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形微微一轉,笑意緩緩收斂,周圍竟然呼出了一聲遺憾。
“主子,以後莫要這般笑了?”思微疾走兩步,将手上的披風給楚蓮若披上,“可千萬别擋着皇帝的面這麽笑。”爲她襲上長帶子的時候,她在楚蓮若的耳邊輕輕說道,偏偏還又唠叨了幾句。
楚蓮若聽得好笑,她是不知道自己剛剛做出了什麽,不過是好久沒有這般的暢快感受天地自然,若是争取一番,出宮一趟,轉換一下心情也好,畢竟以後或許再難有平穩日子過了。
“主子,你别不放在心上,你可是翎王爺的。”她有些心有餘悸,這要是被胥容看到了,還不餓狼撲食麽?
這可不行,她的主子這般的好,這般的鮮活,她是屬于那個同樣好的翎王的。換句話說,若是今日翎王撲食的話估計她會完全沒有意見的。如果楚蓮若知道了她心中所想,估計會敲她的腦袋瓜子。
也不知道什麽時候,她竟然如此看好胥陽和楚蓮若了。
而卿卿也吐出了一口濁氣,她和思微竟然想到一塊去了。“主子,我們進去梳洗吧,今夜皇上設宴,可不能帶着一身的藥味兒前去。”一個下午,毒素悉數除去,楚蓮若與上官文慈恢複如初。
皇帝大喜,要爲風輕擺一場謝宴,或許是讨好,或許是拉攏,這宴會都不會單純,故而定少不了一番唇槍舌劍。不過想來,依着風輕那不動如山時刻溫潤有禮的模樣,唇槍舌劍估計是形不成的。
其實,她倒是更願意楚蓮若帶着藥味兒前去,那樣至少胥容不會對她有興趣,自然也免了流觞的麻煩。當然也會讓胥陽放心,此乃一箭三雕,可惜,她也隻能心中想想,真那麽去了,可不是讓夕妃出醜麽?
“今夜的宴都有哪些人?”
“倒也不多,四妃齊聚,王爺,風世子以及風輕公子,這都是主角兒,七公主與九公主也在宴會之裏,甚至我剛剛打水的時候聽說了伯陽候的女兒爲了感謝蕭風的援救,休養了這麽一天,也來了,不過有個稀奇的事兒……”
“什麽?”
思微說的時候小心的看了看屋外,卿卿點了點頭,告知她無礙,“今日的晚宴卻沒有皇帝卻沒有公然通知太後。”
“有這事兒?”風輕那一句話可真狠,太後是個狠角色,若是和胥容聯手,以後的動作怕是會有阻礙,如今這不聲不響的挑撥了他們母子之間的關系,雖然是爲了讓楚蓮若早些脫離苦海,輾轉之間卻畢竟幫了胥陽。
她淺淺一笑,胥陽大概讨厭極了這個人情。
“主子,你可是心知肚明的,這模樣,太無辜了,屬下可看的心慌意亂的。”思微扯了扯眉頭。
“哈哈,怎麽,就不待我無辜一回,這表情很讓人心慌麽,看來以後得多練練。這要是被人栽贓陷害,可是一個好武器。”當年施玉音便是一哭二鬧的裝的裏三層外三層,最終将她打入了十八層地獄。
“關于伯陽候的女兒又是怎麽一回事兒?”在卿卿的伺候下,她又進了浴桶,皮膚都該泡白了,真是遭罪。再有之前因爲興奮而忘卻了味道,這下放松下來一股腦兒的撲來,她都忍不住的打了好幾個噴嚏了。
索性花瓣鋪的厚,花香随着熱氣逐漸散發出來,便好了許多。
她趴在邊緣,有一搭沒一搭的問着自己想知道的事情。
“昨天,禦書房裏可是好一番吵鬧呢……伯陽候既然放出了若是再不予懲罰宰相他便拉着愛女自戕在宰相府門前,據說昨日太後先是匆匆趕往禦書房,結果出來的時候,卻是臉色不好,褚太醫甚至被招呼了過去。”她省略着,将卿卿從胥陽那兒打聽來的事情說與楚蓮若聽。
“主子,你說太後是不是奇怪,雖然是自己的娘家舅舅,但畢竟犯下了謀朝篡位的事情,她是心知肚明的,緣何還要去保一個野心十足的宰相?”思微舀起一瓢水,細細的洗着楚蓮若綢緞一般的長發。
“誰知道呢……”楚蓮若迷迷糊糊的回答道。
她也想不清楚,當時宮闱之變的時候,這個太後是氣惱的,不過後來因爲沒有證據,一切就都歸于了原位,犧牲了一個元夢蝶罷了。
想着,想着,她的眼睫便一搭一搭的,終究是緩緩睡着了去。
思微将楚蓮若的發絲給捋順的時候再看她,卻是一張毫無防備的睡臉,也不知道該不該将她叫起來,正爲難之間,自思微伺候楚蓮若洗澡之時便出了門守着的卿卿敲了敲門,“主子可洗好了,風神醫來給您再把一次脈!”
這話聽着正常,卻也有深意,風輕來把脈,胥陽一定跟來,如今,包圍着的禁衛軍未曾撤離,不能過于光明正大。
隻一聲,本就是淺眠的楚蓮若被驚醒,她揉了揉眼,滿是迷蒙之色。
“主子,我怎麽覺得您最近……”
“嗯?”
思維卻不說話了,她心中想的還是不要告訴楚蓮若的好!“沒事兒,水也要涼了,先穿衣吧。”
她還沒忘了回應屋外卿卿的話,“卿卿,主子正在穿衣,讓風神醫先去文妃那邊把脈吧。”
屋外響起腳步聲,聽着倒像是朝文妃那邊而去。
一襲嫩綠色的錦緞華裳,外罩一件水藍色的薄紗,料子摸在手上甚是舒服,如雪微涼,卻滑膩不已。
最顯眼的還當屬其上的繡迹,半朵半朵栩栩如生連成了一片的綠荷自裙擺蔓延至腰際,别出心裁的一半繡痕,說起來以爲是美中不足,卻不知殘缺才是更深刻的美,至少美得真實。
領口是金絲繡線穿過,隻是打底做勾,卻将棱角刻畫的分明。
“這衣裳哪兒來的?”
“今日白天,風世子送來的,該是王爺的旨意。”思微正爲她系上一根淺黃色的腰帶,而緞帶束腰,似是一根豆蔻輕枝上生出的點點嫩芽兒。
“可是繡雲閣的衣服?”這般繡技,除了上官文慈之前和她無意中提起的繡雲閣她不做他想。
隻是她卻不知繡雲閣是風輕的産物,否則就會明白,小氣如胥陽絕對不會從那兒拿衣服給她。
所以,看到思微搖頭,她便疑惑了,“聽卿卿說,這衣服是翎王府專屬的繡娘,親手縫制,衣料也是王爺珍藏了多年的雪絲緞。”
“就不怕胥容看出什麽來?”
“這倒是無礙的,這雪絲緞如今模樣,便是這上面的行家裏手來看都不一定能夠看得出來,遑論高高在上的皇帝呢?”
爲了讓楚蓮若穿的舒心,胥陽可是花費了一番功夫,雪絲緞其中摻雜了别的貢緞,因而輕易看不出來原身。
而且“即使看出來了,大可以說是自繡雲閣之中買回來的,頂多就是怪罪我們夕顔宮有錢亂使,但挨罵的也多半是奴才婢子,怎麽着也怪罪不到您的身上。”
“呵呵,他考慮的還真是周全,但是我這幅樣子出去,他就不怕我今夜勾引了那高高在上的皇帝麽?”
“呃……”思微沉默了,無話可說了,這一點不知道胥陽有沒有料到。
若真的沒有的話,那可是自找苦吃了。
楚蓮若的心情卻是非常的好,也不擦幹發絲,所有的發絲漂浮于耳後,未有濃妝淡抹,卻自成風華。
直接就在思微的呼喚聲裏大步踏出了屋子,帶了七天,卻有生黴之感。
“主子,你好歹也将頭發給擦幹啊,這要是吹了風,落下了頭疼的毛病該怎麽辦啊?”
“你好生唠叨,如今我這院子裏有神醫在此,估計不會讓我落下這樣的毛病的。”她挑眉看向正好自上官文慈屋子裏出來的風輕,很不錯的開懷言笑。
對上風輕的眼,略過風輕的眼,隻是一個動作,看在風輕的眼裏卻像是分成了兩個動作一般。
眸色微暗,轉瞬而逝,“夕妃,可莫要不當回事兒,有些事情可是一朝一夕養成的,便是神醫,也不是什麽都能夠辦到的。而且……”
他故意頓了頓,不着痕迹的看向胥陽,“這要是當真以後落下了毛病,我若是日夜可給你調養,那自然是不怕的,不過如今這情況,看來是不能,那怕是有人會心疼了!”他模棱兩可說着,楚蓮若卻是心中一個咯噔。
“不說這掃興的事情了,思微快去給你主子拭幹淨頭發,晚宴已經開始準備了。”翎王爺這個時候挑眉,瞪了風輕一眼。
思微見機快,立刻将楚蓮若按着坐在了石凳上,楚蓮若也不計較。風輕給把脈,思微給擦拭頭發。
晚霞開始肆意,或許沒一會兒就該日落了,深秋的天本來就沉得快。
淑妃殿裏,也是桂香滿園。
說來也怪,這幾個宮殿之中。竟全都種上了繁簇的秋香。
不過,也存在好些年了。看慣了,倒也不覺得如何奇怪。
淑妃此刻站在繁簇之下,接過翠軒手中遞過來的紙條。眼神動了動,卻并不能看出來是喜是憂?
“主子,公子就是怕你多想,冒着危險傳了信過來,這下您這心該放下了吧!”翠絡一邊細細觀察着淑妃的眉眼一邊緩緩而又小心翼翼的說道。
淑妃深深看了一眼手中的紙條,輕輕将其折起,一道,兩道,折痕淺淺,成了一朵蓮花的模樣。
“主子,這不能留下啊……”翠軒的話被淑妃不知是偶然還是必然擡眸的視線給打斷。淑妃的那一眼很是漠然,沒有絲毫的溫度可言。
“你可看過其上的内容?”冷淡而又疏離的話從她的口中而出,将本有了些微暖意的午後便增加了冷然。
這一刻的淑妃倒是與當年剛進來宮中之時沒什麽差别。吃不透她的态度,翠軒與翠絡雙雙搖頭。
“既不知其中說了什麽?又怎知是爲了讓我放心而傳遞進來的?你們二人倒是好能耐!”淑妃一身耀眼的紅,裙擺翩跹,如紅英在空中飛舞,在這個唯剩下枯黃的深秋裏,卻是别緻的風景。
隻是此刻她站直身體,上挑的桃花眸若有若無的落在二人的身上,竟然愣是生出了森然的寒意。
“我們,我們……這都是猜的,畢竟依着公子對您的感情,自然是不會做出那般不利于您的事情。”當日的事情她二人卻是有心報與公子,可惜無人無路、
自那一日淑妃發狂之後,這院子周圍的隐衛一個都沒有再出現,仿若從來都沒有出現過一般。
直到今日,今日這信件的出現。由他們送來,同樣也從側面反映出來他們一直都在,隻是沒有再出現罷了。
也無怪淑妃會發怒,不是無端的理由,而是将一切都考慮在内了。
“主子,或許……”翠軒到底偏愛這那位公子。如此情勢,竟還想在說些什麽!
翠絡雖不見淑妃變臉,卻依舊伸手拉了拉翠軒的衣袖。
“别給我理由将你趕出淑妃殿!”淑妃眼中竟然盛了笑意,翠軒心中一寒,垂目低目,不敢再多說一個字。
折成了蓮花狀的信紙被淑妃暗暗使力,撕碎成千片萬片。
胥陽當日算是趁亂震傷了淑妃的經脈,褚靖軒一衆沒能夠撤底,治好一股卻沒有能夠發現她丹田處的另一股傷痕。
如今的她,曾經的十成力道卻也不過隻剩下二三成,雖說撕碎紙張不成問題,卻也心知肚明再不能恢複曾經夜裏暗中相會互通有無不再被他人發現的地步了。
這一點,尚且還無人知道,也多虧了當年她那位大哥用了特殊法子擋了外人的窺探,如今,卻便宜了她。
真不知,現如此,算不算得上諷刺……
“屬下不敢。”翠軒二人立時對天立誓,淑妃閑閑飄了她們一眼,“最好如你們二人所說,不敢!”
當時,雖然說一時之間頭腦朦胧之際,心中那股子背叛的感覺尤其錐心,因而什麽都不顧地想要一個說法,冷卻之後,她明白自己的處境更明白的是自小到大被灌輸的思想,名爲——責任。
她的那位哥哥人精一般,怎會抛棄自己這一個說得直白一些就是個潛伏多年的棋子,宮殿當時暗處有人不假,如今細細想來,不止一方人,所以那般狀況,不論她如何去鬧騰,他們都不會出來。
如今,她不再怨憤她那個哥哥,那封信卻是澄清不錯,但是她卻有些心寒,其間除了澄清,連一句,你如今可好的字眼兒都沒有!
或許是因爲在死亡邊緣那麽明顯的徘徊了一次,她此刻的心尤其敏感。
哎,想不來這些,一切都已經在既定的軌道上繼續着它的發展,而她能夠爲自己做的便是更加小心翼翼了……
“主子,天晚了,回去吧,今夜可還有晚宴,皇上雖然說好的晚膳來咱們淑妃殿的承諾不能兌現了,但是畢竟也是同飲同食。夕妃與文妃的身子暫且不能承歡,隻看您與玉貴妃争高低了,而皇上破壞承諾在前,必然心中有愧,今夜,您必定是赢家。”翠軒有些許興奮,胥容有許久沒有來淑妃殿了……
“似乎,你很希望皇帝來咱們殿中?”淑妃不高不低的聲音,卻如同魔障一般落在她的心間,霎時間她渾身一顫。
“這,這是您的職責!”
“是啊,我的職責,呵呵呵,我的職責。”那笑聲竟然有些許蒼涼,翠軒不懂,明明之前一向心甘情願的主子如今卻露出如此神情。
沒有人懂此刻淑妃的無奈,她大概也是不需要人懂得。
夕顔宮幾句似模似樣的交談之後,便一同離開了,上官文慈今日打扮的倒是素雅,妝容也素淨,看上去甚是簡單明了,與之一開始的妖娆大相徑庭。
“你今日這般模樣是想要作何?”不怪楚蓮若疑惑,她本是有着心上人的人,若說一開始蘇王真的身死,那麽不顧一切還算是正常,如今的話,她不認爲上官文慈還願意無故承歡。
上官文慈緩緩一挑眉,“放心,咱們大病初愈,胥容沒那麽狠心。”她上下打量了一眼楚蓮若,“問我之前,你或許該看看你自己的!”
楚蓮若眼角突然抽了抽,自己之前倒是多慮了,怕是胥陽早就想好了胥容不會有逾越之舉,因爲她們大病初愈,身子受不住。
這可既讓胥陽飽了眼福,也不會讓胥容有其他想法。
想到這兒,楚蓮若狠狠瞪了一眼胥陽,心有所感的胥陽,本來走在前方,此刻卻突然回頭,将楚蓮若還未來得及收回的眼神逮了個正着,他勾唇一笑,緩緩伸出舌頭,輕輕一舔,滿是挑釁勾引的動作,看的楚蓮若臉色微變,立時便垂下了臉,任你風吹雨打,她偏不擡頭。
胥陽心中頗覺有趣,卻煩惱于此地爲皇宮,否則一定将楚蓮若當即攬入懷裏,偷香一陣。
幾人走的慢,因而到的殿裏的時候,裏頭已經坐滿了人,隻除了高高在上的位子沒有,皇帝一般都是最後的。
宴會設在西南角的翠微殿裏,裏面擺開了數十張桌子,分立兩側,思微所說的伯陽候之女端坐于右手順位第四位,和蕭風搖搖而對,也不知道是不是胥容故意而爲之。
今日的宴會主人就是風輕,所以他一來,就有伶俐的宮人,将他引着朝順位第三位而去,第二的位置是胥陽的,至于第三,那是一定要來的伯陽候,似乎一日宰相不予定罪,他便心有不甘一樣。
而第一的位置則是楚蓮若的,她本就與施玉音分庭抗禮,今日施玉音坐在右手第一位,她自然是左手第一位。至于淑妃,文妃,分别是在右手第二第三的位置,其他的人都沒有什麽明确的定位……
隻是這般入座,她總覺得有些不妥,一開始她們還沒有入座,隻看到了蕭風與伯陽候之女搖搖對立,但是這一下卻覺得右手的位置竟然都是皇帝的女眷……心中轟的一聲炸開,伯陽候之女若不是因爲假冒的事情,如今自然是皇帝的後宮之一!
側首朝着伯陽候看過去,果然見他眼中偶有焦慮閃過,她還記得,曾經這個愛女如狂的父親,最不願意的便是讓她女兒進入皇宮這個大染缸,看來這些年一直都沒有變過。
隻是,皇命難爲,又是在那般境地之下……
她看向那個即便已經被妃嫔孤立卻依舊含了三分傲骨端端正正坐在位子上眼睛都不眨一下的女子,若是胥容看到這般的人兒也是會心動的吧,可是,她不想,不想這麽一個人參與到他們的争奪之中來!
悄然看向胥陽,卻見他對着自己微微搖頭,那一張一合的嘴型,在說,‘沒關系’。
有胥陽在,肯定不會讓這般悲劇釀成,她緩緩笑開。
轉開目光,卻再一次的對上了林月的眼神,她在打量她的同時,她也在看她。
對上的時候,兩兩一笑,甚至林月主動的舉起了面前的酒杯,楚蓮若一挑眉,也淡淡的伸手,直接就将酒杯舉了起來,搖搖一飲。
這是對于對方的認可。林月心中淺笑,這皇宮之中還是有不錯的人的,雖然隻是一眼,她卻覺得這人并不簡單,至少不似是表面上看來那般無害。
“皇上駕到……”一聲唱吟,明黃色的衣擺踏了進來。
衆人紛紛見禮,高呼萬歲。當然此間有兩個例外,一個是得了先帝厚愛的胥陽,一個是依舊淡然如無物的風輕。
也是,這般高傲的人,若是真的低人一等的拜了下去,實在是覺得有些别扭,但是場間人的目光卻全部直勾勾的定在了他的身上,鶴立雞群本就會引來圍觀。
胥容眼中有些不郁,但是爲了表現他的大度,他并未第一時間開口說話,人揭了皇榜,治愈了二妃,本就是有功勞的人,若是因爲虛禮而找茬,這于他自己的威信而言,也是有損,但是他自己不提,卻不代表他會不讓别人提。