想要對付的宮中的兩個女人,他并不需要插手,但是這一次差點的生離死别,卻讓他明白,有些事情不是一個弱女子該承擔的。
“你知道我想要做什麽?”
“玉貴妃如今已經漸漸淡出了胥容的眼,淑妃的武功被我費了一些,而且我阻了那條似乎和她暗中聯系的道,她們的威脅已然降到了最低,于你而言,隻消平日裏稍微注意些,她們便不能有所動作,再過上一段時間,我必然将她們推下懸崖,還你心中一個清明。”
“不,我要自己動手……”楚蓮若的聲音悶悶的,但是那是不容插手的決絕。
關于施玉音,楚蓮若總有些執着,否則早早的就該讓她在冷宮自生自滅了,而不至于要将她費盡心思救出來,更不至于要告知她重新得寵的方法,她隻能在她的手上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假借于人手,即便是親近如胥陽,她也不能接受。
胥陽顯然沒有料到楚蓮若會這般堅持,大手撫着楚蓮若的頭上因爲睡覺而未曾帶上任何朱钗的發,柔順如絲綢纏過指尖,他目光看着已經漸漸泛白的天際,神色悠遠莫測,“如果你堅持的話!”
楚蓮若明白胥陽是待她好,才會這麽說,這麽做,所以聽到胥陽隻是聽她一言就放棄自己打算好的安排,心中不由生出了些微的愧疚,踟蹰了有一會兒,她才蹭着胥陽的臉頰輕輕的道:“我與施玉音之間的事情,我不知道該怎麽說出來,這不是隐瞞。”楚蓮若的聲音忽的拔高,又漸漸低了下來,“唯獨這個人,我必要讓她折在我的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